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
天气晴朗，大片金灿灿的阳光洒下将空气变得燥热。王城的街道里马车川流不息，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人群熙熙攘攘。陆凌却撇开人群，钻进了一条不起眼的黑黝黝的小巷。
外面的喧嚣渐渐隐于沉默，楼房的墙面愈发显得陈旧。陆凌紧张兮兮地走着，小巷尽头是一家装潢华丽的会所。
会所门外杵着两个牛高马大，膀壮腰健的兽人保安。尖锐锋利的獠牙，凶狠的目光让陆凌不禁一颤。愣了一下，陆凌还是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了。
大门里面装饰得金碧辉煌。里面人来人往，多是些衣冠楚楚的富商。金色圆形大厅边上展示着各种各样兽人。姿势千奇百怪，嚎叫声也连绵不断。陆凌没心情去欣赏这些恶趣味的表演，加快步伐走进了一个偏门。
门口立着一位侍者。
“欢迎来到精兽堂，先生，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侍者风度翩翩，对着陆凌微微一笑。
“我需要个兽人的头颅来提升魔法，”陆凌直截了当。
“没想到大人竟然是一名魔法师，”侍者看着面前年轻的男子，略微惊讶，随即又恢复常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领着陆凌从偏门进去，“新鲜的头颅往往具有更大的魔力。”
四周的灯光暗了下去，这里的装潢也变得破旧起来。中间走廊的两侧是一个一个的玻璃房，房间里的兽人看到陆凌无一不瑟瑟发抖，恐惧不堪。
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陆凌还是硬着头皮一间一间仔细看过。
“先生，有没有您心仪的？”侍者满脸堆笑，“这里都是调教失败的兽人，对人类可能有很大的敌意，但作为提升魔法的祭品还是相当合适的。”
“嗯，那就好，我再看看，”陆凌漫不经心地答复，眼睛却牢牢审视着每一个兽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走廊却好像没有尽头，侍者脸上挂满了不耐烦。
“还没好吗，先生？”
“嗯，我再看看。”
灯光不甚明朗，陆凌看得眼睛都有些疲惫，但他依旧不敢有一丝怠慢。抱着大不了再看一遍的决心，他忽然看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
陆凌急匆匆地上前，却在玻璃房门前停了下来。就算是几年没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阿陆。
还是老样子，只是现在……伤痕累累……
那年陆凌十二岁，正被一个外出巡游的老魔法师看中。
老魔法师认识福利院的妈妈，顺道拜访寒暄时看到了坐在不远处读书的陆凌。
“那位小朋友看起来很喜欢魔法，”老魔法师笑着说道，他一眼就看到了陆凌手里拿的魔法通史。
妈妈瞅了一眼，“喜欢看看书罢了，魔法什么的，得看天赋，喜欢可不起用。”
老魔法师没回，静悄悄地走了过去，却还是惊动了陆凌。
陆凌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眨巴眨巴盯着面前慈祥的老头。
老魔法师从怀里掏出一枚鸡蛋大小的深紫色石头，“小朋友，认得这个吗？”
陆凌连忙起身，略微迟疑了一下便恭恭敬敬地回到，“回前辈，认得，这是魔石。”
妈妈也跟了过来，“大人，您这是？”
老魔法师将手中的魔石递给陆凌，“魔石能检测你有没有成为魔法师的天资，小朋友把这个拿在手上，用心去感受体内流动的魔力。”
等了一会，手中的石头并没有发生变化。陆凌意识到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但他只能盯着石头干着急。用心去感受体内流动的魔力？这对于陆凌来说无异于让他感受体内血液流淌。
“请问前辈要怎样感知？”陆凌一脸茫然。
“闭上眼，放空身子。先聆听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魔力像是汇聚在心脏中的一个池塘，随着每一次心脏的怦动，魔力就如涓涓细流向四周肢骸流去。”
陆凌遵照指示，先是听到了自己一张一合的呼吸声，随着胸腔起伏又慢慢听到心脏怦动如擂鼓一般。他仿佛看到自己站到了一片浩瀚汹涌的大海面前，随着那一声声怦动声，大海汪洋恣肆，整个身子也格外充盈。
深紫色石头慢慢泛出银白色的光芒，渐渐地光芒愈来愈亮。银白色的光球在陆凌手上炫目而刺眼，昭示着陆凌体内澎湃的魔力。
“这！”妈妈顿时目瞪口呆。
老魔法师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可以了，可以了，小子。”
陆凌看到手中发着光的魔石也感觉不可思议，银白色的光好像是空间系魔法师的标志。
“小子，想不想成为魔法师？”
没有犹豫，陆凌一口答应。
老魔法师心情顿好，“下个月月初，我来带你去王城普洛斯特，以后你就跟着我学。”
陆凌大惊，连忙感谢。老魔法师拉住瘦弱的男孩，又一番仔细叮嘱，才离开福利院继续巡游。
夕阳下，陆凌望着老魔法师镀金的背影，久久回不了神。
过了几天，陆凌要去王城学习魔法的事情便在福利院里传开了，四周有羡慕的目光，也不乏有眼红的身影。
当时陆凌正在福利院外的后山上看着书，忽然周围闯进来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
“你们……有事？”
为首的少年站了出来，凶神恶煞地说着，“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凭什么只有你可以去外面学习魔法？”
“我听别人说，手断了便没法学习魔法了。我们要被送去黑曜石城做苦力，你也别想去王城。”
少年不怀好意地笑着，“兄弟们，把他抓了！”
其余几人听了迅速围住陆凌。
陆凌一步步后退，最后抵在了树上，看着逐渐逼近的几人，没了退路。正是万念俱灰时，一只青色的身影闯了过来。
“你们也就只有以多欺少的本事了。”
声音张扬，充满着少年感。
几人看去，一个穿着马甲的青色犬兽人立在旁边，睥着眼，望着他们。
为首的少年火气蹭的上来，他从来没见过兽人，只听见大人们讲兽人嗜血成性，杀人如麻。但看到眼前这只尚未成年的兽人，少年紧张的心又渐渐平静下来。
“哪儿来的畜生？”
“畜生？”兽人眉毛一挑，耳朵翁动。
“各位，先把这碍事的杀了！”少年大手一挥，颇有些挥斥方遒的意味。
青色兽人没等几人反应过来，率先冲了过去，与那群人厮打在一起。虽然是兽人，但他的身手矫捷，没有野兽那般野蛮，倒像是练过一般。不过一会，便将几人揍得鼻青脸肿。
“还不快滚！以后见一次打一次！”青色兽人站在陆凌前面撂下狠话。
少年恶狠狠地盯着陆凌，在兽人又举起手臂作势揍人时赶紧带着这群小弟落荒而逃。
他站在前面，煞是威风凛凛。
“喂，你，你没事吧？”青色兽人转过身，看着陆凌。
陆凌以前没见过兽人，但在大人们的描述下一直以为兽人都是些青面獠牙，狂野残暴的怪物，但眼前的这一位竟如此的……俊朗。
兽人全身都覆盖着浅青色的毛发，像是一尊无瑕宝玉。兽人的骨架宽大，虽然稚气未脱，但强健的身子立在前面格外让人安心。
陆凌就这么盯着兽人，半天没回过神。
“咳咳……”兽人用手摸摸自己毛茸茸的脑袋，“那个……你没事吧？”
陆凌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答道，“没事没事，就是觉得你太帅了。”
“嘿嘿，我也这么觉得。”青色兽人一脸骄傲，“没啥事，我就走了。你，保重！”他朝陆凌挥了挥手，就准备走了。
“欸欸，有事，有事！”陆凌连忙叫道。
“嗯？”
“他们还会来的，”陆凌有些害怕，“我下个月初就要去王城普洛斯特学习魔法了……在这之前，你能保护我吗？”
“学习魔法？可真了不起。”青色兽人若有所思，“好吧，现在我罩着你，以后你学会了魔法就罩着我。”
他走过来，拉起陆凌的手。
“只要大拇指按在一起，这个约定就作数。”
兽人将右手的大拇指轻轻抵在陆凌左手的大拇指上，“好了！嘿嘿，公平交易。”
温热的体温从兽人的指尖传递到陆凌的手上，引得陆凌心里一颤，“谢了！我叫陆凌。”
“陆凌？这么巧，我也姓陆，叫陆冬青。”
“先生？先生！”
“嗯……啊！”陆凌回过神，“就……就他了。”
“好的，先生。”侍者走到玻璃房的一侧，拿钥匙打开门，示意陆凌进去。
“您进去看看，如果您满意我这就安排人去取头。”
门被打开时陆凌几乎是跑着进去的。没错，是阿陆!
青色的大狗看到面前的人时瞳孔一震。陆……陆凌？他先是不敢相信，但又想起侍者的话时转眼又变得失望。
“你……你是陆凌？”陆冬青一眼就认出了陆凌，但他还是这么问了。他想过自己可能凶多吉少，但绝不相信陆凌会杀他。
他还记得以前的约定，但人总是会变的。
青色的大狗浑身止不住颤抖。他右边蓝色透明的眼睛里填满了恐惧，左眼却像破碎的玻璃，灰扑扑得没有一点光泽。灯光模糊下，只有一只眼睛的他看不太清面前陆凌脸上的表情。他的嘴上沾满了黑色的血迹，每次呼吸都伴随着一股铁锈味。四肢被铁链死死捆着，动弹不得。他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乌黑的血在皮肤上结痂。
阿陆应当活在阳光下。各种情感交集，引得陆凌心里一阵一阵发疼
“他的左眼怎么了？”陆凌深吸了口气，压出往外溢出的眼泪。
“哦，这个啊……”侍者略微想了一下，“调教时瞎的。这只太难调教了。当然，这不影响头颅的品质。”
“你要是觉得满意，在下现在就为你去……”
“不要说了！你先出去。“
侍者愣了一下，但还是出了房间，等在门口。
陆凌两步上前，伸手想摸陆冬青的脑袋，但看到陆冬青恐惧地盯着他，身子一僵。
“别怕，阿陆，我来救你了。“陆凌在阿陆耳边轻轻说着。
“你是陆凌……”，阿陆费力地说着，两只眼睛似有泪光涌出。
“是，是，我是陆凌，”陆凌轻轻摸着陆冬青头上干结的毛发，“等我一下，我带你走。”
“我要买活的，”陆凌到门口对着侍者说道，“我要自己处理。”
“这……恐怕不行，先生。”侍者慢慢说道，“这有规定。”
“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陆凌慢悠悠地吐出这几个字，显然他已经没有耐心了。手上银的白色的光芒涌动，一柄由银白色碎片拼凑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侍者的喉咙下。
侍者惨白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去找你们老板！”陆凌大有种今天不放阿陆就夷平这里的冲动。
“先生，咱能放下刀说话吗？”侍者看着近在咫尺的银剑瑟瑟发抖，生怕命丧于此。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去找你们老板。”
侍者两眼惊恐，脸色惨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放肆!”一位身着礼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走廊逼仄，去房间里面说。”
“哪儿来的野小子会个一招半式的魔法也敢来精兽堂撒野？”那位中年人厉声喝道道，“还不解除魔法吗？需要我这个A级魔法师赐教吗？”
陆凌隐约感受到了他身上涌动的魔法气息，虽说不强，但绝不是任意欺负之辈。
“我想买下这个兽人，如果不行，就只能冒犯了。”
那位中年人扔掉叼在嘴里的烟斗，“可以，我是精兽堂的主簿，只要你能打过我。”说完，中年人脚下慢慢弥散出紫色的烟雾，地上一阵震动后，一株株墨绿色的藤蔓从地上钻了出来，如水蛇般肆意扭动。
“那就冒犯了。”陆凌笑了笑，植物系的魔法师向来对他不具有杀伤力。
我手挥了挥，耀眼的银色光芒如风暴般翻涌，在房间内搅动，随后慢慢消散。视线逐渐清晰，无数的银色花瓣如雪一般飘满了整个房间。
“这……这是什么魔法？”
侍者和主簿都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你……你也是A级魔法师！”主簿扭动着他那肥胖的身子，惊讶之外，满是不相信。
这么年轻就迈入了A级，实在让人不爽。主簿满脸横肉，目光凶狠。
他脚边的藤蔓开始疯长，如水蛇般向陆凌缠来。只是一瞬，藤蔓周围漂浮的银色花瓣像是被风吹过，一瞬间，所有的藤蔓被悉数斩断，倒落在地。
陆凌右手一挥，飘散的花瓣开始聚拢，绕着主簿和侍者周围旋转。
“认输吗？”此刻，陆凌眼里只有杀意。
“好好好好！我认输！”主簿大叫着，此刻早已没了开始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感受得到眼前这小子实力在他之上，于是也不再多缠。
房间里的花瓣消散，一切恢复平静。
“必须要施加奴印，这是唯一的要求。”主簿战战兢兢却还要装作一副强硬的态度，“你应该知道，没有奴印的兽人是无法立足王国。”
他说的没错，没有奴印的兽人会被当成黑户，发配去做苦力。
陆凌走到陆冬青旁蹲下，轻轻宽慰道，“对不起啊，阿陆，要施加奴印才行啊。”
陆冬青抬起头，用右眼看了看陆凌。
“嗯。“
陆凌握了握他的手背，“马上就带你走。”
“可以，麻烦给他松绑。”陆凌站了起来，对着主簿说道。
“你们……认识？“主簿说道，示意侍者把锁链解开。
陆凌没回，继续轻言细语问着陆冬青。
“想好把奴印下在哪儿了吗？“
解开锁链后，阿陆颤颤巍巍站到陆凌旁边。
“脖子上，”阿陆想了想。
脖子上？陆凌有些惊讶，他以为高傲的阿陆会把奴印视作耻辱。黑色的奴印明晃晃的显露在脖子上让人感觉像是在宣示所属一般。
“那我开始了？”主簿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会下。”陆凌有些不爽，他看着埋着头的陆冬青，你就这么想当？
“阿陆，我需要你的一滴血，忍着点。”
陆凌手上显现出一片银色花瓣，朝左手大拇指指头一划，鲜红的血滴冒了出来。紧接着又拉起阿陆右手，在他的大拇指上同样划过。
陆凌将拇指抵在陆冬青的拇指上，切口上湿热的血液融在一起，像是两人不相同的命运又交缠在一起。
陆冬青猛然抬头看着陆凌，黑色的眸子像是有吸引力一般，一晃把他拉回到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现在我罩着你，以后你学会了魔法就罩着我。”
“只要大拇指按在一起，这个约定就作数。”
原来陆凌没有忘记……他来王城本来就要去皇家学院找陆凌，当他站到学院高高耸起石头砌的门墙前，那股自卑感油然而生，以至于门前的守卫问起他时，他只能支支吾吾说着“我走错了”的借口落荒而逃——他不过是被抛弃了的废兽，现在又怎么能和陆凌站在一起。
“我没有忘记咱们的约定，我来接你了。”陆凌望着陆冬青，那蓝色透明的眼睛填满了泪水，像是一枚漂亮的蓝宝石。
他伸手轻轻抚着陆冬青的脖子，“下在这儿吗？”
“嗯。”
吟唱着繁杂的咒文，陆凌用混着两人的血在阿陆脖子上画上一个古老的印记。随着魔力的注入，印记泛出红光，随后又逐渐黯淡下去时，印记就被刻下。
“好了。”我转过身，主簿已经走了，只剩下那个侍者颤颤惊惊地立在那里。
“交了钱，就可以走了吧。”
“是的，先生。”侍者满脸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