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提尔纳诺——人形觉醒同人(一)每个人都混沌
这是鄙人写的偏文艺的东西,尽量让语言通顺、让每段文字都有意义,有令人无语之处请轻喷
ooc、私设新人物警告
日常催开服

方舟基地的指挥官安妮露娜斜倚在窗前,而外面是有限的灯火,呈环形摆在她面前,像是一只大手摊开手掌“喏”地展示出来。这是个不完美的圆。在圆外,一直到地平线,全是漆黑——既好也不好。
断线第九天。马上就是第十天。还差……一小时零六分钟。
货真价实的方舟。
月球并不是没派人来。断线的第七天,他们就该依照协定放下援军了。定位系统出的错误再离谱,也不会让援军偏离目标十公里。她眨了眨眼,确认一下自己在哪、在干什么,同时把“弃子”“政治”“战略考量”等词扔到脑后。笑话,把方舟基地扔下不管,让拓瓦来当老大都不会傻到这种程度。
近来战事有微妙的变化,似乎拓瓦们有组织起来了。通常情况下拓瓦会将个体获得的信息通过拓瓦网络的连接进行集体交流,从而达到以整体进行统一活动的目的。眼下的情况尚且处于能用这这理论解释的范畴。《拓瓦分类学》,人类对于由元机械早出的恐怖生命的几乎全部理解,而作者(或说学说创始人)仍待在螺旋基地里,让自己提心吊胆。
不过科学家在眼下的情况中发挥或可能发挥的力量较之人偶和特尉十分有限,摩恩希尔那边有方舟分流过去的人偶部队,可完全放心。至于本处,除了在外征战的士兵和人偶,基地内部十分安全,纵然安妮露娜对所有人宣称方舟基地岌岌可危。
岌岌可危,在一定程度上算是真话。这也是派出士兵和人偶的原因。最好相信他的话并听取他的忠告:别过度依赖他的力量。
即使男人不说,安妮露娜也会这样做。她有自己的铁律,更何况他们已经共事了十年,男人的脾气她早摸透了……
该死,到底要不要让他出马?
门被推开,休罗斯·马里兰大步流星。“司令,第八小队补给耗尽。他们什么都没发现。”
“物资也没有?”安妮露娜追问。
“没有,司令。他们请求返回,路线已规划完成,无威胁及潜在威胁。”
“让他们现在就回来。”
马里兰没有立刻动。“司令,小队的搜索工作已连续进行了十小时,他们需要休息。”
“我不想重复,中校。我向你介绍过过第八小队任务的重要性。”她没抬头。
“是的,司令。这也是我为什么需要将他们的行动随时向您汇报。”
“命令他们回来。”
“我想您决定的依据存在问题。”他决定冒个险,“小队周边拓瓦的行动模式已全部计算在内,原地扎营的风险在理论上不存在。最近出现的个位数例外应该无法有力支撑您的决定。现在命令小队返回,遇到拓瓦袭击的可能性会很高,即使是不成气候的攻击也会造成您无法接受的结果。”
安妮露娜一手扶定窗框起身,虽然腰弯着,但身体其他部分都笔直,好像她没有关节而四肢钉进了钢钉。马里兰有瞬时的犹豫,但他没有退,迎向喷枪似的目光。他也是块钢铁。
“两个问题。这支队伍的指挥官是谁?”“是我,司令。您有小队行动信息的片面知情权。”“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向您报告小队信息。”“既然你不是来听我意见的,那你可以无视我的命令,按自己的方法来。”“不可能,司令。您说刚才的指示是命令,我若不执行便是抗命。无论是按过去的制度还是紧急法案,我作为军人的权力立即丧失,指挥权也一并作废,无法命令第八小队。在该情况下再下命令是要上军事法庭的。”“恭喜你刚刚把自己从枪口地下拉开了。留下你要给我的东西,去履行你的义务!”
马里兰双手放下厚厚的文件夹,敬个礼,转身离开。安妮露娜放下指着门的手,感到一阵眩晕。她扶扶帽子,腰椎和颈椎随着直起身子的动作抱怨不已。
指挥所在两个小时前就没人了,面前的只是一排排空着的终端。各队伍仍与各自的指挥官保持着联络,赶他们离开这儿回去休息只是象征性的行为。纯粹人道主义的施舍。如果不是莫迪亚诺办事不力丢了艾坦尼恩防线,她的部下还能抽个空陪陪老婆。人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大多数人都在指挥中心这栋建筑里呆了数个星期。无论援军有多少,哪怕只有两三个人偶,都能大大稳定军心。眼下稳定军心比应付敌人更重要。
偏偏不能让他们寄希望于最有希望的事情上,头疼。
安眠药开始苏醒,开始横冲直撞。她离开窗口,缓慢确切地迈步。她从前没用过“山猫”,不知道这鬼东西药效比白兰地还猛。她甚至想在指挥室过夜。
她不能倒下,不能露出沮丧和疲倦。这一向是司令擅长的。
“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小子。”司令比他矮,但他受到的压迫比面对那个黑剑士时还强,“叫‘灰烬’,ASH,嗯?姑且是听说过,专门为新时代而生的、能同调无限个人偶的离谱特尉。”
离得近的几个人看向他,以及跟着他的五个人偶。
“别分心!下属的命廉价到连你们的好奇心都不如吗?”她喝道,“给我专心打胜仗。小子,带上你的人偶过来!”
这里有除了紧张之外的其他气息。特尉灰烬不着痕迹地左右看。位列两旁的指挥官们的确是在指挥某处的士兵作战,但他们的眼神在游离,少数几个明显在开小差。草菅人命显然是误解。他们的希望似乎寄托于其他的可能性上。何以至此令人费解。像是突遇大雨跪地祈求上天的人,而几步外便是避雨处。
希望那可能性不是我,灰烬默念。他自己能做到的事相当有限,当方舟的救世主未免强人所难。
“很抱歉你不能休息。”司令说,“知道艾坦尼恩防线?去那里,联系剩余的武装力量,如果可能的话,夺回它。那个人偶,你对我的命令有什么不理解吗?”
“没、没有,司令。”凛月吓得一抖,立正站好。
“请等一下,司令。”灰烬说,“我们在路上遇到些情况。拓瓦可能有了智能,有领导指挥它们。”他压低了声音,并准备列举出相应的证据。
“……对。我收到了,你的情报很宝贵。”
灰烬刚想说服对方,没想到她当即接受。“呃,司令,我说的是……”“过来,马里兰中校,第八小队情况如何?”
一个眼神忧郁的男人粗暴地推开他们。“他们安全返回。由于没有特尉随行,人偶狩夜受损严重,正在抢修,已脱离危险,此外无其他损失。”“评价一下你昨晚的决定。”“完完全全错误的决定。”他瞥了一眼灰烬,“简言之,根据现有情报,我的决定会让小队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别再让我失望了。”
“抱歉,您刚刚说,人偶受损?”瑶姬伸手拦住这人,“抱歉,中校,我对您的表述方式有异议。”
马里兰沉默,避开瑶姬的手,没有看她。“瑶姬,”灰烬察觉不妙,伸手拉她,“我们没有权利干涉中校的个人习惯。别忘了我们的任务。”几秒后,瑶姬放下了手,勉强别开目光。
“抱歉,司令。我们马上出发。”灰烬低头,“我能见见那位人偶吗?”
安妮露娜端详了他好一会。“专注干你的任务,小子,她与你无关。”
没办法了。安妮露娜的目光快在他身上戳出洞来了。灰烬敬个礼,示意了一下人偶们,向指挥室外走去。
“你也听到了,人偶狩夜暂时没有特尉。如果你能为我带来胜利,在她去执行新任务前,她就归你了。”
灰烬转身,看到的仍是安妮露娜紧绷的脸。这让他想到因过热和磨损而饱经风霜的枪。“明白。”他回应。
白川遥一直低着头,沉默地贴在灰烬旁边。
“抱歉,特尉大人。”瑶姬说,“我感情用事了。”
“每个人偶都有自己成为人偶的理由,谁不会有点秘密。只是那个马里兰中校似乎是司令的左右手,我们最好还是别去招惹他。”
凛月一把抱住瑶姬:“我说,干嘛为了那个大叔愁眉苦脸。瑶姬脾气最好了,谁惹瑶姬生气就一定是对面的错。”
“不能这样想哦,凛月。”话是这么说,瑶姬明显松了口气。
灰烬转向两姐妹:“苍、焱,这次你们可以先休整,我们四个去。”
这是在大楼门口,指挥中心的大楼高高地刺入天空。云开始聚拢过来,太阳远没有触及苍穹正中,而他们的工作远远谈不上开始。
“怎么,灰烬殿下,想丢开我们一走了之?”焱叉腰佯怒,本来想必是要刁难灰烬,却被旁边的苍拉住,险些摔倒。
“好啦,特尉和我们的同调还要经过模拟战斗进一步磨合。姐姐知道你能单挑拓瓦,就别为难特尉了,小焱~”“我、我知道!别那么叫我!特尉都知道我在开玩笑,你倒这么神经质……”焱被苍半拖半拽地拉走,满脸装出来的嫌弃。
“明明看上去受不了,却没有动手挣脱的意思呢。”瑶姬微笑,“焱小姐也是个温柔的人。”
‘“在学院里就这样。”灰烬看天,“平时急躁,也并非沉不下心的性格。她最在乎她的亲人,平时总把姐姐挂在嘴边‘一定会保护好她’之类的话说得相当多。苍成为人偶的事对她来说可能有点难以接受。有家人的感觉实在特殊。”
瑶姬的嘴角一僵,闭了口不再言语。
“特尉,我想暂时离队。”白川遥说,蓝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怎么了,有情况?”“只是想平复心情。”“好吧,那半小时后集合。我们先到停机坪稍后记得过来。”“我不知道位置。”“在东面,下到地面……”灰烬突然意识到什么,掐断话头。白川遥已经移开目光。
“没什么,我可以问路。”自问自答后,她转身离开。
“等等,白川!”灰烬喊,但他没有迈步。他本能地知道,任务更重要。瑶姬捏着胸口的衣服,很是担心。凛月则不明所以地左看右看,满脸困惑。
白川遥能听到灰烬的喊声。她承认心底的一小部分确实希望他能追来。妄想。你了解他,他固然重视同调的人偶,但别指望他会因此不顾大局。至少现在不可能了。告诫他这一点的可是你自己。“和你同调的人偶可不止一个。”你亲口说的。
说到底,偏偏是他,而他又偏偏如此特殊。不然,自己在见到他不久后就会因为掩护他而死于拓瓦之手——她刚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同调不会让两个人真正心灵相通,只会有若即若离到让人发疯的联系。
她没有走远。毕竟没法完全抛开任务不管。坐在长椅上,她面前是玻璃护栏和外面的大片城区。指挥塔八十多层,某些元年前后建筑遗留下来的废墟都和它一样高。在塔的十层高度上建有巨大的圆形平台,几百平方米,悬空结构,充当信号增幅器的同时可供人散步。
现在,即使是为了保护人们而受伤也会被无情称之为“受损”的,代号为“白川遥”的天丛樱系自律人偶,正大睁着眼,将眼泪限制在眼眶里。在她,或者说“它”眼里,楼房变成了静默的墓碑。
不对,我期望的……
“那边的人偶,”有人在喊,“没必要,尼德霍格,这里不是战场。”
那人在跟一个叫尼德霍格的单位通话。白川遥能听清他对耳机里说的话。她轻擦眼眶,站起来转身。他的圆框眼镜反射着光,看上去很滑稽。
“报告信息,人偶。”“朔夜第七特勤队天丛樱系人偶,白川遥,编号A0012018。”“你所在编队编号已经撤销了。”“我没阵亡,还没。终端上的信息不可能造假。”
这个新晋的评议会秘书斜睨了她一眼,以堪称挑剔的眼神看着终端的蓝色显示屏,目光焦点在终端和白川遥的脸之间游走。末了,他眯着眼直起腰。
“解释一下刚刚的发言。”
“我还没阵亡,我所属的小队没有理由被撤销编号。”白川遥说。
他盯着手上的平板。公事公办。一副即使上面在播毛片也能压得住的寡欲样子。
“你最好注意言辞,人偶。你们的脑子还没被替换成机器,说错话只能怪自己。”
“我的信息有什么问题吗?”白川遥可以不在乎冷嘲热讽,但无法接受不明不白的死亡。
“没有。由于你已经入编特尉灰烬的小队,你原属小队的编号经由手动程序被撤销。”声音从他嘴唇中间那条不存在的缝里挤出来。
这大概可以解释撤销程序为什么进行地如此快,她想。但有权执行这一手动程序的人,放眼全方舟基地也没有几个。
——执行,或授权执行。
“我有权知道我现在特尉的地位吗?”
“他是个正常的特尉。行了,你问的够多了,人偶。下次记得为你的言辞道歉。评议会不希望看到摆架子的人偶在我们的聚居地晃来晃去。”
他丢下一个公报私仇的眼神,匆匆走了,同时冲耳机里低吼:“我说过了,尼德霍格,她不是威胁,老天,我们在方舟,不是巴别塔的废墟。”
遥目送他走进建筑物的阴影里。他把她的心情搅得乱七八糟。她提防着四周,快步离开指挥塔,向大约是东的方向走去。下了塔,视野仍然宽阔,设施的间隔足以让爆炸无法波及一个以上的营地。沿途的人各自为政,鲜有投来目光的。在军事管制区围墙这一侧,三个人正站在停机坪上。她只用了二十分钟,而且大多数时间都耗在了路上。两人对视一眼,灰烬想问什么,由于理亏未开口,看着遥敲着凛月的头。现在是上午十点,天气阴沉,高积云已经压成了层积云堆叠在城上,连接起远处的大地,基地不仅不像方舟,更逊于一叶扁舟。雨要来了。
白川遥到底没说灰烬猜没猜对她的心思。
同在暗色天幕下的还有个人。发觉天上有异常,他看表:十点十三分。不过是天上又划过一道激光,比之前的更细些。他继续回到书上。柏拉图的《理想国》,这可比那位看不惯太阳的疯子更合他胃口。书是平装的。多亏了盗版书商们在危机爆发前就把人类所有的财富上传到了网络,现在他才能有东西来消遣。纸质书少得可怜,大部分时间只能看电子书,但他还是设法用书本填满了书柜。
他的屋子挺小,至少对于擅长享受的新纪元人类来说是这样。进门即是主厅,约八平方米,正对面的窗下有张床,左右分别是书桌和书柜,由化学产品而非木头制成。左边可进入厨房,像是按比例缩小过的氢气炉、落灰的刀具餐具、水槽等挤在一起。主厅右边是卫生间,洗漱的用品也基本算有。总而言之,是典型的单身男人的公寓。房主正身穿T恤衫和宽松长裤。摸着长有络腮胡的双颊下陷的脸,坐在由化学制品而非木料制成的椅子上,读《理想国》。
他眼下没事。他几乎不会有所谓公事可办。安妮露娜有几个月没烦他了。虽说时间不长,但称不上不满意,反让他佩服她的能力。他们严格来说可算同类。
外面下起了雨。他抬头看成圆角矩形的窗子。屋里的光收成了一滴滴亮点。他把书签丢进书里,看着封皮上雨滴的影子,那一个个套着光圈的幽灵。他讨厌下雨。不过眼下的雨恐怕不会持久。
他孤身一人。他并非一人。至少他从前不是。
大约十一点了。时间早已被拉到他这边。他要去吃午饭,按他的食谱;之后在餐厅坐上十分钟,慢慢回来睡午觉,下午一点半去训练场,练到六点,在城里转一阵,回来记下思考;晚上十二点睡觉。除了周日,十年来他几乎天天如此。
他是个没有家的人。到现在还是。他换上黑色外套和裤子出门,摸摸钥匙,关上门。
“御,你真的不要紧吗?”凛月拧着眉头。
“你已经问了五遍了,”白川遥说,“你是不相信瑶姬的治疗水平吗?”
“哪有!那个大家伙的激光全是御帮忙挡下来的,遥你在侧面当然没体会。”凛月抱着御的肩膀抗声,“下次配合我点嘛,正面攻坚压力好大的。”
白川遥没有反唇相讥,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这次的拓瓦的确难对付,我们也缺少相应的战术,还是多亏了特尉大人。”瑶姬说,“下次,特尉大人要考虑多带几位人偶吗?如果能承受的话。”
“是应该多带些人,”灰烬正了正身子,不让发麻的脊柱露馅,“不过根本上还是要完善战术。加上这次有了新伙伴,更有磨合战术的必要,今后要辛苦各位了。”
这大概是他目前的极限,同时支持四位人偶的朔夜模式,而且连接有波动。当时被莫迪亚诺拿黑剑士的事一激,同调水平立刻坐过山车,波动大得险些崩溃。对于他这样的天才来说,同调也仍是危险的技术,一旦崩溃,他可就成植物人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艾妮莎。他压下心底的疼痛。同调还在保持,细心地瑶姬可能会发现自己的情绪波动。她没有察觉,偏头望着窗外。白川遥垂着头一言不发。凛月还在对御嘘寒问暖。御勉强笑着,她心口上的伤比身上的重多了。
下了直升机。阳光把这里的一切照得很暖。他们就这样进了指挥塔。安妮露娜对脸色发白站立不稳的御并不在意,听完灰烬的报告(周围没别人),她挑起眉毛。
“我见过他妻子,一个——努力与现实和命运抗争的特尉。”安妮露娜罕见地斟酌起措辞来,“她的死是方舟基地的损失。听说你差点死了,要么是你的能力不行,要么是你的火力不够。所以这位人偶有必要编入你的小队。另外,你们的住处安排好了,稍后我会让人把官方调令送到你的公寓。”
“谢谢您,还有……”“别心急,年轻人,我知道我承诺过什么。在此之前,”司令走到桌边,滑过一张棋盘,“走一步。”
灰烬不明所以。他走上前。安妮露娜的目光灼灼,杀伤力直逼赛贡的激光。他不大自在,低头去看棋盘。这是盘残局,黑方大军压境,再过一着就可将军,白王的路全给堵死,只能靠王车易位脱困。只要突破防线,就能让王至少再活五到六步,反攻黑方右翼便完全有可能。
“棋局如战场。”安妮露娜说。灰烬的手悬在车上方。他看向司令,青绿色的眼睛里确切地照出他的影子。他放下手,又思考许久,摇摇头。
“除了王车移位外别无他法。这样一来我唯一的车就死定了。如果这是战场,我做不到。”
安妮露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她拿起一枚马,首先把白王敲出棋局。手起棋落,一个个清除白子,她的目光始终没往棋盘上落,从头到尾注视着灰烬。
白卒被吃,棋盘上只剩黑子。司令面无表情。“人偶狩夜在西边的第五医院,现在你可以去那儿了。”说完,他继续用面具上的两个玻璃球盯着对方。那不是生气,但绝不算轻松。
灰烬低下头,没有敬礼,默默走出房间。“特尉大人?”他转头,对上瑶姬的满脸担忧,“您是不舍得弃子吗?”
“御还有伤,凛月,先带她去治疗吧。”白川遥的语气让人平静。凛月也顾不上和她斗嘴,架着虚弱的御离开。剩下的两个人偶交换一下眼神。“那,我去帮大家拿钥匙,替我们向狩夜小姐问好哦,特尉大人。”
灰烬只是点头。白川遥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堵住他的话头:“一起去,你赶不走我。”
二人无言地下了楼。灰烬望着快下山的太阳,长叹一声。
“你可能觉得我优柔寡断,白川。安妮露娜司令做得对,我没法弃子,任何一个都不行。棋局上有规则,现实没有,绝对可以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保住车,又保住王。”
“这要你自己找。”白川遥简短地说。
“我知道,作为特尉,我理应受你们保护,没什么丢脸的,但要我放弃你们保全自己,我做不到。”他深吸一口气,“在月面基地学院的时候,艾妮莎就常拿我这点开玩笑。即使是在测试和模拟作战中,我也做不到。我怕自己习惯,习惯于牺牲他人,习惯于变成普罗大众中的一员。但如果坚持这点,我就会在分别时产生严重的情绪波动,甚至影响同调。”
“我感受到了,在莫迪亚诺提到她的时候。”
“我总是很反感那些把人偶当武器的人。只有开袋食品才用完即弃。人偶明明也是人,但即使是了解他们的军方甚至评议会都有人抱有偏见。而且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冷漠与偏见。人偶的任务是清除拓瓦,但清除拓瓦又不是他们的全部生活!人偶的命也是命啊!为什么人们不能正常对待他们?就因为他们不会痛,就被剥夺了成为人的权利?为什么……”
他的演讲被打断了。白川遥两手扳过他的脸,额头相抵。他能闻到人偶身上的清香,心里的躁动被温柔地抹平了。
“你的声音太大了。”人偶说,“至少在指挥中心附近别这么说。我们和拓瓦的科技同源,被人们认为危险在情理之中。我会记住有你,至少还有你真正懂我。”
她松开手,蓝颜清澈。他不禁为之释然。“现在去见见狩夜小姐吧?”
“你是特尉,我是你的人偶。听你的。”“那我们就出发。”
他们重新迈步。
“还有,白川……”
“叫我的名字。”
“遥,谢谢你。”
医院是栋灰色的敦实建筑,事实上它近似于堡垒。灰烬问了狩夜的病房,前台告诉他三层三零零七。到得地方,他刚想敲门,白川遥拦住,打手势要他噤声。门里传来的杂音中包含有两个人的声音。
“所以少提它。我对你们所说的未来毫无兴趣,请少提它。”
“是‘我们所说的未来’还是‘你的未来’?想来二者并非毫无差别。”中间顿了顿,“看看,某人又灰暗自己的前途了。你不能总想着在木板最薄的地方钻孔。世界又不会干等着你如愿以偿后再接着转。理解我的目的。”
“我自从很久以前就这样了。你可以认为我的心不纯粹,或说光芒透不到里面去。”
“这是你第一次说你的过去,以前我都是靠猜的——那么,仅仅指你的心,还是说你在指桑骂槐?”
“每个人都混沌,因此人们才会努力揣测别人的话外音,试图借此控制他的真实想法。”
“你在假清高。我不喜欢。”
“我想我最好老实承认。”
那个女声笑了。
对自己未来毫无兴趣的人。灰烬大概能听懂二人的对话,不过自己是否也在试图影响控制这场对话朝着自己理解的方向前进?几秒后,他推翻了自己的设想。他只是按自己对谈话的理解推测,希望它向自己能控制的方向前进。谈不上控制。
白川遥放下手,灰烬敲门。谈话声停了下来。“门没锁。”女声应道。他们便推门进去。里面有三张病床,两张空着。靠窗的床上坐着一个紫发少女,条纹病服难掩干练的身材。他右边站着个不起眼的男人,除了瘦和面无表情之外几乎毫无特点可言。
少女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两人,没有首先开口。“狩夜小姐,对吗?”灰烬说,“我是灰烬特尉。根据安妮露娜司令指示,你会编入我的小队。”
就个人而言,灰烬讨厌官腔和高高在上,但一如司令所言:你不能没有你人偶都有的觉悟。初次见到这个人偶,官话是最合适的。灰烬能看出,狩夜的眼睛里有坚硬的东西。当你不设防地闯进去后,会一头撞上去,撞得头晕眼花。那像是棉花中暗藏的一块铁。
“哦,您就是我的新指挥官。”狩夜握住灰烬伸来的手,“我能对你的名字提出疑问吗?”
“没什么特殊含义。”灰烬简短地说。
“当然,我无权过问你的事,抱歉。”她转向旁边的男人,“接下来就是工作了。”
男人确认似的一顿。“我手腕可以的?”“用‘可以’形容是屈才了。我明天就能出院。不好意思,难得你有兴致来一趟。”
“想必有人专程接你。”
“你继续你的工作没关系。生活的节奏到你这边,就别放它走,我也知道适应这一过程的难受。有需求的话我会拜访。”
男人肩膀塌了塌,向灰烬和白川遥略一低头,走出了病房。
“真的有忙到没时间刮胡子的人?”遥使用疑问语气。
“留胡子是他的习惯,就我所知。”
“活成自己理想样子的人。”
狩夜没正面回应遥的话。“在下狩夜,伊达斯系人偶。”“白川遥,天丛樱系人偶。”
狩夜露出克制的微笑,遥则还是老样子。
“靠近一看,你是相当耐看的人。”“过奖。我倒认为离开的那位朋友更成熟些。”“这好像是两回事吧。他毕竟四十多岁了,成熟自然不缺。诺兰·安德森深沉有余而耐看不足,如果和特尉相比的话。”
白川遥咳了咳。“那个,狩夜,不加敬称可以的?”“请便。”“请你先养伤,出院后再进行同调测试。”
“好。”她毫不含糊,“还是首次与如此特别的特尉同调。另外,那个,我可能不会长时间与你共事。根据上面的指示,我之后会前往纳比斯汀单独执行任务。”
灰烬感觉她好像在看白川遥。“安德森先生是你朋友?”“算是吧。我对他知之甚少就是了。”狩夜明显没把话说全。
灰烬感到不便久留,便道了别向门外走。他只来得及在关门前和狩夜最后对视一眼。紫发少女是否还想告诉他什么已没有结果,眼下唯有离开。但就是最后,被那目光一射,他蓦地觉出她想传达些信息,固然是凭空蹿出的像猫头鹰一样一闪而过的念头,也非石破天惊的情报。纵然只存在于某种层面上,猫头鹰窜过夜空划开空气的痕迹也清晰可见。信息明白无误,他固执地这样认为。他接收到了狩夜那不能用言语说出的、关于那个男人的信息——倘使不是那样就此作罢也无妨的——并有义务好好分析它。
“那个男人绝不普通。”这是此时他脑中确切的话。由那包含在眼神里的模糊信息归结出,又付诸具体的文字。自然是没法通过眼神传达的信息,但他就是获得了,而且不是他自己臆想出的:名为诺兰·安德森的年届不惑的男人绝不简单,小看是要付出代价的。
活成自己理想样子的男人。灰烬又想起遥的话。如果可能的话,得抽出时间来拜访他一下。
“特尉,”白川遥叫他,“那个男人,我觉得不妙。”
“怎么说?”
“他身上有战士的气息,危险得很。他不像消灭拓瓦的人偶。消灭拓瓦几乎不能叫‘杀’。他是真正杀过人的,就像危机爆发前的军队士兵,枪口对准的是同类。”
灰烬一时无语。
“朔夜部队中的‘羔羊’,听说过?其中的顶尖战力,‘噬魂之蛟’尼德霍格眼下就在方舟。像诺兰那样的人,很有可能能够胜任尼德霍格特尉之类的职务。”白川遥少见的话多。
“‘羔羊’是兼有肃反委员会及秘密武器功用的试验小队。”见她没表示疑惑,灰烬接着说,“我听说他们轻易不上战场,因为该小队的人偶即使没有特尉同调,也能发挥出强大的能力。像这次的赛贡,那些人偶应该可以单枪匹马地干掉。”
如果这种人偶也配备了特尉,那么目标之强大可想而知。
“为什么突然想到他们?”灰烬问。
“我见到了尼德霍格,至少能肯定她在这里。”
“这样,我过几天会会这个安德森。”
“没必要,而且难保他不会伤你。羔羊所涉及的都是战略机密,小心被当成黑绸党。”
“我有预感,今后会和他过招的。现在两边信息不对等,劣势在我们。而且我作为支援方舟基地的朔夜部队成员,身份有保证,另外还有一定的话语权。”
“……好吧,去的时候至少带上这个。”
“这是什么?”
“月面基地的特尉培训课程里应该还有近身搏击吧?”

第一章略长,到后面会短的
希望这个故事能给你思考,这样再好不过
封面是人类中的首个人偶(目前的剧情是这样)艾妮莎改造完成后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