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祸世
张家人,汪家人,牛头人,驰名双标大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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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墨脱雪巅下来,往回走的路上看到了一家邮局,我很熟悉的走邮局。我曾在这里,见到一幅雪中客的油画,从而引出很长一段关于闷油瓶过往的故事。
我恍若隔世,便提出自己走走,让小哥先回去,如果时间过了我还未归再来接我。
邮局负责人夹着烟卷告诉我那幅油画在隔壁客栈保存着,我便另择他路去寻。这客栈似乎翻修过,看得出来国家援藏工程做的很不错,我揣着手走到墙壁边,看到那幅油画正挂在留言板旁,画中人背对着卡尔仁次雪山山峰,遗世独立。
这个时间客人不多,老板娘见我喜欢这幅画,走过来用蹩脚的汉语摘了说要给我,我摆摆手忙说不用不用我有。
过一会想了想,给小花发了条威胁短信,而后心安理得跟老板娘说这画我买,但我不带走,就挂在这就行。
“我喜欢他待在这。”
老板娘便点点头回了二楼。
天色暗了,外面开始有卷雪风声,天井四面楼梯三三两两开始有客走了下来,我沉浸在画里。过了很久才发现我身边并肩站着一个人,来者穿件辨不清颜色的大袍,跟我一同看这幅画。
“这就是族长的遗迹吗?”他突然称叹。
这一惊一乍骇了我一跳,我条件反射一拳就砸了过去,来者灵巧闪身而过,身形晃动从一头乱发下露出苍白消瘦的一张脸。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小张哥。
“你在这做什么?”
我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但仍记得要保持他族长凡尘里深不可测朋友的人设,因此稳了稳心神,压低声音淡然开口发问。
“找族长啊,”他眼睛发亮,像是邪教组织提起自己信奉的邪教头子,“我跟张海客通了气,说你一定会在这个日子出来,万一你带着族长出巡我们就能相见一面,所以安排他上长白我来墨脱。”
好家伙合着老子是王母碍着你们鹊桥相会了,我皱了皱眉,心想此地不宜久留。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我问道。
他摇摇头,伸出奇长的一根手指摆了摆,“还有千军万马和张海客。”
我听了就火大,“你他妈不是说安排张海客带着人上长白山了吗?”
他点点头,“对啊,可他没听我的呀。”
我哀伤得抬起头缓了一口气,正想溜之大吉,就见小张哥怼过来看着我,神叨叨发问:“族长呢?”
我挤了个笑脸,别过他的脸指指油画,“看,画上呢。”接着转身就走,却突然被一个平头冲锋衣挡住了去路。
来者从未谋面,只见他彬彬有礼开口发问,“吴邪?”
危机意识使我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戴着手套,看不出手指长短来历身份。
于是我回过头问小张哥这是不是你的人,他环顾了一周,边看边用舌尖舔着口腔壁,看着从四面楼梯上提着防暴棍和折叠刀的人慢慢向我们包围过来,很认真对我说不是诶。
我慢慢转过头来,对着面前的平头冲锋衣歪头灿然一笑:
“是我。”
而后于他暴起之时,一个侧手翻躲过一鞭。
这人动作快得惊人,我两挡接下手刀旋身一扫逼得他甩鞭挂住房梁原地起跳闪过,手覆上我的大白狗腿飞身而起,抢先一步割断了一旁悬挂的雪山油画。
他看不懂我想做什么,两下落地一时不敢接近。
我礼貌一笑,“我的东西,不想给人看。”
于他惊错之时我单手一撑木梯旋身而下,反手持刀立于木梯中央。
我转头冲两个荡身头也不回直接翻上三楼的小张哥吼:“叫人来!”
他思忖片刻,探出个脑壳,瞪着我问:“叫谁?”
我气得想把大白狗腿戳他嘴里,“张·海客的队伍!”
小张哥伸出个手指头点了点人头,对我喊道:“他不听我的。”
我紧绷着神·经,冷冷环顾着四面逐渐聚·集的人群,观察着他们的列队排序与沉默的交流方式,突然笑将起来:
“那如果,来的是汪家人呢。”
小张哥神色一变,瞬间翻身荡上了三楼。
我不清楚来的是汪家哪一支,但我很清楚他们内部的问题和嫌隙,这个场面虽然看似兴师动众,却说不准内部哪处会有分崩离析的症结所在。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知道这队人是谁带的,知道究竟谁掌握了我的行踪,我就有胜算跟他们做笔交易。
有一个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自门外由远及近,来了。接着,我听到枪·械上膛声,和平静的一句:“关大老·爷,别来无恙。”
我后背瞬间绷紧,立马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谁。
苏难。
我能确定端掉汪家老巢的时候她存活了下来,却不知她仍然在为汪家做事。她狭长上挑的眼直直望过来,我几乎在瞬间回想起了过去十年的心路历程,慌乱与紧促瞬间消失,无数个癫狂演算的日夜涌入脑中,让我在看向她时,眼神也逐渐沉郁起来。
我没有搭话,只低头拿起了方才夺回的油画。
有光从天井投下,让我看得清四面蠢·蠢·欲·动的人群,却一个不敢轻易靠近。
一声尖锐的鸟哨从远处传来,那个最初与我交手的汪家人收鞭慢慢站起身来,四面偃旗息鼓又山雨欲来的模样。
方才的打斗中我挂了彩,有血从脸侧淌出来,我理了理我的藏袍,抬头看了一眼天井,又看了一眼,笑了笑,突然心里无比平静,于头顶投下的天光中就地而坐,垂眼看了看画中人如神佛。
太多了,绝对力量面前,我一文不值。
“吴邪,”人群开始摆出阵型,刀棒冷兵器铿锵声此起彼伏,苏难从枪袋里提起枪指向我,平静开口,“今日你还能有什么筹码?”
我伤脑筋得阖上眼,仰头感受了一下藏原的光,细小的天光投下,是暖的。
“动手!”
整栋木楼在一声吼中颤·动起来,百十号人齐发的场面着实壮观。看来我真的惹了不小的麻烦,这也是我十年算尽天机早就该应付的场面,筹码啊……
突然,在木屑横飞与惊诧声中,一人如神佛般持刀从天而降挡于我身前,带着绝对力量,半截木梯自拐角处被瞬间砍断,轰然倒塌。
闷油瓶收刀入鞘,冷冷看着面前被骇的连退三步的众人,一个两个连咳带嗽涕流不止。
张起灵。
我轻轻抿了抿画中人的脸,揣着手站起身来,于高处看着他们笑。
“族……族长!”我听到小张哥趴楼梯上含糊不清得一声喊。
这句话让四面汪家人瞬间有了反应,苏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真的有这个人存在……” 这些人就离谱,他不存在我守他十年做什么。
人群骚动起来,似道什么隐秘传说一般开始低语交谈私声切切,我听到有些较为年轻声音低问道。
“他是谁?”
那位,神明。
与此同时,自四面的楼梯上翻身而下许多带着手套的张家人,分立而站,将小包围圈分站出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张海客从其中一个口走了进来,看着我依旧伤脑筋得摇摇头。
小张哥眼睛都亮了,几乎把半个身·子探出楼梯外跟闷油瓶说话,“族长,族长我们一起回去,我已经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为您正身,未来五十年必定光耀门楣复兴张家,我们再收一群外姓人做事,肯定重振旗鼓再创巅峰。”
张海客和闷油瓶一人给了他一个“你还是回乡下吧”的眼神,他嘟嘟囔囔翻身跳下来,站到我们身边。
“你们的恩怨我不管。”苏难缓缓开口单手持枪,眼神转过来,用下颌点了点我。
“我只要他。”
喵喵喵?
反正这全场都是爷爷,就我是孙子呗。
她话音落,汪家人群中一人提起枪对准了我,上膛一瞬间一道白光从我面前擦了过去。
而后便是撕心裂肺的一阵嚎叫。
闷油瓶手中还留着半片白瓷,锐利的锋角倒着光。他眼里留有一丝杀意,又若无其事随那两指收了回去,一旁楼梯转角摆着的白瓷瓶已经四分五裂。
“挺贵的,干嘛呢小哥。”我嫌他不懂持家,家里欠那么多外债还破·坏公物,把那剩下的半片抢了过来,毕恭毕敬又给人捧了回去。
他目光转向我,我脸上划的那道口子在颧骨附近,他看见我挂伤就挪不开眼,一个劲盯着看。
我听到张海客低骂了一声我操。
因为他发现他们奉为至圣的族长注意力根本不在面前剑拔弩张的局势上,闷油瓶伸手抿着我伤口边缘打转,动作轻缓极了,皱着眉不知想些什么。
我把他手摁下去,转向苏难。
这事算是我挑起引信,还是我得收场。
“听着,我过去做过的事只是悉数奉还,在这几代人的恩怨纠葛里,你只是个看客,看客与始作俑者,无权替苦难者原谅。我做的错事我从来没抵过,但我背负着几代人的苦痛给予的反击,正大光·明。你自然可以强·制带走我,但记住,你们汪家给予我的罪责,自始,便是伪命题。”我平静说完这些,又看向张海客。
他清秀一张脸还因为闷油瓶对我的亲与而拧巴着。
“我不会放他走的。”我淡淡地说,“只要我在一天,我便能给予他没有任何负担的平凡生活,我活着,他就不会再回到那个名存实亡的牢·笼。
闷油瓶怔了一下,他可能没见过我这个样子,过去我训·话是没有底气的,需要从他的细小暗示获得气场和勇气,如今我不假思索地淡然说完这些话,让他有些意外。
我面对所有人,静静一笑:
“我是疯子,所以,我说到做到。”
我语毕,闷油瓶便自楼梯断层一跃而下,转头向我伸出手,我一看他伸了两只手就觉得不太对,可他没什么表情变化,我只能硬着头皮双手搭住他的肩往下一跳,结果还没落地被他揽腰抱住接了下来。
“回家。”他低声跟我说,表现出不愿多加参与这些莫名其妙的纠纷。
汪家人的包围圈略向前一步,我感到闷油瓶揽住我的手紧了一下,他把我放稳,提起刀对张海客静静说:“开路。”
两方势力瞬间暴起。
小张哥舌下刀片已弹射出三片,几个汪家人躲闪不及或被扎入五官或划得鲜血淋漓。闷油瓶已顺势而出一连缴了几人的械,拍案借力一飞踹直撂翻一排人。汪家人说实在的,雇·佣兵居多,只能说中规中矩兵器先进。
但冷兵器才是王。
我揣着手看了挺久的,嗯,看了挺久。
直至外面雪漫天,天色转昏,剩余汪家人与缠斗的张家人自觉让出一条路,闷油瓶才收刀入鞘,沉着眼看向伸个懒腰站起来的我。
……别吧。
于是,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中,众目睽睽之下。
他踏过一地狼藉,向我伸出手来,眼神是理当如此和不容置疑,而后十指相扣。
我确定小张哥倒吸了一口凉气,张海客骂了句娘。
穿过人群时,我只能冲群体失控的张家人摆了个端庄又点尴尬的笑,看到他们每个人的脸上皆写着“天塌了地陷了张家亡矣天·道败矣”,接着就被没有停步的闷油瓶一把拽回了他身边。
他身上的血腥气很重,外面漫天飞雪,他攥·住我的手很紧,单手提刀,跟在他身后是如同过往的强大安全感,走出热闹世界。
我们并肩在冒雪行走,他突然低声喊我:“吴邪。”
“什么?”
他想了想,“我还想要一颗糖。”
天地间白茫茫,我牵紧了些,望向他笑。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