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手挑战(2)先生视角:吾爱六娘,然她至死不信。
吾今年五十又二,是本朝士大夫之首,内阁首辅。当年死在我面前的那个是京城花柳巷最美艳也是名气最大的老板娘,是人人称道的六娘子,是我从小定下的未婚妻,也是我的珍宝我的命。
世人总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而人人都相信所谓世人口中言语。
花楼的人都说我实非六娘良配,只可调情不可说爱。官场同僚却教我对六娘只可存利用之心而不应提情爱。六娘在欢场摸爬滚打十余年,不说我俩身份高低如云泥,她一颗心早就被摔打锤炼的百毒不侵,有如钢筋铁骨,若是爱上只怕皮都被扒的不剩。
世人都不信我爱她,六娘也不信,无论如何她都不信。
六娘若是爱我,我便是在梦里都会笑出声,我被流放岭南也甘之如饴,受尽酷刑时可能连痛苦都会被欢喜冲散大半。可是,她至死也不爱我。
又或者她能爱上别人,那我便一辈子守在她身边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顶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多梦上她几回。或者更卑鄙点若是她遇人不淑,总归她敢爱人之后,我也可以随时出现在她身边,总会有得到她的那天。可是,她至死也没能爱上别人。
第一次见我的小未婚妻时她还是江南巡抚千娇万宠的六女儿,人称六娘。我见着她时是上元节,一场误会被她身边的侍卫以为是登徒子打了几拳。她当时趾高气昂的挑着眉毛,少女的高傲不屑全在眼角眉梢,但又好似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总觉得怪可爱的。
事后我的朋友们替我打抱不平,可我却被她的傲气美丽迷的神魂颠倒,美貌的女子总归是有点小脾气的,江南巡抚家能养出这么金贵娇柔动人的女子,那我大不了日后从商也多赚些银两替她撑起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别人家养得,我也养得,我还要养得更精细更娇贵。
我无比庆幸她是我的未婚妻,六娘小小年纪美丽已经名动江南,多少少年郎缠着父母要来问她的婚配。我自觉靠我自己是不报什么希望在六娘那里能挂上名号,可我近水楼台先得月啊。长辈们虽是因为我俩八字才定下的娃娃亲,但换个说法就是我和六娘是天定的好姻缘。只盼望六娘万万莫要嫌弃我才好。
我曾也不信六娘的命格,天不遂人愿,一夕之间我两家遭奸人构陷,六娘从高高在上的贵女被打入了泥水里。天知道当我拼了命的救出她时我有多怨恨自己来的这么晚这么迟,如以身死可换六娘安稳,我立马去死毫不迟疑。
可是我不能,两家上下三百七十四口人,血海深仇只有我来报,六娘以后的路得我来亲手铺。我从血海地狱里爬回来,我得护着我的六娘。
六娘应是很后悔,未婚夫没什么通天本事,就连报仇雪恨也得数十年苦心积虑的经营,连带着区区护着六娘也得废了半条命。
我哪来的脸说爱她呢。六娘一片赤子之心,她为了报答我所谓救命之恩,逼迫自己成了一个夺人心魄的诱饵,以身饲虎的戏码让她成了炙手可热的京城最大销金窟的老板娘,掌控着天下情报,她将全副身家全压在了我身上。六娘愿意给我所有财富,唯有一颗心不教我窥见分毫。
我成功的旗帜是她淋漓的鲜血染成,我的登天梯是她的傲骨,我的踏脚石是她的尊严。
怎么能不爱她?怎么能爱她?自卑愧疚日日夜夜压在我心头,没法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说爱。
我也没法做那种得寸进尺的卑劣小人,享受着她为我做的一切,还大言不惭的想要她的心。
不是不爱,是我不应说爱。
十余年让六娘成了六娘子,我也改头换面颇有几分虚名。我官至礼部尚书差一步就步入内阁。所幸,所幸老天垂怜,十年的荆棘路没有白走,唯一还算庆幸不愧对六娘的就只有我查清了当年的真相,并且很快就能替地下冤魂沉冤昭雪。到那时,那时我一定向六娘表明心迹,再不怯懦。
我自那日起每每想起六娘便血气翻涌,我年少时觉得卑微的暗恋便是绝望,现在却日日痛心后悔犹如万蚁噬心,当初的求而不得还抵不上如今痛苦的万分之一。
天边明月尚可让人远观思念,六娘却再也见不得。姻缘线已断,我便永无另求他人之意。
我爱她,可是她永远也不知道。她不会在奈何桥边等着我,也不会知道阳世还有个游魂恨不能同她一起步入轮回。
她小我四岁,已故去十八年,若是投胎生了一户好人家现下也得是嫁作人妇了。
我专门去护国寺找得道高僧做了法事,我慢些走,活到七老八十,死后投入畜生道做一条大黄狗,陪在她身边以偿还对我的恩情。同她一起老死后再争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要同她白头偕老。
总归是有机会让她知道我是爱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