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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秋/重云同人文】凉州词(四)

2022-10-09 14:40 作者:梧桐流雨  | 我要投稿

二人到得城中,先去寻少将军。少将军一听是行秋有了妙计,釜底抽薪,可解边关危局,当下喜形于色,二话不说,着人去监牢中提北狄王第十二子至议事堂。又令传讯与陈副将,四人齐至议事堂中合计一番,正襟危坐以待。

不多时,北狄王子押至,五花大绑,须发蓬乱,衣衫破烂不堪。见了堂上四人,满面桀骜不驯之色。行秋见状忙道:“快与他松绑,送一身干净齐整衣裳来,以宾客之礼待他。”

几个小兵得令去了。片刻即回,不但取来新衣,且端上水盆、梳篦,以供北狄王子稍作打理。先为他松绑。北狄王子冷冷瞪视行秋一眼,一声不吭。迟疑一阵,到底仍就着那水盆洗了把脸,将一头乱发束至脑后。几个小兵看少将军眼色示意,动手为北狄王子披上新衣,他也并不反抗。衣毕,行秋邀他对桌坐下,又叫摆好酒好菜上来招待他。那北狄王子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为所动,仍一言不发。

行秋淡淡笑道:“先前为情势所迫,待将军多有不敬。此番向将军赔不是了,且要把将军待为云池座上宾。”言辞谦和有礼,将北狄王子呼为“将军”。北狄王子听闻,微有惊异之色,果然神色略为松弛。行秋再三请他用些酒食,他便不复执拗,浅尝一二口,果然不同于监牢中粗茶淡饭,渐渐狼吞虎咽起来。酒足饭饱,虽松懈许多,戒备之心仍远未尽消。行秋不慌不忙,和和气气笑着寒暄道:“将军身上可有伤病么?都可请医官来为将军诊治一二。倘或因旧伤酿成顽疾,只怕有碍于将军日后一呼百应,大展鸿图啊。”

此言一出,正应着当日阵前俘虏北狄王子时那一番话,听在北狄王子耳中,当即领悟到他也是绵里藏针。立时攥拳瞪眼,还未发作,又见那坐在正中,吊着只伤臂,剑眉星目的少年郎将手一挥,语带敬重景仰之意道:“贤弟何出此言!久闻北狄小将军骁勇善战,有刀枪不入的威名,你那天误打误撞,才将他擒了,还当你一柄细剑真能伤他么!”

北狄王子闻言,他虽略懂中原语词,究竟未曾见识过中原人能假作如此花巧辞令,更不知什么红脸白脸的计策。半懂不懂间,只道正中这少年郎与那阵前使诡计俘虏他的不同,当真有几分钦佩他。察言观色间,心下也揣度这便是众人口中的云池少将军、离关大将军第四子了,不觉已暗暗高看一眼。那坐在两旁的一个三十来岁人,一个白发少年,看相貌容色,也是务须提防之人,却都不出言。打量了个来回,倒是那少将军瞧着最是爽朗,心直口快,好相与些。便只对少将军稍须有些和缓脸色。

少将军与行秋不着痕迹对望一眼,明白此计奏效。行秋便微微一笑,愈发话里有话似的道:“将军记恨我也就罢了,可不要对我们少将军不敬。我们少将军此番以礼相待,原是有要紧事想同将军商量。”见那北狄王子对行秋戒心颇重,并无开口答话之意,少将军便故意打断行秋,抢过来说:“用不着那些弯弯绕绕的,我看这位小将军也是爽快之人。我便直说了:我们中原人,有意与你们北狄人结盟,小将军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北狄王子也不由得瞪大了眼。到底仍未敢尽信,沉吟少时,低低开口问道:“你们为何要与我们结盟?”

少将军将手一摊道:“北狄重兵压境,边关将士不堪其扰。离关看似坚不可破,重负之下,也不好受得很。近年来天候也险恶之极,若非为生计所迫,谁又情愿打仗?不如两国修好,共谋生路。”

北狄王子怒目而视,道:“你们占着中原大片沃土,自然不怕冬寒!我们在北方只有死路一条。不过我们也不怕你们。我父王已和西戎修订盟约,到时联手攻打你们,占下你们的土地,自然有活路!”

守在门边的众小兵听了,脸上已有些变色。行秋却仍微笑,不紧不慢道:“原来你们已计划下了这一着。不过眼下交战已久,为何阵前只见北狄孤军奋战,不见西戎援兵?”

北狄王子咬牙道:“西戎人畏缩胆怯,不比我们北狄人勇猛。先大胜几场,为他们壮壮胆气!”

此言一出,无人不心下了然,分明是北狄有求于西戎,所谓盟约之事八字不见一撇,若不教西戎人看见得胜之机,西戎便按兵不动,不肯轻易插手。北狄实是骑虎难下境地。这一下行秋心中便更有底气,愈发轻言细语道:“西戎狡诈无信之国,未必可靠。两国结盟,最为长久之法,一则交质,二则和亲。交质还罢了,咱们男儿郎,任凭处身何地,不怕闯不出一片天。若是和亲,只怕白白断送一个女孩儿终身。那位北狄公主,想必也是将军至亲手足,将军舍得眼睁睁看她远去异国他乡,永不复还么?”

北狄王子腾的一下立起身,横眉立目道:“你什么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行秋微笑道:“我猜的。看来猜中了。”便向门边一个小兵点头示意。那小兵出去,不多时取来一柄断匕首,双手奉与行秋,却正是那日北狄王子从怀中摸出来刺他,又被他宝剑削断的那一柄。行秋接在手里,细细抚摩一番刀柄上密密缠的五彩合线与掺着金线编成的花结,徐徐说道:“也是多亏在下生于皇商之家,有幸见识过各地珍奇异宝。这五彩线原是西戎王族御用之物,掺金线则更为罕见,记得是王族下聘之礼。依照西戎风俗,受聘的待嫁女要以这五彩线为自己织一顶小帽、一对花鞋,婚仪上穿戴。将军贴身佩带的短刀上缠有这样罕见之物,想必是至亲姐妹收了聘礼,为将军亲手做成的了。”

北狄王子脸色黯下去。默然许久,终于颓然道:“你们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入冬之前攻不下离关,我阿姊就要嫁去西戎,换取西戎援兵。我心急了,才翻山来打你们后方小城。也被你们抓了。你们要杀便杀,我认了!”

少将军连声道:“不不,我们何曾说要杀你!结盟之事,绝非戏言。倘如北狄愿与中原修好,每至寒冬时节,中原人情愿于关内划出一片土地,供北狄休养生息。小将军看我们的诚意较之西戎又如何?”

北狄王子猛然瞪大眼,满脸不信。少将军见他动心,这才又往后说:“自然也不是没有条件。第一,北狄人入关,不许侵扰中原哪怕一户百姓。第二,这片地方只准北狄人冬季暂居,开春以后,中原百姓便要来此开垦土地,种植粮食。北狄人若不愿离开亦可,但放牧之时,不可纵牲畜践踏田亩,不可扰乱耕种。第三么,‘两国结盟,若有诚心,一则交质,二则和亲。’中原出了大片疆土,该足够有诚意了。至于北狄一方,敢问小将军有胆量来我们中原为质子么?”

北狄王子一一听来,面色变了几变,沉吟不语。却好似有几分动心。行秋拿准了他甚爱重他那位阿姊,便又添上一句道:“中原礼仪之邦,断不会苛待质子。将军若有这份胆气上我们这里来,令姊便无须远嫁西戎了。其中利害,将军想必能够权衡罢。”

北狄王子半晌不作声。终于道:“你们这些话作准么?”

少将军仰天大笑道:“家父长兴侯自不必说,离关大将军威名远扬;这位行秋公子出身飞云侯府,高堂也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两个说一不二,有什么作不得准!”

北狄王子显然心中又松动几分,却说:“容我仔细想想。”神气已和顺许多。少将军与行秋对视一眼,知道此事有望,便从容颔首道:“盟约大事,自然不可轻率。来人,领这位将军往客房中去歇息,好生以礼相待,容他仔细思量。”

北狄王子便起身,向少将军略微点个头,以示领受好意。临去前,却又牢牢盯住行秋,十分警惕之状,道:“你果然不是一般人物,不好对付。后悔那晚没有一刀斩了你!”

行秋丝毫不以为忤,大笑道:“我权当将军这话是褒扬了。”不料话音未落,只听噌的一声锐响,重云不知何时闪身欺到北狄王子身前,长刀已出鞘过半,明晃晃直逼北狄王子颈边。便听少将军惊呼一声:“先生不可!”

那刀在半途定住,并未当真挥出。重云手上一晃不晃,牢牢把住,半眯了眼与北狄王子对视片刻,噌的一声还刀入鞘,转身便走。重又落座。行秋倒从始至终不出一声,虽略有惊诧,却显然笃定重云自有分寸。北狄王子虽一步未退,周身也震了一震,说道:“原来这位便是传闻中的白发军师么?看来今后我也要当心些了。”向重云直直瞪视一眼,虽不甘示弱,却也颇为忌惮。究竟受制于人,不敢造次,转身随小兵离去。

这厢少将军长出一口气,后怕道:“先生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我几乎害怕坏了大事!”

重云淡淡道:“盟约未成,他出言不逊,也须得有人敲打敲打。”说毕却看一眼行秋。一旁陈副将多少已然觉察,他是有些年纪的人了,心下了然,只求两方和谈大事顺遂无碍,便心满意足。遂淡淡一笑,向少将军劝道:“那北狄王子怎生说也是敌人,露些锋芒给他看,也是要紧的。今日之事已有七八分了,且待他答允,便向大将军报讯,再与北狄王商议,且上书朝堂,预备两国订盟罢。”

少将军点点头。一口气松下来,倒还记着关照行秋道:“你身上还未大好呢,今日就来操劳这些。后边的事都不用你费心了,快去歇着罢。若教我阿爹与你阿爹知道了你在我这里受这许多罪,非打我三十大板不可!”

行秋笑道:“咱们才不叫他们知道。不然,家父家母也须絮叨我十天半月!”便起身回屋去。重云道:“我去送他。”亦起身跟上。行秋早知他必定跟来,到了廊上,停步回身,一把抓住他手,劈头便问:“老先生不是不许你动刀兵么,方才又动气拔刀做什么!你明知他不肯示弱,总要同我们嘴硬两句的!”

重云仔细看他,眼神焦灼,手也握得甚紧,是当真急了。心头一热,不觉淡淡笑了,便说:“你不要急。我并没动气,方才只是吓唬他的。”

行秋还半信半疑,盯着他双眼,细细端详半晌。瞧着他果然眼神清明如常,甚至微微含笑,不像是假话,终于微微松一口气。仍追问一句:“当真?”

重云回望着他道:“自然当真。家师不许我擅动刀兵是真,那之后却还有一句话。他说,几时我能做到拔刀而神志不乱,心有所定,几时便能够使刀了。”说着眼中笑意加深:“眼下我似乎办得到了。”

行秋既惊且喜道:“当真?那又是为何?”见重云微微含笑不语,只是望着他。他原本冰雪聪明,当即隐约猜到几分,只是未敢置信。却有些不自在起来,眨巴着眼不知说什么好。幸而重云也不复多说,淡然含笑道:“我送你回去歇息。等你养好了伤,往后习武时,若无人与你切磋,但来寻我不妨。到时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行秋这一下才是真正喜出望外,两眼放光道:“一言为定么?”

重云微笑点头说:“嗯,一言为定。”



八月望日,长兴侯会北狄王,盟于离关。许以凉州金城郡,收北狄民入关,以避冬寒。次年春,淹留不去者众,多始事农桑。金城一郡,由此兴盛。

北狄王第十二子出为质,居玉京。两国修好,边患乃绝。[1]

 

 

行秋返还玉京时,重云一路相送,过了大小十数座关城,直至凉州东南尽头。此地已不复大雪纷飞,长亭外山峦起伏,满山秋叶金红斑驳,与边塞冰天雪地截然两个世界。从此地再往南,便是真正中原沃土、富饶之乡了。重云原也生长于名山天衡之上,未满六岁稚龄时,为师父领去边关,便再不曾返还故土。此时与行秋执手相别,思及战乱将平、还乡在望,这一十二年间千帆过尽,着实百感交集。向行秋徐徐道:“如今两国盟约已订,然边防之事,一二年内只怕还未敢松懈。早先你盛情邀我往玉京小住,我都记着。最迟不过两年,必定守约前来。到时却要叨扰了。”

行秋含笑道:“既是还有两年,那一桩且不用急。明年开春,等天转暖了,我再来云池看望你和少将军。喏,这个你拿着。”

他解了佩剑上那枚金穗子穿的翠玉平安扣递与重云。重云接了,心中有些会意,怔怔的不知说什么好。行秋将他几个指头弯拢上,教他拿好,一面道:“你拴在佩刀上,能挡灾祸的。时间不多了,他们紧着赶路,我回去写信与你。边关多有凶险,就是休战,也不可大意,凡事千万当心。”

重云用力点头,道:“此去路途遥远,你也多加小心。”停一阵,鼓起勇气又道:“我等着你来。”

行秋微笑,向他挥手道:“一言为定。”

于是重云目送他的少年郎上马离去,走进凉州以东的斑斓秋色。




注释:

[1]史书体一段仅借用古地名,与史实无关。



生辰快乐,行秋。我们的翩翩佳公子,潇洒少年郎。

202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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