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村独角

一

黑发少女俯视着她的对手，眼神宛若冰霜

“抱歉，我赢了”

“……你”少女的对手跪倒在地，心有不甘

但很明显，结局已定

“姐姐好棒！变厉害的！”在人群中起哄的女孩的眉脸与胜出的少女十分相似。

她，或者说那时的我只知道姐姐将获得“独角”，成为村子里唯一的指引者

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二

“汐，早点睡吧”女人的叫喊声再度传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将手中的书本合上，强忍住心底的不耐烦“母上大人，您已经催了我不上六十遍啦！您不觉得累的慌吗？”

“汐，你想成为“引路人”的心情我能理解”女人盯着我，眉头紧皱“但你这样天天熬夜，身体该吃不消啦！”

“妈，我知道啦！我会控制好时间的！”我看着母亲的面孔，那张在同龄人中显得格外出彩的脸，我是说如果她能少皱皱眉的话也许那张脸会更加出色

“您那，就别瞎操心啦，小心闪着腰”我把看完的书本塞回书架，又顺手从书架上拿下了一本新的

“你这孩子啊………”女人看我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就别管啦！”雄厚的男声传来“孩子有上进心不是好事吗？！”

声音的主人是我的父亲，亦是雪村的村长

“哎！你还说呢！”女人的声音里带着恼怒“要不是你……沐她怎么会……”

“喂！别说啦！”男人打断了女人的话，语气强硬

我用余光斜撇向“战场”，嗯，战况十分激烈

好吧，火药味这么浓郁，认真看书是别想啦～

我看着“愈战愈勇”的两人，无奈叹气，吹灭了蜡烛

我睡，我睡还不行吗？

 

三

凛冽的寒风仿佛魔鬼一般，恨不得将所有被它触及到的人毁灭掉

寒风中夹杂着的雪花落入我的眼睛，朦胧了整个世界

雪原的尽头还是雪原，一切仿佛没有尽头

我走着，不停的走着……

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的归途

……仿佛这些，都是我不需要知道的

从天而降的风雪宛如利刃一般，不断的刺向我的身体

……好疼

我凝视着天空，雪越下越大

“回去！汐！”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不知从那里传来的声音不停的在我的脑海里回荡

可是，如果放弃的话，就没有机会了吧？

……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吧？

发自内心深处的渴望最终打败了不知是谁人发出的警告，促使着我继续向前走去

 

在雪花的遮盖下，白茫茫的雪原仿佛没有尽头

——直到我遇到了她

不知为何，在少女身边的风雪竟要比我来时遇到过的凛冽百倍

“你没事吧？”雪花纷飞，我看不清她的眉眼

却又莫名的对她的气息觉得安心，莫名的想要安慰她

“我当然没事啦～”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洒脱，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与痛苦似的

“只是，汐，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听我的话呢？”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暴风雨向我袭来

 

“啊！”我猛地睁开眼

吹灭的蜡烛，摆放整齐的书本……

周围的一切熟悉无比

刚才，我做梦了？

可是寒冷的感觉却又如此清晰

痛之入骨

……那真的，只是个梦吗？

四

“汐！汐！”

谁啊？好烦……

“汐！快上课了”有人在用力摇晃我的身体

啊……知道了……

我强忍着倦意睁开眼，眼前的女孩有着雪村普遍的黑发黑眼，眼睛里写满了关切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汐，你昨天晚上又熬夜了吧？”女孩注视着我，微微皱眉“你这样会熬坏身体的！”

“浅，你怎么比我母上大人还唠叨啊？”我趴在桌子上，向浅翻白眼“我会注意分寸的”

“安静！”威严的声音响起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挺直了腰板

讲台上的神官向我与浅的方向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呼，好险～

我深呼吸，暗自感慨自己的幸运

差一点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了呢

 

在雪村里，神官们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她们大多数都是历代“引路人”选举中被淘汰下来的人

但即使这样，她们也拥有着极大的权利，地位仅次于“引路人”

 

如果被神官发现我上课睡觉的话，大概就又要被关禁闭了吧？

……不不不，对待我这种惯犯，惩罚或许要严重的多

我把手放在胸口处，感受自己那尚未平静的心跳，再次感叹自己的幸运

五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随着白雪一同落下，点燃了万家灯火

“爸，妈，我回来了”我大喊着，把疲惫的自己整个丢到床上

“呦～这不是雪村未来的“引路人”吗？”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大人，您回来啦～”

我把房门关紧，没有理会母亲的冷嘲热讽

不知为何，母亲一直对有关“引路人”的话题十分抵触，只要一提到与其相关的事，母亲与父亲之间必定会掀起一场大战

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自顾自读了起来

雪村，顾名思义，就是终年下雪的村子

在雪村，能看到太阳的日子少之又少

小时候，父亲告诉我，如果没有“引路人”的守护，整个雪村都将被白雪吞没

在我的印象中，“引路人”是世界上最伟大也最荣耀的身份

所以，那时的我，一直不明白母亲为何对“引路人”如此反感

六

寒风刺骨，密密麻麻的雪花掩盖了前方的路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走着，走着，走着……

……直到我看到了她

少女有着雪村里常见的黑发黑眼

以及一张与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我凝视着她，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又像是在怀念一个埋没在记忆深处的重要之物

我盯着她，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仿佛这样，就不会再次忘记她

“……姐姐”

半晌，从口中缓缓吐出的话语不知为何有些颤抖

也许是因为风雪的寒冷，又或者是因为与旧日至亲久别重逢的激动

“汐……”少女深深的注视着我，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你怎么又来了？”

“我不是警告过你吗？不要再来了！”

“姐姐，你在骗我”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很难受，很痛苦，对吧？”

“可是，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原来……那些梦境里被白雪遮盖的面孔就是你啊

……我的姐姐

……单薄的身躯被凛冽的风与雪的冰冷摧残，永不停歇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汐”她看着我，眼神中带着留恋

“不要再来这里了！”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语气却又那么的决绝

“不要！”拒绝的话语下意识脱口而出

眼泪滴落，在瞬间化为冰霜，消失在风雪中

“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我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的赌气

……我不想在看到你孤独的模样了，不想在看到你明明很痛苦却还要强颜欢笑的样子了

“……那好吧”少女嘴唇微微勾起，勉强露出一丝微笑“但是，不可以待太久”

“现在，你该回去了”

我缓缓睁开眼，熟悉的一切浮现在眼前

但我敢肯定，那不是个梦

七

“浅，你还记得我的姐姐吗？”趁着课间的功夫，我向浅询问“她叫沐”

“沐？”浅用异样的目光打量我“汐，你从来都没有过姐姐啊”

“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啊？”

“是吗？”我微笑着，语气平静“大概吧。”

心中的答案越发清晰

学校里大家都已经不记得那个名叫沐的女孩了，但是，父亲记得，村里的大人都记得

从一开始，“引路人”的选拔就是一场骗局

获胜者将获得无限的荣誉，代价是永生永世的自由

我突然明白了母亲对“引路人”的抵触

 

八

少女的黑发被白雪覆盖，她紧闭双眼，疲惫不已

她的身体上有着被寒风划破的绯红血迹，在洁白中显得格外刺眼

我注视着她的睡颜，并不想加以惊扰

“姐姐”

却还是忍不住去呼唤她

少女睫毛轻颤，睁开眼睛

“汐，你怎么又来了？”

她微笑着，故作嗔怪

“我想你了啊”我歪这脑袋，向她回以微笑

已经有好久了，只要我坠入梦想，就会再次来到这片雪原

就能再次见到我的姐姐

“姐姐！我要吃棒棒糖！”

“哎？汐不怕舌头会被冻住吗？

两个人围着一根棒棒糖打转

“姐姐，我作业还没写完，你千万不要告诉神官啊！不然我又要被关禁闭了！”

“切！你那是罪有应得！”

在课堂上

“姐姐加油！！！”

少女俯视着她的对手，神色淡漠

——以及那些被我遗忘的往昔

“姐姐，疼吗？”我看着少女身上的伤痕，有些心酸

“疼，好疼的”面对我的问候，少女也不再隐瞒自己的感受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姐姐，我会让你不再痛的”我凝视着少女，发誓

我会让你得到解脱的

哪怕，代价是失去你

梦醒了，一切都再次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但是我，不会再犹豫了

九

少女们面对面站定，手里紧握着利刃

人群中，呐喊声，讨论声此起彼伏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只不过，这次，我不再是那个站在人群中大喊加油的女孩了

而是……

“使出全力吧！汐！”眼前的女孩自信的微笑着“我会打败你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我淡淡微笑，利刃出鞘

 

双刃相击，闪避，反击，再次闪避……

 

尘埃落定，我看着跪倒在地的浅，释怀

“抱歉，浅，是我赢了”

“……汐”乌黑的眼睛里藏着不甘，但更多的是惊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不知道啊”我微笑着“大概只是运气好吧。”

浅，我不想让你感受到那种痛苦

……也不想让她继续痛苦下去了

所以我必须拼命的变得更强

我必须要赢

“不管怎么说，是你赢了”浅站起来，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满不在乎的笑笑“汐，托你的福，我也能体会体会当神官的感觉了。”

“那么，再见了，新一任的“引路人”大人”

“再见”我微笑着，压制住心底复杂的情绪，不留一丝痕迹

浅，永别了……

十

星辰的光辉与白雪融合在一起

我的心情跌宕起伏，尽管曾经在梦境里多次造访所谓的禁地，但是这次不一样

我要做的事情，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神圣的，残酷的

 

“姐姐”我像以往一样呼唤着她

“汐？”她也像往常一样故作嗔怪

但她很快就察觉到了我手中紧握着的匕首

“汐，你……”她注视着我，眼神复杂

“姐姐，我答应过你的。”我用匕首对准她的心脏

“只要这样，就不会痛苦了吧？”

直到刀刃触及到她的皮肤时，她还在对我微笑

“谢谢。”

我承认，在那一刻，我犹豫了

……可是

刀刃终究是刺穿了她的心脏

鲜血淋漓，染红了我与她脚下的雪地

仪式开始

我注视着那双失去了光泽的眼睛，努力微笑

姐姐，你已经承受了太多了

我不能再自私下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由我来承担这个世界的不公吧

眼泪在瞬间化为冰霜，随着凛冽的寒风消失

巨大的力量涌入我的身体里，额头上的独角直指天际，仿佛可以斩破阴霾

代价是两个女孩的自由与生命

 

雪村独角，血村独角

 

阳光治愈了它的寒冷，代价是那抹永恒的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