潜龙出水——浅谈潜艇渗透作战

2020-11-05 18:35 作者:冰封之龙 0人读过 | 我要投稿

古往今来，从水底潜伏进入敌国控制区偷听情报，一直是间谍和特工的有效途径之一。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潜水艇的广泛利用，使用潜艇进行特工渗透作战便成为了主要的手段之一，凭借潜艇这种“钢铁蛟龙”，他们不仅可以完成对敌对港口的破坏打击，探听敌情，甚至还能够上岸执行破坏任务。由于此类行动非常秘密，很多冷战以来的数据并未解密，因此以下我们便以二战时期的案例来介绍几个经典的潜艇渗透袭击案例。

1、潜艇对敌方港口直接袭击

一般来讲，在战争爆发后，参战国都会对自己的重要的军事港口和民用港口进行保护，往往通过水雷、反潜网封锁水道，再以飞机和巡逻艇进行严密搜索。不过，百密终有一疏，历史上仍然发生过多次潜艇直接渗透进港口展开重点袭击的案例。

这一最经典案例便是1939年U-47对英国斯卡帕湾的袭击。

参考资料： http://www.u47.org/english/u47_sca.asp#ixzz6cuBtZTY

自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以来，斯卡帕湾就一直是英国封锁德国本土的本土舰队驻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超过30艘无畏舰曾经驻扎在这里，让德国人每一次出港都心惊胆战。在“海军假日”期间，大部分英国战舰变成拆船厂的铁锈，但斯卡帕湾却存活下来，在二战再次成为封锁德国舰队的驻地。对于这个军事重镇，德国人一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但是，历史上多次德国人对斯卡帕湾的偷袭都以失败告终，如1918年，UB-116号潜艇在试图闯进斯卡帕湾时触发英国人埋藏的水雷而沉没。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英国人又在这里施加了反潜网和大量的反潜舰，让其变得更加密不透风。

在二战爆发后，德国人一开始只能用飞机对其进行轰炸，但其战果也不过是击伤了已改为靶船的“铁公爵”号战列舰而已。因此，邓尼茨构思了一次使用潜艇的攻击——因为潜艇攻击一旦成功，将给英军造成极大的震慑，从而不敢使用这个坚固的要塞基地。

机会只会眷顾那些努力的人。在战争爆发第一个月，邓尼茨多次派遣U艇前往斯卡帕湾附近侦查，逐渐查明了当地飞机和反潜舰的巡逻规律，德国空军侦查部门也多次飞跃斯卡帕湾上空，获取了不少高质量的侦查照片，还获得了有“大型英国主力舰正停泊在港口”的重要情报。（同时，根据1942年美国《周六晚间报道》刊登了一篇文章，指出斯卡帕湾的间谍是德国海军前军官阿夫雷德·魏赫云中尉，该人伪装成钟表匠藏身斯卡帕湾附近一个城市12年，和当地军官来往密切，并设法拍摄到了航道图和障碍物布设图，但战后对此人的调查却泥牛入海，邓尼茨本人回忆录也没提及此事，因此迄今此人是否存在仍不为人知）。

君特·普莱恩是在10月1日的邓尼茨办公室得知这次任务的，他当时没想到自己会被选择作为本次行动的指挥官，对此感到非常震撼，根据他的回忆：

I felt a tremendous tension within me. Would it be possible to bring it off? My common sense calculated and questioned the chances, but by will had already decided that it could be brought off. At home, supper was already on the table. Absentmindedly I greeted my wife and child, for my thoughts were obsessed with the single idea of Scapa Flow.

(Prien, Mein Weg nach Scapa Flow)

尽管受到了震撼，但是普莱恩仍然凭借军人的责任感接下了任务。他回到家对妻儿告别，然后奔赴基地开始准备这次突击。他命令卸载额外的食物——因为战斗不会持续太久，然后把当时最新的G7E电动鱼雷装载到潜艇上，这种鱼雷威力（230千克战斗部）和速度（30节/3公里）都不如G7A热动力鱼雷，但是由于采用电动机推进，偷袭时不会发出气泡。而且速度较慢，不留下尾迹，有利于悄无声息偷袭对方。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君特·普莱恩上尉指挥U-47潜艇，于10月8日星期日离开基尔（这违背周日休息的规律），并在1939年10月12日在奥克尼水域座底，向全员宣布了攻打斯卡帕湾的任务，士兵们都感到非常激动，在第二天，也就是10月13日（黑色星期五）下午，潜艇隐蔽靠近了斯卡帕湾，在下午4点，普莱恩发放了一道大餐，然后宣布进入一级战备。为防止潜艇被俘，他还命令提前装上自沉炸药。

由于德国人摸清了英国人的巡逻规律，U-47在下午7点前后浮出水面，此时太阳还依稀可见，英国飞行员也回到机场用餐。普莱恩得以借助这最后的日照时间确定位置，按照海图标记出的唯一未被封锁的路线前进（见上图）。在太阳完全沉入海面后，普莱恩下令：“双机全速前进”，潜艇利用深夜从水面进入了斯卡帕湾。这也是英国人从未预想到的——他们只认为潜艇不可能在浅水区下潜进入斯卡帕湾，却忽视了潜艇趁夜使用水面突击法进入了港口。

在狭窄的水道走走停停了几个小时后，在10月14日凌晨0点26分，普莱恩通过电罗经和测程仪计算潜艇所在位置，确认他已经成功潜入斯卡帕湾，他的兴奋也体现在他的航海日志里"Wir sind in Scapa Flow!" ("We are in Scapa Flow!")。现在，是时候寻找猎物了。

普莱恩转向西北，全速开往停靠重型战舰的深水锚地。到了凌晨0点50分，他终于看到了两个深黑色的舰体影子——其中一艘是皇家橡树号战列舰，另一艘被遮挡在皇家橡树的背后，他推测是“反击”号战列巡洋舰，但是事实上只是“珀伽索斯”（即希腊神话双翼飞马）号水上飞机母舰。值得一提的是，这艘船在1934年前名为“皇家方舟号”，后来新的皇家方舟服役后便改名为珀伽索斯号。

由于VII型潜艇只能携带12枚鱼雷，舰艏只有4个鱼雷管，因此普莱恩在0点58分命令4枚鱼雷以扇面齐射。不过由于机械故障，仅齐射3枚，而且由于德国U艇尚未察觉到的鱼雷定深器故障（该问题在挪威战役才暴露出来），3枚鱼雷仅有1枚击中皇家橡树号，造成轻伤，而射向飞马号的一枚鱼雷未能产生效果（2002年，其中一枚哑弹被英国人意外捞到，并交给安全部门引爆处置）。英国人听到爆炸声后，一度以为遭受到德国夜间飞机轰炸，便打开探照灯准备进行防空作战。普莱恩在水下猫了半小时后，觉得还有机会，便旋转180度再次打击。这一次3枚鱼雷全部击中皇家橡树号，3分钟后弹药库大爆炸，833人被淹死。U-47借助英国人的混乱从容按原路撤回。在凌晨2点半，他们离开了斯卡帕湾。

回到德国的普莱恩和U-47成为了国家英雄。如同1914年韦迪根的U-9一样，U-47全体荣获二级铁十字勋章，而普莱恩本人在10月18日从元首手中接过了骑士铁十字勋章。同时，德国海军要求所有和U-47相遇的舰艇必须向其致敬。

这次打击对于英国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从表面上，英国人只是付出了一艘并未接受现代化改装的老旧的“君权”级战列舰（该级舰又被称为R级，未经过改装，二战中是英军性能最差的战列舰）；但是，德国潜艇的出色渗透袭击表明，一战中牢不可破的斯卡帕湾不再是一个安全的基地。在此之后，英国人主力舰便不再停靠在斯卡帕湾，而是转到了苏格兰的埃韦湾军事基地，最终在1955年，斯卡帕湾海军站永久性关闭，就算是冷战时面对强大的苏联红海军潜艇威胁，它也从未再次被启用过。而皇家橡树号被击沉的10月14日，也成为了皇家海军的哀悼日，每年的这一天，皇家海军都会派遣潜水员前往皇家橡树号的残骸对其致敬。

一次成功的潜艇偷袭，不但消灭了一艘强大的战列舰，更是让一个军港丧失了它的战略价值，可见潜艇渗透破袭作战的强大能力。

2、蛙人艇奇袭

除了使用潜艇本身进行偷袭外，潜艇外侧还可以挂设蛙人突击艇执行渗透任务，而且其破坏力也是相当惊人的。这一案例来自于意大利“人操鱼雷”对亚历山大港的奇袭。

意大利一直以来是一个出色的造船大国。不过，由于一些奇怪的原因，意大利海军在两次世界大战表现都不理想，被寄予厚望的主力舰全程酱油，但他们的小型舰艇却取得了大得多的胜利——如第一次世界大战用鱼雷艇干掉奥匈帝国“圣伊斯特万”号战列舰，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对亚历山大港的偷袭等。1935年，意大利人开始策划研制一种外挂于潜艇的蛙人潜艇，这种潜艇使用减速的鱼雷发动机，可以乘坐3人以3节速度进入港口，然后再由蛙人卸载上面的炸弹破坏敌舰。由于这种蛙人艇速度缓慢，意大利人给予了一个“猪猡”的绰号。但是这种“笨猪”，仍然创下了意大利海军二战最成功的袭击案例。

1941年末，意大利海军在遭受塔兰托空袭、马塔潘角海战的多次失利后，主力舰队伤兵满营，巡洋舰队折损大半，已经无力和英国海军抗衡。由于英国人牢牢地把握住了地中海制海权，北非战场的德国、意大利部队面临后勤中断的极大风险。因此，意大利人决定孤注一掷，重创位于亚历山大港的英国主力舰队，从而夺回地中海制海权。

由于亚历山大港在地中海东南一隅，距离意大利国土相当遥远，意大利人是不可能用水面舰艇在英国人的航空打击下袭击亚历山大港的，因而意大利人想到了一个办法——用潜艇加以偷袭。但是，由于1939年斯卡帕湾的失败，英国人加大了对各个港口的巡查力度，使得潜艇偷袭也变得非常危险，因此意大利人决定，采用比潜艇更加小巧的蛙人突击艇予以破坏。

意大利人在此之前已经有几次蛙人艇袭击经验，早在1918年，他们就用蛙人艇袭击了波拉的奥匈帝国战列舰“联合力量”号，将其座沉于港口；1940年9月，意大利人“猪猡”蛙人艇曾经潜入直布罗陀，但未能够找到理想目标；一整年后，1941年9月，意大利人才找到机会，在直布罗陀使用3艘蛙人艇击毁3艘货轮。这一来给意大利人很大的鼓舞，他们决定用它们袭击最重要的亚历山大港。

1941年12月3日，意大利潜艇斯西勒号离开了拉斯佩齐亚海军基地，携带了3枚“猪猡”人操鱼雷，在希腊雷奥斯岛和先遣队的6名蛙人汇合后，于1941年12月19日抵达了亚历山大港。潜水员穿好潜水服，坐进蛙人艇中，然后潜艇隐蔽的开入防御薄弱的亚历山大商港中，在水下15米的潜望镜深度释放了3个蛙人艇。为了通过反潜网，蛙人选择跟随英国的驱逐舰，在驱逐舰通过反潜网时成功突破，并未被察觉到。相比之下，两星期前的珍珠港的美军就警觉得多，日军派出的甲标地潜艇有4艘被拦截，仅1艘潜入港口内，但发射鱼雷后未能返航。

意大利人通过反潜网后，遇上了一些麻烦。突击队长杜兰德·德·拉·佩尼的蛙人艇发生故障，而他的副手氧气瓶也失效了，他不得不一个人推着蛙人艇前往预定的勇士号战列舰。当他筋疲力尽的把炸弹装到勇士号的船底后，英国人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将他和他的副手一并逮捕。不过，由于他们被捕后拒不交代他们做了什么，英国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船底埋设了水雷。在炸弹爆炸前15分钟，杜兰德向审讯他的舰长交代了船底有炸弹，要求舰长立即撤离水手。舰长此时已经无法排除炸弹，只得让水手上岸，15分钟后，一声巨响传来，“勇士”号这艘在日德兰海战、马塔潘角海战均毫发未损的战舰，连同她的姐姐伊丽莎白女王号被炸坏了龙骨，同时还有一艘油轮遭了秧。其他4名蛙人虽然未被当场抓获，但由于蛙人艇剩余电量不足以返回母船，因此他们伪装成法国人试图混过边境检查站，未能成功，于是6人最终都当了战俘。

然而，由于他们成功瘫痪了2艘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伊丽莎白女王在亚历山大港口维修到次年6月，接着又开往美国修理到1943年6月，此后才返回英国；勇士号由于炸弹未在正确位置起爆，只维修到了1942年4月就恢复了动力，1942年8月回归战列），让地中海司令坎宁安元帅一时间丧失三分之一主力舰，给意大利和德国北非部队争取了很大的时间。

杜兰德·潘尼在1943年意大利加入盟军后返回意大利海军，并获得了意大利金质荣誉勋章（等同于英国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同时，他还配合英国海军对占领拉斯佩齐亚的德国海军和意大利社会共和国作战，将位于拉斯佩齐亚的波尔扎诺号和戈里齐亚号巡洋舰炸沉，避免它们落入德军手中。至此他已经成为了历史上击破最多大型船只的蛙人——一艘战列舰和两艘巡洋舰。由于协助英军炸沉两艘前意大利王国海军巡洋舰，潘尼还获得了英军的奖章，有意思的是这枚勋章的颁发者正是他炸伤的勇士号战列舰的舰长查尔斯·摩根。

扎拉级巡洋舰，其中3艘在马塔潘角海战中被击沉，最后一艘戈里齐亚号被潘尼炸沉在拉斯佩齐亚

1992年，杜兰德·潘尼在78岁时以退役海军中将身份去世，去世后第二年，意大利将新型驱逐舰命名为“杜兰德·潘尼”级以示纪念，这很可能是世界上最终军衔最高的蛙人，以及唯一获得命名主力舰纪念的蛙人了。

历史上，使用蛙人艇或者类似工具实施破坏的记录还有日本人对珍珠港的“甲标地”潜艇攻击、英国人对提尔皮兹战列舰、高雄号巡洋舰、妙高号巡洋舰进行的X艇（英国深受亚历山大港袭击影响而开发的微型潜艇）破坏行动等等。由于潜艇+蛙人艇（或袖珍潜艇）的组合非常有利于突破防御森严的港口，迄今为止也是各国非常重视的内容。如美国SSN-23“吉米卡特”号核潜艇比海狼号加长了30米以容纳特种部队，而弗吉尼亚级也大量使用特种部队蛙人艇。

3、突击队对岸上目标的袭击

潜艇除了使用蛙人艇攻击海岸和释放少量特种兵外，还可以直接运输特种兵和间谍前往敌方陆地实施特种作战，或者进行隐蔽的补给。二战中，德国人曾经试图用潜艇输送破坏分子去美国本土破坏水电站，但是以失败告终；日本人也用潜艇补给受困于海岛的部队；而美国SS-220 barb号潜艇，则创下世界上唯一一次潜艇炸火车的案例。

时任SS-220潜艇指挥官尤金·弗拉基，最终官拜太平洋舰队潜艇司令，以海军少将退役

SS-220 barb（石首鱼）在攻打火车之前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功勋潜艇。在著名的尤金·弗拉基少校指挥下，它不但击沉了17艘96000吨的货轮，云鹰号航空母舰，还在袭击舟山群岛的日本舰队中创下24.75节常规潜艇最大水面速度记录，并创下历史上第一次由潜艇发射火箭弹对地攻击的记录，全舰荣获总统集体嘉奖，弗拉基少校本人荣获荣誉勋章和4枚海军十字勋章。但是就算如此，弗拉基少校仍然并不满足——他要来一次更加惊人的，前无古人的行动来结束自己的二战生涯。

1945年7月22日，弗拉基少校指挥SS-220进入日本控制的库页岛南部巡航，此时已经没几艘日本船可以下手了，他决定开到岸边试一下他的对陆火力——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炮轰和火箭轰炸过多个日本村庄。不过，这一次一条铁路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日本人正在从日占库页岛（日本人称之为桦太岛，1904年日俄战争后从沙俄取得）一条铁路上运输那里挖掘的煤矿。在他们靠拢到海岸后，弗拉基决定亲自带队参加铁路破袭行动，但是舰员认为他一旦阵亡将会给国家带来极大的损失，因此舰员威胁他如果亲自上岸就去太平洋舰队司令部举报他“擅离职守”。于是，他不得不把任务交给副艇长，后者带队趁夜里释放了救生艇，拿着潜艇自沉使用的炸药开上了岸，然后把炸药埋在铁路陆基之下，设置了压爆引信。艇员撤回后，一列装满军用物资的日本军列驶过炸药包，当场被炸得倾覆到了路基之外，整个铁路完全中断。此时舰员们还不知道，由于原子弹迫使日本人提前投降，他们成了攻上日本本土（当时库页岛南部属于日本法定领土）仅有的一队美军士兵。

由此可见，潜艇突击队虽然携带的炸药不多，但只要使用在最合适的场所，仍然能对对方造成极大的破坏，迟滞对方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