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告别

老伊亚走在路上，脸上是岁月留下的刻痕，里面装着的是他年轻时的迷茫、自信与冲动，但是现在，他只是一位老人，一位被时光刷洗后的平静的老人。 黑夜里，他独自走在路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带着一顶黑色的礼帽，老套而保守。 他继续走着，眼前是一座灰色的小镇，路边的窗户大都关着，里面没有灯。天上似乎有这更多的云，月光也很难照进这个小镇，眼前变得愈加黑暗。有雨洒下，不大，但也足够淋湿这位老人，于是他打开了自己的一把黑伞，雨打在伞面上，也化成了他独自行走的唯一陪伴。 慢慢走着，眼前出现了唯一还亮着光的建筑，一座似乎是酒馆的建筑。可以休息一下了，他自言自语着，却恍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清脆，像是年轻时的自己，他低头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充满青春活力的手，似乎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这样想着，走进了那个小酒馆。 他推开木门，吱嘎的声音响起，然后又把木门关上。关门的同时，他打量着酒馆的内部，这家酒馆有着几张木桌，各自配着几张三脚的木凳，却没有顾客，墙边是一个壁炉，点着的，发出橙色的火光，也驱散了几丝凉意，墙上也没有任何标志着商品和价格的东西门边有一个衣帽架，空着。大约是中央的位置，有一座钢琴，一个人正坐着，弹奏着一支宁静的乐曲，旁边坐着另一个人。弹着钢琴的人背上生着一对白色的羽翼，脸上没有五官，留着中长的黑发，散落着，身型瘦削，穿着得体的礼服，没有表现出性别的特征，另一位坐着的人头上长着双角，弯曲着，脸上仅仅是在应该的地方长着一张嘴，微笑着，露出里面的尖牙，黑色短发，穿着背带马甲。伊亚走了进去，将帽子，外套和雨伞都挂在了衣帽架上。 弹琴者的曲调开始转变，变为了一种喜悦，隐隐给伊亚一种新生的感觉，此时，头生双角者起身，上前与伊亚交谈。 “先生，你好。”嗓音却是柔和。 “你好，先生，请问这里是？” “一个普通的酒馆而已，”交谈者依旧带着笑容，“只是人们总会来到这里，每个人都会” “坐下来吧，我们这里没什么喝的，但是你可以歇歇脚。”交谈者继续说着。 “啊，好的，谢谢了。”伊亚应着，在离弹琴者不远的地方坐下。 琴声再次变化，轻快的调子透露出一种活力，生命的活力。 “先生，你看上去很好，充满活力，我想这应该是你这一生最美好的样子。”交谈者继续说着。 “我想是的，”伊亚微微点头，“大部分人在老年的时候都会怀念自己年轻的时候。” 接着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有琴声还流淌在酒馆里，轻巧灵动。 伊亚思考着，看着交谈者，交谈者脸上仍然挂着微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并没有更多的动作，脸朝着自己，虽然并没有眼睛，但是伊亚还是感觉，他在看着自己，然后伊亚又去观察弹琴者，他依旧低着头，本身并不发出任何声响，似乎沉浸在演奏中，并不关心外界的事物。 琴声还在响着，曲调又变得沉稳，似乎隐藏着生命的沉淀。 “先生，我想，你大概知道了这是个什么地方，是吧？”交谈者弯下腰，骨节分明的手撑着自己的脸，朝着伊亚微笑着。 他确实有了预感，这大概是世界的尽头，他的世界的尽头，一切不正常的东西在这里却显得异常合理，他察觉到了这些异常。 “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吧，”交谈者仍旧微笑着，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改变他的微笑，“你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你的告别，先生。” 伊亚坐着，回想着自己的人生，幼时的天真与任性，青年时的张狂，中年以后的成熟，与如今老年时的轻松与怀念。 琴声慢慢的归于一种平静的曲调，伊亚觉得是时候离开了，他站起身，对着交谈者和弹琴者弯了弯腰，行了个礼，而交谈者与弹琴者也一同站起，对着伊亚鞠了个躬。 伊亚走到门边，穿好自己的外套，戴上了帽子，提着自己的雨伞走出去了，关上了门。门外仍旧是淅淅沥沥的雨，伊亚带着自己的伞走进了雨中，年轻的外表又慢慢的接受了时间的洗礼，逐渐苍老。 伊亚走远了，背影消失在了雨中，永远不再出现，酒馆中回响着宁静的曲调，像是永远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