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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同人短篇】《幻缘》 第三篇 · 守矢神社(另名《I Believe》)

2022-11-11 23:56 作者:Li_Ziyu153  | 我要投稿

I Believe




PART 1   少女所曾见的日本原风景



    东风谷早苗至今不知道她当初的举动是对是错。有人说成长就是踩着自己犯过的错误前行,如果一定要犯下这样的错误才能成长,东风谷早苗宁愿不要这样的成长。但事已往兮,只留惘然。东风谷早苗不愿意成长,但许多事逼迫她变得成熟。

    成熟又是什么?东风谷早苗更加不解。成熟的标志是什么?和过去变得不同,就算成熟了吗?拥有永远的追忆,就算成熟了吗?东风谷早苗一点也不明白。她只是搭在天台的栏杆上眺望钢筋水泥间的夕阳,成熟地发着呆。

    发呆真是世界上性价比最高的活动。短短的一刻钟,思绪已经乘着夕阳悄然入梦,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而后恍然惊醒,仿佛已成百年柯人。发呆就是这样,等你醒过来时,你会觉得自己曾随列子御风而行,飞到平行世界度过了另一番人生。东风谷早苗此刻的体验也差不多。她看到夕阳已坠入地平线,便后退几步,转身走下天台。

    回到位于公寓的家中,母亲正把做好的菜端上桌。“我回来啦。”东风谷早苗打了个招呼,把书包扔到地上。她发觉自己有些心不在焉,大概是因为今天心血来潮来到天台的时候想到了一些久远的回忆吧。就算吃过晚饭,坐在书桌边的时候,那回忆仍不愿平静,如同台灯里的光剧烈地跳动。灯光照到桌上的那瓶许愿星中,就连许愿星也在玻璃瓶里躁动不安了起来。

    一些以为已经忘记的回忆,一旦被想起,就像往水面投入一粒石子,久久不能平静,甚至波纹从边缘折回,产生连锁反应,令心潮久久荡漾。

    “你说是吧,棉?”忽然间,东风谷早苗自言自语。

 


    棉是一个普通而奇特的人偶。说普通,是因为这样的人偶在大街上要多少有多少,如果把棉扔在大街上,东风谷早苗完全不能确定她是否能找到棉;说奇特,是因为棉和那些人偶不一样——棉是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人偶。

    发现棉有自主意识是在得到它的两个月后。东风谷早苗当时仅有十一二岁,正躲在被窝里和人偶说话。

    “你说是吧,棉?”东风谷早苗已经记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似乎是这么结尾的。

    “不知道。”人偶意外地开口说话。

    “诶诶诶?”东风谷早苗显然吓了一跳。她抓起人偶,翻过来转过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破绽。

    人偶却没有再说话,但早苗不愿相信刚才的声音只是幻听。她把人偶端正摆在枕头上,两只小手按住人偶的肩膀,压低声音问道:“你是哪来的巫师?”

    摇头。

    人偶的动作让早苗愈发确信自己的直觉:“还是说,你是外星人?”

    更奇怪了!使劲摇头。

    原来如此。东风谷早苗松了一口气,得出结论:“你被妖怪附身了。”

    为什么不能想到别的!摇头。

    结论被否决,东风谷早苗盯着人偶研究了许久,恍然大悟:“你被灵魂凭依了!”

    “……”高估了你的智力还真是抱歉。

 


    “也就是说,你刚刚觉醒了自主意识?”经过人偶一番不知所云的解释,东风谷早苗认为自己大概理解了,“感觉好像书里的故事诶,家里的人偶突然觉醒什么的。”

    那是什么轻小说的剧情。人偶差点吐槽出来。她飞到东风谷早苗肩上坐着。“我要去学校。”

    肩上的人偶并没有引来多少惊奇的目光,大概是因为人偶出乎意料得乖巧。偶尔也会有相熟的朋友打个招呼。

    “早苗,这是谁啊?”早苗的好友,绿子打量了一阵坐在她肩上的棉,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

    早苗犹豫了一下,最终做出解释:“我的朋友。”

    绿子别有深意地瞟了早苗一眼:“幼稚。”

    “才不是这样!”

    “嘻嘻……”

 


    现在看来,会问那种奇怪问题的自己还真是幼稚。不过,难道自己现在就算成熟了么?东风谷早苗不认为成熟就是知识的积累与生活方式的改变,但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和过去有什么除此之外的不同。

    “你说是吧,棉?”发出这个问题后,东风谷早苗久久地沉默,似乎在等待那个永远不可能到来的回答。

    微微叹了口气,东风谷早苗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一直在无意识地运动。她低下头,看到了一纸的星星。

    早苗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作业簿上被她画满星星,甚至没有一处公式的容身之地。一想到作业簿明天要收,东风谷早苗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于是她敲开了隔壁的门。

    “噗哈哈,早苗你是怎么做到的!”不出早苗所料,绿子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一通,接着翻出自己的作业簿,“喏,给。”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是数学作业还是统一的。

    接过作业簿,早苗并不急着离去。她从书包中找出一张白纸,固定在夹板上,很自然地坐在绿子床上继续做作业。

    她不太想回去。

    绿子亦不在意,照旧趴在桌上看《夏洛的网》。二人在沉默中渡过晚上的时光,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笔的“唰唰”声和窗外不时响起的狗吠。

    心有灵犀一般,绿子合上书,早苗“啪”地合上笔。绿子便转过头来:“发生什么事了?”

    “怪无聊的。”早苗抬头说道。

    绿子久久地盯着她的脸看。

    早苗不自然地避开绿子的目光:“你怎么还看这种书。”

    “嘛,自从上了高中父母就不让买学习以外的书了,那些学习书我又看不下去,只能看些以前的旧书权作回忆啦。”绿子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着。

    “你家里人大概希望你考去一所更好的大学吧。”

    “谁知道呢。我家就住在东京,大学的区别只不过是离家远近罢了。”

    “你还真洒脱。”

    “这不是洒脱与否的问题。我只是不喜欢在某方面受到拘束而已。父母老想让我长大后搞研究,但我更想当一个自由职业者。”

    “你还记得棉吗?”突兀地,早苗问道。

    绿子挑挑眉。早苗今晚的异常她早已看在眼里。“想她了?”

    “有点。”早苗坦白。

    绿子没有说话。

    “她其实有自主意识。”

    “猜得出来。”

 


    “早苗,我想要那个。”回去的路上,翠绿色衣服的人偶扯了扯早苗的衣服,早苗顺着人偶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台自动售货机。

    “人偶能喝饮料吗?”早苗不确定地问。

    “当然。”棉拍了拍小小的胸脯。

    投入一个硬币进去,早苗将滚出来的易拉罐举至齐肩:“你要怎么喝。”

    棉抱住饮料罐,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打开罐子,只好耷拉着小脸。

    早苗被棉的可爱样子逗乐了:“行啦,饮料先放我这,回家给你喝。”说着就想拿过易拉罐,无奈棉死死抱住和她自己差不多大小的饮料罐不放。“好吧好吧,你要拿就拿着吧。弄掉了我可不管。”一边说一边抱着双臂,故意大踏步走在路上。

    棉哼了一声,仍旧坐在肩上。

    早苗转过头,想要和棉说什么,却不经意间瞥到钢筋水泥间缓缓下沉的夕阳。她不禁放慢脚步,凝神望着天边的夕阳。

    街上的霓虹灯渐次亮起,在都市的土地上肆意宣泄着花花绿绿的光污染,就连远处的夕阳都显得黯淡了。然而这黯淡夕阳所散发出的古朴、浑拙的光芒却有一种无可比拟的穿透力,似乎穿过千万年时光,直直照进早苗心里。

 


 

PART  2    以凡人之躯上达天意者



    “猜得出来。”

    早苗愕然。她本来都已想好绿子接下来的质问,也为此在心中打叠好了千言万语,但这些,全被绿子的一句“猜得出来”击得粉碎。

    看出早苗的惊讶,绿子轻轻笑了:“我啊,无条件相信早苗呢。无论早苗身边发生了什么样的奇迹,我都不会意外哦。”

    东风谷早苗不知道这和绿子能猜出来棉的情况有什么关系。不如说现在的绿子像是完全变了个人,早苗一时间不太适应。记忆中,绿子很少会如此认真。

    东风谷早苗眨眨眼。是错觉吗,刚刚有一瞬间好像感觉到了夕阳的光。

    “我明白了。”早苗没有道谢,她知道多年的交情使这些早已成为了多余。

    错觉只持续了一刹那、绿子很没淑女形象地单手托腮:“让我猜猜,为什么早苗会突然想她呢?是不是觉得家里缺一个女仆?”

    “想象力还能再丰富点吗。”

    绿子用惊讶的目光打量了一番早苗,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早苗也到了这个年龄啊,不过为什么会选择人偶呢,和我不是……”

    她的话被早苗捶在身上的拳头打断了。“狗嘴吐不出象牙。”

    二人会意地大笑,屋内郁结的沉重感一下子被心心相印的笑声化开了。

 


    “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这么小的人偶能喝这么多饮料真是超出了我的认知能力。”早苗看着棉抱着饮料坐在桌上,用吸管小口小口地啜着饮料,一副享受的神情,不禁感叹道。

    “你才多大。”棉毫不客气地回复。

    早苗不甚在意棉的打击。她现在想的是另外的事情:“我说棉,你的饮食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安啦。”棉不以为意地挥挥小手,“你们人类的食物对于我而言还是太过硕大了,我平时喝点饮料就够了。”

    她没有说的是,自己其实完全不需要吃喝,会喝饮料只是嘴馋而已。

    早苗信以为真:“那真可惜,本来还想给你做点小蛋糕呢。”

    “诶诶?”棉发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回到家里,父母并未过问什么,仿佛早苗只是出门办了点事,这早在早苗的预料之中:父母都很开明,知道自己的分寸。

    “牛奶我热好了。”母亲指了指桌上,又继续看电视了。

    早苗啜着热牛奶,不禁想起了方才分别时的场景。她和绿子交往甚久,笑过之后彼此便明了了对方的心意,因此无需多言。早苗便告辞了。只不过临走的时候,绿子忽然郑重提出请求。

    “下次再去天台,我请求能和你同行。”

    “自然。”东风谷早苗并未细想,便回去了。

    绿子能猜出早苗的异常和天台有关她丝毫不感到意外。不过最后那个请求未免太过正式了些。坦白说,早苗倒也多少能理解绿子的做法。绿子的性格她清楚,绿子绝不乐见有什么事超出自己的预料,尤其是自己最重要的朋友。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绿子哪天变了样,早苗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关心则乱的事情。不过早苗相信绿子有自己的打算,正如绿子无条件信任早苗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干嘛想那么多呢。难道自己真的改变了?早苗抿着嘴,晃了晃杯子,视线随牛奶在空中勾勒出优美的弧。心底的伤感也仿佛被这杯牛奶冲淡了些。而一直被伤感情绪掩盖的一些东西也就露了出来。

    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棉呢?这个问题或许绿子比自己更清楚。东风谷早苗自嘲地想着。本来以为这些记忆都已经被风霜深深埋没,不料今天风霜莫名其妙裂了个口子,回忆从口子里源源不绝地蒸腾出来。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夕阳。今天在天台上所见的夕阳,具有直透人心的力量,仿佛能贯穿时间。一如那天下午所见的夕阳,渺远而苍凉,仿佛一个没落时代的沉郁挽歌。这种霓虹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沉郁,早苗曾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那个人叫二岩猯藏。

 


    如果不是她走得十分突然,早苗一定会说她来得很突然。也确实如此。

    当时早苗和绿子正在家看电视,突然被二岩猯藏直接找上家门。据她本人所说,是因为这里有“妖怪的气息”。

    东风谷早苗有些匪夷所思。这也难怪,无论读了多少灵异的书籍,现代工业社会所灌输的灵异不存在论仍然在现代人的大脑中根深蒂固。更让早苗匪夷所思的是二岩猯藏对她评价甚高,说她是“以凡人之躯上达天意者”,接着又说了一堆“之乎者也”一类的专业术语,让人摸不着头脑。

    绿子却对她颇为警惕。任何一个正常人对于这种不明所以的不速之客,一般都没什么好感。但二岩猯藏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空气中的不洽,自顾自地谈起了东京的兴衰。——一如上了年纪的人唠嗑往事。早苗一开始以为二岩故意在她们面前摆出这幅老气横秋的模样,但后来的交往否决了这一猜想。

    之后二岩就堂而皇之地在早苗家里住下了。不过话却寥寥。按照二岩的说法,她只说她认为必要的话,但早苗私底下猜测这多半只是因为她对现代的话题不太感冒。

    因为说话不多,所以大部分对话早苗现在回忆起来还能记起大半。其中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二岩猯藏在离开的前一天所对她说的话。

    “东风谷,”她不太喜欢称呼别人的名字,“你这一年的修行做得不坏,俺就没啥留在这儿的理由了。最后给你一条修行路上的忠告: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汝之所见,即为神迹。”

    人总是因为一些重大的、印象深刻的事件,而连带着将与这些事有关的内容都刻在记忆里。这次也不例外。若不是第二天棉和二岩一起失踪了,早苗猜她可能根本不会记得二岩说过什么。

    那天早晨早苗一睁眼就发现枕边的人偶不见了。桌上只留了张字条,用一粒纽扣压着。早苗认出那是棉衣服上的纽扣。字很潦草,像是匆忙写的,告诉早苗有事要离开了多保重云云。早苗没见过棉写字,因此并不能确定这字条就是棉亲笔所写。但不管这是谁写的,棉已经同二岩一起消失在早苗的世界了。只有一些属于棉的遗物供早苗凭吊。

    棉留下的那粒纽扣,后来早苗一直带着,直到几个月后丢失。棉和早苗一起折的一百颗许愿星,被早苗装进玻璃瓶里,摆在书桌上。

    早苗不知道棉会不会回来。如果棉一直不回来,她打定主意要去找棉。棉离开后的头一个月,早苗几乎把东京翻了个底朝天,逢人便问有没有听说过叫二岩猯藏的人。绿子陪着她,也逢人便问。

    依靠路人提供的信息,早苗和绿子找到了二岩猯藏租住的公寓。敲开门,门后却是不认识的女人。

    “二岩猯藏?几天前就搬走了。”女人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把这两个小女孩轰了出去。

    之后再怎么打听,也只能得到二岩猯藏曾住在这栋公寓里这样的过时信息。至于二岩猯藏本人呢?下落不明。

    此后绿子再也没有跟早苗提起过人偶。直到今天晚上,早苗主动聊起了棉。

    “今天晚上”这个词似乎是在早苗头顶鸣响的警钟。它无情地宣告了热力学第二定律的不可动摇,使早苗飘遥的思绪意识到时间的鸿沟。据说超越光速就能回到过去,但显然东风谷早苗不能同她的思绪一样超越光速。

    东风谷早苗笑了,笑得有些勉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让自己笑。意识到这一点后,早苗晃晃杯子,仰脖将杯中物一饮而尽,这才回到现实。

    早苗起身洗干净杯子。简单洗漱之后早苗回到卧室,有意无意地朝书桌的方向瞥了过去,正好看到玻璃瓶里闪烁的许愿星。早苗蓦地想起了绿子先前的请求,不由得五味杂陈。

    自己大概不会再去天台了吧,除非为了棉。

    早苗关上灯,许愿星也就不再闪烁。

    就连东风谷早苗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再去天台。还是在不久以后。

 


    “早苗,我们去逛街吧。”放学的时候,绿子忽然回头对早苗说道。

    早苗迟疑了一下。记忆中,绿子不是喜欢逛街的人。

    似是看出早苗的疑惑,绿子脸忽然红了,她吞吞吐吐地说:“主要是……最近攒了点零花钱,就想着用出去……”

    “明白啦。”绿子话还没说完,早苗就已经拉着她走出了教室。

    两个小女生的逛街和其他人的没什么区别。早苗和绿子在繁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晃悠,时不时叽叽喳喳交流些什么。棉似乎受到了二人高涨的兴致影响,坐在早苗肩上时不时手舞足蹈。还好人偶多少懂点分寸,知道是在外面,还能克制自己。

    二人一边散步,一边闲聊着。

    “话说绿子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一下子全花出去不会心疼吗。”早苗右手拿着一听可乐,突然问道。

    “也不算省吃俭用啦。”绿子晃了晃手中的可乐罐,发出清脆的水声,“家里平时给的生活费每周都能剩下一点,攒上几个月就积少成多了。日常开销用不上这些,留着也是浪费,还不如痛痛快快地花出去。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钱拘束住。”

    顺带一提,二人手中的可乐就是绿子请的。

    “真是令人羡慕的心态。”早苗的家境并不富裕,因此早苗平时注意尽量不给家里增添负担。

    “有啥好羡慕的?”绿子“嘭”地打开易拉罐,仰脖灌了一口可乐,“神社的签上说我这辈子和财无缘。既然如此,倒不如散尽家财,也好流通市场。”

    “你还信这个?”

    “也无所谓信不信。人总要有个对抗未知的方式,抽签就是一种,读书也是。所以虽然我明知签上的话都是假的,但还是顺着签上的话来。对未来的未知也好,对宇宙的未知也罢,不找点办法去对抗的话,人是会不安的。因此就产生了各种宗教。虽然这种信仰最近已经几乎被科学所取代就是了。”

    早苗喝了一口可乐,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绿子:“老实说,我真好奇你的脑袋瓜怎么长的。成天想这些不累吗。”

    “各有所长吧。比如早苗你适合学理科,我就喜欢思考一些偏哲学的问题。无所谓嘛。人要是长得都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才十三岁怎么想这么多。”

    “十三岁怎么就不能想那么多!”绿子夸张地挥挥拳头,“你这是对人类思想的侮辱!竟敢妄图以生理学的不成熟作为思想的枷锁,无异于抹消人类与动物的边界。哲学家说过,人类是会思想的芦苇。如果抛弃了作为人类存在基础的思想,我们与芦苇又有何区别?”

    早苗没说话,只是又喝了一大口饮料。她知道绿子这么说没别的意思,仅仅是朋友间的日常扯淡而已。“我只是说你要适当放松一下嘛。”她随意地说。

    “说的也是啊。正好明天是周末,咱去游乐园如何?钱我出。”

    “我说着玩的。”

    “但是我认真了。”

    “随你。”早苗不置可否,随即转移了话题,“那边是超市,咱进去看看?”

    相互约好在超市门口碰面,二人便分手了。这时棉呼了一口气,露出“总算解放了”的愉悦神色。“你们在喝啥?看上去很好喝的样子。”

    “可乐。”早苗随意地回答,一边看着易拉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落进墙边的垃圾桶,“一种由二氧化碳和水组成的饮料,也说不上多好喝,但是喝起来很爽快。”

    人偶露出了解的表情:“这样啊。”

    “嗯。”早苗应了一句,“我说棉,你不挑一条项链吗?我一直觉得你脖子上戴条项链会很好看。”

    “好贵的。”棉又不傻,她清楚早苗的财政状况。

    “又不是那种金银首饰,只是很便宜的小饰品啦。再说咱俩是朋友,送点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早苗这么说的时候,忽然想起棉本身就是母亲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便没再说下去。

    二人在沉默中走到卖各种工艺品的地方。这家超市是东京最大的超市,虽然因为今天是工作日来的人并不多,但仍有不少放学后的小女生在超市转悠,此处尤多。人偶也识趣地不怎么说话,仅仅在早苗挑选的时候小声评价几句。

    “喂喂,大红的项链会不会太艳了点?”

    虽然说那应该是手链不过想想人偶的体型还是不去吐槽了。

    “祖母绿的也不要,衣服本来就是绿的。”

    你那翠绿色挺浅的确定不用低明度的颜色压一压吗。

    “哇,早苗,你看那个,好漂亮。”

    不是说要挑项链吗。虽然内心如此吐槽,但早苗还是顺着人偶所指看了过去。

    “那是用来折星星的。”货架上挂着几包璀璨夺目的纸带,早苗过去看了一眼包装,上面写着每包里有一百条纸带,点点光屑在纸带上跳动,望上去如同不同背景下闪耀的群星,饶是早苗也被吸引住了。

    早苗拿了两包。她相信绿子也会喜欢的。

    和棉聊了几句,早苗挑了颗紫色的珠子——她决定回家亲手做一条项链。

    回到超市门口,绿子早已翘首等了好久。“绿子怎么这么快。”

    “没有早苗酱太无聊啦。”绿子说着,递给早苗几本笔记本,“喏,还不错吧。我中意这个牌子的笔记本好久了,一直没机会买。”

    “哇,太谢谢了。”早苗眼睛一亮。她也喜欢这种本子,只不过太贵了一直舍不得买。“对了,这个给你。”

    “折星星的?真是漂亮的纸带。”绿子赞了一句,“这个牌子……客星?倒挺有趣的。”

   “什么?”

    “客星,用现代术语讲叫超新星,在古代被称为‘亮如白昼之星’。对了,客星也指彗星,因此当做许愿星也是可以的。这个产品叫这样的名字,颇为有趣呢。”

     “听上去好高级的样子。”

    “不过相对于星星本身,折星星的过程才是主要的吧。”

    “没准是这样的。”早苗点点头,“相较于自己一个人折,和好朋友一起更有趣吧。”

    “和好朋友在一起,做什么不都很有趣吗?”绿子踢着人行道上的石子。

    “那倒是。”二人相视一笑。

    “明天去我家玩吧,顺便叠这些星星。”走了几步,早苗率先提议。

    “好啊,那游乐园的行程取消~”

    “还在惦记这个啊!”

    说话间,二人转过一个路口,来到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巷道。这条路不是回家的必经之处,但绿子说“好不容易逛一回一定要把东京的路都走一遍”二人便拐了进去。

    “有点担忧这条路的治安情况啊。”早苗站在路口向里望去,不由为二人的安全担心。

    绿子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我以前没提醒过你吗?”

    “什么?”早苗一下子有些茫然。

    “这种话不要乱说啊你个乌鸦嘴!”

    “这……那……”早苗露出犹豫的表情。

    “嘛,算了,来都来了,干脆一条路走到黑吧。”没等早苗反应,绿子伸出双手交叉在脑后,轻松地说着。

    “别乱立什么奇怪的Flag啊喂!”早苗快走几步追上绿子吐槽道。

    “没事没事,我相信早苗酱能够化险为夷的。”

    “小姑娘,识相点就……”

    “哇啊啊啊!”二人同时打了个激灵,夺路而逃。

    不知跑了多久,二人才停下来,早苗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不该带你来的。”绿子后悔不迭。

    “抱歉,都怪我多嘴。”早苗扶了扶肩上的人偶,有些歉疚。

    “早苗知道墨菲定律吗?”绿子快走几步,转身面对早苗,背着手后退。

    “事情会向最坏的情况发展那个?”

    “对。墨菲定律表明,事情如果有更坏的情况,它就会向更坏的情形发展,好像类似于数学上的复杂度什么的。”绿子环视了一下周围以确保没人追上来,“还有一种说法是,事情会向你担心的情况发展,你越担心它,它就越容易发生。”

    绿子这么说的时候,直直地盯着早苗,令后者有些不自在。东风谷早苗发觉绿子前所未有地认真。“尤其对于你,早苗。”

    “不要疑虑。这是来自你的友人的一点建议。”

    “……我会记住的。”

    绿子点点头,转过身与早苗并行。“嘿,猫!”她忽然指了指小巷的墙角,垃圾桶背后,一只黑猫向外探头探脑。忽然它看到早苗肩上的人偶,眼睛一亮,跳上垃圾桶就向早苗扑去。

    早苗惊呼一声,闪身避开,黑猫趁机抓住人偶,叼在嘴里就向小巷的远处飞奔而去。

    “喂!”早苗顿时急了,追着黑猫就跑,绿子紧随其后。

    黑猫灵巧地转了个身,拐向另一条小巷,早苗和绿子跟着冲了进去,却正巧撞上一个人。

    “哎哟!”二人惨叫。

    “对,对不起……诶?”早苗抬头向被撞到的人道歉,却发现这人她是认识的。“二岩猯藏?”

    二岩猯藏没说话,只是饶有兴趣地提着一只黑猫的尾巴。再往下看,黑猫嘴里还叼着一个人偶。

    二岩抖了几下右手,黑猫也随之做起了简谐运动。它惨嚎一声,嘴里的人偶摔下去,二岩猯藏这才满意地松开手。黑猫窜到墙根,如临大敌一般逃走了。

    早苗接住人偶,愣愣的好像刚睡醒一样。倒是绿子颇有不爽似的。“你怎么来了?”

    早苗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对啊,二岩,你怎么会来这儿?”她记得二岩猯藏一直都窝在早苗家里半步不肯挪一下,像个小脚的老太太。

    二岩猯藏已经走了十多米,听到早苗的话脚步一顿。“你真的想知道?”她没有回头。

    “……”早苗为难了。归根结底这也是人家的隐私,随便打探别人的隐私在早苗印象中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你迟早会知道的。”二岩猯藏说完,便离开了。早苗拉着绿子,跟着二岩向家的方向走去。

    二岩猯藏走在前面,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弧度。

    真是对这个小家伙,越来越感兴趣了。

    创造妖怪的天之人哟,你将如何使用这份力量?

 


    冬日的天空阴沉沉的,苍白色的太阳仍然悬挂在天上,但它的身形已被不知从何飘来的两朵乌云遮住了大半,还剩下的一小块拼尽全力往外探头,仿佛一个将要窒息的人的挣扎。

    绿子站在教学楼门前,静静地望着阴沉沉的天,忽然伸手,似乎想替太阳拨去那两朵乌云,但最终没有成功。

    “绿子!”早苗喊着,从教学楼里跑了出来,“真是的,每次找你都要费好大功夫。”

    绿子回头,嫣然一笑:“那是因为早苗身边总是有很多人嘛。”

    “说的也是。”早苗苦笑了一下,“可能我吸引力太强了?”

     “想说自己胖就别拐弯抹角。”

    “……你不是学文科的吗。”

    “学文科不代表对理科一无所知。万有引力定律这种常识性的东西我多少知道一点。”

    “真好奇在你眼中什么不算常识。”

    “那当然是早苗酱啦——”

    “不是这个意思啊!”

    绿子习惯性地踢了一下马路边的小石子。“如果要说的话,像是量子力学这样超出常人认知的东西吧,感觉比哲学书还难懂。”

    “诶——”早苗拖长了音,“我倒觉得量子力学挺有意思的。”

    “谁让你脑子好使呢。”

    “绿子听说过杨氏双缝干涉实验吗。”

    “有点耳熟。”

    “一个挺有意思的科学实验。绿子知道光的波粒二象性吧?”

    “这个了解一点。”

    “那好,把光看作简谐波,当波通过一条狭缝时,会像水波一样衍射,对吧?”

    “明白。”

    “光同时通过两条并行的狭缝时,会有两个衍射图案。这两个衍射出来的光波相遇的时候会发生干涉,就像水波一样。”早苗边说边往桥下踢了两颗小石子,“你看,就像这样。”

    “互相抵消是吗,大概能明白。”

    “也不是互相抵消……算了这个问题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总之只要记住,当单色光通过两条平行的狭缝时会发生干涉,进而在狭缝后的显示器上产生明暗相间的干涉条纹就行了。”

    “就是光的波动说嘛,也并非不能理解。”

    “到这里为止一切正常。”早苗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接下来的内容。“根据量子论,光可以看做一大堆光子的集合。光子你知道吧?”

    “光量子嘛。”

    “嗯。问题就出在这里。既然一束光可以看做无数光子的集合,那么科学家就想研究单个光子是如何通过狭缝的。他们在两条狭缝旁边设置了观测装置,能够观测到光子的轨迹。结果刚一开始观测,显示器就不再出现干涉条纹,而是两条直直的光柱,相当于光线直射过两条狭缝,没有发生任何衍射和干涉。而只要移除观测装置,干涉条纹就会恢复。”

    “听上去怪离谱的。只要加以观测,光波就变成光束了吗。”

    “差不多是这样。就算把光束换成单个光子结果也是一样。这个实验表明,光不能同时表现粒子性和波动性。”

    “好像挺有意思的样子。”

    “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现在想想有一个半镀透镜,这个透镜有50%的概率折射或反射,我们在折射和反射的路径上各设置一个反射镜,把两条路径的光汇聚向同一点。在这一点上安装两个探测器,分别观察反射路径和折射路径是否有光子。现在把单个光子发射到透镜上,你猜怎么着?”

    “唔,既然给予观测的话,光应该表现出粒子性才对。”

    “就是这样,现在我们在两个探测器前方再放一个半镀透镜,光子穿过这个透镜时如果是波动的,就会发生干涉,我们调整一下透镜,让它恰好在一个路径上光的干涉能够相互抵消,这样那个路径上的探测器就无法探测到光子,这时另一个探测器必定探测到光子,这说明光子同时穿过了两条路径!”

    “喔。”

    “更关键的是,我们可以在光子已经穿过第一个半镀透镜之后再决定是否放第二个半镀透镜。而一旦放上透镜,光就表现出波动性。但是在放第二个半镀透镜之前,我们并不知道光在穿过第一个半镀透镜时是什么状态。即我们可以在光子穿过透镜之后再决定它是如何穿过的。因此这个试验被称为延迟量子擦除实验。”

    “有趣,换言之,我们可以在事情发生后决定它如何发生,通过干涉事情的结果进而干涉事情的过程。——完全违背常理啊喂!”

    “但它确实发生了,虽然是量子态的。”

    “无法想象如果能在宏观尺度实现会是什么样子。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技术,说是奇迹都不过分吧。”

    “那样的话,光是想想就很可怕啊。”

    “所以说我才不想读量子力学,就像是中世纪的人初识日心说一样。感觉能接受这种非常识东西的早苗你还真是厉害呢。”

    “咦,不是说无论发生什么奇迹都不意外的吗?”

    “仅限于你啦。毕竟是我的挚友,变成什么样我都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哦。”

    “真是令人感动的宣言。”

    “说起来这在哲学里好像叫形而上学来着。不过这不重要,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墨菲定律吗?”

    “记得。”

    “既然事情会向你所担心的情况发展,那么不带疑虑地接受整个事情,反而可能会得到最好的结果呢。”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有什么理由去怀疑挚友呢?”绿子没有正面回答,“不过有什么事干嘛要向朋友瞒着呢。那次你来我家的时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把我吓坏了。”

    “……抱歉。”早苗垂下睫毛,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不过当时我也不太正常,大概是关心则乱了才会问你那些问题。”

    “当时心里边乱糟糟的。”早苗叙说着,“就想着找你,跟你在一块儿我会有很安宁的感觉。”

    绿子没有说话。

    “我想也许是那天的夕阳把我带进回忆里了。”早苗说,“今天没有太阳,明天黄昏的时候咱去天台看一次日落吧?”

    “一言为定。”

    为了绿子,她愿意再上一次天台。早苗心里说。希望明天能放晴。

    不知怎的,自从那天之后,她就有些排斥去天台了。

    天上依旧黑云笼罩,乌压压的悬停在东京上空。

 


    第二次去天台时,天台上已经有人了。这让东风谷早苗有些意外。不过对方是位中年妇女,想来不会影响到她们。

    多半是人生失意的大妈吧。早苗瞄了一眼妇女身边横七竖八的几个空酒瓶。

    早苗打算无视失意大妈,她却叫住了早苗。仿佛是来专门等她的。

    “我是建御名方神。”失意大妈以此作为开场白。

    据自称建御名方神的大妈所述,她是专门来找早苗的。早苗是诹访大明神的后裔。建御名方神作为诹访大明神的友人,受她之托来照顾早苗,为不久的搬迁做准备。

    早苗再次瞄了一眼大妈身边的空酒瓶,似乎是在掂量大妈的可信度。

    “怎么,不相信?”大妈忽然笑了起来,“要我说点什么证明一下吗?那个人偶?还是你的力量?”

    “棉?”早苗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绿子。手臂传来微微的震颤,不知是绿子的还是自己的。

    没有回答,也无需回答。

    “我暂且相信你。”绿子忽然沉声道,“但你刚才说早苗的力量,是怎么回事?”

    早苗点点头。绿子所问的,正是她想问的。

    “这个?你去问早苗吧。”大妈,不,应该说是八坂神奈子,指了指东风谷早苗,“你难道真的对身边的事一无所知吗?”

    八坂神奈子的话仿佛一根针,扎破了早苗内心的气球,里面装填的所有早苗此前不愿思考的疑惑“嘭”的一声爆炸开来。

    绿子向前踏了一步。“你要干什么?”

    早苗感到手上的力道紧了一下,其中似乎传来一道暖流,令早苗不安的内心渐渐平复。

    “我在帮她认识自己。”八坂神奈子淡然回答。

    东风谷早苗察觉到绿子握着自己的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便捏了捏绿子的手。绿子会意,脸色缓和了些。

    “是我们失礼了。”早苗往前走了两步,与绿子并排,“请问前辈,我的力量究竟为何物。我虽然有所察觉,但仍然不太明白。”

    “骑驴找驴。”八坂神奈子忽然哈哈大笑,“这能够引发奇迹的力量,你不是最清楚吗?”

    八坂神奈子不可能不知道这句话会给早苗多大的震撼,又会有多大的影响。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因为神奈子相信,这是最正确的做法。

    “引发……奇迹?”早苗如她预料一样,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不过,这不是我来找你的目的。——从今往后,东风谷早苗你就是守矢神社的巫女了。以后也是这个时间,我在天台上教你一些巫女的工作。”丢下这句话,八坂神奈子便离开了。若不是栏杆旁横七竖八的空酒瓶,东风谷早苗甚至以为这是一场梦。

    在天台伫立许久,东风谷早苗才扭过头。“走吧。”她围在脖子上的蓝白格围巾随风飘拂,在黄昏下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边。

    绿子无言地牵着早苗的手。

 


    东风谷早苗两三口把碗里的饭扒干净,便把空碗放到桌上。“我吃完了。”

    “怎么回事?”母亲注意到早苗动都没动桌上的菜。

    “没事。”早苗拿纸巾擦了擦嘴,便一头扎进卧室。

    坐在桌前稍稍平复了一点心绪,早苗伸手去按台灯,没留神把台灯座旁的玻璃瓶碰倒了。玻璃瓶摔在地上,许愿星撒了一地。

    还是调整不过来吗。东风谷早苗苦笑了一下,俯身把玻璃碎片拾干净,又另找了个瓶子,把地上的许愿星全捡到瓶中。数了数,一共九十九颗,少的那一颗却不知道跑哪去了。早苗伫立在那里,攥着瓶子,没来又有些怅然,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直到她站在绿子家门口,她才恍然发觉自己手里还攥着那个瓶子。

    绿子打开门,看到早苗失魂落魄的样子,瞳孔不由得微微缩了缩,但也没说什么,便把早苗让进了屋。

    绿子的父母在外有应酬,要忙到晚上十一点多才能回来。因此绿子让早苗直接坐在沙发上,拿出两包薯片扔给早苗一包:“换新瓶子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引起话题的寒暄。

    “旧的碎了。”早苗答道。

    绿子撕开包装袋,嘎吱嘎吱地大嚼薯片:“不来几片吗?原味的。”

    “谢了。”早苗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她撕开包装袋,捏出一片薯片,咬下去,嘎嘣的脆感在早苗口中弥漫。

    咽下一口薯片,早苗这才转头看向绿子:“心静不下来,所以想来找你。”

    “正常。”大概是薯片吃多了有些口渴,绿子喝了一口水,“换我我也静不下来,任谁活了十七年突然被告知自己有特殊的能力都会惊讶不已的。”

    早苗点点头,又摇摇头,暗示自己不止惊讶而已。

    绿子叹口气:“希望你还能记得我的劝告。”

    “不要疑虑。”早苗自言自语,眼底泛上几丝迷惑。

    不带疑虑地接受整个事情。早苗心里说。

    不要疑虑。


 


 

PART3    信仰是为了虚幻之人



    东风谷早苗的修行一天天忙碌起来,经常刚一放学就跑到天台,一去就是一个下午。

    东风谷早苗身边的人也一天天多了起来。待在那个少女身边,说不定会有什么幸运的奇迹发生。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绿子清楚他们的想法,因此总是不客气地把他们轰走。

    早苗在学校时经常玩扔硬币的游戏,她现在更经常玩了。

    “正。”

    话音刚落,硬币就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滚了一会儿后终于倒在地上,正是正面。

    围观的人便爆出一阵叫好声。

    相比以前,早苗更喜欢玩些新花样。

    “立。”

    硬币在空中转了一圈,稳稳当当地停在地上,并未倒下去。

    围观的人便爆出一阵更响亮的叫好声。

    “碎。”

    硬币摔在地上,发出可怜的悲鸣,碎成几片。碎片不知崩到哪里去了。

    “今天就到这里。”早苗站起来,满意地拍拍手,无视周围惋惜的人群离开了。

    “喂。”回到教学楼,绿子不满地拦住她,“怎么搞的?”

    “引发奇迹的日常练习而已。”早苗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他们会说闲话的。”绿子指了指作鸟兽散的人群。事实上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关于早苗的闲话了。

    “没关系。”

    绿子无言地看着早苗,最终点了点头。那眼神却是早苗熟悉的:那是对挚友的信任。

    早苗垂下眼睑,似乎有些躲闪。

    “早苗。”

    “嗯。”她慌忙应了一声。

    “放学后陪我去逛街吧?”

 


    放学后,绿子选了条和平时方向相反的道路。二人在无言中漫步。

    早苗右手抛着一个硬币。

    抛起,落下,接住;再抛起,再落下,再接住;再抛,再落,再接。

    刚要抛起,硬币被绿子按在手心。“不许扔。”

    东风谷早苗便收起硬币。

    绿子牵住早苗的手,感慨一般说着:“自从早苗酱开始修行之后,咱俩就很少能单独在一起聊了。”

    “这阵子不是每天晚上都去找你吗。”

    “喂,你每次都心不在焉的吧?我说几句话你也不怎么搭腔。”

    “你想怎样。”

    “嗯……”绿子低头沉思了一下,抬头笑道,“别的我不管,我要你这两个小时全身心地属于我,不许再想你的修行。”

    “真是强烈的控制欲。”

    “只是措辞夸张了点而已啦。”

    “还真像你的风格。”早苗下意识地吐槽完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和绿子这么聊过天了。她蓦地又想起了自己曾思考过的关于“成熟”的问题。如果说成熟就是和过去有很大不同,那么现在的早苗无一符合这一必要条件。至于成熟的充要条件是什么,早苗仍不得而知。

    “喂,绿子。”早苗突然说道,“你觉得我成熟吗?”

    绿子想了想:“我觉得十七岁应该可以算性成熟了。”

    “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绿子笑道:“明白明白。不过话说回来,会问出这种问题,只能说明早苗本人还不够成熟不是吗?”

    “意料之中的回答呢。”早苗无意中又摸出了硬币,被眼尖的绿子“啪”地打掉。“这时候可不许你去想那枚该死的硬币。”

    “好好好。”早苗没有去捡硬币,“绿子希望自己成熟吗?”

    “我吗?就我个人而言,我完全不希望自己变得成熟。‘成熟’这个词总给我一种恐惧感,好像自己马上就要变成那帮忙碌终老的大人的样子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成长’这个词,它给了我一种心理安慰,好像我一直在长,长啊长,永远也长不到头,永远也不会成熟。——从这方面来说我还真羡慕你呢。”

    “羡慕我?”东风谷早苗颇感意外。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鞋带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一直拖在脚边。

    拥有奇迹的自己,真的能摆脱成长吗?东风谷早苗蹲下系鞋带的时候,自嘲般想着。她想起了消失无踪的许愿星,破碎掉的玻璃瓶,丢失的纽扣,和离开自己的棉。如果自己真的不会失掉童年,那么这些童年为何会接二连三地离开自己呢?

    绿子没有回答早苗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展开了新的话题:“早苗知道忒修斯之船吗?这个悖论在哲学界非常有名。其中有一个版本是,人体的细胞每天都在新陈代谢,旧的细胞死去,新的细胞补上来。据计算人体的细胞平均每六七年就全部更新一次,那么现在的你,和六七年前的你,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不等早苗回答,绿子接着说:“这个悖论旨在说明,世事无常,惟变化永恒。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改变的话,接受它便是!而区别在于,如何接受。”

    冬天的太阳落得很快,刚到公寓门口便已黄昏。“陪我去天台吧。”东风谷早苗忽然如此提议。

    夕阳落在耸立的钢筋水泥之间,带着淡淡的橘黄色。在夕阳下方,各色霓虹灯早已亮起,混着不时亮起的车灯和频繁切换的红绿灯,一切属于现代的光芒在这无言的暗淡黄昏中愈发闪耀和刺眼。天渐渐暗了下去,但东风谷早苗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不可避免地思念起了棉。以前还只是想起,但现在,在天台之上,在车水马龙之中,在争奇斗艳的霓虹灯光中,这思念不可抑止地愈加强烈。她呼唤着棉,她在天台上,车水马龙间,霓虹灯之间,无言的呼唤着棉。

    她想起了神奈子曾经对她说的,等她的修行合格之后,会带她到幻想乡去,做守矢神社的巫女。

    幻想乡是什么?她当时问神奈子。

    一个被遗忘者的乐园,妖怪的乐土。

    既然如此,棉跟二岩也会去那里吧。东风谷早苗这样想着。这么一来,不久就可以见到了吧。

    但是无尽的悲伤忽然像海浪一样拍上她的心绪,将她深深掩埋。她置身于无际的时空长河中,向后看,原本自己走过的道路已是一片混沌;向前看,前方却茫茫然不得其路。

    作为一个修行者,迷茫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呢?她想起自己曾这么问八坂神奈子。

    八坂神奈子给出的答案是什么呢?信仰,对,就是信仰。

可是自己究竟要信仰什么呢?早苗不知道。无尽的海浪拍击着她的心绪,将东风谷早苗本就迷茫的心冲刷得更加茫然。她伸出手,好像抓住了什么。——是绿子的手。

    为什么会是绿子的手?想起来了,绿子在陪自己。陪自己干什么来着?早苗却记不清了,无尽的悲伤像潮水一样包围着她,她所能抓住的,只有绿子的手,和带着思念的回忆。

    自己为什么会悲伤呢?明明很快就能到幻想乡了,明明很快就能见到思念的棉了,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悲伤呢?

    “为什么……我明明应该高兴的……为什么……”早苗更紧地抓着绿子的手,呜咽着说道。

    “为什么……呜……”呜咽声最后变成了簌簌的抽泣声。海浪发出哗哗的响声,似乎在回应她。

    啪!

    东风谷早苗捂着右脸,一个不稳险些坐倒在地。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有点腥,似乎是血的味道。

    发生了什么来着?早苗的意识有点恍惚。刚才那一下可真是不轻。对,突然有人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打得自己重心不稳,还好要倒下的时候有个怀抱接住了自己。她想要站起来,却没有了力气。

    眼前的人她是认得的,紫色的短发,红色的衣服。是谁来着?东风谷早苗却一时记不起来了。

    是八坂神奈子。对,是八坂神奈子。那刚才接住自己的是谁?绿子吗?

    “如果你不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解释,我不介意照着刚才那样给你来一下。”是谁的声音?好像是绿子,是绿子。

    “你能打得过我?”八坂神奈子戏谑地笑了。

    如果说人在最为愤怒的情况下最为冷静,那么绿子显然属于这种情况。因为八坂神奈子没有从绿子的脸上看出丝毫的恐惧或类似的情绪。

    “如此崇尚理性的人类居然在任何所谓模型或算法都会清楚地说明力量的悬殊的情况下还不会胆怯。看来我还是小看人类了。”

    “否则你也不会被人类现代文明放逐了。”

    八坂神奈子眼神一凝:“你似乎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谁知道呢。”

    “有趣。”神奈子哈哈一笑,“我承认你有这个资格了。你不是要我给出一个理由吗?”她指了指东风谷早苗。“去问她。”

    绿子没有说话,但早苗感到抱着自己的胳膊紧了紧。

    “怎么不说话了?你的奇迹呢?看样子奇迹并没有成为指引你的方向,那真可惜。”每说一句话,八坂神奈子便踏前一步。说完这些话时,她与早苗已经近在咫尺。

    “东风谷早苗,你在逃避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你的愿望,就是奇迹的度量尺!”

    绿子张开嘴要说些什么,但一根手指忽然轻轻放到她唇上。“放我下来吧。”早苗轻轻地说,但眼睛并没有看向绿子。

    “我想回去平复一下心境,神奈子大人,今天的修行恕我缺席了。”

    “你要是还和现在一样,就别再来找我了。”神奈子冷冷说完,拂袖而去。

 


    此后几天,东风谷早苗就像是在海底迷路的行人,别人说了什么,自己说了什么,全变成了海底咕噜上升的气泡,自己听不见,别人也听不见。别人看不见自己,自己也看不见别人。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自己绵长的回忆。

    也就只有这些了。

    于是东风谷早苗沿着这些回忆,一步一步走下去,仿佛这条回忆之线是来自海岸的救命之线。

    她首先忆起的就是天台上的那一幕。自己为什么要悲伤呢?自己为什么忽然悲伤呢?是啊,当时怎么了呢?

   人类最伟大的智慧是反思。只凭情感决不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有反思,只有对情感的反思,才能使艺术被锤炼,思想被升华。有道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因此东风谷早苗在静静的回忆中,恍恍惚惚似有所悟。

    “东风谷早苗,你在逃避什么?”

    宛如禅宗的当头棒喝,打醒了稀里糊涂人。自己在逃避什么?东风谷早苗隐隐约约觉得这和她的悲伤有些关系。但又觉不出来。

    她在逃避什么?她又确乎是在逃避什么。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力量以后,自己的世界就被日复一日的修行所充满。也许真的是在逃避什么吧。是在逃避什么呢?

    “你还不明白吗?你的愿望,就是奇迹的度量尺!”

    也就是说,自己所能实现的奇迹的大小和愿望的强烈程度有关吧。但这和自己的逃避有什么关系呢?绿子说过不要疑虑,神奈子大人却说这是逃避,难道是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吗?一旦东风谷早苗开始思考起这些,原先被刻意不去想的疑惑也就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东风谷早苗松开回忆之线,线被海水冲走,迅速消失在面前,如一条警觉的小蛇。她蹲下身抱住双膝,把头埋在双臂之间,低低地抽泣起来。

    自己最恐惧的东西,在悄然吞噬着自己的内心。

    自己只要有相应程度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任何奇迹了吗?

    “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技术,说是奇迹都不过分吧。”

    是的,绿子,你是对的。奇迹已经彻底改变了我的生命,从头到尾,彻彻底底。

    东风谷早苗原先不敢去想的事,一旦去想,就再也无法停下来。通过干涉事物的结果,自己就可以干涉事物的过程,这就是所谓奇迹。也就是自己原本以为的回忆,都是自己虚构出来的吗?人偶有自主意识也好,绿子送自己笔记本也好,甚至被遗忘者的幻想乡也好,都是因为自己的愿望而干预出来的吗?甚至,自己的历史,家族的历史,也是因着自己的愿望虚拟出来的吗?

    东风谷早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把头深深埋在双臂间,颤抖地更加厉害了。

    幸亏东风谷早苗不知道人择原理,否则她恐怕永远无法从海底走出来了。

    “哈,绿子,棉,你们看到了吗?我的一切,都是我一手缔造出来的;一切,都是我……一人幻想出来的!”东风谷早苗忽然仰起脸,放声大笑,笑到最后,她却哭了起来。

    “一切,也是都是我……自作自受啊……”

    她呜咽起来。

    “原来……我一直活在……自己导演的梦里啊……”

    孤独和悲伤如一片汪洋大海将东风谷早苗深深埋在海底。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东风谷早苗放声痛哭。

    ……

 


    东风谷早苗松开抱着膝盖的双臂,任凭自己躺倒在海底的淤沙中,海水早已将她脸上的泪痕冲洗得一干二净。她的脸上不再有丝毫悲戚之色,反而平静得吓人。

    心如槁木。

    “这就是报应吗?是啊,这就是报应吧……”

    “那么,就由我亲手缔造的梦,把我埋葬吧……”

    东风谷早苗闭上眼睛。

    据说人在将死的时候会看到自己一生经历的所有事情。如果是这样,那东风谷早苗显然已行将就木了。

    迷茫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呢?她问八坂神奈子。

    神奈子的回答是,信仰。

    信仰什么呢?自己有什么可以信仰的呢?自己又有什么可以抓住的呢?就连回忆之线都被海水冲走了,自己还能抓住什么?

    真是讽刺,到头来,自己能抓住的,只有自己所厌恶的奇迹之力了。

    也罢,这是报应。——作为自己玩弄因果的报应。

    东风谷早苗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种种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幻灯片一般放映。

    和棉一起走的,好像还有二岩猯藏吧?没错,叫二岩猯藏。

    那个说话做事老气横秋的家伙啊……忽然有些怀念她了。

    “东风谷,你这一年的修行做得不坏。”

    修行?什么修行?东风谷早苗很想这样问,可惜她在自己的回忆面前被迫成为了观众,无法干涉电影中的内容。

    “最后给你一条修行路上的忠告: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汝之所见,即为神迹。”

    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

    我看到的一切?

    东风谷早苗睁开双眼,视野中充斥着黑暗的海水。

    我所看到的一切,也只不过是我亲手建造的梦罢了。

    倒是这个“我之所见,即为神迹”有那么一点意思。

    也罢,毕竟自己是所谓“以凡人之躯上达天意者”啊。

    一想到神就想到了八坂神奈子。“你要是还和现在一样,就别来找我了。”她是这么说的吧?可能要让她失望了,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她也是自己所创造出来的。

    有点想看看神奈子大人的反应呢。如果我没达到神奈子大人的要求,她会怎么嘲笑我呢?东风谷早苗忽然心底一颤。

    “看样子奇迹并没有成为指引你的方向,那真可惜。”

    什么意思?让奇迹成为指引自己的方向?

    也是呢,自己只有这奇迹的力量能够抓住了吧。

    想通了这些,东风谷早苗的心境渐渐豁然了。

    临死前还能梳理明白自己的一生,或许也不错。

    电光火石之间,东风谷早苗又想到了二岩猯藏。“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自己似乎还有一点不太明白。

    不太明白,二岩说这个的原因。

    她既然说出了这一句,难道就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拟的吗?

    “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汝之所见,即为神迹。”

    “看样子奇迹并没有成为指引你的方向,那真可惜。”

    把这两句话串联在一起,东风谷早苗若有所悟。很多年后,东风谷早苗把这一刻的顿悟称作“豁然开朗”。

    奇迹的力量,甚至能够干涉因果。自己之所见,皆是奇迹,便皆是因果。

    既然皆为因果,那么自己会去干涉因果这件事本身,也未尝不是一个因果。

    再说,世间这么多因果,又安知哪一条是自己干涉出来的呢?

    难怪二岩将自己称作“以凡人之躯上达天意者”而非“以凡人之躯操纵天意者”啊!

    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既然一切都是因果,那么照着奇迹所指引的路走下去,就好了吧?

    毕竟,那是一条属于自己的因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必将得到属于自己的因果。

    东风谷早苗,你在疑虑什么?走下去啊!带着自己的奇迹,带着自己的信仰,走下去啊!

    东风谷早苗猛地跳起来,不顾拍打身上的淤泥,带着顿悟的狂喜,便向前奔去。

    “开海「摩西之奇迹」!”

 


    一个晴朗的冬日。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禁不住打喷嚏。晴空万里,微风吹拂,风中带着说不出的清爽。

    绿子踩在盖了一地的雪中,仰着头,享受雪后难得的素晴。

    “绿子!”早苗喊着,“你怎么跑这儿去了。”

    “喏,晴天的雪景真不错,像春天来了一样。”绿子答非所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唔,有的吧。”

    绿子笑了笑,和早苗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是什么事呢?”

    早苗张了张嘴,待要说话,眼前却闪过昨天的画面。

    我知道啊。当东风谷早苗告诉母亲,自己要和神奈子去幻想乡的时候,母亲笑着说道。

    因为,我也曾是守矢神社的巫女啊。

    神奈子大人都告诉您了?

    是啊。

    东风谷早苗转过头,细细端详着面前的挚友。她隐隐有些期待,期待会得到同样的答案。

    “回家之前,先陪我逛会儿街吧?”东风谷早苗笑着说道。

    她最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绿子。她希望绿子权当她死了,免得再添生离遗恨。

    就当是死了吧。

    东风谷早苗不知道,也许以后也不会知道,曾有一段小插曲,一段永远不会载入史册的小插曲。

 


    “请您教我降神之术。”

    “嗯?人类,我虽然承认你有点资格,但还不到这种程度。”

    “就当是笔交易,如何?”

    “哦?有什么筹码说来听听。”

    “听说您和早苗要搬到幻想乡?”

    “有这事,早苗跟你说了?”

    “先别管这个。幻想乡,一个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的世外之地,由妖怪贤者以常识与非常识的境界守护,进去了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吧?”

    “与你何干。”

    “以我作为桥梁——来往于现世与幻想乡的桥梁。”

    “这就是你所要的降神之术?听起来勉强可以考虑。不过,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这么好骗吧?”

    “请别误会,我仅仅是想偶尔能看看早苗。”

    “有点意思,但是人类的寿命于我而言终究……”

    “不必挂虑,如果我能得到降神之术,我有办法成为现人神。”

    “哦?人类,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早苗不可能连这个都知道。”

    “谁知道呢。”

    “呵呵,我答应你。不过为了体现交易的诚意,你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比如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

    “告诉您也无妨。她叫二岩猯藏。”

 


    绿子闻言笑道:“这种事还需要问我吗?”

    “也是呢,你永远是逛街的积极分子。”

    “还记得就好,我还以为你这几天把自己脑子搞傻了。”

    “干嘛咒人家啊!”

    “哎呀,大不了也咒我一遍好了。”

    “才不呢!”早苗甩开手,赌气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力量。”

    “那种事情无所谓啦。”

    “这可是你说的。”早苗背着手,做出思考的样子,忽然快走几步,转身面向绿子,“决定了!我要诅咒绿子永远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真是刻毒的诅咒呢。等到早苗不在了,我却还活着,那还有什么意思。”

    “不要说得跟殉情一样啊!”

    “本来就是嘛。”

    “那就连着早苗的份一起诅咒,这样总行了吧?”

    “这才对嘛。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喔!”

    早苗却迟疑了。自己真的能永远和绿子在一起吗?神奈子大人说不可能把绿子带到幻想乡,那……迟疑间,早苗一个不防滑了一跤,直向身后的雪地倒去。

    “小心!”绿子喊着,跑过去抱住早苗,不让她倒下去,结果自己却没注意滑到了,连带着早苗一起倒下去。

    “哎呦!”

    雪地里,两具躯体压在一起。

    绿子被早苗压在身下,脸渐渐变成粉红色。“那个……现在还不行……”

    “这种时候还开玩笑?”早苗翻身爬起来,顺便把绿子拉起来。

    “如果早苗想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嘛。”

    “喂!”

    “噗哈哈,认真的小早苗太可爱了。”

    早苗故意不去理她,放开手大步走在雪地中。

    绿子也大步走在雪地中。“说起来,骑驴找驴这句话在禅宗里的意思是‘在现象之外求真实,在生死轮回之外求涅槃’。早苗还记得忒修斯之船吗?现在我问你,如今的你,和六七年前的你,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当然是现在的我啦。我之所见,即为真实。”

    二人会心一笑,同时伸出手牵住彼此,静静地走下去。

    冬天的太阳落得很快,眨眼间已斜斜西沉,预备着第二天早上为天地铺满金色的光辉。也许明天太阳不会升起,没关系,那颗丢失的许愿星已经被找到了。就算没有太阳照亮前方,东风谷早苗也将在天上许愿星的光芒的指引下,继续前行。

2022.9.12-2022.9.24初稿

2022.9.28修改

2022.10.24修改

2022.10.30修改

2022.11.7定稿

 

后记

    当写下“后记”这两个字时,我真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太长了,从各种角度而言这篇也实在太长了。

    同时这篇《I Believe》的后记也是成比例得长,希望刚看完近两万字同人小说的各位读者还有耐心接着读完后记。但我想说的话……多得甚至连这篇后记也容纳不下,只好简要说几句吧。

    首先这是《幻缘》的第三篇,守矢神社篇,但我更喜欢用《I Believe》称呼。《幻缘》的每一篇我都在努力挑战自己的巅峰,每一篇也是基于“这一次一定会比上一篇更好”的信念而发表的。说实在的《I Believe》的初稿发挥得实在异常,我写完之后甚至产生了“这是我写的吗”这样荒唐的想法(笑)。在构思尚处于刚起步阶段时就动笔居然还意外地写的不错,甚至我都觉得“只要稍微改改就能发表”什么的,事实也的确如此(笑)。

    虽然这一篇仍有不少可以指摘的缺点吧。的确我不是擅长设定的创作者,也自认为写不出能打动人心的文字,所以觉得这一篇有什么毛病尽管开喷吧!一直以来我的帖子总是回音寥寥,总让人觉得是不是大家认为“实在太烂了但是照顾下帖主的面子所以还是默默离开吧”这种听上去就糟糕透顶的事情啊!

    闲话少提。某一天晚上忽然受到莫名感动的我想要“写一点怀念‘童年’的文字”,于是就开始动手构思这篇故事。嘛,结果就是,写着写着我也不知道在怀念啥了(笑)。

    这反而使我有些庆幸,还好最后没有真写成怀念“童年”的故事。一直以来我都尽量避免这种把同人创作当做表达什么的工具的行为,如果真那么做,那和换皮又有什么区别?

    因此当我把《㝱》发给好友慕斯看,慕斯问我“这篇想表达什么”时,我回答说并没有想表达什么,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单纯地想要写幻想乡的故事,关于,自己心中的幻想乡的故事。

    只有这一个理由……难道还不足以驱动我创作吗?

    因此在此向各位读者(虽然大概只有几位)致歉。对不起,我李子雨本人的水平实在不行,无法向读者全面展现心中少女的灵魂。对不起,我实在难以做到传达心中的那份感动,那份来自东方Project的感动。

    总而言之,我会努力写下去的!还请大家不吝批评吧!赌上那份铭藏于心的热爱与感动!


【东方】【同人短篇】《幻缘》 第三篇 · 守矢神社(另名《I Believe》)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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