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兴格拉德巴赫
hey, this nag is dead meat……
——<Carny>
家里有很多蛾子,我经常打死它们,并把手上的蛾粉随手乱抹,于是,家里被蛾粉埋掉了。
我擦脸,舔盘子,听音乐时注视着阳光,阳光里摇晃着秋千,徘徊着面容陈旧的开膛手,流着从腕部向下猛滴的血,而万事万物的表面上都裹着蛾子的粉末,我就在这样毛茸茸的家里走来走去,逐渐患上哮喘、颈椎病和散光,我在吃完饭无所事事的时候摆弄着一些面色苍白的动物,她们被关在我的笼子里,笼子的钢已经被埋掉了。
月光里远方有一座古塔,半夜突然惊醒的时候,我从梦境中跳起来就看得见它。梦里有一个屠宰的时代,红白相间的屠宰时代里飞翔着一个神秘的蓝色的超人,每天深夜,他都会飞进一个我似曾相识的窗口,并墙壁的内侧抬出一具尸体,他还搜集蓝色的眼球,有植物图案的化石,养长龋齿和畸形骨架的鱼。
现在我就看着那座阴森的塔,月光里飘满了蛾子们的手指和牙齿,我想也许某个固定的时候就会有个陌生的身影从那里飞出来,飞到某个我熟悉的地方去,那里有病变的鸟蛋,无人的斗篷,发臭的河水和硫磺,钻满蚂蟥的马头,腐烂的人肉雕塑。
我就在这样的惬意的半梦半醒之际点燃一支烟,戴着斑马纹的护眼罩,穿过走廊,走到洒满月光的起居室里去,蛾子们的粉形成又填满了我的足迹,在清冷的月光里像烟灰那样明亮而又闪闪烁烁。我路过厨房,发现门开着,炉子上还翻滚地炖着什么东西,我回过头看,窗户已经开了,有一双兔灰色的手扒在窗台上,我低下头,身前和身后的蛾粉上流淌着细细的一道血迹,我好奇地顺着血迹走下去。
我走到客厅里去,我的动物们正在月光下杂交,她们看见烟头的光亮就安静下来。我拿下挂在墙上的假牙、锁链和项圈,朝她们轻轻地晃一晃,然后笼门轻轻弹开,今夜最苍白的动物将在我睡意正浓的时刻练习飞翔,在月光下,海洋一般的湛蓝。
我用手掸去门旁边的蛾粉,转动一个小小的绞盘,这个冬天的壁橱和炉火将掩映出一扇开裂的墙壁,密室里装饰有鹿角和历届牧师的脸模,我在即将入梦的瞬间开始工作,为本地区的生物和人造脸,即使是偶像、玫瑰和蛆,甚至蛾子们也都需要一张脸,就算我不吃它们。
而客厅里我的美丽的动物,她已经飞累了,开始流水,变凉,月亮的反光开始变得浑浊不清,下面的半个小时里,我是不会让她停下来了,因为梦境已经在她在半空中痉挛的时刻再次把我笼罩。
在今天梦里,我摆弄着一张神的脸,神的脸上有许多数字、药片、球和吻痕,至于神的脸的后面是什么,我不想告诉任何人。
直到梦被蛾粉完全埋葬的时候,我才擦干净手上的碎屑和油腻,从墙壁里出来,被一个湛蓝色的超人扛在肩上,飞走。
最近来了个马戏团,驻扎在塔脚下,本地区的男人们都带着他们的男孩儿来看马戏,他们穿着洁净的晚礼服和完整的皮肤,戴好伟岸的帽子和太脆的骨骼,他们不用买票,也不用回家,女人们呆在教堂里避难,女孩儿们在河边哭泣。下雪了,大家的脸都没有了着落,于是面具开始热销、涨价,绷带也卖得很好,下雪了,黑暗的树木上挂满了雪白的冰凌,而从一个无人的房间里飘出来的蛾粉似乎要把这个无脸的时代埋葬,那个房间里,还经常穿出jiao合与咀嚼的声响。
钢琴会从牙床上漂走,而肺可以在枣树林中买到,那些啄木鸟的眼球啊,就在第十三颗已吞下的饺子中央。
我们为什么还坐在树梢上夜夜观望,祈祷、吻、数数、绝望,并舔舐肢体被嫁接后的伤口?
一天,我回到故居去,决定看看蛾粉的下面到底是什么,我找来了一把铲子,挖出了另一把铲子。
谁是我之前的那个挖掘者呢?
我走进了挖出来的那个洞里,再也没有出来。
在此之前,街道上没有一个人,邮箱和马车都是静止的,生锈的台阶上落满了雪。拐角处有一匹驴子倒在血泊里,冒着热气,轮子是折断的。不远的地方,五个巨大的坑组成了一个多边形,许多裹着霜的鳕鱼朝我狠狠地瞪着眼睛,一只毛茸茸的蹄子还在艰难地蠕动。
我听见掸动双手的声音从身边复杂巷道的某处穿过来,又一张脸被盗走了。
可以想象金黄的蛾粉随着声响在阳光中纷纷扬扬的景象。
那么现在我在哪儿?
门兴格拉德巴赫。
2002.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