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脚美人》华晨宇水仙文（十二）
年三十热热闹闹地来了，四下里都响起了鞭炮声。炸炸一早在家门口贴春联的时候，却看见邻居家的门上早就贴好了两张福字，着实吓了一跳。
他知道那寸头男人一年到头在外面，从不过年，贴春联更是别想的事，而且这福字还写得这样好看。
炸炸甚至怀疑，邻居是不是搬家了，现在住着的是别的什么人。
飒飒兴奋得一大早就起来了，贴好福字，又在门口放了两挂鞭炮。十问他过年为什么要放鞭炮，飒飒说，当然是为了辟邪啊，把那些脏东西都吓跑。
十笑了：“鬼鬼神神的，听着就邪乎。”
飒飒也没理他，拿出来前一天包好的饺子下锅煮了煮。
这边的习俗是，年三十吃肉饺子，大年初一要吃素饺子。两人一人端着一碗饺子吃得热乎乎。
阿唱也从不过年，过年也从不吃饺子。过年是要和亲人在一起，阿唱心里满是恨，怎么可能有心思过年呢？十也就没把饺子和过年联系在一起。
飒飒却高兴得不行，在戏楼子里，过年也有饺子吃，只是太少了，飒飒不够吃。
而现在飒飒端着满满一碗。
十看见飒飒忽然就不吃了，端着碗出神。刚想问他怎么了，却看见飒飒一滴眼泪滴到了碗里。
飒飒立刻拿手擦了眼泪。
“嗯…大过年的不能哭。”然后挤出一个笑。
可是这一笑，眼泪流得更多了，顺着飒飒的脸颊一直滑下来。飒飒收不住泪，觉得自己没出息，渐渐哭出了声，他把碗放下，拿手捂着脸。
十也放下了碗，把手放在他背上。大概知道他为什么哭，又说不太清楚。小东西心思太多了，十又是直来直去的人，此刻就没说话。
飒飒顺势扑到了主人的怀里，很快哭湿了他的衣襟。过了很久，飒飒才哽咽着说：“爷…这是真的吗？飒飒…像在做梦一样…”
“当然是真的。”
“爷对飒飒太好了…飒飒不知道怎么报答…”
报答。十倒是没想过要飒飒怎么报答自己，也不觉得他应该报答。
“以后每年…每年都这样过年好吗？”
“嗯…”十是含糊答应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以后每年都能这样。如果常年待在这间小屋，那些拿钱要他命的人，迟早会找上来。他又不可能带着飒飒四处游荡。他该怎么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数。
十现在能想到的就是，过了年就带飒飒搬家，去一个更隐蔽的地方，最好能去到外邦，耕地种田过一辈子。就是让他再也不杀人了，他也愿意。
想到不再杀人了，十心里倒是疼了一下。从小没觉得杀人有什么错，杀人是他最喜欢的事。
更何况，他和飒飒该去哪里呢？
现在小东西要他给一个承诺，十含糊其辞地给了。飒飒高兴得不得了，带着满脸泪痕，又端起碗来扒饺子吃。
真是好哄。
现在飒飒对于自己来说是什么呢？
十第一次想人情上的事，可太麻烦了，他想不明白。这比杀个人难多了。
“爷，今晚镇上有龙灯花鼓，您…想去看吗？”飒飒小心翼翼地问。当然是飒飒自己想看，可是他还从来没有和主人一起出过门，怕他不同意。
“不想。”
十看透了飒飒的小心思，可是他不想飒飒抛头露面的。小镇离皇城不远，什么人都有。飒飒的长相，飒飒的跛脚，万一遇到了以前认识飒飒的人，很难不被人认出来。
那日钱氏对飒飒的询问，就已经给他提了个醒。他想，最近就让飒飒一直呆在这个小村子里吧，安全。
“哦…好。”飒飒眼神黯淡下来，低下了头，他拿着扫帚，接着扫地。
飒飒不高兴了，虽然他不敢说。
“骗你的，收拾收拾走吧。”
“怎么能骗人呢…”飒飒惊喜地就要跳起来。
不可能让飒飒总是呆在这里的，那样他也难受。飒飒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早点去。”十想着飒飒腿脚不好，还要走一段路，早点去，能歇歇。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飒飒很乖巧地戴上了头巾，然后围上红围巾。
十当然知道飒飒戴头巾是什么意思，就是飒飒不戴那头巾，十也要给他戴上的。这么好看的飒飒，他不想给别人看。
一出门，却撞见炸炸也要去镇上凑热闹。
他父母唠叨他，说不定镇上遇见个未来的小媳妇，带回来给我们瞧瞧，炸炸被说得气恼，也早早出了门。
此刻三个人愣住。
十先开了口：“一起走？”
“好。”炸炸很无奈，他当然不想和这寸头男人走在一起，这人看起来就很可怕。
飒飒看出了尴尬，一路上便没有住嘴，一直说个不停。一会问炸炸元宵节的时候是不是也有灯笼可以看。一会又问主人买些什么小玩意带回家。炸炸和十两个人也被说得热络了起来，气氛倒是很融洽。
走到一半，十把飒飒打横抱起来。
一是想走得快些，二是飒飒很少走这么多的路，怕他累着。三是，也有些宣誓主权的意思，十想让炸炸看着，飒飒是自己的。
说起来也挺幼稚的，可是十就是这么想的。
飒飒公然被主人抱起来，周围还有其他行人，有些难堪。爷，您就是背着我也行啊。不过飒飒没说什么，拿手臂圈着他的脖子。
“有些肉了。”十想起来第一次带飒飒回家的时候，他还轻得吓人。
“爷累了就放我下来。”
“还没有一把刀沉呢。”说着说着就笑了。
“哪有…”
炸炸觉得自己很多余，刻意和他们走远些。
不过又高兴起来，看两人这个样子，飒飒应该过得很不错。飒飒高兴，比什么都好。
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没到最热闹的地方，就见到很多人，都穿着新衣，高高兴兴地往里走。
十把飒飒放下来，拉着他的手。“别走丢了。”
炸炸早就挤进人群不见了，他们两个说着话，倒是把炸炸忘了。
飒飒戴着头巾，走路又一瘸一拐的，有些引人注目。路过的人偶尔投来不一样的目光，飒飒早就习惯了，不理会他们。
天完全黑了，远处的乐声慢慢多了起来。走到小镇的中心，是一整街通明的龙灯。飒飒和十就沿着街慢慢地走。十去的地方多了，对这些并不感到新奇，而飒飒常年呆在屋里，看得眼睛都直了。
人挤人，有四处乱跑的孩子，有结伴而行的姑娘，也有闲庭信步的达官显贵。十握紧飒飒的手。这条街很长，走了很久，两人才走到头。
“歇歇？”十摸摸飒飒的额头，看他出了些汗。
两个人走进一家小酒楼坐下。
小厮早就殷勤地过来招呼，倒了两盏茶，问吃些什么。十让飒飒点，飒飒随便要了两碟小菜，又问主人喝不喝酒。
十想，今天高兴，就喝一些吧。
“那飒飒也陪爷喝点。”飒飒常陪着客人喝酒，酒量还是可以的。
于是小厮就离开了，很快端了酒和菜来。
飒飒解了头巾，倒了酒。
十笑着说：“你可小心些，别像上次那样喝栽了。”飒飒有些气恼，上次还不是因为你。
不过飒飒陪客是有规矩的。他的左手一直戴着一只银镯子，上面却有一个机关，抽出来，是一根不短的银针。
这是秋姨教的，有些客人身份特殊，吃饭之前要用银针试一下才肯，就给了飒飒这个镯子。另一方面，这银针也是能用来防身的，虽然飒飒从没用它伤过人。
“爷瞧着。”飒飒拿出那枚银针，把一半放进自己的这杯酒里。
“笨，就是真有那东西，银针也是试不出的。”
“真的吗？”飒飒对这些不是很懂。
十笑了笑，拿起自己的这杯就要喝。
却见飒飒手上的银针黑了半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