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夜灯：神秘学园的日常｜1.1.2 卷首诗
光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拨动着微微颤抖的心
——她开始变幻自己的身形
与同伴手牵手
飞向遥远的星
午休时候的中庭空无一人。二楼的阶梯教室里，只有后排座位上坐着两名身着浅蓝色长袖制服的学生。坐在左手边靠窗位置的短发少女正趴在课桌上，左边脸贴着桌子，侧过脑袋，看右手边坐在靠近走道位置的、梳着单马尾的长发少女——她手持一杆长羽毛笔，刚刚抄写完一首诗。
「你好喜欢这首诗呢。」短发少女皱起了眉，继续说道：「我就没什么感觉。这首诗既不优美，也没什么意境。」
「这是《柯尼逊篇》的卷首诗，」长发少女放下笔，将左侧鬓发拨到耳后，「意境确实不怎么样。不过既然放在《柯尼逊篇》的开头，应该是有深意的。」
「所以，有什么深意呢？」
长发少女摇摇头：「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会是关于什么的？」
「应该，关于魔法的基本原理吧？」
「原理啊……」短发少女将脸转向窗户，目光和思绪也随之飘出窗外——正午的阳光播撒在中庭的草地上，也将神秘学园这所魔法学校的白色和粉紫色墙壁映成了暖色调。
少女觉察到，眼前的世界仿佛是以一组同心圆的形式展开的——中庭是学园的中心；而神秘学园则是神秘城的中央，神秘城正因为学园而得名；神秘城是西国的首都，西国是一个由魔法师统治的国度。仅就国土面积而论，西国只是多索芬大陆东南隅的边陲小国。不过，得益于近三百年来魔法师们的经营，西国成为了一个地缘政治上的大国，而神秘城也变为大陆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这一切都让少女在恍惚间产生了一种处在世界中心的感觉。
如果视线可以穿越墙壁和树木，那么要不了多远它就会找到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一个桅杆林立的海港——如今的威利港是大陆东海岸最大的港口，走上港口旁边的威利街，经常能发现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舶来品。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还能见到活着的亚卡章鱼。这种长着八条腿的大脑袋生物会根据所在的环境和面临的处境改变身体的颜色和形态，模仿其他动物的样子行动，是自然的魔法师。
「喔——我知道了！」短发少女恍然大悟一般猛然坐直身体，原本皱着的眉也瞬间舒展开来，「不是关于魔法的，是关于章鱼的！『她变幻身形』这句就说明『她』是指章鱼。」
「可是，」长发少女用手托住腮部，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意见，「章鱼怎么会飞呢？」
「这只是修辞！」短发少女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说道，「情况是这样的：早上太阳光照亮了海水，一只刚睡醒的亚卡章鱼从珊瑚里爬了出来，发现了一只还在睡懒觉的海星。于是它把触手攒成翅膀，装作海鸥的样子，静悄悄地摸过去，然后扑了上去！没想到另一只章鱼也发现了海星，也在这时候扑了上去！结果它们的触须纠缠在了一起，惊醒的海星就慌忙溜走了！」
「哈哈，冥域的脑袋里总是有很多新奇的想法呢。」
听到这话，短发少女又皱起了眉，将身体转向长发少女，微微嘟起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冥域？」
冥域抬起左手，指着长发少女：「嗯……曈昽。」
「嗯嗯，我是曈昽哟，冥域。」
曈昽脸上挂上了像春日晌午的阳光般温暖的微笑。
「啊——不行，我还是不习惯。」冥域再度俯身趴到桌子上，脑袋贴在袖子上左右摇晃了一阵，随后抬起头继续抱怨道，「叫真名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改个假名呢？」
「这是学校的传统。已经叫了快一个月了，还不习惯吗？冥域还是早些习惯比较好哦，毕竟称号要用三年呢。」
「你觉得习惯是因为『曈昽』这个名字是你选的，但我选的是『破晓』。」冥域用手指了指自己，「先有『破晓』——」，再用手指了指曈昽，「然后是『曈昽』——这样不是很般配嘛！可是『破晓』却被，被，被——」说到这里，冥域的右手狠狠地在空气中挥舞了两下，「被现在的『破晓』给抢走了！」
「人家可不是抢的，只是成绩比冥域好些。再说，我觉得『冥域』这个名字很适合你呀。」说着，曈昽不禁笑出声来。冥域皱眉嘟嘴气鼓鼓的样子，加上说话时手舞足蹈的动作，显得特别可爱。
这时从学园的钟楼传来了洪亮的钟声。钟声敲响了两下，表示时间是下午两点钟。
神秘学园的学生在升入四年级的时候会被要求从代表一天不同时候的十二个称号中挑选一个，这个称号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会取代学生的名字而被使用，待到升入七年级时再交还给学园，以继续供给当年的四年级学生挑选。学生们偏爱代表早晨的称号，所以偶尔也会发生像冥域这样几个人看中一个称号的情况。这时候，在三年级期末考试中取得较好成绩的学生便具有优先选择权。
作为在期末考中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绩的优等生，曈昽轻松挑选到了代表清晨的「曈昽」；而只考到第十名的冥域，心仪的「破晓」被第三名给挑走了，只好选择了代表午夜的「冥域」。冥域的天赋魔法属性是暗属性，正好与「冥域」相合，曈昽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听着曈昽的劝慰，冥域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待回荡的钟声完全停下，她继续抱怨道：「我搞错了，以为也是按照中期考核的成绩来决定的……」
中期考核是四年级开学后不久对学生们进行的一次全面的魔法能力考核。考核过后，学生们将根据成绩选择专业。虽然嘴上抱怨，但是冥域心里清楚，即便中期考核的考试范围比往常的期末考试更加广泛，自己的成绩也未必占优。如果称号和专业都由中期考核来决定的话，对于冥域这样成绩中等的学生来说，一旦失手便是两者皆空了。可话说回来，或许这样就只需要承受一次失落感的煎熬——想到这里，冥域再次把身子转向窗口方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要对自己有信心，这次能考好的。」曈昽明白冥域的烦恼。她把方才抄有《柯尼逊篇》卷首诗的纸折成纸风车，从包里掏出一块扎满了衣针的海绵，取出一根针固定住风车的形状，扎到竹棒针上。
「我有信心。我只是感觉，这个世界对我不太友好……」冥域回想起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空有自信而没有能力，我们管这种情况叫做「眼高手低」。
「别这样，开心起来！让柯尼逊大师为你祝福。」曈昽从后搂住冥域的脖子，把纸风车放到冥域面前。这时，空荡的教室里吹起一阵微风，曈昽手里的纸风车悠悠地转了起来。
冥域意识到这风是曈昽吹的。曈昽的天赋魔法属性是风属性。
把唱词或者祝词写在纸或者布上，做成旗子借助风力舞动，或者做成风车借助风力旋转，这类做法源自古老的仪式魔法，本意是让风代替施法者进行咏唱——说穿了，只是一种偷懒的做法——后来逐渐成了一种习惯、礼仪和艺术形式，也被一部分现代版本的祝福魔法所采用。不过，冥域心想，这风本来就是曈昽吹起来的，跟直接念诗相比，并没有节省力气啊。
「如果考试也能上祝福，就没人好好念书了。」
冥域看到就在眼前的纸风车转得哗哗响，脸上却感觉不到风——大概曈昽施展的魔法是让空气在风车附近打转吧。
「话说你别给我上来路不明的祝福啊！」冥域抬起曈昽的手臂，从臂弯处钻了出来，「万一是诅咒呢？」
回过头时，冥域注意到曈昽的眼神有一瞬间失去了焦点。这是施展魔法时会产生的症状。由于施展魔法需要施法者将注意力引导到施法对象身上，所以许多魔法学徒和魔法师在施法的时候会短暂陷入仿若梦境的状态，眼神会因为突然放松而变得迷离。
异常的目光会暴露施法的企图，所以具有这个症状本身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但在学园里，这种症状反倒被当作成功施法的信号，而被学生们刻意地练习。冥域自己并没有这种症状，她总觉得是自己注意力始终不够专注的缘故。
「不会吧——柯尼逊大师在自己最重要的著作的第一页写了首诅咒诗？」只一眨眼的功夫，曈昽的眼睛便恢复了平时的活力。
「大家好，我是柯尼逊，是个魔法师。」冥域故意压低嗓音，模仿想象中柯尼逊的腔调，「好不容易写本书你们却看不懂，让我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所以我写了这首诅咒的诗，献给这个被诅咒的世界。」
曈昽被逗笑了，噗哧一下把脸埋在手臂间。冥域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空旷的阶梯教室里回荡起着二人的笑声。
「说起来……柯尼逊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曈昽想了想，回答道：「估计是男的。」
「这么多人在研究他的书，结果连人家性别都没搞清楚吗？真滑稽。」
「大家研究的是他的书，跟他本人也没什么关系吧。」
「那倒也是……」可再想想也不然，毕竟包括魔法学在内，神秘学著作常常是用短故事的形式写成的，而这些短故事又往往取材自作者的亲身经历。如果不对作者的生活状况了解个大概，对这些故事的解读就可能会发生偏差，不同读者之间的理解甚至会有天壤之别。卷首诗不正是一例么？
这时候，中庭开始陆续聚集起前来上课的学生，说话的声音也传到了二楼的阶梯教室。眼看上课时间快到了，曈昽一边着手收拾桌上的文具，一边提醒冥域：「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下楼去吧。」
「下午我不去了。我要留在这里复习。」
「诶，为什么？你不是想学形式魔法的吗？」
「哎呀，就只有课的名字叫『形式魔法实践』，其实就是花式看天。还没当成魔法师，倒是先成了气象专家。——这么说来倒是非常适合你，『气』象嘛。」冥域用狡黠的眼神看着曈昽。
曈昽没有理会冥域的玩笑，而是板起脸故作严肃地说：「不许逃课哦！即便要复习，也不差在这几个小时嘛。」
「不不不——如果不是在上课时间复习，我就没动力了……」
「为什么呢？」
「嗯……因为有内疚感？」冥域感觉这个理由并没有什么说服力，旋即竖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不上课只是少看几小时的天，再不复习我可就真的考不上形式魔法了。再说我们已经14岁了，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来安排自己的时间正是成熟的表现，不是么？」
「逃课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哦！听好了，人凭借成熟的品质安排自己的时间，而不是通过逃课来彰显自己的成熟。冥域说反了哦！」见冥域背过身去一副假装没听见的模样，曈昽抓住冥域的肩膀，开始使劲儿前后摇晃。「不行，不行，不行，不能逃课的！」
「啊啊——好吧好吧好吧！」冥域挣脱曈昽站起身来，开始整理自己的制服，「毕竟是你成绩比较好，听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