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我喜欢你12

两个人碰了碰杯，坐在夜风里喝着啤酒。 宋轩酒量实在不算好，刘文买的啤酒度数偏高，里头混了伏特加，一罐下去虽然不至于醉得彻底，却也有些大脑发晕，连话都比以前多了起来。 他本来是想安慰刘文，后面不知怎的，却变成他絮絮叨叨地跟刘文讲工作中的糟心事。 他又喝了一口酒，声音里甚至有点委屈，呆呆地望着刘文。 刘文也发现宋轩有点醉了，他犹豫着，虚虚地揽住了宋轩的肩膀，轻轻地一推，让宋轩可以靠在他肩上。 他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跟宋轩的年龄差，他还太年轻，不足以保护宋轩。 他能给宋轩的，也只有这样一个肩膀的短暂歇息。 但宋轩靠得还挺开心的，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刘文身上，脸还在刘文衣服上蹭了蹭。 他喝掉了啤酒罐里最后一口酒，发现没有了以后，不满地往下晃了晃，咕哝道，“怎么没了？” 他眼睛一转，发现刘文手上居然还留着半罐，立刻理直气壮地伸手，“给我喝一口。” 刘文不太想给，现在就醉得八九不离十了，再让宋轩喝下去还不知道会怎样。 “不喝了吧，”他哄道，“我给你去拿橙汁好吗？” 宋轩皱起眉，嫌弃道，“谁要橙汁，没劲。” 他一把将刘文手里的啤酒抢过来，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口，满意了，把啤酒罐子往桌上一放。 夜风吹过来，桂花香熏得醉人，让他本就晕晕乎乎的脑子，更加迷茫了。 他已经很久没喝醉过了，一只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刘文，脸上虽然红红的，眼神却还挺清明，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他醉得差不多了。 刘文被看得好笑，问，“怎么了？”宋轩抬了抬下巴，语出惊人，“其实我知道你喜欢谁。” 刘文正在点烟，细长的烟夹在他瘦长的手间，猩红的烟头一明一灭，英俊得像一幅电影海报。 但下一秒，他就因为宋轩的话差点被烟给呛到。 “你知道？”刘文怀疑地皱起眉。 宋轩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拨弄着易拉罐上的拉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是宋辕的家长，肯定是要劝刘文死心的，但这青年人心高气傲，一个说不好就要起反效果。 尤其是刘文都跟家里出柜了，虽然刘文没有说原因，但猜也猜得到，肯定是为了宋辕。 从这点上来说，他觉得刘文还挺有担当的。 想到这儿，他看着刘文的眼神更同情了，言辞也更加温和，“虽然你跟他没有可能，我也不会答应，但是你不要自暴自弃，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你总会遇到一个合适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别灰心。”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 刘文皱起眉，“你等等，你先告诉我，你觉得我喜欢谁？” “宋辕啊，”宋轩一脸理所当然，“我都看出来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他的，虽然我不赞成你跟宋辕恋爱，但是暗恋是没有错的，”他斟酌着不想伤害刘文，放软了口气，“你是个不错的人，没有宋辕你也能……” 刘文却打断了他，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认为我喜欢宋辕？” 宋轩不明白刘文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刘文轻嗤了一声，“你凭什么觉得？” 宋轩眨巴了下眼睛，这要说起来，证据还真不怎么足，但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一数给刘文听，“你俩年龄相当，你跟他关系好，又照顾他，在一起也很开心。但你却不告诉他你有心上人，反而告诉了我，所以你肯定是想从我这里下手，提前给我打预防针。” 但他是不会上当的。 这是他弟宋辕，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交给任何人。 宋轩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但他很快就轻松不起来了，他发现对面的刘文完全收敛了笑意，阴沉沉地望着他，明亮的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染上了冷色，像藏在悬崖下的湖泊，凉得刺骨。 他莫名有点害怕，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往后退了一步。 “你干嘛这样·····”宋轩不太高兴，“被我戳穿了也不用这么凶吧，我又没，没说什么。” 但他不知道，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刺在了刘文的神经上。 刘文呼出了一口烟，薄荷味消散在空气里，愈发地刺激了大脑。 他不像宋轩酒量这么差，他一直很清醒。 他清楚地理解了宋轩的每一个字。 宋轩居然，觉得他喜欢宋辕。 他差点笑了出来，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他藏首藏尾地待在宋轩身边，他乖乖地收敛起心里的贪欲，他温柔耐心地扮演着一个无害的后辈，他努力地博取宋轩的一点好感。 这辈子他都没有这样卑微过，下午在佛前许愿的时候他还在想，如果宋轩能喜欢他就好了，也不用太多，一点就好。 可到头来，宋轩却觉得他喜欢宋辕。 就因为他们年纪相当。 这简直是个笑话。 他咬着烟，冷冷地看着宋轩，他没有醉，他一直很清醒，但酒精依旧流淌在他的血液里，烧得他浑身发烫。 他盯着宋轩，长而浓密的睫毛眨了眨。 这个比他大的男人，有着一张与年纪截然不符的纯真脸孔，清瘦高挑，漂亮得像湖水里洗过的珍珠，温润又冰冷，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渎。 可他清晰地记得上次在酒店里，宋轩是怎样无助地抓着他的袖子，轻哼求饶，吻着他的时候像个勾魂的妖精，清醒的时候却又满脸无辜。 现在也一样，宋轩什么也不用做，只是靠在沙发上，醉得脸颊生粉，眼睛也湿漉漉地看着他，轻易就勾动了他心底的欲望。 刘文熄灭了手中的烟，红色的烟头掐灭在黑色的烟灰缸里，空气中却还残留着烟草味。 他慢慢地往宋轩靠近，离得太近了，几乎把宋轩逼到了角落里，轻而易举地就能把宋轩笼罩在身下。 “宋哥，”他对着宋轩笑，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却没有温度，“你猜错了，我不喜欢宋辕，我只拿他当哥们儿。” 宋轩这下子再迟钝也感觉到哪儿不对了。 他看着刘文，觉得他危险又陌生，他没有见过这样阴郁冷漠的刘文，看他的眼神像要把他骨头都嚼碎，然后吞下去。 可是出去的路已经被刘文封死了，他几乎是被刘文半抱在了怀里。 “你想知道我真正喜欢谁吗？”他听见刘文又问，声音低柔沙哑，像情人间的私语。 宋轩背脊一凉，本能地摇头。 他不想听，他不觉得这个答案会有多好。 但刘文低低笑了一声，“晚了。” 刘文一把攥住宋轩的手腕，重重地压在了沙发上，宋轩惊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嘴唇就被堵住了。 湿红的嘴唇，混合着麦芽香和冰冷的薄荷烟草，温热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刘文一条腿卡在宋轩的膝盖中间，死死地把他禁锢在自己的身下。 沙发上的抱枕被踢到了地上，灰色的抱枕，绣得却是粉色的合欢花，灰扑扑地滚到了一边，旁边却垂下来一只手，莹白如玉，能看清手背上蓝色的血管，在空中无力地抓挠了两下。 宋轩极力抿着唇，却还是被撬开了牙关。 这是一个根本算不上温情的吻，与上一次那过家家一样的吻截然不同，夹杂了一丝暴戾，藏着压抑已久的，无处宣泄的情欲。 刘文按住了宋轩的肩膀，粗暴的，蛮横的，让宋轩只能仰着脖子承受。 他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装什么无辜乖巧，演什么体贴温柔，宋轩会多看他一眼吗？ 不会的。 宋轩只会当他是个不成熟的小兔崽子，无足轻重，根本不需要放在平等的地位考虑。 宋轩对他是温柔的，耐心的，甚至怜惜的。 可宋轩永远不会爱他。 他只能亲手打破宋轩对他的所有信任，和也许并不存在的喜爱。 刘文闭了闭眼，一只手摸上了宋轩柔软的短发，拇指轻轻擦过宋轩的眉梢，像一个擅长调情的绅士。 可他的表情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眼神里赤裸裸地写着渴望，像未得到满足的野兽。 他看着宋轩的眼神其实一直都不清白。 他费尽心思克制到了现在，却还是功亏一篑。 他松开了宋轩。 十月份的桂花味浓得满院都散不开，甜得腻人，米粒大小的花落在地上，碎得几乎看不见，却又留下一阵淡香。 宋轩躺在沙发上，胸口一起一伏，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那眼神是陌生的，防备的，比初次见面还要森冷。 刘文只觉得心里面空荡荡的。 他帮宋轩轻轻擦掉了那一丝血痕，刚才的亲吻里，宋轩咬破了他的嘴唇，鲜血却也沾到了自己的唇上。 在十月的晚风里，他低声道，“我喜欢的人是你，宋轩。” 宋轩的酒彻底醒了。 他本来就是半醉不醉，被刘文压在身下亲的时候，他的每一寸感官非但没有迟钝失灵，还变得更加敏感。 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刘文身上的热度，舌尖舔舐过他的唇珠带起一阵战栗，修长宽大的手牢牢地摁着他，手指强势地插入他的指缝，暧昧地摩挲着…… 疯了。 宋轩想，他从没有想过他会被一个比他小的男人按住告白，而这个人甚至还是他弟的朋友，是他当作弟弟一样接纳的人。 明明外面的温度不低，宋轩却突然觉得冷，不自觉地抖了下。 片刻前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喝着酒谈生活琐碎，气氛甚至称得上温馨，可此刻这一丝温情却荡然无存，只留下满地狼藉。 空气里一阵死寂，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刘文还在看他，唇角带着一丝血痕，是他刚才咬破的。 宋轩不想跟刘文对视，他的脑子其实还有点懵，根本不敢相信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 要是换作平常，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但是面对刘文，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心存侥幸，想给这个年轻人一个台阶。 他抬手捂住了眼睛，哑着声音道，“你喝醉了，发什么疯。” 如果刘文顺着走下来，诚恳道歉说他只是一时冲动，他也不是不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但刘文打破了他的期待。 “我很清醒，宋哥，你醉了，但我没醉，我不是一时冲动，”刘文平静道，“你可能不会信，但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了，你站在我面前，给我递了把伞，我记了好多年。” 宋轩的心口沉了下去。 冥顽不灵。 他把手稍微从眼睛上挪开了一点，皱着眉，“我跟你第一次见面，明明是在春天，我也没有给你伞。” 刘文笑了一声，“可我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在你家，是在南京的高铁站出口。” 只是宋轩早就不记得了，只有他还一遍遍地回忆那次初遇，高挑冰冷的男性，看上去不沾烟火气，覆盖在他额头上的手却很柔软。 宋轩没再问下去，他确实不记得什么南京的高铁站了，更何况现在追问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伸手推开了刘文，“滚下去。” 刘文却没有动，反而抓住了他的手，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有一瞬间宋轩甚至觉得刘文会再做些什么，身体忍不住紧绷，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但刘文什么也没有做。 他只是望着宋轩，月色太明亮了，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湖上的雾气，也像凝住了的泪光。 他轻声问，“你还没有给我回答，宋哥，我喜欢你，你的答案呢？” 荒唐。 宋轩不明白刘文在想什么，这还能有什么答案，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刘文。 但他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却对上了刘文的眼睛。 他发现刘文的眼眶红了，明明在笑，嘴唇轻轻地勾着，眼神却像雨天里雾蒙蒙的窗户。 刘文是知道他的答案的。 他只是在等他亲口说。 就像一个已经被定罪的囚犯，徒劳地等着宣判结果。 宋轩的喉咙突然被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了跟刘文认识以来，被他忽略的种种细节，冰箱里的饭团，酒店里的悉心照料，旅游以来对他的种种温存体贴…… 刘文是真的喜欢他。 这句话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不是一时兴起在捉弄他，也不是荷尔蒙泛滥的花心多情，是真的一直默默地喜欢着他。 如果不是今天这一场酒，不是他轻率地认定了刘文喜欢宋辕，也许刘文一直还会埋在心底，不曾开口。 宋轩的手松了劲，无力地垂下来。 “我不喜欢你，”他垂下眼，不去看刘文，“恕我拒绝。” 这个答案早就在刘文的意料之中。 世界上没有奇迹，宋轩不会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突然改变心意，他的告白毫无作用，只能被冰冷仓促地拒绝。 他轻轻松开了宋轩的手，心口像被一柄小锤子用力敲着，从心尖起被敲得粉碎。 “抱歉，刚才吓到你了。”他低声说道，然后站起身让开了路。 宋轩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庭院里还是夜色缱绻，桂花香浓得像一场梦，被他们喝光的啤酒罐子还堆在桌子上，但先前轻松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宋轩理了理外衣，重新变得平静冷淡，像什么也没发生，往庭院外走去。 刘文没有拦他，只是在宋轩快要推开玻璃门的时候，他轻声喊住了宋轩。 “宋哥，多谢你今天陪我。”他又说了一遍，“我很抱歉。” 宋轩搭上门的手指停住了，但是沉默地站了几秒后，他还是推开了门，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