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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地之春(六十八)

2022-01-16 14:07 作者:君策之  | 我要投稿

赤地之春(六十八)

 

因为重案重启,近来过得不是很安生的还有国子监祭酒孔三佑,他有些惶惶不能终日,他有些暗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要手贱抽了那张信笺出来!

自己大约是被鬼迷了心窍!

乾嘉十七年,他还是广文馆助教,虽是一介文人,却也是极敬仰镇国公的——那时候大靖上下大约少有不敬仰镇国公的吧!镇国公时常陪着明帝往国子监去,他有幸见过几回,上位者的气度浑然天成,却极礼贤下士,没有一点高高在上、拒人千里的感觉。

后来杨府有几个年纪正好的后生准备议亲,说是并不在意门第贵贱,镇国公夫人请了大半京城的适龄女子去赏花、喝茶,他几个女儿也在邀请之列,他夫人便带着几个女儿并侄女去过几次,大约见着国公夫人几面,并未深交,最后也不过就是年节时备一份薄礼聊表心意罢了。

后来镇国公出事,盖因其威望太高,为之请愿的文书如雪花般纷至沓来,大理寺、刑部人员不够,便让国子监的一些“闲散人员”帮忙整理文书。

而他,也算是与镇国公府没太多“牵扯”的国子监闲散人员,便成了其中一员,甚至禁卫军去抄捡镇国公府时带的四个文书他孔三佑也是其中之一。

信笺是从镇国公书房的暗格里搜出来的,连带着一些并不重要的寻常往来帖子,禁卫军大多大字不识一箩筐,只看了个封面儿就交由他们处理。

当时他接着禁卫军首领扔过来的一堆黄黄白白的纸吓得手直打颤,却鬼使神差地偷偷看准了一封信笺,将其塞进自己宽大的袖子内里。

当年他是不信镇国公会通敌卖国的,他这么做如今想想却是毫无道理!

他确实对字迹、笔迹颇有研究,但其实这些“证据”拿回大理寺一样可以细看,况且就算他看出什么端倪又如何,人微言轻,大约不过添一缕冤魂罢了——当年为镇国公请命被杀的也不止一个两个!更何况他并没有看出什么来——字,看上去确实是镇国公亲笔,与往常的帖子一般无二。

所以,他拿着这信笺做什么?难不成还能到处找人鉴定,看看是不是真是出自镇国公之手?

皇上都没辙,他这小人物还能翻上天去?

在他看来,镇国公是国之柱石,皇上之所以能坐稳龙椅,镇国公绝对功不可没!且国公爷又掌着西北三军,震慑亦力把里、倻戾多年,大靖不能没有镇国公,皇上也缺不得镇国公。

所以在他看来,皇上是不想让镇国公出事的!

所以……这封信笺在他手上就成了烫手山芋!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的三女竟然将信笺交到了杨九郎手里!

她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一封信笺?

她又怎么会知道当年的镇国公世子又回了京城?

他一个常在宫中行走的官员都是在杨九郎上门那一刻才知道镇国公世子回来了,他女儿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驻春楼!

驻春楼是什么地方他自是知道的,可像他们这样的礼乐之家从不会去这种地方,他女儿又是怎么回去找那个叫……鸣瑱的小倌儿?

孔三佑越想越不对,这整件事像是有人牵着他女儿一步一步往前走,可女儿出事前后根本毫无征兆,家中也并无任何异样……甚至亲戚朋友之间的走动也正常得很,他女儿没有什么机会接触陌生人!

他怀疑过杨九郎,因为镇国公世子回京定是想要翻案,如今案子确实被翻出来,最大受益人便是他,可……可当年并没有人知道他拿了这封信笺:归档的信笺共有二十六封,他手里的却是第二十七封,无人知晓!更况且国公世子当年从头至尾都被关在大理寺的深牢里暗无天日,直到事情尘埃落定,他被直接遣送到了西北……他又如何知道这封信?

可如果不是镇国公世子,那么还有谁会想要翻出这些东西?

难道是……是……

 

春宵一刻值千金,从此君王不早朝……

张云雷坐在摇晃的马车里,反复摩挲着自己纤白的双手——这双手上还带着杨九郎淡淡的味道,清苦、却回甘……

自十七岁当职以来,他从未这般备懒过,可近来因着与杨九郎宿在一处,他竟有好几次都怨恨这卯时三刻便要端坐衙门规矩!

若是……日日从晨曦中醒来,望见浅浅鼻息的杨九郎,或是下巴黢青,或是面颊微红,或是……点着他的鼻头,轻轻唤一句“宝贝儿,太阳晒屁股了……”,当然,最美妙的还是两具热情的身体贴在一处,来一场“适当”的晨练……

昨儿确实有些太过了,可他甚是喜欢——他从未如此尽兴过,真是太美妙了!

要不是后来见他腰上青紫了一大片,他定是还要……不放过他!

可……醒来之后他又落荒而逃——若是杨九郎依旧追着他问当年的真相,他该怎么说?难不成真直白地跟他说他父皇不过是顺水推舟、借刀杀人么?说你即便查尽证据,将它们一一摆在皇上面前也不过换得一个不屑的眼神么?

况且……

他有些头痛得抚了抚自己的鼻梁:他与杨九郎,要好好过下去才行!

“王爷,前面就是牧春斋了。”小太监多喜在帘子外轻声提醒。

张云雷凤眼陡然凌厉,却又缓缓压下所有情绪,他悄然将手握成拳,紧紧使了把力,到手心底觉得略微有些刺痛才又放手,将双掌贴于双膝撑着身体起来走出马车,就着多喜伸出的手臂,踩着矮凳下车,有那么一瞬,他凤眸瞥过多喜安静的脸庞,微微驻留——这个多喜看上去老实本分得很,并无什么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的猥琐感,会是……

张云雷也只是那么一瞥,转瞬之后脸上又是一副肃穆虔诚的模样,淡淡看向前头。

高全福已经在廊下等着他,满是皱纹的脸挤成一朵菊花朝着他笑:“殿下可来了,陛下昨儿睡得还好,今儿寅时三刻便起身了,原本奴才说御膳房备着些清粥小点,让陛下先用了,可陛下硬是要等您来了一块儿用……”

张云雷心下明白,高全福这么说一是表示他父皇对他的宠爱,二是……他的好父皇这么等着他,自然是有要紧话要与他说——小心应付吧!

他朝高全福笑了笑:“这倒是好,只是你也劝着点,即便不用膳,那进贡来的上好的红参也煎了水先用些,到底不空着胃……”

“是!”高全福笑得更紧了,“老奴也是这么说,只是皇上不喜那红参的泥味儿,总也吃不了两口!您知道皇上这咳疾犯久了,人也孩子气起来,老奴不大劝得了他,倒是您说的话还听一两句,所以老奴总想着让您来陪皇上用膳,也好多遵医嘱……”

明帝近来倒是与淏王亲近了不少,时常要寻淏王陪着用膳,有时淏王劝两句他也能听进去,高全福也开心得很。

“父皇这脾气……”说着二人已经到了门帘处,高全福掀了帘子让了张云雷进去,自己回身招了信得过的小太监去小厨房将准备好的早膳拿过来。

房中依旧很是闷热,张云雷缓步进去时很是适应了一番才带着笑意走至明帝跟前。

明帝本有些迷迷蒙蒙的睡意,感觉到有人来猛然睁了眼,看到、清楚是张云雷便即刻松了神情,带起淡淡的一点笑:“你来了,什么时辰了?朕是不是又睡过去了?”

张云雷笑着请了个安道:“父皇起得早,这会儿眯着更好,回头更精神些……”

二人没说一会儿,高全福就带人把早膳端进来,铺陈在矮榻旁的圆桌上。

高全福准备上前伺候,却见明帝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然后将盖在自己腿上的毛毡掀了,及拉了鞋子将张云雷引致圆桌前:“陪朕一起用一点。”

“是!”张云雷躬身一礼,在明帝身边坐下,给他和自己都舀了一碗米粥,慢慢地喝。

明帝喝了几口粥,淡淡道:“这粥倒是软烂,但实在少些滋味。”

张云雷笑劝道:“父皇的咳疾未好,还是这样清淡点好些,年前在您这里吃的那个桂花糖藕滋味是好,可到底太甜了些……”

明帝不以为意:“御膳房做这个用的是冰糖,无妨!再说朕也不是见天儿吃,偶尔解解馋罢了!”说着他又皱眉硬喝了两口白粥,像是赌气似的将调羹往粥碗里一扔:“实在寡淡得很!”又转向张云雷:“太医院那帮子家伙总不许朕吃这个、那个,病又不见好,真是不知要他们有何用!”

“父皇……”张云雷耐下性子劝:“他们也是为了您的身体,您讳疾忌医可不好!”

明帝勉强再吃了两口便再次扔了勺子,张云雷也不好再吃,叫了高全福进来收拾桌子。

高全福瞧了一眼桌上剩余的量:今日皇上还是用得多的!遂斗着胆笑劝了一句:“倒是淏王殿下没用多少,殿下不如再用些,虽清淡,但这几样小菜滋味儿也是极好的。”

明帝也回过神来,自己光顾着嫌弃米粥寡淡,但云雷到底是年轻人,也跟着他用了一点点,一会儿衙门里还有一大堆的事儿,这一点吃食可顶不住:“到底还是这老货机灵,八面玲珑的主儿!不过他说得对,云雷,你刚刚那一点东西不顶什么用,再吃些!”

“回父皇,儿子本就吃得不多,再说一会儿总还有点心,饿不了!”张云雷挥挥手示意高全福把东西撤下去,“儿子再跟您说会儿话就走。”

待高全福收拾好出去后,明帝躺回矮榻,抚着微烫的额头轻轻道:“韩天超说的那个林子里的密洞你可派人去查探过了?”

“是!”张云雷神色微冷:“只是去晚了,人去楼空。”

明帝略浑浊的双眼陡然一冷,“不经意”扫过张云雷,却又缓缓闭目养神:“这帮人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活动了这么久,怕谋的不是什么好事儿……”随即话头一转:“杨九郎那儿可有与你说起什么?”

张云雷长睫微不可察地一颤,冷笑了一声:“父皇放心,如今他证据全无,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只是,儿子这会儿倒有些拿不准带他回京是好是坏?”

明帝睁开眼打量了一番张云雷的神色,忽而淡淡一笑:“引狼入室,可是这般形容你?”

张云雷苦笑:“终是逃不过父皇的法眼……不过杨九郎的性子像极了吴锦安,眼里容不得沙子,而能力上好,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儿子想留他。”

明帝微微一怔,他倒是没想到他这个儿子与他如此坦白——彼时西北酬军也是直截了当向他私下请示,明说了顺便想见一见杨九郎,当然再深的想法没说,可即便当时云雷有说成花儿的理由,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因为军权!现在又直截了当跟他说要留杨九郎,还拽了吴锦安的例子……

其实抛开其他因素不谈,他对这个儿子的能力是认可的,反观云䨒,虽有李跃鸣牵着,但到底如今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李跃鸣也牵不住了,所以干出了一系列的蠢事——到底还是脑子蠢,自己立不住!

更何况年前那个小惠侍……

他并不在意那个小惠侍的生死,甚至根本没有记住人长了张怎样吸引她的倾国倾城的脸,但,即便他确实要处理这个惠侍,可一引之下裕妃她们便坐不住,这便是原罪——手,竟敢伸到他面前来!

而云雷确实心机深沉,他的一环一环总是能扣到人心里,审时度势,分毫不差!前儿让他处理当年仲篪通敌那些信笺,他竟是随手一把火烧了,手段比之当年的他还干脆利落,可见狠得下心、做得成大事!

明帝将小毛毡又复盖到自己身上,轻叹了一声:“这事儿既交于你管,便都由你说了算!”

“是!”张云雷起身一揖,“那儿子这就去部里了。”

明帝挥挥手,张云雷恭敬地缓缓退了出去,眉间一点冷意却只是转瞬即逝,到外面时已是一派宁静祥和。

高全福见张云雷出来,又笑成菊花道:“殿下这就走了?皇上可又眯着呢?”

张云雷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向他嘱咐道:“一会儿你劝着父皇多走动两圈,总这样窝着也不好……”

“是!”高全福略一弯腰,目送张云雷出去。








期末了,有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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