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怡人的城镇
前情
电梯里一片寂静,仅能听见远处马达传来的微弱地嗡嗡声。我在镜子中最后瞥了自己一眼,电梯停了下来,铁门也随之打开。一条毫无装饰的淡蓝色走廊在我眼前伸展开来,我沿着一扇扇门扉走着,不时低头端详手中的纸片。
终于一间标着正确号码的房间出现在我眼前,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敲响了门。过了几秒门打开了,我发现他站在我面前,身穿一件白色衬衫配以灰色的马甲和长裤。
一抹微笑在他脸上升起。“啊,你就是埃尔德雷德吧,快请进来。”
“晚上好,克兰弗德先生。见到你真让我感到荣幸。”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他将手收了回去。“哦,没必要恭维我,当在自己家就行。”
我走进房间随后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公寓沐浴在柔和的光线里,一种轻柔、温暖的香味充盈在空气中,我朝着公寓的深处走去,钢铁、岩石与玻璃似乎构成了那儿的基调。我还未来得及细看,克兰弗德先生就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并领我走进了一间相邻的房间。一张大餐桌静静地等着我们,桌上摆着那股香味的源头,那是一大碗配以鲜虾的米饭。随着我们走近,数种更加细致的香味扑鼻而来,三张配有餐具的碟子摆在桌上。
“今晚还有别人加入我们吗?”我望向这场聚会的主办人。
“不用担心,这人是一位和我很亲近的同事。”
我感到肌肉猛地绷紧了,同时我的手条件反射般地伸向了我外衣的内侧口袋。
威廉轻笑道:“现在还用不着这样,他们在,我该怎么说呢,在我的次级职务上也是我的同事。”
“哦,这可真是个文雅而又圆滑的方法来解释你的工作呀,威尔。”一位女性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转过身去看到一位身着简约黑色连衣裙的女人,她浓密的红发洒落在肩头,但尖锐专注的目光却深深钻入我的眼中。
“很荣幸见到你,小姐..?”我伸出手来。
她握了握手然后说道:“我是安切,而且我知道你是谁,哈辛特先生。”在我的手擦过她皮肤上光滑斑块时我意识到那是些旧伤疤。
“现在既然介绍已经结束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威廉朝着餐桌走去。
我们在桌边坐下,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安静地享受着食物。
威廉首先打破了沉默。“我想达克先生还好吧?”
我放下餐具说道:“哦,没错。他对没能做成那件事深感抱歉,因为波罗的海有紧急事务需要他的密切关注。”
安切小姐轻蔑地说道:“哦,我想他一定对与我们公司失之交臂感到极其苦恼。”
威廉翻了个白眼并无视了这番发言。“波罗的海?我确实听闻有些事情在哪儿开始涌动了。再来点红酒?”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谢谢。现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谈一些需要你留心的事情。”
他放下餐具并举起了酒杯然后说道:“当然,当然,我们可不能把整个晚上都花在往嘴里塞东西上,那现在开始吧?”
我递给他一个文件夹然后开口道:“我们最近在尼罗河三角洲出土了一些物品,但一部分物品是绝无可能贩卖给我们的客户的,我相信你得机构会感兴趣。”
威廉翻阅着文件夹说道:“看起来是这样没错,而你来这儿真正的理由是?”
我微微一惊。“抱歉,克兰弗德先生?”
他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你在这儿而达克在波罗的海?如果你仅仅想要通知我你那儿有些稍微有点意思的物品,那通知我的方法多得是。”
我将文件夹收回我的包里,然后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一个由个人组成的独立团体选中Marshall, Carter, & Dark 作为他们与你们的中间人,同时也作为他们信誉的担保。”
一种令人忐忑的冷酷与一闪而过的饥渴在威廉眼中掠过。“我猜这个团体想要在我这开个户头,对吗?”
“确实如此”我点头道,然后打开了视频通话并把笔记本电脑向威廉推了一些,一本笔记早已在他手中就位。
“晚上好,达克先生,我相信你会成为我未来的合伙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审阅你希望新添加到我们协议中的基本条款了?”威廉微笑着。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各类条款、协议、限制保险和多得多的东西共同早就了一团混沌。克兰弗德先生脸上的微笑却不曾消退过一秒。当他把电脑还给我是,一阵含糊的碰撞声从公寓外传来。
安切小姐把我的注意力从那响动上移了开了,“别担心,可能是谁掉了些杂物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道了别,走廊里凉爽的空气拂过我的面颊,而我感到一股我不曾知晓的巨大压力从胸中升起。我见到了那个男人本人,到现在我还是不太能确信他真实存在。我扣紧外套然后回身朝着电梯走去。
两个男人死死地盯着我,还有一个男人倒在地上,脖子被拧断了。其中一个人举起自己的手指凑到唇边,一阵机械运作的呼呼声伴随着这个手势,然后他指了指我刚刚离开的那间公寓。他和他的伙伴抬起尸体然后快步离开了。
我走进了电梯,乘着它一路向下然后钻进我自己的车里。不到二十分钟,整座城市已经被我甩在身后。
我将自己的步枪拆分开然后合上窗帘。我打开电灯,让灯光充满了整间屋子,两眼紧紧地挤着,当它们终于适应了光亮,我走进厨房把一些隔夜的汤水丢到炉子上。永远是千篇一律的玩意。
一位极其重要的议员来了,他们一起吃了晚餐,天晓得他们签了什么扭曲的协定,然后议员就离开了。
我知道我应该为永远不必出风头感到高兴,但是一段时间后人总是会渐渐感到像个废物似的。
走廊里飘扬的彩带对任何接触到人都应对自如,如果有人能够碰到那么远的话。
我喝完了汤然后上床睡觉。都是老一套,老一套。
至少我可以晚些起床,但那也不过是一套寻常的吃饭,出去工作,清洁武器然后去趟市场的流程罢了。
今天集市人满为患,涌动的人群像条河流。我和几个摆摊子的打了招呼,然后开始购物。为了那道新菜,我需要一些胡萝卜,猪肉和洋蓟。穿行在人流中时我不出声地哼唱着,这时我从一个与我擦身而过的身穿灰色西装的男子身上听到了发条的声响。即便我清楚地知道没有什么危险,我的身体还是紧张了起来,我的感官也进入了状态。霎时间,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辨了。
我知道一伙待在集市边缘衣着松垮的少年在衣服底下藏着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惊慌逃命的东西。
一个正在买土豆的女人在从小贩手中接过袋子时,她针织外套的袖子微微向后滑动了一点,露出一个纹身的顶部,我瞥见那是由好几条毒蛇构成的手指。
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他们中的一部分永远也不会从家中离开,另一部分人甚至无法察觉的,但所有人都投身于一个共同的事业。
讲真的,这地方藏着的奇术武力大概要比任何组织的总部拥有的都多出不少,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保护一个男人。无可否认的是,这么做是有正当理由的,毕竟相当一部分人并不喜欢因为某个会计觉得拿他们的同伴换一只异常仓鼠是笔合算的交易就把他们宰了的。
瞧啊,这儿就是一个例子。他们走路的样子与其他人不大一样,多了一份对周围环境的敏感和警惕。他们受到的训练虽然使他们在如此情景中表现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但是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并且了解辨别的门路,你就可以看出这点。而我深谙此道。
我跟着一个中年女人穿过了市场,她过早变灰的短发让我在人群中跟踪她并不困难。当她意识到我尾随后时,她的步态立刻变了。她开始朝着一个小巷子走去。
我笑了,终于有点乐子了。我跟着她走进阴凉里。
当她确定没人可以听见或看见我们时,她停下了脚步。
“你该让我走的。”她转向我然后说道,脸色平静。我看到她前额上挂着小颗汗珠。
我点头道:“没错,我可以。但那样的话其他人就会抓住你,而我可以向你保证,这附近的其他人都会用些相当令人不愉快的方法对付分裂者。”
“你可以加入我。”我看见她的一只手缓缓向背后伸去。
“非常感谢,可我更珍惜我体内的器官。”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我的头部开了两枪,我抬起一只手挡在面前,并快步向她走去。子弹与钢铁的撞击声,充盈着整条小巷。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已逼近了她并一把抓住她的脑袋,用力一拧便尘埃落定了。她的尸体滑落到地上,我呼了一口气并让身体放松下来。
“你需要帮忙吗?”一道低沉,微微有些粗矿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身上每一根纤维都重又紧绷起来,不论是有机的还是无机的。
我转身看着身着松垮衣服和连帽衫的“少年”。“那么,她确实死了,所以我就不-”
“处理。”它打断了我的话头然后掀开了它的兜帽。
“哦,对,请吧。”我朝着市场从它身旁快步走开。我完全不像看到处理包含什么内容。可我还是不够快,一些声响还是追上了我。
我拿上自己买的杂货然后看了那东西最后一眼,它和它的朋友向回走去,而且看上去比先前大了不少。我返回了我的公寓,烹饪和阅读占据了今天剩下的时间。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对那颗洋蓟做的事简直比战争罪还过分,不过到头来,猪排表现的倒不赖。
我坐在敞开的窗户边上读着书,让柔和的清风吹拂着我的全身,忽然我注意到了街道上的某人。这个男人急匆匆地朝着我对面的公寓楼走去。我的动作很快,可还是不够快。他在我组装好步枪之前就走了进去。我无声地咒骂着然后将准心瞄向了那会计师的公寓。
我闭上眼睛背诵了一串数字,当我睁开眼睛时,整个世界都成了绿色,而现在我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公寓的内部了。感谢上帝,他的窗子真是大。我的手很稳手指也放在的扳机上。
几分钟后,我又看见了他,他走过了走廊里的彩带。我呼出一口气然后瞄准了他。在我扣动扳机之前另一个身影闯进了我的视线,这个入侵者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人就动作灵敏的将一把尖刀扎入的这男人的腿肚子并把他打翻在地。这是不是…? 啊,是那会计师的炮友或天晓得他们是什么关系。就我的所见而言,我对前者倒是产生某种带有些许浪漫色彩的好意。过了几秒,我看见她把入侵者的手脚用扎带捆起来,会计师搬了一把椅子走进了房间,他们合力把那入侵者架了上去。
会计师走到窗边,我从他的口型看出他对我说了“谢谢”,然后他朝我挥了挥手并合上了窗帘。
我将步枪拆分好,然后重又拿起书继续读起来。也许我明天可以再试试洋蓟?
埃德温因疼痛呻吟着,鲜血从他的小腿缓缓流出,一盏亮起的灯使他挤着双眼。
“醒醒,朋友。”威廉的声音令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戴欧妮和威尔站在他面前,后者面带笑容地看着他。
“现在,我可真是佩服你,竟成功一路来到了这里。说真的,如果不是戴欧妮在这儿,我们在对面楼里的朋友可能就得用你重新来给地毯上色了,不过除去这点不论,可真是干得不错!”威廉缓步走向埃德温,后者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戴欧妮扭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威尔皱眉道:“什么都不做?不朝我怒吼,也不发出死亡恐吓,甚至连口水都不朝我脸上吐一口?好吧,我想我们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你为谁工作?”
“第五教会。”埃德温稍稍抬起头看着威尔说道。
“胡扯。”威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工厂。”
“彻底胡扯。”说着威尔一拳捣进他的心窝里。
埃德温喘了一会气后才重又能开口说话,他用充满痛苦的声音说道:“MCD。”
威廉又皱起眉头道:“不太对劲。”
戴欧妮放下手机抬头道:“哪里不对了?”
“瞧瞧他,出色到可以抵达这里,可却挨不下一顿打。”
戴欧妮走向埃德温,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拳揍在他的鼻子上。男人痛苦地嚎叫着,泪水开始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道纹路。戴欧妮转头看着威尔,眼神中满是担忧。
威尔掏出钱包并示意戴欧妮靠近他,她回身走向威尔并驻足在他的身旁。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小小的卡片,面朝下拿着然后将它转向埃德温。
男人先是僵住了几秒随后浑身开始不停地颤动,他的瞳孔逐渐散开,鲜血从他的鼻子里不住地流出。威尔迅速地将卡片收回自己的钱包里。
“威尔?”戴欧妮看着他。
“什么?”
“刚才那是什么?”她的声音中掺杂着些许恐惧。
“以前一个模因部的研究员给我赶制出来的,好让我给他调整几个数字,这样他们就能拿到些额外的资金。很基础的玩意,但是很有效,给出的指令很简单,让你说出不能说的事情。通常来讲,它的工作原理是基于你的个人认知的,迫使你说出些机密或是某些相当令人尴尬的事。”说着威尔将钱包放回自己的外衣口袋。
“两个问题,为什么你刚刚不用那玩意而我们的客人现在是这幅样子?”
戴欧妮再次走近埃德温,这个男人正慢慢地恢复起来。
“因为这毫无精度可言,他有可能对我们说些关于他高中时代偷开他爸爸的车时的事情。”威尔也走近了他。
“从这样子看,他应该有些相当诡异的秘密。”
“如果我想的没错,他会这样是因为他被下了禁咒,那卡片试图让他说出藏在禁咒后面的事情,而禁咒抵抗着这个效果,就这样循环了一会儿,不同的指令相互冲突,把他的脑子煮开了锅。”威尔支起埃德温的下巴,把他的头抬了起来并扒开了他一边的眼睑。
这男人痛苦地轻声呻吟着,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
“有头绪吗?”戴欧妮一手搭在威尔的肩膀上问道。
“去打个电话让人把他带走,我会处理这个的。”说话时他没有把视线从那眼睛上移开。
戴欧妮点了点头随后走向了另一间屋子。
威尔从外套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只注射器。他拿起埃德温的手,轻轻地把针头刺入他的皮肤然后推动了活塞。埃德温在几秒里逐渐瘫软下来,威廉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微弱。
几分钟后,两道身穿长袍的身影敲响了屋子的前门,威廉领他们来到尸体旁边并目送他们将它移走。
过了一会戴欧妮又回到了这个宽敞的房间,只见威廉站在窗前,窗帘敞着。他呼出一阵烟,戴欧妮发现空气中满了再明显不过的大麻味。她环抱着他的身子并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
“怎么了”她柔声问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儿。我不知道是谁派他来的。不是他选择这么做的。一堆事情。”威廉摇了摇头。
戴欧妮从他微微颤抖的手里接过烟卷并深深地吸了一口。
“道德问题?你感到的?”她轻声说道。
“一个人至少应该有个选择,我甚至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任何组织的成员。我想这么做的不论是谁,可能只是随机选择了他,给他下了个禁咒很可能还不止这个,然后就把他放了出来。”威尔的一只手与戴欧妮十指相扣。
他们静静地站了几分钟,烟雾盘旋在他们身旁。
戴欧妮先开了腔:“至少你心里的某个部分还在乎这些,这肯定是有价值的。”
“我想也是。”
“我们上床吧?”戴欧妮抓起他的另一只手。
“好。”威尔点头道。
他们相互握住的手,谁也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