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账财神
第十一章 前路艰险
“骁哥，骁哥！快躲会儿，你爸来了——！”一毛头小子双手端着两桶泡面在狭窄的网吧过道里左突右闪，没留意脚下谁睡觉从桌下伸出的脚，啪一声绊倒在地，两桶泡面全泼在了身边的人身上，一堆人跳着脚从一把大黑皮椅旁散开，向这边怒目而视。
“慌什么？来就来呗，这儿又不是你家。”刘政骁瞥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在键盘上运指如飞，眼睛转瞬回到硕大的屏幕上，就听见网吧门口一阵嘈杂。
刘金勇带着他手下的几个轮休的职员撩起门帘冲进来，在一排排的电脑和一群青瓜蛋子中费劲地找着那个失踪了几天的人，网吧老板眼看阵势不对，手指一钩几个后生唰得一声围过来，刘金勇身边几个后生虎视眈眈悄悄攥紧了拳头，打头的那位高喝一声：“让开，我们找人。”
那几位不退反进，凑近了那老板挨个儿把他们看了一遍，似乎在掂量自己身后实力的强弱，悠悠开口：“哥几个跑这儿撒什么野啊，这不是你们……”
话没说完被刘金勇一把拂开转过身子拧住了胳膊，疼得他鬼哭狼嚎，身后几个后生冲拳而来，几下被几个后生撂倒在地，刘金勇凑到老板耳边：“我就问你一个人，他要不在这儿我马上走，但你要是敢骗我，留神这条胳膊。”
“是是是……我说大哥，你你你要找谁啊？”
“刘政骁。”
“他他他在这儿。”
“具体位置？”
“走到头向右拐最里边……”
刘金勇一个眼色，那几个后生扔下人跑进去砸门，他把老板放开：“你帮了我大忙，谢谢。”
“开门——！”后生们一个个踹到脚疼，屋子里没半点动静。
里边一群小孩吓得噤若寒蝉哆哆嗦嗦，小声问着刘政骁：“哥啊，你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吧？怪不得那天你没穿衣服就……”
刘政骁一拳砸在他鼻头上：“正忙着呢，这局输了你别想求我再来一次，不就几个小混混吗？正主在后边呢，慌什么？”
正说着，刘金勇一脚踹在门上，声音从门缝里飘进来“开门！”
“啪”一声，刘政骁摔了鼠标，猛冲过去拉开门，把门外作势要踹的几位差点闪一跟头。“嚎啥哪？害臊不？”刘金勇气得不行，刚要说话，刘政骁一脸不耐烦，“再给我五分钟，那边马上就结束了，今天我站着让你打，打不死我，要你好看！”
啪一声摔上了门，把一群后生气得头疼，嚷着要拆门，被刘金勇摆着手制止。好几天不见，他担心过这孩子光着身子被人笑，害怕他没地方去睡不好，怕他没钱吃不了饭，刚才几句话那阵势，让他突然放下心来，除了孩子头皮上几道刺眼的血痂，整个人精瘦了点之外，与平时并无二致。
正暗自释怀的时候，门啪嗒一声开了，几个后生围着皮椅上的刘政骁，争先恐后地往他手里塞着钱包，刘政骁不耐烦地拂开他们，站起来脱了T恤，解下皮带扔给刘金勇，“打啊，爷站着让你打死我，如若不然，我跟你从此再无关系！”
“他真跟你们断关系了？”赵英听得脸红。
“没有，把孩子哄回来，我好说歹说，跟他谈了一晚上，孩子其实也懂事，答应我去那个少强学校改毛病。”陈斐擤着鼻子，止住哭终于开口。“都怪我，要不是我孩子也不会……”
“您别难过了，我们来就是想了解一下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如何。”穆锋叹着气。
“基本没有交流，各干各的事，要说话超不过十句，铁定出事。”陈斐擦着脸。
“好，我们知道了。有什么需要或者线索，请联系我们。”穆锋几人起身告辞。
“一定。”陈斐起身，招呼着梅姐，“梅姐，帮我送一下穆警官。”
“您放心，这次一定帮您找回刘政骁！”穆锋看着陈斐，开口给了个承诺。
“谢谢……”陈斐哽咽着，弯着腰深鞠一躬。
“锋队，现在怎么办？”赵英望着副驾窗外的风景，转头问穆锋。
“先回局里开会，老付又要骂人了，”穆锋无奈地咂嘴，“看看除了被骂能不能有额外收获，没有的话咱就揪着刘政骁查，到这份上还藏着掖着，可就不好玩了。现在几点了？”
“两点四十。”赵英抬起手臂报时，把腕表伸过来。
“坏了！迟到了！”
俩人停好车火速上楼，隔老远都听见老付慷慨激昂的骂人演说，孙圳、姜浩东、蒋卓以及一众涉及直播杀人案的同事垂头丧气地听着。
“第几次了？让凶手开着车擦肩而过还能让他跑了！”付一杰简直气得全身发抖，“还能不能破案了，啊？咱有的是人才啊，小姜做追踪，小赵做网络，还有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啊，怎么就抓不住犯罪分子呢？！这么长时间了！这么多起案子了！这么多条人命了！醒醒吧各位！上头一而再地追问，要还是毫无进展，可就要另派专案组进驻接手了！到那时候，汉宁公安的脸往哪放？！”
“付局，您先别那么生气，”孙圳看着桌面，“我们也不是没有进展，只是这事发生得有点密，基本上一周一回啊。”
“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新进展，难道犯罪分子每次办事都要给你汇报吗？”付一杰强压着心头大火，按着杯子坐下。
“他确实是有预告呀。”姜浩东小声嘀咕了一句，被付一杰听见了抬眼看过来，旁边的蒋卓只能在桌子下踢他一脚：“别犟嘴。”
“他发了预告，可是我们还是每次让他溜之大吉！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工作是有严重问题的！”付一杰压着火咽下一口浓茶。
“我们根据直播得知被害人裴艳霞是中学生吕乐川的母亲，结合吕乐川利用跑腿员工作的便利从饭店送来的照片，调查他的同时，我们在那个饭店发现了失踪一年的圳江大学大二学生宁旭遥的监控录像，紧接着吕乐川被杀，其父母之前就已经失踪，是被穿警服的人带走的。我们查到少强学校，校长方振耀讲述了几个学生逃跑的经过，结合穆锋从记者谭靖芸那里了解到这几个学生在少强学校的生活状态，我们还在做进一步的线索挖掘。另外那个黑车屡次逃离现场，根据车牌等信息找到了租车公司，对方使用的是假的身份，追查到此中断，再见到他就是昨晚再次出现在我们眼前，技术定位因信号中途断掉无法继续，让他再次逃离，我们还在做相关地区的监控筛查，相信会有结果。”孙圳汇报着近期的工作，付一杰阴着脸始终沉默。
“法医在之前的案件中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在裴艳霞被害现场的椅背上发现了半个方思亮的指纹，在刘金勇被害现场发现了好几处其子刘政骁的指纹，以及一支氰化钠的药瓶。除此之外再无收获。”蒋卓接过孙圳的话茬，让安静尴尬的气氛多少有点浮动。
“穆锋呢？有什么进展？”付一杰喝着浓茶，扭头看着门口的玻璃窗，“进来吧，站着听半天了，不累吗？”
穆锋和赵英在一众同事的注视下尴尬地推门而入，陪着笑赶忙坐好了，付一杰看着他俩开口：“骂都让他们替你俩听了，费嗓子，就不重复了，有什么发现吗？”
“根据法医出具的材料我们去调查了刘政骁父子的关系，刘政骁母亲陈斐因为儿子失踪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情绪波动较大，据她回忆父子俩形同陌路，一见面说不上几句话就会爆发冲突，刘金勇曾经将刘政骁剃成光头并裸体赶出家门，不排除刘政骁怀恨在心做出杀人直播的可能性。另外，刘家保姆梅姐在今天早上开门打扫时，在门口发现了刘金勇的骨灰盒，此事还未告诉陈斐。”穆锋说着今天调查的情况，此事付一杰的怒火已经宣告平息。
“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继续跟踪黑车的搜寻进展，争取尽快找到他。”姜浩东提出自己正在做的事。
“嗯，鉴于死者都与少强学校有着或明或暗的关联，申请通知少强学校对学生家长，尤其是失踪学生的家长进行集中隔离，必要时派遣警力做必要的保护，以应对可能发生的情况。”孙圳沉吟着说。
“这么做警力消耗过大，全局都撒出去也不见得奏效。”付一杰摇头否定了孙圳的办法，“通知学校让家长们提高警惕加强防范，还是可以的。”
“我去查刘政骁等人逃出少强后经历的事，或许可以摸到他们失踪又重回视线的原因，甚至能够摸到他们的藏身地点。”穆锋说着看向付一杰。
“好，各自去忙吧，不要再让凶手逍遥法外了。”付一杰疲倦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揉着眉骨。
从会议室出来，赵英就用胳膊擦着满头大汗：“付局发火这么吓人啊？我还是第一次看他骂人。”
“平日里他不这样，要么是上边逼得太紧，要么就是他被凶手激怒了，”穆锋回身看向会议室，“老好人做得时间长了，也该歇歇了。”
“咱怎么查刘政骁逃出去的事啊，监控什么的早都覆盖了。”
“你啊，就会搞电脑，动动人脑好吗？”穆锋叹口气，“你忘了，咱还有移动的记忆卡呢。”
“您是说……聂曼鸽和谭靖芸？”
“总算聪明一回。”穆锋笑起来，“走吧，去会会这俩大记者。”
“咱先找哪个？”
“圳江大学，聂曼鸽，”穆锋打开车门，“他们第一次相遇，就在大学附近。”
还是约在那家饮品店，聂曼鸽点好单，整好谭靖芸要用的新闻材料没一会儿功夫，穆锋俩人就直挺挺地坐在了对面。服务员把饮品送过来，特意将一杯清茶推到穆锋面前：“您好，请慢用。”
穆锋笑着点头致意，服务员离开后，聂曼鸽看着他笑了：“上次穆警官不喝奶茶，这次就补杯清茶吧。”
“谢谢你，记得住这些细节。”
“第一次请客就怠慢了您，我怎么能忘了这事呢。”聂曼鸽陪着笑，“今天找我，您想了解什么？还是宁旭遥的事吗？关于他有新进展吗？”
“不，我们这次来，是想问关于刘政骁等人逃出少强后的事情。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你们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这事儿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那天晚上，宁旭遥因为白天收到了匿名包裹十分不安，方思亮出门去帮他查快递点了，我刚好约宁旭遥出来吃饭，聊到一半的时候，方思亮打来电话，好像很急的样子，请他找人去帮忙……”
“拿着！拿着！”任郁亮顾不上从额头奔流到脖根的热汗，把手里沉重的青石块塞给墙角下惊魂未定的三人，“听我说，为了保证不被抓，现在开始，所有跨过这堵墙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砸！听到没有？！”
几个人有气无力地点头，跑了一夜累到全身骨骼散架，到这会儿找到藏身地点已经接近崩溃，靠着冰凉的水泥墙瘫在地上，一道汗渍染黑了身后粗糙的墙面。
“一夜了，累死我了。”刘政骁嗓子里火烧火燎，靠着墙呼呼直喘。
“我饿了。”祝明坤把手伸进衣服里摸到了皮带，手里使劲把它的工作范围缩短，勒得腰上一圈红印，“怎么办？”
“想办法弄点钱，总不能跑出来了啥都没干就饿死了，忒划不来啊。”罗旌超恨恨地说。
“大家伙想想，怎么着能弄点钱，你会干什么啊？”任郁亮落下全身大汗问刘政骁。
“就会打游戏。”刘政骁低着头，脸上着火一般。
“你呢？”
“弹琴，唱歌，都行。”罗旌超说起这两个双眼放光。
“别问我，除了写作业什么都不知道，学到的都在这用不上，大不了我去街上发单去。”祝明坤一脸尴尬，摆着手把任郁亮都到嘴边的问题硬生生噎了回去， “你别光问我们，你会什么啊？”
任郁亮脸上神色稍松，“我也什么都不会，分头行动吧，明天晚上之前，到这里集合。”
抖，全身上下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额角大汗淋漓，衣服里湿了一片。面前是一面宽大的显示器，眼看着花花绿绿的地图脑子里浆糊一样和不听使唤的身体做着斗争，顾不得分辨敌我，转眼间那个树丛里跳出来的将军大刀阔斧一挥，只一招就让那个戳在原地的红衣战士血槽爆空倒地身亡，屏幕上“Game Over”的粗体字样宣告着他的失败，身后一群目不转睛的观战者不约而同地大吁出声，座椅后殷切期待胜利降临的后生一把把他拉起来甩到一边：“你他妈傻逼啊，人都到面前了站在原地不动，知道老子为了这场比赛充了多少钱吗？！”
那孩子颐指气使手舞足蹈地骂着，旁边附和者的吐沫星子溅到他脸上，他全身麻木地傻在原地。从坐在那里面对电脑开始，他的冷汗从没断过，手僵在键盘上无法挪动分毫，呼吸越来越沉——
“你还想打游戏吗？你还想往里充钱吗？——”
“我干什么关你屁事！啊——！”
“嘿嘿嘿嘿”记忆中模糊的人影手里攥着一根闪着火花的电棍，从他的尖叫里慢条斯理地抽出来，“你还想打游戏吗？还要让父母失望吗？你知道父母是为你好吗？”
“我……”
“知不知道！说——！”
“啊——啊啊——！”
“知道错了没有？！”
“知道……”
“大声点听不见——！”
“知道！知道！知道——啊！知道，我我我我知道了——！！！”
没人发现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嗓子下什么东西一阵阵往上顶，挠得喉头发痒，突然他掀开人群拔腿冲进卫生间，被门槛绊倒摔在马桶上顾不得爬起来，一声干呕冲出来……从小到大玩游戏得过那么多场胜利，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刘政骁连面对电脑游戏的勇气都没有。他强忍着肚子里逃亡般的痉挛，硬撑着爬起来看着镜子里一头虚汗的脸，嘴里轻声地念叨：“有效果，你们赢了……”
罗旌超捂着脸沿着五一街从东到西走了近两个小时，琴行、酒吧他跑了太多家，拧着肚子上去唱明显底气不足声音发虚，调门跑的干干净净，虽说饱吹饿唱，但饿了近几十个小时让他全身乏力。
路边一家搏击俱乐部，一群孩子哼哼哈嘿一二三四喊着号子练着基本功，旁边硕大的广告牌上贴着一张招聘广告，罗旌超挪着身子凑过去。
“疼……别！别动我的手！”半天下来罗旌超喊哑了嗓子，被人在八角笼里骑在身上拧着胳膊乱打，那孩子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一脚踹在他肚皮上，罗旌超往后退了好几步收不住身子一跤跌倒，把脑袋砸在地板上，刚睁眼对手踏在他胸口上：“你拿我开玩笑是吧？没练过跑这凑什么热闹！出去换衣服，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