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utiful World

我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窗台上的郁金香花瓣有些褶皱。或许是因为低温，或许是因为过度饱和的水分。我这一周其实过得很好，收到一些意料之外的好消息，也每天保持着精神和积极性。情人节那天我坐公交车去市中心的中超买东西，看到车窗外很多拿着玫瑰花的行人，觉得人间可爱。这周也看到几次漂亮晚霞，Natacha对天空说“给我点颜色看看”，这是每天良好情绪的补充剂。锻炼身体似乎也有了一些可丈量的成效，和爸爸妈妈通话也觉得氛围轻松。这一周终于看完了老友记，和一段漫长的时光告别，又看完了First Love，对宇多田光的歌曲开始有了感情。所以这一篇周记的标题也选用了一个歌名。

今天室友跟我讲了一些她中学时光的故事，我第一次听她讲这类的故事，我也是第一次构建这个维度的她的形象。听完我想起自己的故事，也想起First Love里的故事。我在想是否遗憾是青春的底色。如果故事停在第八季的结尾，眼泪在熟悉的旋律下纷飞，嘴唇上重现亲密触感，丁香花的气味永不消散。如果抛开影视剧鼓励人生的作用，或许这样的时刻才是更多人拥有的真实。

今天早上醒来看到外公住院的消息，我背靠着洗手间的柜子抬头看少量的蓝天。天空是苍白的。我点开手机听《小情歌》。我记得2020年去北京的前一晚，我站在楼顶，也是反复听这一首歌。站在楼顶我可以看到瓯江对面的山丘，看到山上我辨不出模样的灯群。九月的温州还是夏天，但我已经不记得那晚是不是有风，我一个人在楼上站了很久，只听这首歌。去年上半年独居在家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唱歌，据说是对情绪有帮助的疗愈活动。现在合租在不太大的公寓里，我再也没有放声歌唱过，但是今天早上我站在洗手间的天窗底下唱了这首歌。我想到一月初室友告诉我她外婆去世的消息，我现在终于能理解当时那个拥抱的意义。

我不敢给妈妈打电话，因为我怕勾起她更多的伤心，所以我给表姐发了信息。她小时候几乎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她与他们有非同一般的深刻感情。我觉得伤心，是因为前些日子我妈还刚叫我多给外公外婆打电话，但我自己清楚我打电话的频率低的可怕。外公外婆只会说方言，但我说的方言他们几乎听不懂，所以每次打电话他们也不会跟我分享许多生活，顶多寒暄几句重复的日常。妈妈让我像学外语一样多多练习。

泡咖啡的时候，我忽然想给外公外婆写一篇小说。外公这辈子都只骑摩托车，而外婆轻易不坐汽车，因为她有非常严重的晕车症状。所以外婆很少远行，每次节日时去亲戚家吃饭，都是外公开摩托车载她。而每次我们也总要开玩笑说，他们总是比我们开车的人还更早到家。我不知道外公外婆年轻时的故事，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是相濡以沫的模样。外公和外婆的名字好像也是有注定的缘分——树林和春风。

我和姐姐一起给外婆打了电话，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没有人会告诉她外公的病况，所以大抵她的内心只会经历更多的煎熬。我们问她吃什么，她又说吃米饭和青菜汤。我觉得痛苦，无论我们怎样说，只要我们不在家，他们就总是用寡淡的蔬菜打发自己，即使等我们回家时，冰箱里的鱼肉已经失掉了最好的风味。

我对外公最深刻的印象总是他骑着摩托车到家的样子。外公外婆家的房子前面有一个场，常常听到摩托车的声音从东边的路上传来，然后渐渐靠近，最后拐弯出现在门口。外公总是在大门口停下车，把通常是买给我们的零食或是饮料拿下来，再把车推进西边的小楼。我很喜欢那个东边的拐角，因为在拐弯之前所有人都怀抱着最大的期待。外婆通常坐在西边两楼之间的夹巷里择菜（西边的小楼是厨房兼餐厅），所以直到我们返乡的车拐到门口场上，她才会得知我们回来。没有所谓“远远地便望见了”的缓冲。因为频繁的车辆来往，拐角处的台阶都被压碎了，但我们乐此不疲，频繁练习如何在狭窄的巷口转弯而不压到台阶。

终于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买好了回老家的高铁票。她在收拾行李，反复清点要带回去的东西，并给我看家里现在的样子。我不知道她是否在故作轻松，我只能叫她保护好自己，别感冒，也小心开车。

后来我得知是外公在开车的时候有猫横穿马路冲进了摩托车的车轮。我觉得玄幻，觉得不可思议。但世界上的故事常常不得其解。手机随机播放歌曲，是Tomorrow will be fine，紧接着是Everything works out in the end。

我又想起出国之前在老家吹过的那些大风，想起在夏夜星空底下吃晚饭的场景。外公外婆在我印象里一直是这样的人：温和，洒脱，喜欢自由。他们应当长久地属于这个美好的世界，是他们构成了这个世界的美好。我觉得很幸运，当我刚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我首先认识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