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我】离人心/春风又绿江南岸
死去的人无法哀啼,活人却能昭告破釜沉舟的勇气与决心。蝶清,你该明白的,我们做的事能让这片土地升起明晃晃的朝阳。
—— 宋亚轩«与妻书»

*BGM:阿鲲《蔷薇的纠葛》
*ooc勿上升 民国向 宋亚轩×程蝶清
(一)初离
1943年的春天来得那样慢,连树头的迎春花也不肯伸出来。山城雾气腾腾,偶尔慷慨落下几滴雨,它把自己当做救人于水火的天神,寺庙也被刻上风霜刀剑。但是没有人会在意到底有几只野鸭渡过了嘉陵江,密密麻麻的日本人攒在大街小巷,把哀民的呻吟当做取悦的本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哀鸿遍野,无人问津。我远渡重洋踏过疮痍山河,来到雾蒙蒙的小城,在山城女子四中做一个闲散教书女先生。
日本人不许我们教四书五经,拿着圆圆滚滚的日语课本,想说的话全都梗在咽喉里。
坐在台下的女孩大不过十四五岁小不过七八岁,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有几个鼻子上还挂着永远擦不掉的鼻涕。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都到国外学医学数学,谁会甘心留在闭塞的小城念日本人的文字。但她们眼里无一例外都闪烁着光,一种令我汗颜的光。
我合上课本,“今天我们讲离骚......”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青年在教室门外朝我招手。
是宋亚轩。
他和我一样是国立中山大学毕业生,1940年毕业后,我和他一起来到山城做老师。表面上看,我们替日本人服务,实际上我们都是坚定的马克思列宁主义信奉者。我们来到这片土地,把红色的种子包装在白色恐怖下,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悄悄传授国文。
刀尖上跳舞,乐亦其中。
我们偷偷告诉干净、纯洁没有一丝杂质的孩子们:
你们不要怕,在不远的将来,你们的父兄不会惨死,姐妹不会遭遇飞来横祸,没有人会再轻视你们,视你们如草芥,那些书本上的世外桃源终将绽放在这片土地。
在没有炬火的雾都,我们就是唯一的光。
我走出教室,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眼里是喷薄欲出的太阳:“开罗会议结束了!战争结束后,日本必须将东北三省、台湾和澎湖列岛归还给中国!”
梦里第一千零一次想象,第一百零七次祈祷,附着还没来得及消散的腐朽阴雨,从荆棘中穿过,终于成真。
我眉开眼笑地搂住宋亚轩,“太好了阿宋!我们要胜利了!”
教室里的孩子立刻鼓着起哄,里面一个做我的小班长,叫孟梦的女孩,大着胆子探出头来:“小宋老师,我们赢了,程老师果然中意你!”
她故意把中意二字咬的很重,像一场三十年代的大雨从鼻腔中挤出来,重重落在耳边。
我转过去嫣然一笑:“是啊,我就是中意他。”
我偷偷用余光打量宋亚轩。他笑而不语牵着我的手飞速逃离。身后孩子们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远远落在后面。很久很久以后,我都没有办法走出那个瞬间,那个他拉住我跑起来的瞬间。情迷意乱的山城有碾碎的山茶花瓣,纷纷扬扬在我二十出头的年华平分一次心动缠绵。
我们一直跑,跑出女子四中,来到磁器口。他买了一包大大的麻花,我们坐在江边,蛮不讲理地啃着一方淡黄。
嘉陵江上有船夫在一摇一摆划一叶扁舟,把网撒向银光闪闪的江面。
我用手轻轻地拐宋亚轩:“阿轩,我们以后也来捕鱼吧,我做船婆,你做艄公。”
宋亚轩掏出手帕替我擦掉嘴角的麻花屑,笑着点点头。
宋亚轩总是这样安安静静,陪着我背井离乡,颠沛流离。九死一生的事情在他眼里不过芝麻绿豆大,他为我花了整整八个春夏秋冬听懂粤语,最后却来到了重庆。宋亚轩的父母在日耳曼帝国连发三十二道电报催他西渡,他却眼睛不眨全部扔进火炉。熊熊烈火,血淋淋的火舌肆意舔舐着纸张,发出刺溜刺溜的声音。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宋亚轩掷地有声地吐露出八个字,大珠小珠落玉盘,我听见神说在劫难逃。
我一直都明白,他是我一生中最想靠近的星星,亦是我革命道路的同志。
志同道合,叫同志。
嘉陵江的风带着支离破碎的水汽,没日没夜给江面镀上一层金色。我靠在宋亚轩怀里满嘴跑火车。
“宋亚轩,你看,太阳到歌乐山那边了,以后那边肯定全是高楼大厦,就像香港那样,热热闹闹的,孩子们都在阳光下玩捉迷藏。到时候我们都老了,我就推着你来看。”
“山本那个老家伙就是活脱脱一傻子,听不懂中国话,只会八嘎八嘎叫,随随便便往课桌上放几本日语课本就糊弄过去了。”
“开罗会议一结束,咱也可以不必忙着应付日本人,想必他们自己也焦头烂额,摸不着东西。”
......
我不记得那天我说了多少话,直到天空呈现出绛紫色,枯黄的落叶盘旋着落到宋亚轩肩膀上。
他才缓缓开口说出第一句话:“蝶清,我要去上海了。”
昏昏欲睡的脑袋忽然就清醒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爬上心头,我不可避免地愣住,只是盯着江面。
“上海地下联络站不久前被日军一网打尽,组织上派我以研学为借口去上海摸清情况,尽快重建联络站。”
“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坐火车。”
“好,我送你。”我痛快地接受这个事实,实际上这一天早该来了,他没有理由一直陪在我身边做个普普通通教书匠,仅凭自己一点小聪明把日本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山城太小,困不住他。
战火纷飞的年代,本不该有儿女情长,奈何他是宋亚轩。带着暮色打翻的盔甲,他要孤身入狼营,我不敢哭,不敢挽留,不敢再去看他,生怕一点点留恋的表情让他牵挂。
宋亚轩长得白白净净,我总担心他到上海要牺牲色相,又想起在大公报上见到的百乐门歌女,涂着豆蔻指甲长长地划过宋亚轩的衣领,风情万种像一只花蝴蝶飞到宋亚轩眼睛里。
然而宋亚轩每次都能洞悉我的想法,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在宣纸上苍劲有力地写下与妻书。
烛火摇曳,他的脸庞在火光中看得真真切切。
“待山河重光”是他留给我的承诺。
“我的身边已经有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蝴蝶。”
我和孟梦在站台上同宋亚轩挥手告别,他抱着我剪给他的一大叠蝴蝶去上海作战。
起起浮浮的尘世泯不灭热血,没有白马的王子也可以手执视死如归的长矛单枪匹马扎入阴沉沉的天空。
“程老师,为什么你不同小宋老师一起去?”孟梦扬起脸问我。
人声鼎沸的人群拖着我往前走,我没有说话,只留下一道清清浅浅的泪痕。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任务,我的任务是保护和孟梦一样的孩子并留下希望,与他重建联络站本是一样的道理。
生死于我们不过是一条必经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