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些画画的不错，它们是你孩子的作品，是吗？

——至高王索尔格林·索怨者对卡尔·弗兰茨皇帝送来的米利亚尔诺的莱昂纳多的手稿的评价

 

赫吉格是座穷乡僻壤，这点再明显不过了：街道狭窄，房屋破旧，大多数屋子都是木头搭的，除了壮观的科瑞斯塔霍夫城堡以外，城里几乎没有什么石砌建筑。甚至连城墙似乎也没有得到很好的修复，尽管在人们的记忆中，它们曾多次成为城防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被屠杀的野兽人的头骨仍然悬挂在大门上，可能是为了警告它们的亲族不要再回来。而马格努斯觉得让它们缩在森林里也没啥大不了的。

 

早晨又开始变冷了。他又喝高了，招募新兵是一项令人饥渴的工作。他的情绪很低落，他为什么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呢?是什么把他吸引到这片失去西格玛的荒地呢?这些人既愚蠢又迷信，莎莉娅和塔尔的神庙比帝国神圣守护者的还要多，也许是因为枪手们的名声导致的。霍克领长枪无疑是工程学上的杰作。就连努恩的枪匠也不得不承认它们是件杰作。但是当马格努斯到达这座城市时，他失望了。这里已经没剩几家枪匠了，许多人为了逃避无休止的战争而逃往南方，更多的人被南方那些富裕的雇主挖走，他们的秘密散布在整个帝国，并被缺乏技艺的人狂热地复制。一件真正的赫吉格产长枪现在是稀有而珍贵的东西，马格努斯想知道这座城市里是否还有人真正知道如何制作它们。

 

即使有，他自己血脉里传承下来的天分也比整个行省的工匠。在工程学院的走廊里，人们虔诚地低声谈论着那支铁血手枪。那是一把真正的燧发枪，在帝国里很罕见。三只精致的枪管，能用你想象得到的最干净利落的方式解决麻烦，而且不会走火，这是他用过的最致命的枪。如今他的名字和这样一把杰作联系在一起，这一事实有时使他感到恐惧和敬畏。只有三把铁血手枪被制造出来了，现在有两把失踪了，第三把藏在学院金库深处的一个水晶盒里。他曾听到传言说，在帝国的某个地方，还有第二把枪在使用。一个女猎巫人得到了它，这让他不时地想要找到她。

 

但每次都是同样的事情阻止了他，真是让人感到耻辱。实际上枪不是他造的，而是他的父亲，伟大的奥古斯都·铁血（Augustus Ironblood）。努恩的老白狼，之所以叫他白狼，是因为他那象牙色的鬃毛，从他严肃、布满皱纹的脸上扫下来。有一段时间，马格努斯只想跟随老人的脚步。而且他的开头还不错。但也许有点顺利过头了，然后……

 

马格努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脏衣服；他举起双手，它们被根深蒂固的污垢弄得很黑；他的指甲，曾经因为老老实实地工作而磨得精光，现在长得像女人一样长了。埃蒂格太太说得对老奥古斯都看到他现在这样一定会哭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种想法使他沮丧，跟他们斤斤计较这些是没有用的。没有什么能改变他现在的样子，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被命运玩弄至此境地。

 

马格努斯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他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那是霍夫班河边上一所光线很暗的房子。门开着，光线从里面渗了出来。里面正传出一个男人的笑声，孩子们的尖叫声，还有一个女人用尖厉的声音嘲弄地责备他们的声音。马格努斯不由自主地笑了，生活中有些事情他是不能愤世嫉俗的。他又把头发捋平，拂去外套上的一些污垢。他敲了敲门框，然后从门楣下钻了进去。

 

门口直通厨房，厨房里弥漫着暖烘烘的烹调香味，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坐在一张长长的木桌旁。他的胡子是火红的，就像一个烈焰法师的胡子一样。他的腰围很大，似乎一个人就能填满半个狭窄的房间。当他看见马格努斯进来时，他的笑容在嘴边停留了一秒钟。然后他恢复了镇静，高兴地叫了一声。

 

“铁血老兄 !他吼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马格努斯笑了，耐心地站在那里，准备好了迎接接下来的熊抱。

 

“你好吗，托拜厄斯?”马格努斯说，感觉到他的肋骨在压力下呻吟。

 

托拜厄斯·希尔德布兰特（Tobias Hildebrandt ）后退了一步，脸上还带着笑容。

 

“就跟以前一样好，”他说。“生活总是这样美好，你呢?”

 

马格努斯没有作答，而是转向了那个女人。

 

“安娜-莉丝女士，”他说着，礼貌地低下头。

 

希尔德布兰特的妻子警惕地回头看着他。她是一位漂亮的、棕色头发的妇女，正值壮年。如果她看起来有点操劳过度，心烦意乱，那她完全有理由。四个孩子簇拥在她周围，惊恐地盯着马格努斯。他们知道他是谁，但从来没有见过他穿得这么寒酸。他突然感到局促不安。他本应该努力把最坏的一面洗掉，也许他的呼吸中还残留着啤酒的味道。

 

马格努斯看着希尔德布兰特，并不喜欢尴尬的沉默。

 

“我能和你谈谈吗?””他问道。

 

希尔德布兰特瞥了妻子一眼，她立刻明白了。

 

“孩子们，过来，”她用温和的、规劝的语气说。“你们的爸爸有事要谈。”

 

他们悄悄地、麻利地溜出了房间。安娜-莉丝随手关上了门。马格努斯痛苦地意识到，他破坏了一个宝贵的家庭聚会时间。他羡慕希尔德布兰特，这个人拥有了马格努斯所不能拥有的一切。在一个黑暗而残酷的世界里，仍然有空间去享受壁炉和家庭的简单快乐。马格努斯干巴巴地想，这毕竟是他们所有人奋斗的目标。

 

“那么，”希尔德布兰特用低沉的声音说。“这是什么?”

 

马格努斯在桌旁坐下，希尔德布兰特又回到他的座位上。

 

“我看过那些文件，它们可价值不菲，足以弥补我们的损失。感兴趣吗?”

 

希尔德布兰特警惕地看着他，马格努斯可以看出他的犹豫不决，他理解这个人关于这一切的疑虑。

 

“报酬如何?””希尔德布兰特问道。马格努斯解释了关于反叛贵族的故事。

 

他说:“我们将有几个连的火枪手。”“也有一些重型火器，大炮、迫击炮。鲁登道夫是个收藏家，有一两门地狱冲击连环炮，也许还有火箭炮。他们可是玩真的。他们有炮，缺的只是会操作它们的组员。”

 

希尔德布兰特深吸了一口气。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巨大的肺慢慢地充满了，也花了同样长的时间慢慢地清空。他满脸疑惑地看着马格努斯。

 

“我以为你不是——”他开口了。

 

“我没得选，”马格努斯打断了他。“鲁登道夫发现了我在这里，而他们正好人手不足。不管怎样，我需要钱。我得这么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希尔德布兰特再次叹了口气，他开始变得像一只风箱一样一吸一呼的。

 

“这可不容易，”他不情愿地说。“安娜-莉丝，她不希望我再次离开，我们在霍克领待的时间还不长，还有孩子们。我不知道，马格努斯。”

 

马格努斯更了解他的老朋友。安娜-莉丝肯定会想念他的，但他会更想念她，希尔德布兰特一直是个顾家的男人。对他来说，战斗的意义仅仅是为了军饷。他挣来的钱可以用来保障他们的未来，支付他们的孩子在神殿接受教育的费用，让他们摆脱贫困。不像马格努斯整日酗酒。他能买得起一幢简朴的房子，让孩子们穿得起衣服，吃得起肉，喝得起酒。他为什么要回到过去呢?

 

“你不必现在就做决定，”马格努斯说，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流露出失望。“我可以晚点再来。”

 

希尔德布兰特看起来有点摇摆不定。

 

“我们都在老去，马格努斯，”他说。“一个人的生命中总有那么一段时间，让他在战场上已经荣光不再了。我们已经为皇帝尽了本分，你一定要接受这个委托吗?”

 

马格努斯感到嘴里有一股酸味。对希尔德布兰特来说，能选择工作和佣金是很好的。他既没有背负着格罗修斯的麻烦，也没有摊上一堆债务。那人变得安逸了。放松，也许这是个坏主意。

 

马格努斯站了起来。

 

“再想想看吧，”他说。“我还有事情要办，你知道我在哪里。”

 

希尔德布兰特还是坐着，他担心得满脸皱纹。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马格努斯?””他说。“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干吗不来和我们住几天呢?直到你能回到正轨上，我这里有些门道，我们可以保密。”

 

马格努斯停住了脚步，有那么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他对那可能是什么样子有了一个想象。床单。铜锅里的热水，一个温暖的壁炉，晚上被簇拥在一个体面的家庭里，而不是和他短时来往的渣滓。这景象却让他感觉不舒服和痛苦，以至于他一直想甩掉它。

 

“我会在科瑞斯塔霍夫等你。”他粗声粗气地说。

 

没等希尔德布兰特回答，他就转身离开了。最后从屋子里传来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天气略有好转，但仍不足以驱散空气中的寒意和墙壁上的湿气。连续下了两天的毛毛雨，原本泥泞的街道变成了熙熙攘攘的小溪。城里的居民把兜帽紧紧地套在头上干活。塔拉贝克河沉重的波涛在灰色的天空下暗淡地闪烁着，乌鸦阴郁地停在树枝上。

 

鲁登道夫渐渐组织起了他的军队，尽管代价让他有点心疼。只要钱转手了，更多的雇佣兵也就来了。赫吉格的客栈和妓院发现他们的收入急剧增长，钱包也开始鼓鼓囊囊的。天黑后，城里那些实在的居民都锁紧了大门，紧张地看着一队摇摇晃晃的士兵在街上蹒跚而行，一边走一边大吃大喝。这些歌是奇怪的混音。瑞克斯派尔语中混合了提利尔，巴托尼亚，埃斯塔里亚，甚至是基斯里夫的粗糙口音。只要有战斗，从旧世界各地来的豺狼就会聚集在一起。他们从不缺工作。

 

最近来的人并非都是战争之犬。城墙外已经建起了一个摇摇欲坠的营地。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能听到钟声从那里传出来。一幅粗糙的双尾彗星像，用朽木雕刻而成，歪歪斜斜地立在营地的中心。里面的居民从几十人迅速增长到一百多人，但他们还是来了。比起雇佣兵，赫吉格的人更讨厌这些新来者。他们能听到鞭索的断裂声和痛苦的尖叫声。鞭笞者很少受到帝国普通百姓的欢迎。

 

那些可怜虫来到赫吉格是为了做他们还会做的唯一一件事，战斗以及死亡。

 

马格努斯从水罐上抬起头来，觉得那冰冷的触感使他清醒了过来。从他阁楼的有利位置，马格努斯只能看到城外营地的边缘。它被安置在河岸的一个沼泽弯道上。毫无疑问，泥浆和蚊子会被认为是西格玛更有福气的忏悔。他只感到轻蔑。不管他有多么落魄，他永远不会糟糕到那些满嘴白沫的狂热分子的程度。马格努斯摇了摇头。

 

在他身后，门突然砰的一声打开了。马格努斯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他转过身来，想从身边抽出一把剑，但剑不见了。他现在这样子可以说是一丝不挂。

 

在他前面是一个长满胡子的男人，不，以人类的标准来说这个男人太矮了。一个矮人，他两腿分开站着，双臂放在身体两侧，他的右手紧握着一把巨大的斧头。马格努斯的眼睛扫视了一下最近的箱子，太远了，他还没走到一半就已经死了。

 

他回头看了看陌生人，他努力使自己的心脏恢复平静。如果入侵者想要他死，他早就死了。他使自己平静下来，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非常明智。”一个低沉的、隆隆的声音传来，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你是谁?马格努斯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他的脑子转得很快，虽然手上没有武器，但他是个大块头，知道如何使用拳头。但面对矮人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就像一个坚硬的花岗岩球一样，被铁包裹着，顶端有锋利的东西。他从来没见过一有人能赤手空拳打倒他们。

 

“索尔加德·格里姆加松。”矮人报上了自己的名号。那声音很刺耳，一种被在地底战斗的一生打磨成的刺耳。“至于你,我至少知道你在名誉上的称呼。”

 

马格努斯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入侵者，感觉到他砰砰直跳的心脏开始恢复正常。索尔加德看上去和他认识的其他矮人没什么两样。他那不自然的粗壮身材，裸露的胳膊上全是束成一束的肌肉，胡子上装饰得很重，有精致的辫子和铁环。索尔加德的头发是深棕色的，嘴唇和眉毛几乎是黑色的。他矮胖的鼻子和脸颊被晒得黝黑，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到处都是墨蓝形状的旧纹身。他穿着一件厚重的皮衣，戴着一顶圆形铁盔。他的靴子有铁头，上面沾满了干旧的泥。他的大腿上缠着绷带，还有其他新伤。像他的同类一样，他的表情难以捉摸，他的出身也难以猜测。在他看来，马格努斯觉得自己看上去老了。他的双手布满了伤疤，眼睛里闪烁着老练战士的自信光芒。

 

马格努斯往后靠在墙上。那矮人看起来不像是来打架的。然而，在他负债累累的情况下，你再小心点也不为过。在赫吉格，赏金猎人并不罕见。他紧握着拳头，瞪大了眼睛。

 

“那好吧，尊贵的格里姆加松阁下。”“你走进我的房间，把我吓了一跳。干得不错，在过去，这是一项成就。既然你来了，最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索尔加德那钢铁陷阱般的目光盯着马格努斯，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你加入了这支新军队。”他用咆哮的声音说。“不管怎么说，我是这么听说的。鲁登道夫脑子里有这个愚蠢的想法，他把你困在里面了。”

 

“这只是一个委托而已，”马格努斯警惕地说。“我是一名大工程师，我有选择的权利。”

 

索尔加德扬起了眉毛。

 

“你说得对，”他说。“也可能是你用光了钱和运气，剩下的就只有这些了。”

 

马格努斯感到他的脾气开始发作了。

 

“注意你的舌头。”他说，鉴于当时的情况，他尽可能地发出威胁的声音。“说你的事，否则早点出去。”

 

索尔加德用粗大的手指摸了摸斧头。“让我出去?”他说。“你会怎么做?”如果你想矮人干一架，那就来吧，我不会阻止你的。”

 

马格努斯虚弱地皱起了眉头。矮人可能比他矮，但马格努斯从长期的经验中知道，像索尔加德这样经验丰富的战士，除了最强悍的人类战士之外，是可以与所有人匹敌的。矮人们尽管身高不同，但还是看不起人类，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有一会儿，马格努斯想冲过去，想在他抓住斧头之前把他打得失去平衡。但这是徒劳的，他们俩都知道这点。

 

索尔加德皱起了眉头。

 

“够了，够了，”他一边说，一边拿起那沉重的青铜镶嵌的斧头，仿佛它是用稻草做的。“我不是来杀你的。甚至不是来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困难的。你还没看出来?我想加入你们。”

 

有那么一会儿，马格努斯简直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一个矮人加入一支工程连队并非史无前例，但却是罕见的。这些身形矮小的种族认为自己是旧世界最有成就的工程师。马格努斯在努恩学习多年，并在皇帝的军队中作战，因此认识了许多矮人。如果有人发明了一种装弹速度更快的枪，矮人就会低头看看枪管，嗅出它的不精准的缺点。如果一个人造了一门大炮，能把十英尺厚的墙砸碎，一个矮人就会问，为什么它不能夷平大山呢?尽管马格努斯尊重他们的成就，但他还是觉得矮人令人难以忍受。他们傲慢、脾气不好，太容易因为些小事生气。在一切都平等的情况下，让一个矮人跟他一起参加战役可不是个好主意。

 

“你请求的方式真奇怪，”马格努斯说。

 

索尔加德皱起了眉头。或者，至少看起来像皱着眉头。

 

“请求吗?”他说。“如果你认为这次旅行是件好事，那你不可能了解莫格拉加周围的土地。”

 

他身体前倾。浓密的眉毛下，深陷的眼睛闪闪发光。

索尔加德说:“我想你对这次战役还不太了解。”“那就不足为奇了。伯爵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里也没人知道。我以前看过笨拙的人类战争，但即使按照你们的标准，这也很糟糕。你们已经损失了一支军队。在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再派一支去山里是愚蠢的。真的很愚蠢。”

 

马格努斯刚想插嘴，就被索尔加德锐利的目光打断了。

 

“让我告诉你关于莫格拉加的事。”矮人说。“它可能非常古老了。城垛可能是你的帝国的产物，但地基不是。它是为了生存而建造的，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从活着的岩石上雕刻而成。它矗立在坚实的石头支脉上，黑色的墙壁从下面的平原升起一百英尺。水从地下深处冒出来，被坚硬的石头保护着，不会被腐蚀。里面有一些从地里挖出来的仓库，能够储存几个月的食物。一支毫无准备的军队会像潮水一样在城墙上撞得头破血流，而守卫者则在里面大吃大喝。”

 

马格努斯看起来有点怀疑。“我看过一些画像，”他说。“它看起来没那么大。我以前打过攻城仗。”

 

索尔加德摇了摇头。

 

“大小不是问题，伙计，”他轻蔑地说。“你的身高是我的两倍，但我可以给你来个倒裁葱，而你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重点是这样的，莫格拉加几乎坚不可摧。没有人帮忙，你是不可能击垮它的。你需要我，我可以帮你夺回城堡。”

 

马格努斯看出，矮人们的谦虚仍然和以前一样不存在。

 

“哦,是吗?他不太相信地说。“我想，你准备证明这一点。侃侃而谈很容易，尤其是你们种族经常这么干。”

 

索尔加德听了这话，眼睛暗淡了下来，马格努斯看到他握着斧子的手更紧了。

 

“别嘲笑我，伙计。”他咆哮道。“我可是不辞万里来找你。当你有机会的时候，你应该倾听长者的智慧。而不是仍然和你现在一样蠢。”

 

马格努斯暗自叹了口气。这就是矮人如此令人厌烦的原因。他们会像骂廉价硬币一样骂个不停，却一句也收回不来。他从未见过一个矮人没有强烈的自傲感，也许是身高的问题导致的。

 

“在你可敬的父亲出生前，我就在世界边缘山脉下的矿井里工作了。我在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一同行军过的军队比你们种族知道的还要多。我把石头像肉一样切开，在陡峭的山坡下挖隧道，用一把斧头完成几个世纪的工作，这是我的天性。如果你想占领这座城堡，那我再说一遍。你需要我，带我一起走。你不必付我报酬，我瞧不起你的金子，我只是需要呆在那里就行了。”

 

马格努斯扬起眉毛。

 

“你瞧不起我的金子?”他说，发自内心的对这点感到惊讶。

索尔加德厌恶地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马格努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的确是事态一种意想不到的发展，但的确有可能发生。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想跟我一起去?””他说。“我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还没见过哪个矮人不知道怎么操作大炮。但你不是为了钱吗?我还是觉得很难相信。”

 

索尔加德还是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你不必担心我的动机。”他终于把话从嘴里拽了出来，说道。“我在莫格拉加的任务是我自己的。但我会发誓效忠于你和你的连队。如果你对矮人有所了解，你就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的誓言将约束我，直到任务完成，城堡被攻陷。届时我们各走各路，人情两清，这就是我的报价，你应该会接受的。”

 

马格努斯默默地权衡着这项提议，矮人还不知道这个连队实际上还只有他和那个提利尔人两个人。希尔德布兰特可能会考虑入伙，但马格努斯没有找到其他合格的工程师。想拒绝矮人的提议似乎变得非常困难。索尔加德愿意免费工作这一事实虽然令人不安，也的确难以置信。但他知道矮人誓言的价值，不管索尔加德想要进入莫格拉加的原因是什么，它显然有很强大的驱动力。

 

马格努斯用一只疲倦的手捋了捋蓬乱的头发，而索尔加德则耐心地等着。

 

“很好，”马格努斯终于说。“你可以入伙了。但如果你要这么做，请注意，我指挥着这支连队。我不在乎在群山王国，或者你来自的任何地方是怎么做的，但我们这要按照我的方式来做。这对你和其他人都一样。你能做到吗?”

 

索尔加德酸溜溜地回望着马格努斯，显然不喜欢这样的前景。

 

“我已经向你发誓了，伙计。”他不情愿地说。

 

马格努斯在手上啐了一口唾沫，伸出手来。

 

“那我们就让它生效，”他说。

 

索尔加德往自己的手掌上吐了一口浓痰，朝马格努斯走去。两人紧握着双手，马格努斯感到矮人的手指像铁一样紧紧地抓住了他，他的胳膊一阵痉挛。在肉搏战中与矮人较量简直是疯了，幸好索尔加德并没有恶意。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索尔加德说着，松开了马格努斯的手，在背心上擦了擦自己的手。

 

“还有几件事要做，”马格努斯十分诚恳地说。“沙恩霍斯特打算明天就离开。所有人会在明天清晨就在科瑞斯塔霍夫脚下集合。”

 

“到时见，”索尔加德说着，准备离开房间，

 

“等等!”马格努斯说。“我们还有工作要做，我对你的本领一无所知。”

 

索尔加德耸了耸肩，继续往前走。

 

“那可以等一等，”他平淡地说。“我有别的事要办。我会在拂晓时见你，到城堡里找我。”

 

说完，他就走了，穿着沉重的铁靴，沉重地走下楼梯。马格努斯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听见楼下传来埃蒂格太太惊恐的尖叫，接着是砰的一声关上门的声音。

 

最后，马格努斯走到床边，重重地坐了下来。这是不寻常的，骚乱打乱了他的节奏，正常情况下，他可能会喝点酒来镇定自己的神经。但他想甩开这个想法，沙恩霍斯特的话伤害了他，他不愿承认。他需要把自己清理干净，也许这是一个扭转局面的机会，或者就这么死掉，当然二者只能选其一。

 

马格努斯叹了口气。他宁愿托拜厄斯在他身边，但希尔德布兰特必须自己拿定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