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在天辉城邦的灾殃

在索拉山脉和露娜山脉相交的地方有一片高地，高地之上是一座古老而又精美绝伦的城邦，那些高墙、塔楼、庙宇、全都诉说着它昔日的金碧辉煌，这里遍布着优雅别致的树木，淡粉色的樱树流露着不随年岁失却的馥郁芬芳，这里就是水晶室女克莉丝塔和她的同伴们生活的地方，名为天辉的古老城邦，这里是诸神的宠爱，是精灵与天国共同赐福的地方。夕阳下，仅仅站在这里，任由带着花朵芬芳的微风抚过脸颊，就会感到淡淡的幸福、感动，抑或是伤感？克莉丝塔知道这份伤感是一种美好事物即将逝去的伤逝之情，这伤感也许来自于一份神谕。

 

那份神谕是关于城邦郊外的溪流对岸的那片林地的。城邦的郊外有一片苍翠的、有益健康的密林，密林东方坐落着一条小溪潺潺流淌，而溪流的另一边，是一处名为夜魇的颓废林地，那块土地在久远以前和溪流这边并无太多差别，全然流露着正常森林的样子。但在百年前被某个异界住民吸去了生机，从此那里就荒芜了，昔日繁茂的巨木如同粗糙虬结的手掌一般伸向天空，郁郁葱葱的灌木也只剩下枯萎颓败的样子。每一年的花开之时，也从未有一株野草于彼处生长。这片不毛之地一直绵延到更远处的阴森群山，至于再远的地方有什么，克莉丝塔也不知道，实际上，她也没有去过那边更远的地方。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城邦中心神庙里的大祭司也是城邦里最好的占星师、也是克莉丝塔的老师——祈求者卡尔，发现了夜幕之上，位于象征城邦兴衰的北冕座东方，出现了一颗从未出现过的、微微有些发红的星辰，卡尔立刻向诸神询问这颗星辰的含义，却只得到了一个简短的回应：“来自林地的灾殃”。在那之后，仁慈的诸神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再也没有对这位忠实的信徒发出的祈求予以过回应了，经过几个月的观察，那颗红褐星辰竟然有一丝向北冕座靠近的趋势，在大祭司看来，这种异样的天象结合那句神谕，只可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很久之后，自那城邦东方的林地而来，一种降临在天辉城邦的、以人力而言无可避免的灾殃。不安的大祭司立即向市民告知了自己的担忧，起初大多数不那么敏感的人们只觉得是大祭司为了守卫神庙里隐藏的东西和组织人手抵御城邦外的黑暗生物殚精竭虑、过于操劳，以致于弄得神经紧张了，只有一些水平高超的占星师表示愿意相信他的担忧。

 

随着时间流逝，即便是那些水平拙劣的占星师和普通市民也开始感到有些不安起来，慢慢相信了卡尔求来的神谕。后者是从城邦东方那越来越昏暗的夜魇林地，和这几年来林地里屡屡发生的诸多怪事感觉出来的。比如据那些喜欢寻求刺激的冒险者说，那片上百年来都无人居住的林地里不知何时盖起了一处茅草村舍，但是村舍里住了谁，他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个胆大妄为者曾闯进去一间，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什么人居住的痕迹，除了书架上摆满了发霉朽烂的古老书籍和一个看起来结满了蛛网的活扳门以外，就没有更多的了，但是当他打开活扳门，发现是一道狭长的、覆满硝石的石质阶梯，一直延伸到了大地深处，尽头是一间紧闭的门，而他也不想在没带照明装备的情况下就贸然下去，在关闭活扳门那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在阶梯下很远的地方，借着墙壁上真菌发出的微光，好像隐隐约约有一个肥胖的身影在缓缓走来，在那之后发生了更多的失踪事件，全都与那个苍凉颓败的林地有关；再比如瓦尔普尔吉斯巫魔之夜前后的那段时间，那片阴郁林地另一边，隐隐让人感觉有些不祥的群山中会彻夜传来的隆隆声，还有在那山巅的独石旁边亮起的惨绿火光。

 

克莉丝塔往常的职责，就是去位于林地里被诸神祝福过的两座莲花池里采集疗伤莲花，这对有时会受伤的城邦居民来说很有帮助，只是有一座莲花池位于那座阴郁林地的入口，克莉丝塔很不喜欢那里；还有就是将一种被她的老师制作的、然后用仪式加持过的、刻有星形印记的眼球状圣石放到天辉城邦郊外那片健全的森林中的花岗岩高台上，这对抵御那些可能来自夜魇林地的邪恶生物很有用，而且石头发出的淡淡光辉还会照亮一小部分林地，这会让那些喜欢在傍晚时分来郊外散步的市民感到安心，当然，也能让克莉丝塔感到安心。只是越来越多有关河流对岸的林地的人口失踪事件，使得克莉丝塔有时也不得不去深入那片林地腹地去安置星石，她有几次经过那座山坡上的村舍时，会隐隐感觉到有种不怀好意的视线从那黝黑的窗子中向外窥视，所以她每次经过时，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也不喜欢那村舍。在传言中是这几年新近出现的，却全然流露着异常古老、已然荒废的样子，太过古老的东西总会隐隐让人感到有些怪异，在观看者的心中留下些许寒意。

 

但是最近几个月，她的老师给她安排了额外的任务，就是调查最近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不可接受的失踪事件。起初，失踪的那少数人还有迹可循，那就是他们都曾到河对岸的林地里的荒废农舍寻过刺激，也都打开过那座农舍通往地下的活扳门。不知何时起，闯入那间阴森的茅草农舍，已经不足以作为勇敢的象征，拿来作为酒馆里的谈资了，打开那扇活板门，并比谁走下的台阶更多才是。虽然，那些人在酒馆炫耀完一番以后的一周内，都无一例外会失踪，人们说，应该是他们走下阶梯，在不经意间瞥见的肥胖形体抓走了他们。但是最近，那些平日里很少出城邦的安分守己之辈中，也出现了失踪事件。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怖笼罩在了天辉城居民的头顶。

 

克莉丝塔决定先从城邦的小酒馆入手，在这里是传闻轶话滋生之地，很适合收集线索。一进酒馆，克莉丝塔那美丽动人的面容就吸引了这些客人的注意，有些小伙子甚至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

“呦，稀客稀客啊，什么风把大祭司的首席弟子——水晶室女给吹来了？”酒馆老板娘玛西调侃地说。

 

 “闲话少说，来杯火蜥蜴伏特加。各位有听到什么关于失踪，以及林地里那间农舍的传闻吗？”克莉丝塔说出这句话时，原本喧闹嘈杂的酒馆突然变得安静起来，酒客们脸上浮现出了或厌恶、或恐惧、或者两者皆有的神色。那些脸上恐惧浓烈的人开始大口地灌下烈酒，一言不发。

 

玛西苦涩地笑着说：“还能有什么，只有一些老生常谈的事情。只是最近的失踪太频繁了，我的酒馆都冷清了许多。自从最开始时候，城邦里最强的剑士斯温带了整整一队民兵为了寻找失踪者，冲到那间村舍，还走下活板门之下的阶梯，进入那阶梯尽头深入地底的房间，最后只有斯温一人满身刀痕和咬痕，有点疯癫地回来时，已经没人敢再去追查这件事了。我劝你啊，也不要趟这趟混水了。”

 

克莉丝塔瞟了一眼角落里的斯温，他已经是烂醉如泥了。只是他赤裸的胸腹上那庞大的咬痕，令她有点不寒而栗。那不是寻常的野兽能咬出来的痕迹，能造成那种痕迹的实体不应该存在于理性健全的世界。

 

但是克莉丝塔还是坚定了信念，无论是什么样的黑暗生物，她都要从它手中保护市民。“别的人还有什么知道的吗？据说近些日子，许多没有走下那些阶梯的人，也遭遇了失踪？”

 

但是众人们还是对此讳莫如深，只是自顾自地饮酒。唯有老船长昆卡嘴巴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还是没说出口，取而代之的是喝下一大杯烈酒。克莉丝塔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得不到需要的讯息，克莉丝塔便自行离开了。

喝了好久，老船长昆卡摇摇晃晃地走出酒馆，夕阳那倾斜的光线把这条街道上的一切都染上了令人赏心悦目的金色，这美好、短暂又易逝的黄昏时分，是天辉城最美的时刻。老船长哼着他从南部诸海的不知名岛屿里学来的异域曲调，追忆着年轻时在远航中结识的旧友。前方是克莉丝塔那美丽的背影，她已经等候在此多时了。

“如果你有什么不敢说的，可以跟我回神庙里谈，在我的老师卡尔，还有诸神的神像的见证下谈。失踪事件越来越不容忽视了，这件事必须有个妥善的解决。”

老船长叹了口气，便跟上了克莉丝塔。

 

在诸神的神像注视下，老船长似乎恢复了些许勇气。“本来失踪事件仅限于那些热衷恐怖、寻求刺激的冒险者。本该如此的。但是几个月前，敌法师玛吉那从那间村舍中偷拿了点东西……”老船长咽了口唾沫。“准确的说，是一本书，《格拉基启示录》的第十二卷，天知道这是一本怎样的书，玛吉那在酒馆里大肆炫耀他的战利品，引得好多人先后传看。可是在那之后，玛吉那就失踪了，再也没人见过他，还有那些看过那本书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失踪了。在之后，那本书流落到一些人手里，也都引发了失踪。”

 

“一本能带来厄运的书？仅仅是阅读就会发动？”克莉丝塔扬起了眉毛。

 

“这不奇怪，这个世界比你我所能现象的要古老得多，所以出现什么东西都不奇怪。我在《隐秘存在之书》中读到过类似的传说，据说某些禁忌的太古名讳，即便是亚狄斯星的君王们也不敢谈论。”卡尔平静地说。

 

“好吧，事到如今，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找到并销毁那本书。你知道那本到谁手里了吗？”

 

“在我这里。”昆卡苦涩地笑了，从怀里掏出一本似乎是用人皮装订的破旧书籍。

 

“那你有读过吗？”卡尔询问道。

 

“读过，怎么没有，当然。本来我打算把它保存在手里，而不去读它。但是这本书有一种魔力，和它待得越久，就越来越想要读它。昨晚我还是忍不住阅读了它。”

 

克莉丝塔看了看卡尔，卡尔点了点头，说：“失踪事件无一例外都发生在七天之内，给我和克莉丝塔一点时间准备，然后我们一起去你的住处。”

 

等到卡尔准备妥当，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卡尔和克莉丝塔在老船长的宅邸的每一扇门、每一扇窗户都放置好了有着星形印记的圣石。还在他的卧室里布置了“失落的七个印记”。并告诫他这七天尽量不要出门，神庙的侍从会定期送来必要的补给。

 

之后卡尔和克莉丝塔就将那本书封到一个各个面都铭刻着星形印记的板岩石盒里，深埋到了大地深处。虽然那颗不祥的红色星辰仍在接近北冕座，但至少卡尔和克莉丝塔做了该做的事情。

 

只是一直没有老船长的讯息，过了七天以后，卡尔和克莉丝塔便来到他的住处，老船长已经死了，地板上失落的七个印记已经变淡了，地板上有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肉钩，带着一截已经断掉的锁链。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