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晴/校园】晴空下的决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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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上一场雨，早晨去学校的路上空气很清新。河堤的道路上还残留着薄薄的一层水膜，鞋底踩过，会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抬头仰望，蔚蓝色的晴空显得格外的高，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出手去触摸。
“惨了，好困。”
刻晴咽下一个哈欠，慢吞吞提起眼皮。难得听到刻晴会在大清早说困，我偏过脑袋。
“没睡好？”
“有一点，昨晚好像兴奋过头了。”
刻晴说完，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露出苦笑，替她拂去眼角挤出的泪水。
昨天是面试结果公布的日子，刻晴顺利通过了选拔，想必就是因为这件事，她才会兴奋得一整夜没睡好。想到平日里稳重冷静的刻晴，也会有这种孩子气的一面，我嘴角的笑意不禁加深了。
“你笑什么？”
“我没笑啊。”
“明明就在偷笑。”
“好吧，我是在笑我的女朋友怎么这么可爱。”
“肉麻。”
刻晴丢下这句话，将略微发红的脸蛋别到一边，望向对岸的街道。潺潺的水声里夹杂着旁边呼啸而过的汽车引擎声，过于理所当然，让人几乎忽视了那些噪音的存在。片刻沉默后，刻晴再次挑起话题。
“不过，心海落选了呢。”
“是啊，虽然心海也很努力，但落选了也没办法。”
“她人没事吧？我是指，她没受打击什么的吧？”
“这倒没有，心海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而且她还跟我说了，她打算重回社团。”
“真的吗，有心海在社团帮忙，我就更加放心了。”
刻晴的这种说法有点奇怪，放心什么的，像是在托付什么似的。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我没有多想，转移了话题。
“话说刻晴的那个课题组是研究什么项目的？应该不简单吧？”
“嗯，确实不简单。”
刻晴说完这句话后，就闭上嘴。我等了一会，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便假装若无其事地望向河流。
水流缓缓向前流淌，长满青苔的石头从水面探出，将水流一分为二。平静的水面被激起波纹，互相重叠、荡漾着流向远方。
“之后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或许会减少呢。”
刻晴又开口说。我将视线从河面上收回，凝视着她的侧脸。因为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对话，我只当刻晴是少女心发作，仅仅只回以一个苦笑。
“没办法，谁叫我们都忙呢。”
这句话让刻晴停下脚步。背后的自行车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像风一样从身旁掠过。见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
“那个……”
刻晴喉咙轻轻震动，好似在掩饰动摇，微微颤抖的影子拼命攀住她不停磨蹭的鞋底。潺潺的流水声依旧不缓不慢，在我耳中却变得吵闹起来。
我耐着性子，等刻晴把话说完，然而眼前的少女只是一副纠结的表情，好几次张口都没能发出声音。
“刻晴想说什么？”
“咳，没什么……你说得对，谁叫我们都忙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被刻晴用敷衍的话语带过，我无言以对。上次在社团时，刻晴似乎也想对自己说什么来着，跟这次会不会是同一件事呢？
但再怎么好奇，现在也已经错过追问的时机了。刻晴重新迈步向前，我将心中涌现的好奇心驱散，追了上去。
今天的社团活动结束后，我和妮露一起清点使用过的道具和器材。虽然很无聊，但这是社长和副社长每天必做的工作，马虎不得。
“两位好呀。”
突然传来的爽朗的招呼声，让我停下手中的活，妮露原本忙着把表演用的服装叠好，闻声也反射性地转过头来。在门口朝我们挥着手的，正是心海。
“嗯？是心海，你怎么这个时候来社团了？”妮露问。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旅行者没把我要回社团的事告诉你吗？”
“啊……”
承受着妮露疑惑的视线，我连忙给她解释。
“其实心海已经答应我重回社团了，本想着告诉你的，结果一忙就给忘了……这事刻晴也知道的，真是不好意思。”
“原来是这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旅行者不用跟我道歉呀。”
妮露掩嘴微笑。
那是足以让任何人产生好感的迷人笑容，我有那么一瞬间看愣了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心海，轻叹着摇了摇头。
“真是的，妮露又开始在旅行者面前装乖了。”
“欸？我哪有装乖？”
“明明就是。”
心海说着，一把抱住妮露的手臂不松，毫不忌讳地把身体往她身上贴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势，妮露发出小小的“欸！”一声。
“不过呢，相较之下，果然还是我这种倾注了喜爱之情的说话方式更讨旅行者喜欢，对吧旅行者？”
看着不停对这边挤眉弄眼的心海，我苦笑着回了她一句：
“戏精。”
“什么嘛，旅行者不就喜欢我这样吗！”
“这个嘛，我也不否认。”
得到我勉勉强强的回应，心海得意洋洋地转向妮露。
“看吧，比起妮露，旅行者要更加喜欢我呢。”
“是、是吗……”
妮露面露苦笑，似乎有些不适应心海的这般亲昵，不自在地转动着身体。反观心海却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打算。不难看出，心海这是在向妮露示好。
不对，示好这个说法说不定也有问题。心海在不同的人面前总是带着不同的面具，就算是我也不例外。因此，眼下心海在妮露面前表现出来的随意，也很有可能是她有意识表现出來的。但不管怎样，只要她们俩不吵架，能好好相处就行。
“看到你们俩这么要好，我就放心了。”
我姑且说了一句不会得罪人的话，心海眉开眼笑地说：
“正是如此！我跟妮露恩爱得不得了！”
相比于心海的娇柔作态，妮露显得有些放不开，羞赧地垂着眉角。
“感觉，这种话心海对谁都说得出口呢。”
“难不成妮露吃醋啦？放心，我心里只有妮露一个！”
“所以我才说，这种话你对谁都说得出口。”
“怎么会，妮露是我独一无二的好朋友，绝对不骗你！”
“是吗？以前怎么没见你这样说？”
“竟然揭我的底，妮露真坏！”
两人“卿卿我我”的对话根本没有我插嘴的余地，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或许便是这样，各种真假难辨的话交织在一起，热情却不虚伪。到了后面，两个人的对话越来越不着边际，最后居然聊起哪个牌子的内衣比较好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搭话的我，陷入了只能尴尬赔笑的窘境。
“太好了，你们还在。”
帮助我解围的，是突然走进教室的绫华。她带着温柔的微笑，和一如既往的单马尾。
和神子一样，绫华也是外校的学生，只会在有空的时候参加社团活动。刚才她本来已经和神子一起离开了，这会又折返回来，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落教室里了。
“哎呀，这不绫华吗？”
绫华的身影一出现，心海就立刻在脸上浮现出惹人怜爱的笑容。很显然，心海仍然是那个心海，她可以熟练地在每个人面前演绎出完美的自己。
“我把水壶落器材室里了，那边关门了，所以想找旅行者借钥匙。”
“我陪你去拿吧。妮露，这边就交给你和心海了，可以吗？”
对于我的提议，妮露点点头。
“嗯，这边事情不多了，旅行者去陪绫华取东西就好。”
总算找到脱身的理由的我，欣喜地和绫华离开了教室。一出到走廊，我就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绫华明白事理地偏过头来，对我露出微笑。
“旅行者对她们俩真是上心啊。”
“上心是指？”
“突然觉得她们俩变得比起以前更乖了，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又是你这个社长做了什么呢？”
“这个嘛……”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绫华也回以一笑，但这个表情随即出现了变化，细致的睫毛上下颤动着，彷佛想到了什么。
“对了，旅行者有没有想过毕业后要去哪？应该会和刻晴一起吧？”
“不不不，还没想过呢。话说回来，怎么最近每个人都在问我这件事啊？”
“嗯？这种问题不是很正常吗？毕竟等我们毕业后就要步入社会，成为大人了啊。再说了，一般小时候不就已经决定好了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唔……”
这是多么有杀伤力的话语啊。绫华清澈的双眼里，倒映出我用手按住胸口的模样。
“嗯？难道旅行者没有想过变成大人之后的事吗？”
“怎、怎么会，我的话……当然也是考虑了很多很多的。”
“那就好。”
绫华薄薄的嘴唇轻轻弯了弯，虽然看她的侧脸和以前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内在的东西和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吧。
绫华变了，大概变得更成熟了。这让我深切体会到身边的朋友们都在逐渐成长这一事实。
怎么办，就要变成大人了，好害怕，害怕死了。突然好想逃避，我用力吸了口气，强行把这些消极情绪压回心底深处。
“话说，绫华已经考虑好将来想做的事情了吗？”
“有一个方向，但具体的想法还没成型，每当烦恼这种事情的时候，就好羡慕刻晴。”
“刻晴？”
“因为如果是刻晴的话，肯定早就已经确立好明确的目标并付诸行动了吧？毕竟我还从来没见过刻晴有为什么事犹豫过。”
经绫华这么一说，我不由想起了此前刻晴数次在我面前欲言又止的样子。或许是动摇的样子表现在了脸上，绫华不解地看了过来。
“怎么了？”
“那个，其实……刻晴最近好像有烦恼的样子。”
“欸，什么烦恼？”
绫华下意识反问，我叹了口气，摇摇头。
“不知道，她什么也没说。”
“大概是有什么苦衷吧，旅行者不问问看吗？”
“要问吗？”
“当然要问啊！”
明明没有任何根据，绫华却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垂下视线，绫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相信我，直接去问就好了，你不是很擅长照顾人吗？”
后半句话让我缓缓抬起头来。
“擅长照顾人？”
“难道不是吗？”
绫华反问。
“影，神子，心海，还有妮露，她们不都曾接受过你的照顾吗？现在换成了刻晴，你更应该去关心她才对。”
绫华嘴角挂着笑意，踩着轻快的脚步往前跨出一步。
“毕竟，你们是恋人，不是吗？”
恋人……我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字眼，默默瞄向绫华的侧脸。金属的栏杆倒映出夕阳的颜色，摇晃的人影则是深青色。
果然，这不是错觉。身旁的友人，确实多了几分成熟的感觉。
身体跟着车厢一起晃动，窗外的天色有些昏暗，可以清楚看到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的脸。刻晴坐在旁边，脑袋靠上我的肩膀，脸上隐隐挂着忙碌过后的疲惫。由于没什么人，车厢内的氛围十分安静。
“刻晴。”
“嗯？”
刻晴闭着眼，随意地应了一声。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烦恼了？”
“没啊，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
到底该不该继续追问下去呢？自己这样做算不算多管闲事呢？我有些迟疑，视线在空中彷徨着。
“因为……之前好几次看你有话想跟我说的样子，有点在意，所以就想问一下。”
这句话让刻晴睁开了眼。出乎预料的，她的眼中竟满是动摇。
“刻晴，你没事吧？”
刻晴轻轻摇头，说了声“我没事”。她坐直身子，静静垂下眼，睫毛如蝶翼般颤动。
“那个，旅行者……”
和那天早上一样，刻晴的喉咙不知所措地微微震颤。我不由屏住呼吸，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刻晴轻声细语的话语，令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代表刻晴真的有事瞒着我。我凝望着刻晴的脸，用力咽了下喉咙，小心翼翼地反问：
“你是指……什么？”
“关于课题组的事。”
“课题组怎么了？”
或许是察觉到我内心的疑惑，刻晴露出苦涩的表情。
“其实，那是一个出国留学项目。”
脑子一时跟不上状况，我傻傻地愣在了那里。被刻晴连续呼唤了好几声，我才猛然领悟到“出国留学”这个词代表着何种含义。
“刻晴，打算出国留学吗？”
“嗯。”刻晴低垂着眼回答。
“要去多久？”
“五年。”
我停住了呼吸。
五年，也就是一千八百天，四万三千个小时，二十六万分钟，一亿五千秒……这对于一刻也不想与刻晴分开的我来说，这个时间，太漫长了。
脑袋中仿佛有一阵阵大浪不断袭来，血液仿佛断流了，冰冷的寒意从指尖开始慢慢蔓延至全身。我想起了不久前刻晴说过的话。
——我想去往更高的地方。
不想去迎合碌碌众生，想要做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情，想要踏足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处。我曾对刻晴的抱负深有共鸣，而现在，我却感受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出国留学是成绩平庸的我无法想象的世界，刻晴想要去往的高处，是我无法企及的。脑中依稀有种刻晴将离我远去的预感。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的。”
刻晴执起我的手，低眉敛眼地说。她冰冷的指尖令我打了个寒颤，我勉强露出笑容，心想得向她说些什么。不过脑子此时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唯一能想到的，便只有如同客套般的那句话。
“没关系。”
“可——”
“说了没关系，刻晴别想太多。”
这么强硬的话语，是我仅剩的坚持。
隔天周末，社团照常进行社团活动，担任副社长的妮露在讲台前进行惯例的讲话。我站在旁边，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脑中想着的仍然是刻晴的事。
刻晴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我一直都为她的勤奋上进感到自豪，然而为何如今我会如此心神不宁呢？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接下来由社长作出指示。”
妮露在讲台上叫我，她的讲话不知何时结束了。然而注意力涣散的我，却漏听了她的声音，换做以前肯定不会有这种事。
“社长？”
“啊，我在！”
妮露再次呼唤，听到她疑惑的声音，我赶紧应了一声，走上讲台。这番失态令社员们开始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进一步加剧了我心中的烦躁。
——糟透了。
我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
午休时间，我离开了社团教室，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想去的地方，也没想见的人，就一个劲走着。
听到背后的声音我赶紧回头。从对面走过来的是刻晴，她手里提着一个编织袋，看过来的视线含着几分复杂的意味。
“你怎么不去吃午饭？”
“我不饿。话说刻晴怎么来这里了，不用去准备自己的事吗？”
或许是察觉到我有意避开“留学”这个字眼，刻晴挤出有点生硬的笑容，递出了手里的编织袋。
“不急。我抽空给你做了便当，只是不能保证味道有多好。”
“刻晴什么时候也开始学做饭了？”
印象中刻晴从来没有亲自下厨过，即使偶尔自己做东西吃，也仅限于泡面和速冻食品。对于我的疑问，刻晴苦笑道：
“以前有你给我做饭，我当然不用下厨，但之后去了国外，要一个人生活，还是得学会做饭才行。”
“既然如此，那就别去了。”
“欸？”
刻晴愣住了，我也惊讶于自己说漏了心中的想法。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覆水难收，我干脆不再压抑自己的想法，以恳切的眼神凝视着刻晴。
“刻晴，可不可以不要去留学。我不希望你走。”
刻晴垂下眼帘。阳光透过她的紫色发丝，筛成细碎的光点，在她的脸上不停跃动。
“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这个机会很难得，我不想错过。”
像是要整理情绪，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视线，直直看向我。
“我觉得如果是旅行者的话，一定能理解我的。”
说完，刻晴轻轻地咬住了嘴唇。如此软弱的语气，让我感觉心脏一紧。自然而然地，我也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干涸的嘴唇上，微微泛起一丝血的味道。
令人窒息的沉默降临周遭，或许是想挥去这份不自然的沉默，刻晴再次将手中的编织袋递了过来。
“好了，先别说这些。不管怎样，饭还是要吃，不然对身体不好。”
“说了我不饿。”
看到沉甸甸的编织袋进入视野，没什么食欲的我下意识想要轻轻推开。但不知怎地，伸出去的手却以违背意志的剧烈动作，打在了刻晴的手上。袋子应声落地，装在里面的保温盒也被打翻，冒着热气的饭菜撒了一地。
“啊……”
我本能地想要道歉，但胸中涌起的莫名情绪，让我没能将该说的话说出口。对于我的无动于衷，刻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子，用手将打翻的饭菜一点一点装回碗中。
室外阳光灿烂。
刘海在刻晴的脸上制造出一片阴影，我无从知晓她露出了何种神情。我只记得当我从她身边走开时，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从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未完待续）
没有为刀而刀的意思，角色成长需要，我也写得很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