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我想猫确实,应该,也需要过一场精彩的猫生。 小时候,刚买来的小狸花猫,人们拿它当畜生,但实际它过的日子真像畜生的吗? 它绕着人脚转悠,与拖鞋一般大。灰黑相间的毛摩挲着脚后跟,柔和叫声响起,你低头瞧,它的大眼睛不完全装着“大”人,还有别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注意到那点意思,有的忙着其他事,晚了许久才给它吃的,那副耳朵和脚后跟也就被“折磨”了许久。舀几勺饭,唤几声喵,一个从不洗的碗,一只没有名字的猫,在狼吞虎咽。它和人吃得一样。别看它长着两根长獠牙,难道人的虎牙突起的一点点就不尖锐了吗?所以它的小肚子很快就圆鼓鼓的。希望米饭化为血肉,它快快长大,长大就能凭本事大口吃肉。 人养畜生是有目的的,要么打牙祭用,要么驱赶坏东西。山村散养的猫,你当它是畜生也好,不当也罢,它都会主动找耗子耍。耗子啃坏越多器具,偷吃越多粮食,夜半搞了越大动静,到处拉了越多黑屎,那么当它被猫咬死的时候,你通体就越舒畅,不由对猫欢呼,干得漂亮。猫也爽,喉咙里不停响起咕隆声,肉不断被獠牙分割切碎,递进肚子,这是生存的快感。 只要不拴着猫,它有许多想法。门前松树桩举电线用的,也是麻雀,燕子休息的落脚地。当然,麻雀可能是在惦记着院里晾晒的谷物。大猫平日里闲来没事,躺在阶沿上,一半光一半阴凉,眼睛一半眯,一半漏。光影像是把梳子,滑过它的猫毛,勾起一圈圈的痒意,又用轻挠一次次抚平,享受不只是说说而已。此时,一只飞鸟扇动最后一下翅膀,落在木桩上,爪子移动几下才抓稳。竖起的猫耳朵听见了所有动静,它起身,迈入阳光中。竖瞳的余光紧盯着飞鸟,悄悄地走走停停,不动声色地接近木桩。飞鸟正转头上啄啄,下啄啄,清理羽毛上的灰尘。猫看准了,四掌蹬地,爪子全出,瞳孔放大,獠牙尽显。只听见,一两秒内响过几十声,爪子撞击木桩的邦邦响,以及翅膀的扑腾声,随后是生命逝去的惨鸣。猫轻悠悠地四掌着地,叼着血鸟快步走开,藏在某个角落里大快朵颐。 池塘边有人放着石板,方便踩着洗衣。猫也喜欢来逛,若隐若现的鱼,隔着水,都似闻见了香味。它像个钓鱼佬,身子在岸边一动不动,眼睛骨溜溜地转。哪只鱼儿敢浮起来吐几个泡泡,它就一爪子拍下。猫运气差,无非捞一巴掌流水。这鱼不开窍,命就进猫肚子去了。 除了这些,山林竹间的小昆虫,毒蛇等等,猫有时也玩得不亦乐乎,吃多半不吃,讲究的是个玩儿。 但猫也有坏想法。刚出生没多少天的小兔子,人手可以盈盈一握,可爱吧?但它长大就会被吃掉。不过人吃可以,猫吃不行。有时候,将装小兔子的箩筐搬出来,放母兔进去喂奶,喂完,还得放小兔子在院里,散散步,消消食。猫在一旁,心花怒放呐,每一只都香甜可口,控制不住地扑向任何一只蹦蹦跳跳的。主人早已防备,一脚飞踹,一根长杆,打得它嗷嗷叫。猫是不死心的,趁主人不再时,偷摸摸地,闻着味撬箩筐,爪子扳竹笼。咬死一两只可能挨顿凄惨毒打。要是过火了,一窝全葬身其嘴下,那猫生也该结束了。整个大自然,没有说侵犯了一个物种的利益,不允许它反抗,侵犯者可以不付出代价的道理。猫当然如此,难道说猫可以凌驾在人之上? 猫有时养着养着就丢了。特别是公猫。它在某个季节总是不停地发出沙哑与嘹亮共鸣的声响,像是某种仪式,召唤着母猫。找不到,便向外扩散一圈,再找不到,再走。直到在很远的地方,遇见只互相对眼的母猫,它终于有了家,也就不再需要客栈,不用去赚房费,真正地过猫生幸福生活。 猫有时养着养着就多了。特别是母猫。它遇到不负责的公猫,怀着孕回到客栈,依靠这儿的温暖和安全,找个轻易不能发现的角落,生一堆猫。往往是不经意间听见小猫叫,或是小猫突然走出来,你才发现,家里竟添了这么多新生命。小家伙是要送出去的,因为客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能住一只,多了不行。 猫总是要死的。公猫争夺配偶特别吵闹,还是在半夜,比婴儿啼哭还难听。他们在月光下的屋顶,此起彼伏,你唱我和,对峙一番,接着爪光血影。打得惨烈的,没几天就死了,它奄奄一息地藏在某个角落,任由血肉腐败,白骨森森。你偶然瞧见时,才恍然失踪的真相。也有猫自然老去的,极老的它全靠客栈的施舍才能果腹。牙齿咬不动了,步子也不再轻快灵活,眼神浑浊无光,整日躺在地上,静候着死亡。当生命到了尽头的前一晚,它会花光所有力气,去享受生的自由。几步一回头地消失,找到一处荒野隐秘地。任凭蚂蚁爬满全身,让肉身一点点地回归自然。好似它从没来过一样,未给主人添最后的麻烦。也如那个装饭的碗,人不必去洗,因为它每次都舔得干干净净。纪念一个人总得念叨他名字,人们望着那再无光顾的碗,一时间不知道说啥。无名猫陪伴长大的稚童,没来由地唤起喵喵,风儿吹着竹林哗啦啦地响。 所以说猫是自由的,你们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