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蜂：遗忘（三十）
“那是什么意思？我一定得去负责吗？”
如果是上条自己得出结论，他一定会马上追出去，可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无论听上去多么有道理，都有种变味的感觉。
“既然她可以一个人活下去，而我又不是必须她才能活下去，干嘛非得选择她？”让我们彼此徒增烦恼呢？
上条相信食蜂的话，他有一天会将食蜂完全忘却。他的选择有两个，和食蜂在一起，将她遗忘，现在和食蜂分开，将她遗忘。以他作为成年人的理性进行权衡，很明显是后者对两人的伤害都小。自私一点说，上条现在放手，他的未来会更好过一些。
“怎么去决定是你的事情，我既没有义务，也没有权力要求你去什么。”老太太的语气缓和很多，上条头一回从她身上感觉到慈祥，处于紧张防备状态的肌肉稍稍松弛，问道：“那干嘛还跟我说那么多？”
老太太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年轻时候的她一定能够迷倒众生。
“人老了偶尔会多管闲事。门口那个老头不也是，非得守着这破公寓，给我们这些人一个居所。”
难道那个老头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说起来房租确实不高……可是上条之前摔跟头弄坏了院子里的篱笆可没少被骂。上条没头没尾的想着。
“那是真的吗？食蜂她会一直一个人生活下去……”
“也许吧，只是个上岁数的老婆子胡言乱语，我可不敢保证什么。”宛若坚硬的冰融化，老太太变得漫不经心，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也许她本来的性格就是如此。“我不想知道你选择什么，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
“……这是对我要慎重考虑的告诫吗？”上条仍然感觉到自己被压迫着，无法完全按照自身的意志选择，一定无法做出不后悔的决定。
“那倒不是，我说了，我对你要做什么不在乎，也不想知道，多说的一句是替那个女孩说的。她一定不想后悔，同样也不想让你后悔。”
“真是个可恶的老婆婆。”上条冷笑着说出一直藏在心底的话，老太太愣神一瞬，马上对上条话语之后的深意心领神会，用同样的冷笑回敬：“可恶的年轻人，牺牲自己不代表别人就不会受伤。”
上条挺直身板，眼前的光景豁然开朗，沉重的身体解脱束缚，充满了前进的力量和欲望，现在就算是在狂风暴雨中撑着一叶扁舟，他也能够乘风破浪，越过海洋。
“哼，多管闲事。”上条大踏步往老太太站着的门口走过去，冷哼一声，“我现在要出去散步了，麻烦您让开。”
“回来时不要太大声，老年人的睡眠可是很浅的，”
老太太侧身让开道路，清澈起来的眼瞳仿佛看到了朦胧中的过往，她是否对过去后悔了呢？
上条看似自信满满地悠然写意走出公寓的庭原，实际上一踏出大门，他就不顾一切，拼命地奔跑了起来。老太太虽然没有看到这一切，但是上条没关门的慌张行为都落在了她眼中，不过相对的，她打扮整洁、没有半分打算入睡的样子也在被上条看在了眼中。
尽管离到家只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完全暗下来的街道穿梭的温度却下降了好几度，从领口灌进来的冷风霎时便触摸了每一寸肌肤，身体的热烈骤降几度，但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却还是在不断攀升。上条紧咬牙关，默默地呐喊，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决定的，可是冲出来却不知怎么成了必然选项。
心间燃烧不停的大火并未能驱逐不安的寒冷，两者保持势均力敌的局面，前者驱动上条的身体绝不停歇地前进，后者保留观点，理性阐述抵达想象的目的地时，一切不会变得幸福。
上条不断提问时候其实很想让老太太替他做决定，过去他能够义无反顾，不考虑正义与否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他总是明确的知道自己至少可以拯救一个人，所以才能毫不迷惘，可是现在他做出的行动可能不会让任何人最终获得幸福，他无法阻止的遗忘一定会让他们的关系走向终结，就算将来食蜂能够一直陪着忘记了他们之间全部的他身边，也不代表着幸福，
既然知道却还要前往食蜂是身边，凭借上条自身的意志很难做到，高中时代的他曾经希望为所有善良的人创造出所有人都会幸福的世界，可是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却是会毁掉一个善良女孩的未来和她未知的幸福，而且就算是现在，他同样没有把握保证就是幸福，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要做的一切都是一厢情愿，自以为是……没错，尽管冷静的理性得出正确的结论，混沌的欲望却还是占据了主要的行动力，宛若真的按照“正确就一定要遵守？错误就不可以吗？”这样的歪理不断扭曲着上条一直以来的准则——他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他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父亲上条刀夜说过他小时候被叫做瘟神的往事没有半分实感，他隐藏的性格或许就是那时形成的。不想给别人带来不幸，却渴望着和别人有所连系，无法从中寻找到正确和错误的平衡点，只能一口气奔跑下去，试图延缓判定的时刻，希望追寻到现实中的那一刻得到答案……那真的是答案吗？
瑟瑟寒风席卷的街道中响起呼呼的低吼声，几盏不亮的路灯下已是黑暗盘踞的基地，不远处的亮光使得黑暗更加深沉粘稠。简单的提问便让上条不够坚定的脚步停了下来，他驻步在昏暗的月色之下，一时间东南西北，上下左右的概念全无。
该怎么做？见到她该说什么？真的应该去见她吗？需要鼓起勇气的是他，还是她……即使上条已经试着回想活在当下的建议，可他要面对的问题却都在眼前，他之前无法解决的问题还没有到来，没想到的问题却更多地出现在他面前，一个都没法解决。
怎么办？上条歪头看向独自挂在夜空中的月亮，喃喃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