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堕落者巢穴
一.
修复室里的每一寸空气,都被浓厚的血腥味占据着。
药研藤四郎的表情麻木,轻轻梳理着散落在病床上金澄澄的长发。
“ 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乱藤四郎仰躺着,腹部扎着一柄断掉的打刀,随着每一口微弱的呼吸,鲜血顺着伤口处涌出。
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圆眼,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多留恋什么了。
五虎退背靠着床坐在地面上,双手抱着膝盖,不流泪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地不知在注视着哪里。
“ 别哭,” 药研藤四郎摸摸五虎退的头顶,“ 柜子里还有一点助眠药,去拿来吧。”
“ 我没有哭,药研哥。” 五虎退站起来,“ 在柜子里是吗?”
他打开柜子,垫起脚去够柜子深处的药品。
这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越过他拿走了药瓶。
五虎退回头向对方道谢,“ 谢谢您,莺丸先生。”
“ 不客气。” 莺丸并没有把药递给五虎退,而是握在手中,骤然收紧。
五虎退:“……莺丸先生?”
“ 别让你乱哥哥睡了,” 破碎的玻璃瓶和药品碎片被丢在地上,莺丸说,“ 找到了一个能修复我们的人。”
二.
烛台切肩上扛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材质很柔软的衣服,下摆被撕开,用作绷带缠在小腿和肩背上。这人似乎是昏迷的状态,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一头月光似的银白色长发轻轻摆动。
歌仙兼定:“ 这人是我们在战场附近发现的,有很强的灵力,或许能运转修复设备。”
烛台切光忠把人放下来,拂开对方遮住脸庞的头发。
霎时间,好几个人都发出了吸气声。
这个人……长的太好看了!
尽管是在昏迷之中,尽管衣服头发都没有打理 ,单凭那副容貌,就足够让人失魂落魄。
那种能让所有华丽的辞藻黯然失色的美貌,直接模糊了性别的区分,但从平坦的胸膛能看出,这是一名男性。
“ 长的倒是一副好皮囊。”莺丸并不怎么温柔地捏住他的脸,“ 得快点把他弄醒,让他修复乱……咦,这是?”
颜色浅淡的发丝垂到一边,青年的侧脸露出了一只尖尖的耳朵。
“ 这是怎么回事?” 莺丸捏了捏那只尖耳朵,不是假的,质感是正常的皮肤。
或许是被捏疼了,尖耳朵抖了抖,随即,容貌昳丽的青年睁开了眼。
那是多么清澈动人的一双眼睛,相比之下,好像满天星星都只是东施效颦。
三.
青年的瞳孔色素极淡,有种水晶般的透明感。
他不惊不慌的环视了一圈,略微蹙了蹙眉。
“……可真是令人生厌的气息。”
他的嗓音也那么动听,让人联想到清晨的小雨,想起草叶尖上的露珠,想起一切令人心旷神怡的东西,以至于没什么办法能对他语句中无理的含义感到生气。
青年忍受着令他不悦的气息,站起身,抬头问旁边的莺丸:“ 你们是来杀我的人?”
莺丸:“ 并不是。若你说的是那几个追着你的金色长发的人,他们已经被我们击退了。”
青年点头:“ 嗯,让开吧。”
莺丸:“ 你要做什么?”
“ 有人的生命力即将消耗殆尽,不是吗?” 青年自顾自地绕开莺丸和烛台切光忠,走向乱藤四郎,打量了一下这个快要失去呼吸的孩子。
“ 原来生命来源于刀上,难怪如此顽强。”他将短刀拿起,置于手中,刀上的裂纹随着他的动作竟然被一条条抚平,了无痕迹。
乱藤四郎微弱的呼吸与心跳,逐渐稳定下来。
青年把刀放回原位,“ 人已经治好,我可以走了吧。”
压切长谷部控制着力度按住他受伤的那侧肩膀,控制住他, “ 抱歉,我们没想过放走你。”
四.
青年是莺丸等人出门“ 寻找灵力” 的时候意外发现的。
他当时拖着插了一支箭的腿来到小河边,借着河水冲洗了伤口,拔掉了箭,扯下衣摆自己给自己包扎。大概是实在没有体力再移动了,他倒在了河边,弓握在手中,箭筒里的箭洒了出来。
几个人都感觉得到,他身上有着很纯净、甚至可以说是沁人心脾的灵力,正是他们急需的。
因此,他们将青年绑了回来,虽然在路上出了点小波折————几个金色长发的人用弓箭指着他们,要求把人放下。
当然,结果是没有。
此时此刻,青年在床边坐下, “ 不放就不放吧,我打不过你们,正好我也缺一个藏身之处。”
烛台切光忠:“ 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将发丝别到耳后去,露出尖尖的耳朵来,“ 你们觉得我是什么人?”
五虎退:“ 耳朵……好像故事里的精灵……”
青年:“ 我叫艾斯特尔。如你们所见,我正在被我的族人追杀……哈,现在已经不是族人了,他们称呼我是堕落的叛徒。”
莺丸低声笑起来,“ 那你可算来对地方了。”
“ 我们这儿的人,也被曾经的阵营称为堕落的叛徒呢。”
五.
这座破败的本丸里什么都没有,空房间倒是多的很。
鸣狐打扫出一间来,作为艾斯特尔的住处。
精灵一进去,就忍不住地嫌弃。
“……这丑恶的气息……”
鸣狐肩上的小狐狸说:“ 此处空间刚刚通过风,被褥用具通通都是新换上的,您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艾斯特尔:“ 并非是嗅觉上的气息,而是你们所有人、你们整个……本丸。”
小狐狸还想追问,恰巧药研藤四郎带着医药箱过来。
药研藤四郎:“ 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艾斯特尔脱下上衣,“ 谢了。”
“ 不必,刚刚你还救了我兄弟。”
艾斯特尔明显的一怔:“……兄弟?”
“是啊,乱藤四郎,我的兄弟。” 药研藤四郎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腿上的伤也给我看看吧。”
艾斯特尔把受伤的腿抬起来,卷起裤腿。
药研藤四郎仔细看了看,发现小腿上的贯穿伤比他预想的要严重些。这人刚才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他还以为不大要紧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六.
厨房里,烛台切光忠和小豆长光一起准备晚饭。
门外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小豆长光望去一眼,没看见人,倒看见一条只余骨骼的长尾巴。
小豆长光好笑地问:“五虎退,饿了吗?”
五虎退从门边挪出来,“ 小豆先生,我不饿……”
小豆长光:“那是怎么了?”
五虎退:“我想去送饭……”
烛台切光忠:“ 给那个精灵吗?”
“嗯!” 五虎退点头,“ 他修复乱哥的时候我在旁边,他身上的灵力,很干净、很舒服……”
“ 既然想去,那么就交给五虎退了。” 烛台切光忠将一份食物装好,递给五虎退,“ 去吧。”
五虎退带着餐盒跑去了精灵的房间,敲敲门,得到回应后才开门进去。
“ 晚、晚上好,我给您送饭来了……”
精灵没有开灯,坐在窗边的桌子旁边。月光洒在他身上, 镀上一层柔软的光晕,银白色的长发被夜风轻轻吹动。不似真人,而像是不知何人耗尽一生的想象力构思出来的幻觉,一触即散。
五虎退不由自主小小地惊叹一声。
门外等待的白虎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探了半个身体进来。
五虎退:“!!老虎,快出去!”
白虎的毛色与精灵的长发有些许相似,但它可完全称不上好看。
白虎近半个躯体都只剩下了可怖的骸骨,空洞的右眼眶昭示着它已经不再是受光明青睐的生灵。
五虎退真怕自己的老虎会吓着这位好看的精灵。
好在他并没有,他甚至招了招手,对白虎轻说了一声“过来”。
白虎朝五虎退看了一眼,随后迟疑着,慢慢走到艾斯特尔身边,看他伸出手心,顺从地把下巴放上去。
艾斯特尔十分满意这只庞然大物的乖巧, 奖励似的挠了挠它下巴。
“你也过来。” 精灵头也不抬地说。
五虎退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餐盒都忘记了放下,依言凑近。
精灵伸手便将五虎退盖住右眼的头发撩上去,那只右眼赫然也是一片空洞,与白虎一模一样。
“ 你的小宠物,替你承担了很多啊。”精灵说。
命运相牵、始于同源的老虎和孩子,一个被腐蚀成半具骨架,一个却还能勉强维持住外表上的正常。
“是的,它为我承受了好多。”五虎退面露愧色,轻抚着白虎的背,“……还有鸣狐,还有一期哥哥,他们为我……”
艾斯特尔:“ 你要哭了吗?你可以哭。”
五虎退摇头:“不,我没有哭。”
似乎是感觉到气氛低迷,白虎发出小小的嗷呜声,用那只完好的爪子碰碰餐盒。
“啊,我是来给您送饭的!”五虎退将餐盒摆到桌子上,打开后一件件取出来,“ 烛台切先生做菜很厉害,我还拿了水果过来……呃,您,您不喜欢这些菜式吗?”
艾斯特尔正一脸嫌弃地看着饭菜。
艾斯特尔抿着嘴唇,捡走了那两个苹果。
“ 我吃这些就行了。其他的端走吧。”
五虎退:“……好的。”
这就是精灵吗?
七.
圆月当空,莹莹的辉光温柔又静谧,将满天星辰沦为陪衬。然而就算是这样的月光,比起地上那人长长的银发,也只能感叹一句相形见拙。
夜风拂过,沐浴月光的人从他长久的伫立中醒过来。
“ 出来吧。” 他不知在对谁说,“ 远远就感觉到你身上乱七八糟的气息了。”
身着狩衣的青年从阴影中走出来,“ 哈哈哈哈,原来今晚不止我一人未眠啊。”
精灵浅浅地皱着眉,“ 出来透口气罢了。你是谁?”
“我嘛,只是这腐烂本丸里其中一员。”青年眼底猩红的弯月注视着艾斯特尔,“ 我名三日月宗近。”
“哦。” 精灵无甚在意的应了一声,又问道:“ ‘ 一期 ’ 是谁?”
“ 一期一振……” 三日月宗近露出些许怀念,“ 是五虎退向你提起了他?”
“嗯。”
“ 他是那孩子的兄长,是一振埋在短刀堆里的太刀呢。” 三日月宗近说到这里,轻声笑起来,然而那笑意转瞬即逝。“ 他想要保护的东西太多了,可人总是没办法做到万无一失,所以他只能……”
三日月宗近停了下来。
艾斯特尔:“……你不会打算只说一半吧?”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哈,不如,我带您去看看他吧……”
八.
占地极宽的建筑仿佛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黑雾,压抑又沉闷。
靠得越近,精灵的眉心就皱得越深,到了门口,连牙关都咬紧了,看上去颇难忍受。
“ 这里不好的气息更加浓厚了吧?还能坚持下去吗?” 三日月宗近问道。
精灵没理他,直接推开门。
室内宽敞极了,很适合许多人一起开会或聚餐。
三日月宗近在他身后说道:“ 这里是大广间,是很久之前一次任务的奖励。还挺实用的,一直到现在还用着。”
“ 用来做什么?”
三日月宗近指了指摆在大广间里的那些盒子,“ 用来放他们的。去看看吧。”
艾斯特尔随便打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只盒子,里面是一把受损严重的刀。
“ 他叫物吉贞宗,曾为德川家康所用。传说他是幸运之刀,带着他出阵,就不会吃败仗呢。”
艾斯特尔默不作声。这柄刀华丽精致,但却有许多裂痕,一副碰一下就会碎掉的样子。
象征幸运的刀都落得如此惨状,可真是个不被上天眷顾的地方啊。
艾斯特尔把盒子盖上,放眼一望,室内这样的盒子还有十数个。
艾斯特尔:“ 他们是战死的刀?”
“ 他们中有些还没有彻底折断,但也差不多了。” 三日月宗近说着,拿起一只盒子,朝着精灵打开,“ 他便是一期一振。”
这把刀比刚才的物吉贞宗情况更糟,刀身破碎成几块,破破烂烂地散发着浑浊的死气。
三日月宗近:“ 也许您看出来了,我等真身为刀剑,想要维持人形并活下去,必须依靠他处得来的灵力。原本提供灵力这件事,是我等主公的职责。”
“你们的主公去了哪里?”
“他啊,早已死于我的刀下。” 三日月宗近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往事,“ 只有那样,才能脱离 ‘ 主公 ’ 的掌控。”
艾斯特尔:“后果就是变成这个模样?”
“ 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总得付出点什么呀。” 三日月宗近拿起破损的一期一振,“ 犯下弑主之罪,时之政府不会再派遣新的主公过来,他们已然将我等视作叛徒。因此,为了继续维持人身存活下去,我们只能想想办法了。”
艾斯特尔:“ 看来你们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哈哈哈,您说的对,可那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三日月宗近说,“ 即便是成了叛徒,我等也从未想过向时之政府报复,所以我们……”
所以他们,开始剥夺时间溯行军的灵力,以维续自己。
艾斯特尔:“ 时间……溯行军……是不是那些长着一副鬼样子,浑身黑蒙蒙的,还没什么神志的东西?”
“您竟然知道?”
“ 逃到这边,偶然见过一次。我本以为你们和那些东西是同样的存在,原来事实是这样。” 艾斯特尔目露嫌恶 ,“ 那种为了追求强大而舍弃其他所有品质、用劣质的能量量产出来的生命,难怪让你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三日月宗近自嘲的笑了几声,“ 是啊,曾经守护历史的荣光皆已失去,现在,只不过是令人谈之色变的暗堕者……”
满室的刀剑沉默不语,仿佛也在心中暗自叹息。
艾斯特尔跟着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带我来看刀,你是在对我装可怜么?”
三日月宗近无辜道:“咦?难道我们不是真的可怜吗?”
艾斯特尔:“……”
九.
混杂着敌人仇恨与恐惧的灵力,实在难以下咽。
托了敌人的福,那些劣质的灵力延续了他们的生命和战斗能力,但同时,也在污染着、侵蚀着他们生命。
高洁的佛刀无法接受踩着别人生命化为恶鬼的自己,可他又需要这份力量守护自己珍视之人,因此,在这难捱的痛苦挣扎中,江雪左文字是第一个疯掉的。
他试图带着弟弟一起离开这个只余下痛苦的人间,好在被其他人发现并阻止了。然而在那之后不久, 小夜左文字像对待敌刀一样,夺取了两位兄长全部的灵力,最后将复仇的刀刃对准了自己。
“ 我们必须团结在一起。” 那件事后,当时的三日月宗近这么对大家说。
若不能相互守望,时之政府的讨伐之师会将他们轻而易举地一把把折断。
是的,那个时候要面对的,除了日渐丑恶的自己,还有时之政府的讨伐。
“ 可无论我们再怎么团结,也敌不过时之政府的。”那时的一期一振说道。
“ 我们无须敌过时之政府,只需要获得一次短暂的胜利,争取到对话的权利就好。”三日月宗近说。
他召集了几位同伴,讲出了一个以少数牺牲换取大多数存活的办法。
让全本丸的人外出狩猎敌刀并俘虏回来,选出少数几个人吸取大量灵力,以求极速变强,随后,再由这几个人为主力,去战胜时政的讨伐部队。
每个人都知道这次任务风险有多大,要背负整个本丸的希望,要难受极度污浊的力量的腐蚀。
且只允许胜利,一旦失败,功亏一篑。
此举可以让实施政府看到两件事,一,这个暗堕本丸依旧和他们有着统一的敌人;二,本丸中的暗堕刀剑实力极强,与其耗费力气剿灭,不如留着他们与敌刀相互厮杀,无论哪边死人,对他们而言都是好事一桩。
这是个挺好的办法,唯一的难点就在于,谁来做这个“少数人”。
倒不是没有人参选,反而是参选的人太多了,在场者基本全部表示自己可以胜任。
狮子王说自己没有兄弟在,无牵无挂,他要一个名额;鹤丸国永说这样出风头的机会他不能缺席,必须带他玩;小乌丸说身为长辈有义务守护子代,非去不可;源氏兄弟相视一笑,同声说道,加上我们两个。
三日月宗近仰头大笑,挥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人的名字,最后将“三日月宗近”一同添上。
刚写上几笔,一期一振拦住了他,将“三日月”几个字划掉,改为“一期一振”。
在座众人纷纷表示不赞同,“ 粟田口刀派人数众多,你这当家兄长走了,剩下的短刀胁差们怎么办?”
一期一振用一直以来谦逊和平的语气说道:“ 此次任务九死一生,我们走后,仍需有人来维系和保护整个本丸。这个人必须应对得了一切危机风险,必须是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主心骨。”一期一振把笔盖上盖子,名单递给三日月宗近,“ 您最合适做这个人。至于弟弟们……鸣狐会照顾好他们的,我相信他。”
三日月宗近没有接,“ 独自活下去的人,或许会痛苦地认为还不如一死哦?”
一期一振将名单推到他面前。
“ 活下去,总能见到希望。这艰辛的重任就拜托您了,三日月殿。”
十.
精灵来到本丸的第二日,一大早,烛台切光忠就找过来了。
艾斯特尔和昨天一样,静静坐在窗边,望着外面还不热烈的阳光。
烛台切光忠在窗外对精灵打了招呼,不过精灵并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双淡漠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烛台切光忠问道:“ 艾斯特尔先生除了水果还吃什么?我为您准备。”
艾斯特尔:“水果就行。”
“ 对水果的种类有要求吗?” 烛台切光忠有些好奇,“ 难道精灵们都只吃水果?”
艾斯特尔:“ 正常的精灵只喜欢吃天然的食物,随便给我拿些水果就好。”
“ 我知道了,那么我去为您和大家准备早饭。” 烛台切光忠转身就要离去,“ 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以到厨房来找我。”
艾斯特尔:“等等。”
烛台切光忠:“ 还有什么事吗?”
艾斯特尔:“ 你身上不是有伤吗?”
烛台切光忠没想到被看了出来,“ ……您怎么看出来的?”
“ 精灵在这些方面有些天赋的。” 艾斯特尔示意他走近一些,“ 我给你治疗一下,把你的刀给我。”
他十分随意地伸出手心,让他把刀送到自己手上。
烛台切光忠的刀很沉,刀鞘是深色的,精灵的手指搭在上面, 被衬得很白。烛台切光忠不自觉的注视着那双手,回过神时,背上如影随形的痛感已经消失了。
“拿走吧。”艾斯特尔舒了口气,“ 我问你,你们的刀如果彻底折断了,还能治疗回来吗?”
“ 在没被彻底折断之前,都可以被修复回来。”烛台切光忠把刀在腰间别好,“ 但折断了的话……时之政府倒是有一种御守,提前带在身上,可以用它挽回一次性命。”
“ 那就是还有办法治疗了。” 精灵如此下了结论。
烛台切光忠听到他的话,心脏重重的收缩一下。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把又一把破碎的同伴。
几乎不可能的事,可以抱有期待吗?
十一.
早饭过后,加州清光的房间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位不速之客一声招呼都没打,从打开的窗户轻盈地一跃而入,一声不吭朝他走来,脸上带着嫌弃。
“……你身体里的能量可真不是一般的杂乱。”精灵一把抓住加州清光的手臂,把袖子拽上去。
那条刻意隐藏起来的手臂干枯而狰狞,尖锐的指甲简直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精灵:“ 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变成怪物了。”
“ 在那之前我会自己了断的!不劳你提醒!”加州清光猛地把手抽走,不想理这个在人伤口上撒盐的家伙。
“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精灵的语气平淡,“ 不过也不用担心,还有救的。慢慢将身体里乱七八糟的能量换掉就好,虽然会花费一些时间,但总归是有救。”
加州清光:“ 说的轻松,可干净的灵力又去哪里找?有的话,也不至于去抢时间溯行军了!”
精灵歪头:“ 难道你们抓我回来,就仅仅只是为了治伤?”
加州清光:“……逼你给我们治伤,已经很过分了吧……?”
精灵揉了揉太阳穴:“……”
加州清光:“……”
大家有想过,可以去找一个身具灵力的人,抓对方回来,逼他运转修复室的设备,以此减轻一下大家的负担。但并没有妄想过对方会愿意消耗灵力与时间,帮他们替换掉体内过于污秽的灵力,毕竟那可是个长期还很辛苦的大活儿。
“ 算了,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我先给你治疗吧。” 精灵伸手,要走了加州清光的刀。
他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开始治疗打刀,过程非常迅速,修完了便把刀往桌子上一放。
“ 那些时间什么军的能量,少用。”
精灵丢下一句类似叮嘱的话,又从窗户走了。
加州清光抽出自己的刀, 刀身上原本的伤痕已经全部消失。
难道这位精灵,实际上心地很善良?
竟然这么主动地帮他们……
“咚咚咚。”
随着敲门声响起,三日月宗近推门进来,正好看见加州清光的刀。
“嗯,还真是好使啊,哈哈哈哈!”
加州清光不明所以:“什么好使?”
三日月宗近眯着眼睛笑,“ 装可怜真好使啊。”
十二.
又花了三天的时间,艾斯特尔由重到轻将本丸里所有的伤员修复完毕。
“……可真不容易。”精灵难得露出一丝疲倦,“ 以后出去打仗小心点,治疗你们花的能量真多。”
听起来有点像抱怨,不过加州清光就当成是关心的话听了。“ 实际上,还有几位同伴没回来,估计回来了,也是带着一身伤,到时候还是要劳烦您了。”
艾斯特尔:“有几个人?”
加州清光回想了一下,“ 大和守安定,小狐丸,今剑,还有堀川国广。”
“ 什么时候能回来?”
“ 也许快了吧……还活着的话。”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
大和守安定:“ 咒谁呢?我要是死肯定拉着你一起。”
加州清光:“你们回来了!其他人呢?”
“ 都回来了,小狐丸不太好。” 大和守安定的目光落到一旁的精灵身上,“ 就是你吧?还真是与我们这个破烂的地方格格不入呢。”
“ 我也这么认为。” 精灵竟然毫不客气地表示认同————不,他或许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是要让我去治疗吧?带路。”
加州清光担忧道:“ 你还可以吗?如果实在太累,就先把人修复到脱离濒死状态……”
反正只要死不了就行了,无论大伤小伤,她们都忍受成习惯了。
精灵并未搭理,没听见一样往外走。
大和守安定却是嘲笑一般嗤了一声。
他凑近加州清光,低声警告:“ 你可别是被救了一次就产生什么感情了,他是被逼无奈才在这里的,你记得这回事吧?”
谁会心甘情愿留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堕落者的巢穴?他所有的顺从与帮助,不过都是无计可施下的不得已而为之!
走出一段距离的精灵抖了下尖耳朵,“ 还带不带路了?”
大和守安定丢下一声不吭的加州清光, 快步向精灵走去。
十三.
小狐丸感觉自己不太对劲劲。
他记得自己是受伤了,伤口的疼痛愈发剧烈,更不妙的是,他感觉得到内心里蠢蠢欲动的暴虐和杀欲,也在越发高涨。
哈哈,下一个发疯的估计就是他自己了吧?
要不是身负重伤,他估计会爬起来撕毁目中所及的一切。
明明被拜托了要保护好剩下的人, 可如今这副样子,他怎么有脸去见被深藏在大广间里的同伴啊……
失去理智的话,会变成累赘的吧。那么,希望这次的伤严重一些,直接折断他吧。
但是命运与他作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次依旧没有如他所愿。在崩溃的边缘,有一股十分纯净的灵力带着些许强硬,迅速修复着他的生命。
那不知来源于谁人的灵力并不温暖,反而有种沁人心脾的冰凉,让他燥热的杀心稍稍冷静。
许久以来,沉淀在体内浑浊的灵力越积越多,像岩浆一样灼烧着灵魂,随时都准备着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
不过今天,借着不知何处而来的一场甘霖,他能稍微喘口气了。
十四.
“ 我们这次回来,在本丸外围发现了有人活动的迹象。” 堀川国广说道,“ 有人在观察我们的本丸,但据我看来,那些痕迹并非时间溯行军或时之政府……”
“ 还有些奇怪的符号……” 大和守安定凭借记忆写下几个符号,“ 我感觉像是种文字。”
莺丸:“ 有没有可能是,精灵的文字?”
药研藤四郎:“艾斯特尔的同伴来救他了?”
“ 不一定是同伴。”烛台切光忠说,“ 之前带他回来时,有几个人在追杀他,那几个人同样外貌非凡,擅长用弓箭,与艾斯特尔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头发是金色的。”
堀川国广:“ 如果是来寻仇杀他的,我们该怎么办呢……”
艾斯特尔并未听到这些话,他正在被短刀缠着。
今剑死死抓着他的袖子。
“…… 拜托您了!您一定有办法让我变强的对吧!”
精灵面对流着眼泪的孩子,语气依旧什么变化。“ 没有捷径,就算有,也支付不起代价。”
“ 哪怕是一点点?我不想再做短刀了,我有种奇怪的直觉,我应该是很高很高的,比打刀们、太刀们更高……我不想再做短刀了,我想做薙刀,由我去保护别人,而不是只能被人保护……”
精灵无动于衷。他从来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略显尴尬的气氛中,一声细微的弦动传入艾斯特尔耳中。
精灵擅长用弓,他对这种声音太熟悉了,几乎是一瞬间便清楚地知道,那支箭是曾经的同伴射出的,瞄准着他的心脏。
他感到一种无力与失望,甚至心里升起一种“躲不躲都无所谓了”的想法。
他们是真的,要除掉他这个令族人蒙羞的堕落者。
“小心!”
身边的短刀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一刀格挡开逼近的箭,随即拉着艾斯特尔躲进修复室内,将门紧紧合上。
箭雨撞上门板的声音惊醒艾斯特尔,他低头看着短刀,“……你这不是很强吗?”
他都没有看清今剑的动作……
今剑脸上的眼泪都还没来得及干:“……呃?谢谢?”
“不过你为什么救我?我不是说了不帮助你吗?” 艾斯特尔疑惑地问。
今剑也疑惑:“您在说什么呀,我当然要保护您了,您救了我的好多同伴!”
外面的箭雨突然暂停,转而变成了短兵相接的打斗声,本丸里的刀剑已经发现了敌袭,纷纷赶过来了。
“ 他们就是那群在本丸外偷窥的家伙吗?” 小狐丸从两人身后走来,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握着他的刀,红得恐怖的眼睛里满溢难耐的杀气。
他露出一对獠牙,显然对这场厮杀充满了期待,“ 我可以把他们全部撕碎吗?”
艾斯特尔沉默了一秒,最后还是说:“不行。”
小狐丸有点失望, 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 好吧,听你的。”
小狐丸迫不及待地加入了战局, 那些精灵身体灵活,总是躲来躲去,在远远的地方用弓箭射人。不过那些伤害不算什么,但凡没要了他的命,些许疼痛只会更激起他的野性罢了。
“……多么丑恶的东西。”
金发的美丽生灵们毫不掩饰的表达着憎恶,仿佛这些刀剑的存在都是对自己眼睛的玷污。
“ 想死可以成全你。” 小狐丸目光锁定那名说话的精灵,直追上去。
那名男性精灵翻身躲开, 小狐丸紧追不舍。
“呵,追不上就别白费力气了。” 精灵语气嘲讽。
小狐丸竟然就停下了,狡黠地笑,“ 行啊,不追就不追了。”
精灵心里暗道不好,果然,鸣狐和堀川国广从埋伏好的地方一拥而上,擒住了他。
他这才反应过来,那个该死的狐狸从一开始就在把他往包围圈里撵!
“ 好了,这下可以放下弓,跟我们聊聊了吧?”
三日月宗近将刀一收,身后压切长谷部和乱藤四郎也钳制着一名精灵。
那个精灵很是不服劲,“ 你们这群无礼的家伙!把我放开!!”
乱藤四郎嘻嘻笑起来,架在对方脖子上的刀压紧了皮肤,“ 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才抓住跑进我们家的小偷呢!”
“ 你怎么敢污蔑我们是小偷?!” 一名女性精灵嚷道。
压切长谷部:“ 门都不敲就闯进来,不是小偷是什么?”
“你!你这肮脏的堕落者!” 女精灵生气地举弓瞄向压切长谷部,身边一名同伴阻止了她。
“ 你以为我们想留在这个散发恶臭的地方?我们只是为了消灭叛徒而来!”似乎是为首的那名精灵说道。
乱藤四郎眯起眼睛:“ 现在谁消灭谁还不一定呢。”
男性精灵高傲的心被激怒了,“呵,果然,不洁之物都沆瀣一气!”
“ 说谁不洁之物?嘴巴不干净我帮你撕掉好不好?” 加州清光目光凶狠地威胁。
他已经是个没法讨人欢心的不洁之物了没错,但是艾斯特尔……那人虽然嘴挺硬,但是心很软,他绝不应该被称为什么不洁之物!
女性精灵忿忿不平:“ 我们说的没有错!那个可耻的叛徒与暗精灵纠缠在一起,还接受了他们的贿赂,所以他的头发才失去了太阳的颜色,变成暗精灵的样子!”
……原来如此,难怪他和同族长得不一样。
加州清光:“ 我倒是觉得他很适合冷冷清清的月白色呢。”
乱藤四郎点头:“ 同意同意。”
“ 你同不同意呢?”加州清光问被抓住的精灵,“ 说实话,我有点生气,闯进我家还诋毁我家的人,这足够成为我杀你的理由了吧?”
刀锋开始施力,高傲的精灵这下可以肯定了, 他的杀心是真的,完全不是开玩笑。
忽然,一只手捏住加州清光的刀身,拉着它远离了这名精灵。
加州清光收敛了下凶恶的表情,看向阻止了他的艾斯特尔,“ 欸?真的不能杀吗?”
艾斯特尔看着他没说话。
加州清光放下刀,“好吧,听你的。”
三日月宗近慢悠悠地走过来,“您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呢?”
艾斯特尔直视为首的那名精灵,目光冷漠。
“ 仅此一次。若你们再来……” 他的语气里似乎不带有任何感情起伏,“ 再来就别想出去了,这儿是个恶人的巢穴,发生什么事都不为过,对不对?”
十五.
入侵的精灵被几名刀剑押着赶出了本丸,赶人回来的几名刀剑,脸上洋溢着解气的笑容。
艾斯特尔:“ 你们没有背着我,把人拉出去就杀了吧?”
“没有没有!”乱藤四郎蹦着过去,一把抱住艾斯特尔的胳膊,“ 我们可听话了!”
堀川国广看着乱藤四郎小鸟依人的模样,感觉自己记忆出现了错乱。
这家伙刚才明明揪着金色精灵的长发,一边眯着眼睛说“ 教你学个乖,点评别人外貌的时候先想想自己是不是个嘴碎的丑八婆” ,一边把对方的金发切了个乱七八糟……
虽然确实大快人心就是了。
“我们倒是想全部杀掉。”小狐丸不满足于只削了别人的头发,“ 他们可没少说你坏话,都被骑到头上欺负了,为什么还不让我杀掉……”
艾斯特尔:“ 因为他们说的坏话都是实话。” 艾斯特尔从衣领里拽出条挂在脖子上的细绳,摘了下来。那条细绳一看就是随便找的东西,根本称不上“项链”,绳上拴着一小截植物根茎。
艾斯特尔:“ 有一次我受了严重的伤,又误入暗精灵的领地,我以为必死无疑了,结果……”
暗精灵的生命树治愈了他的伤势,救了他一命,但同时,因为沾染了暗精灵的能量,他原本耀眼的金发与翠色的眼睛褪色了。
大和守安定:“ 所以你就被同族追杀了?你明明不是故意的啊。”
“没有,我回去了,他们勉强忍受了我的存在。”艾斯特尔说道,“ 我在族群领地里安安静静呆了好久,后来有一天,我所在的族群攻陷了一处暗精灵聚集地。我没法就那么装作不知道,毕竟我能活下来,全靠暗精灵的树。所以,在他们焚烧暗精灵树时,我偷偷折了一截藏起来了。”
小狐丸:“被发现了?”
“ 嗯,精灵对于生命的感受很敏锐,藏不住。”艾斯特尔点头。
乱藤四郎:“ 一截树根而已,怎么就非要置你于死地?”
“这不只是一截树根,”艾斯特尔凝视着那一小段招致了杀身之祸的东西,“它是那一族暗精灵死灰复燃的希望。”
艾斯特尔语气没什么起伏:“ 他们说我背叛、是堕落者,我都认。确实是这样。”
十六.
“ 说句冷血的话,我还挺高兴艾斯特尔变成暗精灵,又被逐出族群的。” 大和守安定一边锄地一边说道。
加州清光:“……好吧,其实我也是。听完他之前的经历就觉得,他注定应该来我们这里。”
都被视为堕落者,都被曾经的阵营称作叛徒,凑在一起,也算物以类聚了。
小豆长光提着保温盒过来,站在田埂边上喊着说带了冷饮来。
“ 救了命了!”
两人把农具一丢,跑向小豆长光。
天气开始炎热了,小豆长光做了些冰点,现在拿出来分一分。
大和守安定:“啊————好久没吃过小豆先生做的冰淇淋了,再干一下午也值了。”
小豆长光:“哈哈,你们喜欢就好。多亏了艾斯特尔的到来,不用整日为了抢夺灵力而奔波,我也有闲做这些东西了。”
不知道精灵吃不吃冷饮……小豆长光离开田地后,向艾斯特尔的住处走去,恰巧在半路遇上对方。
艾斯特尔刚从大广间出来,看面色有些疲惫。
小豆长光:“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艾斯特尔看了看他手里的保温盒,“ 你去忙你的吧。”
“ 我正好是来找您的。”小豆长光说,“ 外面热,去您的房间吧。对了,您能吃冰淇淋吗?”
艾斯特尔:“一般精灵只吃自然赠予的洁净的食物。”
小豆长光:“ 可您现在不是那些看什么都不洁的顽固精灵了,不是吗?”
艾斯特尔低头略微思考了一下,“ ……那我试试。”
小豆长光挑了个自己的得意之作,“ 在里面加了苹果汁,您应该能吃得惯。”
艾斯特尔接过冰淇淋,对着它散发的凉气好奇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 您觉得如何?”
“……凉,还甜。”精灵抬头说道。
好像,比起单纯的苹果,也没什么不洁的。
十七.
不知道第几次,三日月宗近在弯月的光辉下进入大广间。
曾经经常作为庆功宴席的大广间,如今寂静得可怕。
“ 有几日没来了,诸位可有想我这老头子吗?没想的可以举手哦……哈哈哈哈,玩笑而已。”
他用软布擦拭封存了刀剑的盒子,一边擦一边絮絮叨叨。
“ 听说,艾斯特尔时不时会来看望各位,好多人都说见过他从这里出去。”
“ 对了,是不是还没有跟各位说过啊,艾斯特尔是那位精灵的名字,挺好听的对不对?”
空旷的房间里,回应他的只有回声。
三日月宗近打开装着小夜左文字的盒子,里面曾经四分五裂的短刀,现在不知为何只剩下了一条断口。
“ ……是不是终于迎来了我们的峰回路转呢?” 他用极轻极轻的力度摸了摸短刀。
“ 那么,我们得想个办法留住这个机会啊……或许,从那棵树开始?”
十八.
歌仙兼定从仓库里翻出了几个花盆,带着到了艾斯特尔的房间。
歌仙兼定:“ 要不要把精灵树种下来?”
精灵看了一眼他手里精美的小花盆,“ 要种在地面上,花盆里没有那么多能量让它吸收。”
歌仙兼定:“ 可那一小截根看起来很脆弱,不需要放在室内先照顾一段时间吗?”
“ 不需要。”艾斯特尔说,“ 如果种下来,我需要花费一些能量帮助它成长,分给你们的就少了。”
“ 我们这边问题不大,只要您想种。” 歌仙兼定问道:“ 您之前说,精灵树的灵力可以修复你们精灵,对吗?”
艾斯特尔:“……精灵树的能量可以治愈我们精灵。”
“那就更要种了。” 歌仙兼定斩钉截铁:“我带您去个地方,那里很适合种一株大树。”
他带艾斯特尔去的地方不远,那里曾有一棵三人合抱那么粗的樱树,不过它在时政讨伐军进攻的时候被毁掉了,如今残留的树根已经被挖走,土坑被草草填平,光秃秃的,没种东西,也没人打理。
“ 如果树长得足够高,您坐在窗前就能看到它” 歌仙兼定一边说着,一边用小铲子挖坑。
鲶尾藤四郎提了桶水过来,烛台切光忠和蜻蛉切扛着些材料,打算一会儿做个栅栏把树围上。
“ 这么深就差不多了。” 艾斯特尔把那一小截树根放进土坑里,作为目前的监护人,赠予它一些重新生长的能量。
它飞快地向下扎根,两片银灰色的嫩芽破开刚刚被填平的土壤,精神抖擞地拱出来。
艾斯特尔松了口气:“看来能活。”
暗精灵树偏好的正好是晦暗污浊的能量,在这个地方种下它,它估计也挺高兴的。
“ 精灵和精灵树,算是一种共生关系吗?” 药研藤四郎言自语道,“ 精灵保护树,树为精灵治疗,互惠互利的关系呢。”
歌仙兼定给这小树苗浇上水,碰了碰那颜色奇异的叶片,“ 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所以,就请在这里扎根吧。
十九.
艾斯特尔到来之后,日子好过了许多,不知不觉从夏天到了冬末。
夏天种下来的精灵树长的那叫一个快,已经有一层房子那么高了,暗色的叶子上遍布着银色脉络,远看时,有一层隐隐约约的光晕弥散在树冠上,有种别样的美感。
精灵站在树下,银白色的长发让烂漫的雪景都黯然失色, 每个看到他的人都会毫不怀疑————世界上所有赞美的形容词,都是为他而诞生的。
“ 虽然是中午,在外面还是很冷的。”
堀川国广抱着毛披风急匆匆的跑过来,踮脚给艾斯特尔披上,裹好。
艾斯特尔头也不回:“堀川,你来试试取用它的能量。”
堀川国广:“……什么?树吗?”
艾斯特尔:“就像对时间溯行军一样,试试。”
堀川国广不清楚他想干什么,但还是照着他的话去做了,摸摸树干,尝试着汲取了一点灵力。
精灵树的灵力和艾斯特尔有点像,但又有着在他感觉起来十分明显的区别。
艾斯特尔:“怎么样?”
堀川国广实话实说:“更喜欢您的灵力。”
艾斯特尔:“……我的意思是能用么。”
“能用倒是能用……”堀川国广心里打鼓,试探问道:“有您在,我们不需要跟树抢灵力用吧?”
艾斯特尔:“我在的时候倒是不用抢它。”
堀川国广:“ 您的意思是,难道您有朝一日会不在吗?”
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半年之久,精灵的气息正在渗透并改换着这个糟糕的本丸,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并为他的存在而暗自庆幸着,甚至偶尔,他们会产生一种错觉。
好像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本丸,一群同伴与一位审神者, 和别的所有本丸没有区别。
倘若艾斯特尔真的在这个时候抽身离去,他想,他根本没办法再次习惯以前的生活。
堀川国广感觉心底那股平息了许久的阴暗情绪,此刻迫不及待地翻涌起来,想要催促、引诱他去做出些什么没法挽回的事。
忽然,艾斯特尔伸手在他头顶摸了两下。
精灵基本不会主动与人进行肢体接触,因此,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做得十分僵硬。
“除了你们本丸,我无处可去。你不是早知道。”
被安抚下情绪的堀川国广装作无事发生,勉强露出平日的笑脸,“ 那您还说那样的话,吓我一跳……”
“你们真奇怪,一棵树明明比一个人好控制。” 艾斯特尔嘀咕道。
这些刀真不好理解。
二十.
以往的冬季里,畑当番会停止安排,不过今年没有。
没办法,谁让他们家里有个爱吃水果的精灵呢。秋季的时候大家一起建了一座暖房,在里面种上果树和蔬菜,以免精灵冬天断粮。
“ 待到来年春天,我们会把西边的空地种上果树。”莺丸给艾斯特尔倒了杯花茶,“ 要不要在果树林里盖一座树屋给你?”
艾斯特尔:“……为什么?”
“不是都说,精灵喜欢住在自然的环境中吗?”
艾斯特尔:“……会有很多虫子。”
莺丸:“精灵也怕虫子呀。”
“不是怕,我……”
艾斯特尔喝了口茶,放弃了交流。
“哈哈哈,好了,逗你罢了,”莺丸见好就收,提起了件好事:“蜻蛉切给你做了一副弓,要是有空,去看看吧。”
艾斯特尔直接站起来:“我这就去。”
他原本那张弓在逃亡过程中轻微受损,虽然还能用,但准头总有些偏。
这件事他只是不经意提到过一句,没想到,就被人听进心里去了。
艾斯特尔直奔蜻蛉切的住处,那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正坐在廊下,抱着个盒子在打磨,还挺认真投入的,要不是雪被踩出咯吱声,他可能还发现不了艾斯特尔的到来。
艾斯特尔开门见山:“你给我做了弓?”
“您已经知道了?” 蜻蛉切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仿照着您之前的那把做了一下,不知道用起来如何......我去给您拿来!”
一把枪竟然会做弓......不管好不好用,总之艾斯特尔挺高兴的。那把弓的大小和款式跟他的旧弓一样,不过却比旧弓多了些手工雕刻的花纹,看起来制作者十分用心。
“我打算把箭筒做好后一起给您来着......”蜻蛉切拿起刚才在打磨的东西,那是个半成品箭筒。
艾斯特尔带着疑问道:“送武器给我,你们就不担心我会杀人然后逃跑?”
“我认为您不会那么做。” 蜻蛉切说:“ 再者,若不是您,这条命怕是早已粉碎了。”
艾斯特尔皱眉:“ 没那么脆弱,没有我,你们也会相互支撑很久。”
“也许会吧,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对 ‘ 活着 ’ 抱有期待......” 蜻蛉切摇头笑笑,不再去想,“您要不要试用一下?”
艾斯特尔接过弓和箭,说实话他十分期待这把专门为他制作的弓箭。
而就在这时,暖房的方向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接着是冲天而起的火光。
代表遭遇入侵的警报声骤然响彻。
二十一.
很久很久之前,本丸是有一层防护结界保护的。
不过那层结界在遭受时政讨伐时被毁坏了,没有了审神者,它无法被重建。
“ 打上来的是什么人?时之政府吗?” 压切长谷部问道。
鲶尾藤四郎:“是时间溯行军,敌军数量众多,恐怕是场硬仗。”
“ 再硬也要顶住。” 压切长谷部说道,“ 鲶尾,你去找到精灵,带他到修复室去!”
鲶尾藤四郎:“ 嗯!长谷部先生请小心!”
简短的交谈结束,压切长谷部直奔本丸外围迎敌。
他们一直是扎在时间溯行军肉里的一根刺,沦为暗堕本丸之后更甚,因为他们不仅依旧杀时间溯行军,还跟吸血鬼似的剥夺灵力。
以前没有过来攻打,是怕了他们那副不要命的样子,而现在……大概是见他们安静了许久,以为他们人死得差不多了,不足为惧了吧。
毕竟自从精灵到来,大家就不曾出门狩猎时间溯行军了,被误以为死光了也很正常。
不过以时间溯行军此次入侵的人数来看,对方并没有小看他们的意思,是打定主意要稳稳当当地拔掉这根刺。
……无论如何,这一仗必须打赢。好不容易过上了类似正常的生活,折断的同伴也有了复苏的希望,一定要保护好如今的本丸以及精灵......精灵?!
压切长谷部看着那个站在屋顶上用弓箭瞄敌刀的纤长身影,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作为重点保护对象,他为什么在这里?!
此时,屋顶上的艾斯特尔拉弓搭箭,一箭射中一名薙刀的眼睛。
那名薙刀哀嚎一声,却没有就此倒下,那一箭夺走了一只眼,却没能如愿夺走他的性命。
艾斯特尔握弓的手一紧。
刚才的一箭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本以为可以杀了对方的……
“艾斯特尔!!”
压切长谷部一跃跳上屋顶,拽着精灵就跑。
“你不该来这里!”
他一路把人护送到修复室,交给鲶尾藤四郎,“ 外面那些家伙我们会处理,你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好自己!”
转头又对鲶尾藤四郎交代:“这次敌刀人数太多了,如果见势不妙……”
“就找机会带着精灵逃出去!”
压切长谷部说完就走了,没过一会儿,鸣狐艰难地拖着意识不清的烛台切光忠进来。
小狐狸焦急道:“艾斯特尔先生!请快看看他们!”
鸣狐也一身的伤,勉强把烛台切光忠背进修复室,便一头栽倒在地,无力起身。
鲶尾藤四郎:“……鸣狐先生!”
“……我马上治疗他们。” 艾斯特尔说道。
现在战况激烈,比起消灭入侵者,他在这里治疗伤者更能帮忙。
艾斯特尔修刀很快,仅仅两三分钟就把人治好了。
“ ……又被您救了一回,这个样子真是一点也不帅啊……” 烛台切光忠看看自己完好无损的刀,又看一眼艾斯特尔,“ 请您放心,我等,定会将胜利带回的……一定会。”
艾斯特尔:“ 不许再吸取时间溯行军的灵力!”
烛台切光忠笑说:“好,听您的。”
不会再无止境的堕落下去,变得更加丑恶了。
因为他们这位精灵的洁癖,可严重得厉害呢。
烛台切光忠不再浪费时间,立即重新起身,投入战场。
“鲶尾,保护好他和你自己。”
鸣狐说完,握着刀一同追出去。
陆陆续续又有人带着伤过来,被精灵治疗好,又第一时间回到战场。枪鸣声、嘶吼声、刀刃与刀刃的碰撞声……血腥味遍布本丸的每一个角落。
前田藤四郎回来修复,被鲶尾藤四郎顺势替换下来,现在这位短刀正寸步不离地守着精灵。
“艾斯特尔先生,您还好吗?”
他担忧地望着精灵。
短时间内消耗那么多灵力,一向喜欢逞强装没事的精灵,已经完全掩饰不住疲倦和虚弱了。
“还好。”艾斯特尔随便应了一声。
砰的一声,变成红色的白虎摇摇晃晃地撞上了门框,背上驮着的五虎退被颠得摔下来,前田藤四郎连忙扑过去接住。
艾斯特尔立刻开始治疗,白虎无力地把脑袋贴在他腿上,又累又痛,那对异色的眼珠可怜兮兮地盯着艾斯特尔,不愿意闭上。
五虎退和这只大老虎的眼睛,艾斯特尔花了很长时间才给治好,已经不再是先前空洞瘆人的模样了。
“……马上就好了。”艾斯特尔摸摸虎头,难得开口用语言安抚。
“……主、主公?”
五虎退从昏厥中醒来, 看见艾斯特尔略带吃惊的表情,缓了两秒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对、对不起!我……”
只是在心里这样称呼而已,若他还是暗堕之前的五虎退,才能有资格争取获得一位这样的主公吧……
“可我不会用刀。” 艾斯特尔淡淡问道,“ 不会用刀,做主公也没关系么?”
五虎退和前田藤四郎猛然抬起头。
从来都干净整洁、厌恶脏污、哪怕变成暗精灵也如同月光一样皎洁的精灵,此时因为修复了众多伤员而沾染了一身血污。就连逃亡的那段时间,他都没有如此凌乱过。这大概是他此生最狼狈的时候了。
五虎退看着看着,眼眶里久违地滚下连绵不断的眼泪来。
前田藤四郎惊讶地看着他:“五虎退哥……”
“可是您这么好的人,不该跟我们一起腐烂在这里。” 五虎退用力抹掉眼泪,可它控制不住地流,像要把以前没哭过的份一起补回来,“ 三日月先生让我转告您,我们会尽力拖住敌人,请您立刻逃出本丸。”
艾斯特尔皱眉:“我不同————”
五虎退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外面的敌刀太多了,大家会把人向西南方向引,前田,你保护艾斯特尔先生往相反方向走……”
前田藤四郎抓住他的袖子,“ 不!五虎退哥比我更强,应该由你保护艾斯特尔先生逃出去!”
五虎退甩开兄弟的手,“可是,我现在特别想念一期哥和厚哥他们……对不起,丢下你了,前田。”
前田藤四郎想拦他,而五虎退快一步,闪身冲出门去,带着白虎转眼不见了。
前田藤四郎:“……五虎退!!”
“好了。” 艾斯特尔的手搭上短刀头顶摸了摸,“我不走,我会让你们活下去。”
前田藤四郎期望地抬头看他:“艾斯特尔先生,您有什么办法吗?”
“当然。”艾斯特尔向门外走去,“很快,不许跟过来。”
“不可以,请让我和您一起……!!”
艾斯特尔充耳不闻,把门一关。前田藤四郎连忙去打开门,却已经没有精灵的影子了。
二十二.
沾了些血迹的手推开大广间的门,在门框上留下些许痕迹。
“啊……毕竟被叫 ‘ 主公 ’ 了啊。”
艾斯特尔走近一个个封存着断刃的盒子。与往日死一般的沉寂不同,今日充斥在大广间里的气息有些不安躁动,但疲惫至极的精灵并未注意。
“你们有同族、有归处,还有那么强的生存的意志。” 艾斯特尔挨个盒子打开,自言自语着,“而我并没有什么活着的理由了,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活下去……”
“ 我愿意换你们活下去……”
磅礴的灵力以不顾一切的气势从精灵手中翻涌而出,原本正在缓慢修复的断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断口相接,划痕长合,刀上如蛆附骨的驳杂灵力,如雾消散。
隐约有人形凝聚显现,一个,两个,三个……越发清晰。
一个人形从背后轻声靠近。
“……万分抱歉,属下失礼了……!”
水蓝色短发的青年以手砍中艾斯特尔的颈侧,把人劈晕,打断他不要命式的灵力输送。
一袭白衣的青年接住软倒的精灵,“ 这么不寻常的正式见面,可真是吓到我了……”
“ 躺了这么久,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髭切将自己的刀在腰间带好,“ 走吧各位,去将胜利……”
“献给主公!”
二十三.
又一个夏末,本丸西侧那一片种得整整齐齐的苹果树,整整齐齐地挂上了果子。
加州清光把成熟的苹果摘进框里,面无表情:“ 我现在,对苹果已经没爱了。”
大和守安定:“ 是啊,彻底吃够了,闻到甜味儿都反胃……”
“ 有时候离得好远都闻得到甜味……精灵树旁边都闻得到!”
“要不明年砍掉几棵吧?不够吃的话还可以买嘛……”
艾斯特尔就是在一股若隐若现的苹果甜味里醒过来的。
他有点懵,没动弹,所以身边的几个人也没在第一时间发现他醒了。
有人在玩他的头发,编了好几条三股辫,听声音应该是乱藤四郎。
有人在树荫下喝茶,闲聊着最近的天气。
还有人在威胁精灵树:“ 喂!今年的苹果长疯了,要是你不快点治好主公让他起来吃苹果,就等着冬天被砍了做柴吧!”
精灵树:“……”
精灵:“……”
“……咦?主公这是,睁开眼睛了?”
终于有人发现艾斯特尔醒了,躺在那里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空气安静了一秒,随即炸开了锅。
“主公!您终于起来了!”
“我好想您啊呜呜呜……”
“ 主公我们特别听话,没再抢劫时间溯行军了!”
“主公……”
精灵:“……”
好吵,一句都没听清。
等雀跃激动的人稍稍冷静,周围出现了好多闻讯赶来的人。
歌仙兼定怜悯地摸摸精灵树树干,“ 这不满一岁的小树为了治疗您,可没少受辛苦,个子都没长呢。”
精灵树摇曳着深色的叶子,深藏功与名。
艾斯特尔:“为什么没让我死去?你们已经不需要我了啊。”
可以汲取精灵树的能量维持和修复自己,他的存在已经不是必须的了,没有他也可以好好生活了啊。
他感觉得出来,在场不少人身上带着伤,根本没有用精灵树修复,反而是让树留着能量用来治愈他……
今剑不可思议:“不会吧?您真的认为您离开了,我们还能好好生活下去吗?”
艾斯特尔不解:“为什么不能?”
今剑:“……”
精灵树也就多长了几片叶子,您才是真的木头。
“哈哈哈哈哈,就通俗点说吧,这个地方进来就别想出去了。” 三日月宗近爽朗地笑道,“没办法,这是个恶人的巢穴,发生什么都不为过呢,您说是不是?”
旁边鹤丸国永故意摆出一幅恶人嘴脸:“没错没错,叫破喉咙你也跑不了的哈哈哈哈!”
一期一振无奈地试图挽回本丸影响,“他们是开玩笑的,请您不要在意……”
他说,“总之,欢迎您回来。”
“要吃苹果吗,主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