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番外 2-4
1997年7月19日 凌晨01:42 北京 28摄氏度 多云转晴 利剑学院营区宿舍楼A栋二层201宿舍 凌晨一点到三点期间是人睡得最香的时候,但201宿舍仅剩童诗雅,宋雨,邓思晴以及梁湘悦四人,其他四人都去站12-2的岗了。 1984年为起点,利剑学院开始对新入学的学员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入学训练,训练科目除了队列,勤务等一系列军训的项目之外还额外增添了上哨,也就意味着学员也要站岗,体验一番营区警卫分队的日常工作,磨砺自身意志力。一般按部队两小时一班,但不会三包一四包一地进行站岗执勤,院校会将学员以宿舍为单位进行分组,轮流上营区自卫哨,一号哨,二号哨等三个哨位。自卫哨两人一组,一人持枪,一人带弹,一号哨,二号哨单人执勤,期间还会有流动哨每一小时巡逻五分钟,还有可能会有干部摸哨。学员执勤站哨时基本上按哨兵职责标准执行,两个月的时间,每一位新入学的学员至少要站上四到五班的哨才能算一名合格的学院学员。 走廊传来皮鞋轻轻的脚步声,一位高二级的领班员拿着一张表格直晃晃地就走到了201宿舍门口,她稍微端详了一下表格,随后便小心地转下把手打开了宿舍的门。
“一上邓思晴...四下童诗雅...” 想罢士官就走到了老邓的床铺旁,此时老邓整个人睡成了大八字,被子半盖着头,睡得十分香甜。 “邓思晴同志,准备上哨了,快起来了。” 领班员摇了摇老邓,确定睡眼朦胧的她眯开了一下眼睛之后就去了四下-童诗雅。 小童被叫醒之后倒也没赖床,起来揉了揉双眼就开始叠豆腐块,但还是时不时还会点头修仙。 领班员又看了一眼表,顺带把宋雨一起也叫了起来,面对领班员的提醒,老宋耸耸肩很不耐烦地翻过身去继续睡觉,嘴里还小声嘟囔道:“怎么又有一班哨啊...再睡一会...” 领班员倒也没有继续下去,毕竟提醒上哨只是她的职责,而当事人有没有去接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随后她转过身去叫对床下铺的梁湘悦。 湘悦半睡半醒地挺起身子来,结果就这样又睡着了。 领班员提醒完毕就走出了宿舍,等待四人出来列队上哨。 诗雅从枕头夹层里拿出尺子捋直豆腐块,又用手修正了好一会才下床穿上拖鞋走到自己的柜子前,拿出自己的夏季半袖换上,随后带好大檐帽,顺便还带着黄脸盆去洗漱了。 而与此同时再怎么赖床的湘悦和老宋倒也挣扎着起来了,都在叠豆腐块,只有老邓翻了个身,变了个姿势还在睡。 诗雅在洗漱间照了照镜子端详自己,随后打开水龙头拿着一手冷水拍拍脸醒醒神,但今天有些奇怪的是诗雅一反常态,本应这会已经很精神了,但她现在却有点困倦,她用力捏了一下自己柔软的脸蛋,清晰的痛感让她稍微精神了一点,随后便带着黄脸盆回到了宿舍。 “早上好啊,诗雅...” 宋雨伸了个懒腰,转头跟诗雅问好。 “嗯哼,现在才一点半多...” “嘛,也是早上嘛...” 小童审视了一下宿舍,老宋叠好了被子准备换衣服,湘悦还在跟豆腐块过不去,要知道她的被子当时来军训的一位三期老班长笑着调侃道她的被子是扔厕所的料,但是那么久了她仍然没能悟道。 “回来再教她咋叠吧...” 小童想道。 老邓忽然“垂死病中惊坐起”般突然鲤鱼打挺,一脸惊恐地环视四周,宿舍内的三人注意到了老邓,随后她的神情便放松了下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笑道:“没事,我还以为我睡过头了呢......” “思晴啊...你刚刚这一下好可爱啊...” 小童摆着一副十分微妙的表情说道,随后就坐在自己的床位上等舍友收拾自己的床铺。 老邓起来之后很快就叠好了豆腐块,速度跟诗雅不相上下,她从床铺上下来之后直接换好衣服就坐在下铺扎头发,也没有带着黄脸盆去洗漱。 “诗雅,今晚分别是什么哨啊?” 老邓一边扎着马尾辫一边问道。 “额,我和你是自卫哨,宋雨一号哨,湘悦二号哨。” “啊?又要站那个地方?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老宋幽怨地放好枕头,从床铺爬梯下到一半直接跳到地板上,随后给诗雅胸脯来了轻轻的一拳。 “又要数蚂蚁了...贼无聊...” 老宋边换衣服边吐槽道。 “拜托,无聊能有二号哨无聊?你数蚂蚁我数蚊子,双向奔赴?哪像自卫哨两个人,还能聊天...” 湘悦放弃了叠好豆腐块的想法,走到柜子拿出衣服开始更换。 诗雅和老邓互相眼对眼,不约而同地说道:“自卫哨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不信不信,不信鬼话,反正二十多天了一次自卫哨都没站过。” 老宋关上了衣柜门就要出宿舍,但又折回来走到诗雅旁边,低声地说:“小邓,有纸吗?” “嗯?有,但塞口袋里太长时间,能用吗?” “没关系的...” 说罢老邓便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狗啃过似的纸巾递给了老宋,老宋道了谢便出了宿舍门。 “宋雨那么快的吗?我还想坐多一会的来着...” 诗雅有点惊讶于老宋的高效率,却被老邓告知这属于老宋的日常行为,出去只是去上厕所而已罢了,还省了早上七八点再去一次厕所呢。 三人在宿舍里面聊了几分钟,随后便整理好着装下宿舍楼找领班员,整好队半分钟后老宋姗姗来迟,一行人这才开始走向一两百米外的哨位。 领班员分别将老宋和湘悦领到了一号哨和二号哨。 12-2站一号哨的是红姐,她看到老宋来了之后“老泪纵横”,交接岗把带着警棍和对讲机的武装带解开给了老宋,随后红姐跟着领班员大摇大摆地就走了,只剩下老宋一个人在一号哨幽怨地数蚂蚁。 二号哨12-2是缪绮诗,湘悦交接岗的时候瞥见了她手上和脸上都有几处被蚊子“亲”过的红包,又看到二号哨旁边的几棵屹立的大树下丰盛的植株,已经看到未来两个小时自己肯定不会太好过。小缪临走时还跟湘悦说了一句:“祝你好运喔...” “......哦......” 随后领班员又领着老邓和小雅去了自卫哨,营区大门的门岗。这里白天有两个哨位,晚上只有一个战斗哨。 这班哨是隔壁班的学员,看到领班员一行人过来,持枪的副哨立马喝道:“站住!干什么的?口令?” “争取,回令!” 领班员回应道。 “胜利! 你们是来交接岗的吧?” 待到领班员领着两人来到哨位旁的时候,主哨惊喜地说道:“玉绮,今晚你带班啊?” “是啊,下一班是诗欣带,我带完这一班就回去睡觉了,没有什么异常吧?” “哈,那当然没有。” 主哨和副哨分别把枪和弹袋交给了老邓和思晴,老邓手握81杠,小雅将对讲机挎在武装带上,将土黄色装着一个实弹弹匣的81弹袋穿在了身上,老邓站在岗亭外的哨桩上,小雅则是站在岗亭里。 岗亭里除了办公桌椅子之外还有一个哨位设施集成箱,里面放着三个实弹弹匣,上面有四个按钮分别代表着袭击,破坏,冲闯,灾害。下面还有一个“申请供弹”的红色按钮。 “嘛,这些平时应该都用不到的吧...”
小雅站好之后望向哨位外面,大门战斗哨位的外三条线放着用于防止冲击的拒马和栅栏。
“老邓-” “嗯?” “好无聊啊,你背一下六步法吧...” “哎,口头警告,拉响警报,申请供弹,鸣枪警告,击其次要,电话报告。” “八大职责呢?” “你太无聊了,我们营区本来就很偏僻,你看这里哪会有人经过啊...还要站两个小时。” “唉...” 不知不觉46分钟过去了,老邓耸了耸肩,腿酸蹬脚跺了几下地,握紧了手中的81杠,她时不时就折叠一下枪托,再把枪托翻回去,以缓解自己的无聊情绪。 小雅却越站越困,眼睛合着已经快要眯上了。 “额...唔...困...” 视线越来越模糊,窗外的老邓已经糊成一片了...... 一瞬间,小雅再次睁开眼睛,但她看到的不是哨位,也不是老邓,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围坐在桌上吃饭,自己也挨着桌子坐着,自己却也拿着一碗饭在吃。
女人穿着橄榄绿警服,右臂绣着公安臂章,警号为16 06933,留着十分干练的短发,与座的男人也穿着橄榄绿公安衬衣,正与她聊着些什么。
“进荣啊,你这名字那么英气,怎么给女儿取了个那么儒雅的名字呢?这也不像你啊?” 男人打趣地问道,那个女人只是笑了笑,继续吃饭。 “你啊,脑袋啥时候不是一根筋,我给女儿取个童诗雅的名字也不是一直指望她儒雅,你不要搞那刻板印象嘛,毛主席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呢!诗雅未来肯定是要柔中带刚的嘛,对不对?你看看你,天天纵着她,宠她,不行的,得好好教教她怎么做人,学业是次要的,但学会做人是必须的。” “就你嘴皮功夫厉害,哦,对了,局里刑侦科今天跟我说那个8.11那件案有进展了,他们提取了二号现场的指纹和脚印,正在确认有重大嫌疑的犯罪嫌疑人,通过鞋印可以确认在一米七五左右。” “要不吃完饭回一趟局里看看?哦,对了,今天几号?” “1996年3月14日-” “来,远山,多吃点,回局里才有力气干活...” 诗雅听着听着眼眶逐渐湿润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诗雅给了老人家照顾了,也不知道那么多时间不在家,她才上初三...唉,真的感觉有点对不住她...” 男人有点愧疚地说道。 “唉,穿上这身警服迈出了家门,对不起家里人,但是不迈出去,对不起人民警察这四个字啊...”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女人接完电话之后面色沉重,对着男人说道:“收拾一下,局里急事,快点回去。”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蓝色的小发卡,有点可惜地说道:“唉,本来我今天想亲自送给女儿的来着...” “你还是放饭桌上吧,省着你又丢了...” 女人满脸微笑地提醒道,随后两人戴好大檐帽整理完衣服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带上门之后还隐隐约约地能听到两人的谈话声。 小雅呆坐在饭桌上,沉默不语。她眼前的画面随即转移到了新的场景:她站在一个很多人的地方,一个大堂。大堂站满了人,他们左臂都缠着白布,胸前挂着白花。大堂正中躺着一位女人,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身上盖着红色的党旗,就像她躺在桦木林里的一大片红色落叶上。她的双眼紧闭着,依旧穿着那件橄榄绿警服,警号依旧是:16 06933。 灵堂上方挂着的横幅是“王进荣同志遗体告别仪式” 诗雅手中捧着女人的白花簇拥的黑白画像,左右两边站满了公安干警和自发前来的人民群众。在一片寂静中,主持仪式的主持人含着颤音地说道:“全体,默哀一分钟。” 国际歌激昂的旋律悄然响起。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诗雅面对这种场景,意外地却没有任何感觉。她知道此时那个男人正在医院里接受抢救,也知道那个女人生前转入刑侦科的时候自己留下的纸条写着: “如若我因公牺牲,请先告知北京市局刑侦科的童远山同志,好好照顾老人家和女儿,如果有任何因为我牺牲的抚恤金划到我的名下,请转给北京的红十字会以支援医疗建设或者其他公益组织,家里还有上初三的女儿,如果我牺牲了,请不要第一时间告诉她,尽可能地瞒着她,穿上了这身警服,就要对得起人民! -王进荣 1992年5月3日” “小雅?小雅?” 诗雅再次睁开眼睛,却是老邓在摇着自己,原来自己刚刚站着险些摔倒,老邓听到声响来查看情况。 “我早说你了,这个时间那么困...额...” 只见诗雅怔在原地,一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睛里流了出来。老邓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她把手中的81杠放在了一旁,轻轻地将诗雅抱在怀里,安慰地拍拍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诗雅随即哽咽起来,眼睛里被怀念的泪水给填满了。她知道此时号啕大哭是最舒服最能发泄情绪的,但她却没有这么干。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来到利剑学院。 凉爽的夏风拂过路边的一片绿草,就好似战士抚摸恋人的秀发,仿佛,她还站在那里,她仍在这人世间。
最后,向公安干警王玉荣同志致敬! 王玉荣同志永垂不朽! 文中进荣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