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保卫战小说:第一章 南港(3)

“民兵二队呢?二队快上啊!还有三队呢?四队呢?都在睡觉吗?”一名头盔上有着一条红穗的家伙站在弓箭手的塔楼上,冲着他的副官吼道。他是利尼维亚南港预备役部队的指挥官。
“民兵二队正在集结,长官。预计半个时辰之后就能前来支援。”那名可怜的副官低着头说。
“该死,真该死!”指挥官狠狠地骂道,推开他身边两名正在射箭的弓箭手,看向眼前的路口。十多名身无片甲的士兵正在竭力挥着刀,阻挡着一群手持木棍、通体绿色,耳朵尖尖的怪物。
它们是哥布林,一种小型而没有特殊能力的类人型生物。从整体实力上来看,它们与人类并无多大的区别……但是它们体格小,速度快,而且通常成对出动,非常麻烦。此时它们正嘶吼着,围攻那十多名试图阻挡它们的士兵。在士兵的背后,还有三座弓箭塔,每座弓箭塔配备两名弓箭手,箭塔后面还有三座兵营,这六座防御塔共同组成了南部港口的北面第一道关卡。本来这座关卡还有很多利尼维亚正规军,但是最近不知什么原因,正规军都被调走了,这些预备役也才是最近这段时间才被临时调了过来,哪知道这一上防就撞上了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入侵。
入侵的警告是由一名商人发出的。他所在的商队在南港北郊的丘陵遭到了哥布林的攻击,几乎被全灭,只有那名商人独自一人骑着一匹快马赶回来报信。指挥官本人率领一小队民兵援军抵达时,第一道关卡已经开始了战斗。而此时,情况明显有些不妙……
“该死,越来越多了。”那名指挥官咬着手指甲愤愤地骂道。本来只有十多个哥布林,民兵和弓箭手互相配合还能称得上势均力敌,但是现在哥布林越来越多,人数本来就少的民兵开始面临一打多的尴尬局面。已经有哥布林在同伙的掩护下往弓箭塔这边怪叫着冲过来——虽然很快就被射成了刺猬,但是冒死冲锋的哥布林越来越多,情况开始危险了起来。
“不行,撑不下去了。阿提斯,你亲自去叫他们动作快点。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撑不住了。”指挥官把身后的斗篷给解了下来,也拎起了一把刀。如果前面的民兵真的崩溃了,他也要亲自上阵。副官答应一声,跑下城楼,跨上一匹快马直奔南港城区。
指挥官紧张地看着前面路口的战斗。民兵们挥着手中的刀,恐惧地呐喊着,拼命阻挡着如潮水般涌上来的哥布林。后面的六名弓箭手还有点经验,但是前面的新兵甚至在此前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毕竟,利尼维亚最近一次经历的战争也在二十年前了。现在,他们被逼着放到路口,挥舞着刀剑,看着被砍伤的哥布林“哇哇”乱叫,还有它们伤口上无飞溅出来的绿色的腥臭的血液。
战斗胶着。
“长官!”一名弓箭手从塔楼里钻出来:“我们的箭矢储备不够了!”
“还剩多少?”
“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只够我们再用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指挥官咬咬指甲:“弓箭别停!火力一定要跟上!”
话音刚落,一名民兵大喊一声,闭着眼睛视死如归地把刀砍了下去。一个哥布林躲闪不及,丑陋的小脑袋被砍成了两半,脑浆和血飞了出来,喷了那个民兵一脸。这个可怜虫颤巍巍地摸了摸脸,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长鸣。他周围的几个哥布林冲上去,挥动手中的棍棒,将他活活打成了一堆肉泥。
这是后世称为“第二次瓦拉杜勒战争”的第一个牺牲者。
这个悲惨的阵亡者使周围本就恐惧的民兵们都崩溃了。他们感到了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一个个都惨叫起来,开始往回跑。有两个犹豫不决的民兵在极短的时间里也被蜂拥而上的哥布林活活打死。
战争之中,恐惧永远是一支军队永远的敌人——哪怕只是一场本不应该出现伤亡的小规模斗殴式遭遇战。
“该死!蠢货们,不准后退!不准后退!!”指挥官急了,从塔楼上冲下来,挥着刀大喊。
但是没有人理他,恐惧的士兵们仍旧在后退,弓箭手们也开始动摇,眼看着哥布林就要冲上来了。
“操!”指挥官大骂一声,转身跑向他的马匹。第一道防线眼看着就守不住了,第二道防线就是南港本城。在那里还有不知为何尚未赶到的南港民兵二、三、四队,如果幸运,还可能把商人们的商队护卫军给收编过来,守住南港问题应该不大。这么想着,他翻身上马,眼看这就要跑路。
一支利箭破空出现,稳稳地扎在指挥官的咽喉上。指挥官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从马上跌了下来,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周围也打算撤退的士兵们都惊呆了,就连进攻的哥布林都是一愣——那支箭是从南港方向射来的!
一个骑着马的身影奔驰而来,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弓箭手和民兵。刚才那枝箭就是当中一个弓箭手射出的。那是久未出现的援军。骑着马的身影通体银白色重甲,身披蓝色斗篷,手上握着一把利剑——他是堪斯理·杰拉尔德爵士。
杰拉尔德纵马上前,把一个东西扔在了指挥官的尸体旁,是那个叫阿提斯的副官的人头。
“此两人,身为高级指挥官不思抵抗,消极应战,对敌不利,临阵退缩,”杰拉尔德把马拉住,看着目瞪口呆的利尼维亚士兵们,用他那立体的嗓音冰冷冷的说:“临阵逃脱者,斩。”
他身后的弓箭手整齐划一地拉弓、搭箭,放手。一阵箭雨骤然降临到了哥布林们的头上,它们躲闪不及,顿时被射的七荤八素,攻势竟被阻断了。
杰拉尔德没有继续废话,把剑收回了刀鞘:“弓箭手二队接应一队接管工事;三队和四队就地构筑弓箭塔;民兵一队撤回营地休整,二队保护弓箭塔——”他一顿,翻身下马,带着一股杀气轻柔地说:“三队,四队和侍从队,跟我上。”
他身后的士兵一阵小小的骚动,他们毕竟都没打过战,但是看到杰拉尔德身旁的的一颗人头和一具尸体,觉得还是上前杀敌比较好。
杰拉尔德提起声音,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王国万岁!胜利万岁!”
“王国万岁!”“胜利万岁!”
后面退缩不前的军队总算是被这一嗓子吼出了气势,呐喊着为互相壮胆,挥着刀剑,迈着大步冲了上去。哥布林们看着这帮人类打了鸡血似的冲上来,也嘶喊着也冲上来,想先把冲在最前面的杰拉尔德打死。但杰拉尔德后颈长眼似的,披着重甲的手灵敏地揪住一个哥布林,另一只手抽出剑,干净利落地把那个哥布林的脑袋给锯了下来。
绿色的小脑袋“骨碌碌”地滚了两圈,在草地上画出了两个绿色的血圈。
“看到了吗?”杰拉尔德喊道:“士兵们!就是这么简单——干就完了!”
“干就完了!”民兵们壮着胆子,撕着嗓子,挥着刀子,迈着步子,一头扎进了哥布林当中,闭着眼睛挥刀乱砍。这下子惨的就是哥布林了。刚刚占优势的是它们,但是现在不管是士气还是装备明显都是可恶的人类占优势。更何况杰拉尔德比之前那个已经凉掉的指挥官厉害,十多个哥布林近他不得,大多都被他一刀一个,没了脑袋。
相比只有刀剑的民兵队,杰拉尔德的爵士侍卫队战斗力更加强悍——他们都有皮质护甲,手持磨的锋锐的长枪,一般的哥布林根本无法近身,就算靠近了,他们手中的木棒也没办法对装备精良的护卫军造成实质性伤害。接近侍卫队,只会丢掉小命。
这场战斗只持续了半个小时。
哥布林们撤退了。现场留下了相当数量的哥布林的尸体,但是人类的尸首也不少。利尼维亚的士兵们强忍着作呕的不适,一点一点地清点着伤亡,最后总计,投入战斗的兵员统共有一百八十二名,阵亡三十二名,其中包括三名弓箭手。
凄冷的阳光照在这一片狼藉的尸体上,泛出了一层冷酷无情的光泽,昭示着一场战斗的结束,也昭示着一场噩梦的开始——第二次瓦拉杜勒战争正式拉开了序幕。
新兵们捂着嘴,恐惧而悲伤的看着一地尸体抽泣着。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总是很难想象那种伤痛——前一刻还跟你有说有笑的人,下一刻就可能血溅沙场,这意味着他再也不能跟你说笑,跟你聊天,跟你吃饭,跟你躺在平静的草地上看星星。他们会消失,他们的灵魂会离开,留下一具不会说话也不会思考的躯体,给活着的人带去无垠的、绵绵不绝的痛楚。活着的人,看着他们的肉体还在,却永远无法与他们互动——死者们会变成土地。他们也只能变成土地。
杰拉尔德爵士站在一地尸体和土地中,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侍从长汇报伤亡和物资损失。侍从长也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流血场面,站在一地尸体中令他感觉很不舒服,以至于他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颤抖:“……刀、剑等战斗装备需要补充五十套,算上备用件需要一百三十套,箭矢消耗殆尽,弓也需要补充……您在听吗?”
杰拉尔德点了点头。
“……我们目前……伤亡三十二人,可用战斗力一百五十人,不包括尚在城内的预备役其他部队和商队护卫军。汇报完毕。”侍从长行了一个利尼维亚复式礼,咬着牙站直了身子。
“爵士府备马,连同城防军信使一同前往首都求援……派出斥候,以南港为中心,方圆十里初步建成预警系统,把尸体上的箭头拔下来继续用……这次攻击很奇怪。”
杰拉尔德的眉头皱了起来。按说哥布林这种小型怪兽,通常都是单独行动、小偷小摸,一个普通人都可以将其制服,但是这次它们却形成了有组织、有规模的进攻……为什么?
“主人。”一名侍从拿着一个卷轴快步走了过来,打断了杰拉尔德的沉思:“市政厅厅长大人传您前去参加政务会议。”
年轻的爵士缓缓点了点头,命令部队轮换休整,保持警戒状态,便翻身上了他那匹白色的骏马,随同侍卫飞马前往城中。
南港市政厅,是南港的行政机构,利尼维亚首都来的政令都会通过这个地方来执行,拥有很大的权力,地方小贵族根本惹不起。当杰拉尔德抵达市政厅门前时,一伙衣着华丽的人正七嘴八舌地从市政厅中走出来,都或多或少地面带忧虑之色。杰拉尔德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认出来了其中的两三个人,都是南港当地的商会会长。
“爵士大人,厅长大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请您跟我走。”等那些商会会长走干净之后,一名市政厅工作人员走出,对杰拉尔德躬身一礼。
“带路。”杰拉尔德翻身下马,将佩剑交给侍从后,大踏步地进入了市政厅。两人沿着一条金碧辉煌的回旋走廊来到了市政厅的顶楼,那里是会议室。
“您请。”工作人员拉开了会议室厚重的大门,里面有三个人围着坐在一张圆形橡木桌旁。杰拉尔德拉了一把椅子,稳稳地坐了下来。
“爵士,您来了。”一个面容整洁但神色困倦的中年男人冲他点了点头,他是迪纳斯商会南港分会会长。迪纳斯商会是利尼维亚的国立商会,财力不容小觑。
“西佐大人。”杰拉尔德颔首致意,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坐在长桌另一头的人:“厅长大人此时此刻传杰拉尔德来此有何吩咐?”
“杰拉尔德,有人指控你擅自杀死城防军统领加拉哈德,甚至擅自调动军队,可有此事?”坐在桌子一侧的一个胖乎乎的老头愤怒的一拍桌子,抢先一步冲着杰拉尔德怒吼。
“鲍勃大裁判长,您又不冷静了。现在完全没有证据表明是爵士调动的军队。”西佐有些愠怒地说,他一向不喜欢鲍勃这个急躁易怒的笨蛋。
“是我干的。”杰拉尔德平静地说。
西佐一下子噎住了,而鲍勃也哑了火。
“此话当真?爵士,恕我直言,这个玩笑开的并不高明。您很有可能引火烧身。”坐在首座的人开口了,他是南港市政厅厅长南斯。
杰拉尔德把怀中那个被他下令射杀的指挥官的头颅掏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这不是玩笑,而我已经烧着了。杰拉尔德想。
“此人应战不利,不思抵抗,临阵退缩,按律当杀。”
鲍勃首先反应过来,他狠命拍着桌子:“反了,反了!”
西佐沉声怒道:“成何体统!”
杰拉尔德还是面无表情。
“爵士,”南斯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虽说您是贵族,但是擅自杀人,似乎不像是一个血统高贵之人所作所为。”
“无他,生死存亡之际,非常时期当行非常手段。”杰拉尔德说:“现下哥布林已被吾击退,南港城防关卡防御稳固,城区安全无忧。”
鲍勃大吼:“杰拉尔德!不要说漂亮话!就凭你擅杀军官一条,我裁判厅就可判你死罪!”
杰拉尔德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尊贵的杰拉尔德爵士,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您图谋不轨,”西佐强压怒气:“这只不过是一次小型的哥布林骚乱,就算加拉哈德把军队撤入南港城,凭借南港优势的兵力,将其击败亦并非难事,你却因为这点理由杀了他,借此掌握了南港的军事力量——这可是谋反的前兆啊,爵士。”
杰拉尔德脸色一沉:“西佐大人,您是怀疑杰拉尔德要造反吗?”
“你这都看不出来?”鲍勃大叫:“西佐大人已经看穿你的狼心狗肺了!杰拉尔德,如若你还有良知,就应该束手就擒!坦白从宽,我们裁判厅会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大裁判长大人,您冷静些。”南斯心平气和地制止了鲍勃:“虽然大裁判长大人有些冲动,但西佐大人的发言十分中肯,我们都对您的所作所为感到困惑。”
南斯平静地看着杰拉尔德蓝色的眸子:“爵士,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杰拉尔德咬了咬下嘴唇:“南斯大人,这很明显——”
“南斯不通兵法,看不出来哪里‘明显’。”南斯打断了杰拉尔德。
“哥布林从不聚众活动——可是这次入侵有多达两百多只哥布林!这绝不是简单的劫掠活动!”杰拉尔德争辩道。
“就这?”西佐冷哼一声:“爵士,您很聪明,利用骚乱夺走了军队控制权,真的很妙!但可惜,您压根没发现您行动上的逻辑漏洞——这暴露了您不可告人的动机。”
杰拉尔德的呼吸粗重了几分,铠甲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爵士,您要是不愿意解释,那就先下去休息一下吧……来人!”南斯拍了拍手,两名身强体壮的兵士推门而入。就要抓起杰拉尔德。
突然从楼道中传来了一阵乒乓声和咒骂声。
“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了?”西佐一皱眉,起身向外探看。
“让开!我要面觐爵士大人!”一个愤怒的声音炸雷般响起,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粗暴地撞开门,把西佐猛地一推,完全不顾这个小会议室里还有大裁判长和市长厅厅长,满身血迹地单膝跪下,大声喊道:“爵士大人!”
“快起来,发生什么了?”杰拉尔德箭步上前扶起士兵。他认识这个冒失的家伙,是他的一名护卫,平时是个话不多、挺敦实的小伙子。
士兵大口喘着粗气:“一线遭到攻击,攻击强度大了一倍……洛斯察副队长派我进城找您回去指挥反抗……我们已经撑不住了,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