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莫尔摩特，迪韦纳图斯

他们称之为奇迹，但安特罗斯知道那是什么：憎恶之物。当圣血天使们离开地下墓穴，回到莫尔摩特的街道时，黎明正在驱散黑暗，自他们来到迪韦纳图斯以来，天空第一次被完全照亮了。安特罗斯在街道上方的台阶停了下来，凝视着天空的景象。那里也是莫尔摩特，如此清晰的镜像，他甚至能看清每一个屋顶和塔尖的细节，但那天空中的城市是莫尔摩特的梦魇，一个被疯狂玷污的世界，以至于安特罗斯的眼睛都开始隐隐作痛。

在莫尔摩特的空中镜像里，银蛇蜿蜒穿行于牧师的队伍中，它们有数百英尺长，带着半透明的苍白薄翼。藏骨堂如液体般流动，不断变形成新的形状，大的吞噬小的，然后融合成新的建筑，甚至扭曲成更怪异的样子。处在那种疯狂中的牧师只是某种扭曲伪造。随着镜像城市越来越接近真实的城市，它那些沉默的居民也在向现实延展，就像剥落窗花上的小水珠。

尽管这很惊悚，但安特罗斯还是无法把目光那些超自然的景象上移开。他看到那里——就像在真实的城市里一样——有一座巨型环形剧场，挤满了成千上万个燃烧的人体，但那些燃烧的变种人不是在惨叫，而是在跳舞，似乎正沉醉于改变他们肉体的火焰。他们的身体也没有变成烧焦的躯壳，而是在结晶，变得如玻璃般明亮，在火中嬉戏跃动。安特罗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天空，随后他意识到天空中的镜像世界实际上是过去。那里的环形剧场的大火才刚刚燃起。他看到的镜像是几分钟前的样子。就好像那里花了几分钟来吸收下方的变化并重新塑造它们——在这两个世界之间有着轻微的延迟。

“那里是不是越来越近了？”拉赛勒斯问。他站在安特罗斯身边，但话是对墨菲斯顿说的，后者正站在在台阶下面，仔细研究着他从德拉维斯那里夺来的生锈铁栓。

墨菲斯顿把铁栓藏在长袍后，点了点头。“镜像很快就会吞噬现实。我现在明白了，那个所谓‘奇迹’的目的不仅仅是隐藏迪韦纳图斯。”他抬头看着天空中闪光的人影。“这个世界正在被巫术改变，如果我不尽快阻止它，”他指了指上方起伏的建筑，“我们就会行走在那个世界里，而迪韦纳图斯连同石化之刃都将永远消失。”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大人？”安特洛斯问，他回头看向真正的莫尔摩特。街上挤满了悲痛欲绝的牧师。那些能够靠近环形剧场的人正试图撬开大门去营救里面的人，但那块巨石就是岿然不动，他们所能做的只是徒劳地听着墙壁里回荡的惨叫。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兄弟已经转变成了异端：他们以为那些正在被活活烧死的人都是无辜者。

“德拉维斯证实了我从奥苏夫神父那里了解到的事情。”墨菲斯顿说，“石化之刃在沃尔加提。但如果德拉维斯说的是真话，那彼得·佐兰布斯就已经抵达那里了。如果我们不去阻止他，今早他就会夺走石化之刃。”

“大人，”拉赛勒斯说，“我们离那里有多远？”

墨菲斯顿摇了摇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往北走几百英里，但我只扫了一眼地图。”他指着离开修道院时递给安特罗斯的那本书。“每个神龛和教堂都标记在书里了，沃尔加提也不例外。看一下。”

安特罗斯打开书，翻看着地图，终于找到了沃尔加提。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的标尺上划了划，随后摇摇头。“那是一个类似修道院的地方。戒备森严。建在山上——塔马勒斯山脉的最高峰。往北近三百英里。”他更仔细地查看书页。“奥苏夫神父在页边空白处做了标注。圣门修会。还有一个词写得不太清楚。也许是炽天使？”

拉赛勒斯看了墨菲斯顿一眼。“修女会？”

墨菲斯顿点点头。“这说的通。如果国教足够重视这个世界，他们就会在这里派驻战斗修女。不过，彼得·佐兰布斯有半个星球的人支持他。即便是修女会也很难在这种数目的敌军前坚守太久。我们必须尽快到那里。莫尔摩特有一个太空港。你可能在我们去修道院的时候看到了。就在这片地区，离环形剧场不远。那里好像有飞机。”

拉赛勒斯点点头。“如果乘坐飞机的话，我们可能在几分钟内就能到达沃尔加提。”

墨菲斯顿打开通讯器。“瓦特勒斯连长。离开大门。迅速前往太空港。”

“明白，首席智库。”连长的话伴随着一阵尖鸣——那是激光枪的开火声。

“你还在与变种人交战吗，瓦特勒斯？”

“不，大人，不是变种人——只是当地的军队。他们不知道环形剧场里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听我解释。我得——”他的话戛然而止，爆弹枪的尖锐轰鸣响彻了整个通讯网络。“那些白痴把我们当敌人了。”

安特罗斯顺着台阶往下看，看到一些当地人正指着他们，脸因悲伤与愤怒而扭曲。随着一道金色的闪光，龙骑兵开始涌进入口。

安特罗斯拔出爆弹手枪，但墨菲斯顿摇了摇头。“我今天杀的平民已经够多了。他们只是被蒙骗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大主教那样该死。我们应该尽可能放过他们。”

安特罗斯轻敲盔甲上的数据板，调出了一张城市略图。“您说得对。我们离太空港只有几条街了，大人。”他说着，指向身后一条没有人的大道。

墨菲斯顿点点头，示意安特罗斯带路，他们跑下台阶，附近的建筑物里传来一阵枪声，卫兵的子弹没有击中目标，甚至都没有擦到圣血天使们的动力甲，只打落了些建筑碎片。

几分钟后，他们到达了太空港的控制塔和机库。这里的结构和莫尔摩特的其它建筑一样错综复杂——堆积起来的螺旋状卷曲化石，看起来像是被完全废弃了。数十架飞机散布在各处，处于不同的维修状态，其中包括几架女武神，它们深藏在机库里，机身被漆成暗黑色，仿佛一群巨大的腐尸鸟，机翼似乎因一排排导弹和激光炮的重量而下垂。大多数飞机看起来都已经处于战备状态，而且维护得很不错。

墨菲斯顿大步走向机库，拉赛勒斯跟在他身边，向一架看起来很古老的大型运输机走去。

当安特罗斯急忙追赶他们的时候，他看见一列穿着深红动力甲的人正从广场南边向他们跑来。瓦特勒斯连长和队员的行动正如安特罗斯所知的那样纪律严明。他们的盔甲都有些凹坑和焦痕，而且溅满了鲜血，但他们看上去都没有受伤。

瓦特勒斯走到墨菲斯顿跟前，向他敬了个礼。

“连长，”墨菲斯顿微微颔首。

“大人，”瓦特勒斯回答。他摘下头盔，表情透露出了气恼。“我没能准时关闭大门。如果你事先向我解释清楚的话，我可能就会——”

“你可能会怎样？”墨菲斯顿打断了他，似乎真的很困惑。“我给了你一个明确的命令，瓦特勒斯连长。我就算解释了又会有什么不同？”

瓦特勒斯刚张嘴想要争辩，但在看到了拉赛勒斯的逼视后，他只是点了点头，肌肉在紧绷的下巴上泛起涟漪。

墨菲斯顿朝运输机点了点头。“我们必须现在离开。”

瓦特勒斯连长扬起眉毛，抬头看着那架飞机。它就像其它女武神的一个丑陋亲戚。部分装甲已经锈蚀了，燃料箱以极其危险的角度悬挂在机身上。瓦特勒斯看向技术军士。“加卢斯兄弟？”

加卢斯在离开时只能独自穿过环形剧场的观众席，所以他的盔甲受损比其他圣血天使要更严重，但他还是轻快地点了点头。“明白，”说着便爬上了驾驶舱。

当运输机轰隆地启动，飞过莫尔摩特的城墙时，安特罗斯最后看了这座城市一眼。大火已经蔓延到街道上，弥漫的浓烟冲上螺旋塔楼。“迷宫”俨然化成了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