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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船员

2020-10-09 19:01 作者:KILLERJACK4  | 我要投稿


 郝船员和别的船员没有两样:双手双脚,方正的脸上摆着两颗眼球,鼻子像是红色橡皮泥一样黏在脸中央,两瓣和他体型完全不搭的薄嘴唇像胶水一样粘着,不致于露出他那口黄牙——说到体型,郝船员简直就像个气球一样:他的脑袋其实是很大的,但总被人认为是没脑子,大概是因为他的脑袋比起上半身和大腿实在是不够看。公司配的海员服不知道是什么劣质材料做的,稍微出一点汗就黏在皮肤上,不久蓝白色的条纹就染成肉色,可是郝船员身上的制服却像是充了气一样,让他的体型足足膨胀了一半。撞到他身上也不会感受到体臭,反而有一种海盐的清香。有人调侃他是《海盗王》中穿越来的,郝船员似乎不太介意,也有人说他是内陆来的,既不知道海盗,更不可能知道《海盗王》和“穿越”了。


 郝船员不是那种好吃懒做的人,他和大家一起出早操,一起打扫甲板,清点货物,吃饭的时候他也并不多吃几碗。郝船员不和大家争执,不如说他连争执是什么都不晓得:有次瘦高个把它从甲板上推到海里去,大家都看到他的身体直接沉到海底去了,连水花都不溅一点。到了晚上,郝船员没有回来,大家都蒙着这事情不发生,到了第二天早操时候,他像个气球一样站在甲板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随着海风飘起来。但郝船员只是和平时一样出早操,打扫甲板清点货物,吃饭也没比平时多几碗。大家很快就忘了这件事了。


 郝船员也并不是总是遭人欺负。出海是有危险的,但是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的上级都不把大海当回事。一次遇到大海浪,船舱里的货物全都挪了位,其他的船员扒拉着船舱们,甲板栏杆一类的东西好让自己不要被甩出船去,眼看着船要沉了。郝船员突然从甲板上站起来,飞一样朝着另一则船舷跑去——就像是气球随着狂风飞舞一般轻松,大家还没来得及叫他回来。只见倾斜到快要侧翻的船竟然慢慢回过命来了,不久雨停了,大家都活下来了。但为了不要被公司抓到把柄,大家都对这事故只字不提,只当是发现了郝船员的功能。


 郝船员于是又遭了欺负。又有一次,船又遇上了大风浪,虽然没有上一次那种几乎要丧命的感觉,但船舱里的货物都在不听使唤地到处跑,可上次船舱里是土豆,这次可都是名贵瓷器,碰了一个我们所有人命加起来都赔不起。老虎是我们这里最有力气,最有手段的。他握住郝船员的手,说道:“情况危急,要是这批瓷器出了问题,大家都要完蛋。郝船员,你能不能再帮一下大家?”郝船员看了看阿虎,没点头也没摇头,走向甲板另一侧,那脚步就好像是身上绑了气球一样飘忽忽的。过了一段时间,倾斜到有点危险的船体逐渐能站稳了,大家小心地将货物系好,安全到达了港口。事故报告上,功劳最大的是阿虎,然后是大家,唯独缺了一个郝船员。阿虎升职坐了个小办公室,我们领了一笔奖金,似乎没人在乎郝船员。


 我之所以了解得那么多,是因为我也是领了奖金中的一员。可我总感觉良心不安,这钱来得烫手。但我直接给郝船员钱,他不受,试图拿自己的饭票给他加个餐,他也吃不了多少。他一天到晚就只是在船上忙,没有什么娱乐,也没见过他提到自己的家人和梦想。我了解得更多的,还是那一天的事:那天阳光明媚,平静的海面上我们的船漂着,然后一群我只有在电影中看到过的蒙面人拦住了我们的船,我是通报员,可是这个时候怎么都联系不上陆地了。我想到了阿虎前不久成为了我们船的负责人,他许诺在这笔单子跑完后给我们每一个人一大笔奖金;我想到出航前负责通讯器维护的是瘦高个,而他今天偏偏生病没有出航;我还想到这次的货物都用黑布包了,粗绳捆了,而且特别嘱咐我们不能打开查验。我大概知道了真相,也不知是不是被冲昏了头,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郝船员的宿舍,我叮嘱他不要出门,那些人来者不善。我不清楚他有没有听懂,只是我着急逃命没看他的反应。


 最终我还是被抓住了。蒙面人先是清点了货物,然后要把我们一个个全都解决掉。或许是我看上去人畜无害,竟然成了最后一个。那冰冷的枪口指着我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一股海盐的清香。原来是郝船员,于是他帮我解开了绳索。可惜的是,我和他都不是电影里的孤胆英雄,没有多久我们两个都被困在了储物室内。


 “我的名字,叫好人。”我起初觉得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但后来想到,他的名字可能是“郝仁”,但一切都无从考据了。郝船员冲到甲板上,子弹向他身体倾泻过来,就像气球一样,郝船员的身体急速瘪成了几乎只是皮的状态。就在那块“皮”瘫倒在一旁的栏杆的那一刻,我听到了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沉闷的“铛”的发音。就像是遇到狂风一样,整艘船迅速朝着这一侧倾斜了过来。我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撞到了某根管子,失去了意识。


 唤醒我的是鼻子上的一滴雨水。我起身发现自己躺在码头仓库前的空地上。在倾盆的雨幕下,我冲进了仓库,被好心的仓库管理大爷救助了。除了头上的包,我竟然全身而退了,我不知道在这场场雨下下来前我的衣服为什么会是干的,还有我到底是怎么回到岸上的。好在我出航前没有将电子产品和贵重物品带在身上。大概过了两个星期,我总算鼓起勇气回到码头,有点天真地想找阿虎对质。到了码头,第一件听到的事情,就是瘦高个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断成了碎块,当场没了气。然后我听到了阿虎办公室里发出一声女人的惨叫,我和唯一几个在岗的人冲进办公室,昏倒在地上的女商人对面是已经没了生命体征的阿虎


 腥臭的海水从他的嘴角向外流出,浑身上下的肌肉都膨胀成黑紫色的瘤子,就好像是灌满了水的气球。


202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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