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猫（十九）

我赶走了这个既是那个男孩又不是那个男孩的男孩，之后却发现无事可做了。可都说了要出去，如果不出去，就是在说谎了吧。罢了罢了，出去走走，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随手在沙发上捡起一件浅灰色薄外套，甩了甩，在阳光的照射下，我看到了许许多多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漂浮。不是衣服脏了，是房子里容易落尘，就算是新衣服放在那里，也会有这样的效果。我穿好，整理了一下领口，然后把门锁了，向市区里面走去。

外面光景的确和家里的不一样，可能是到处都是阳光的原因，所以就不显得很耀眼了。气象台的新闻我不常看，天气于我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影响。或者说，我心态极好，就算是临渴而掘井，也不觉得为时过晚。天空中的云稀稀疏疏地，就像是鱼鳞一样，没有一块很大的。鸟不多，只是三两只麻雀在天上极速飞过，然后停在高压线上面，双脚不停挪动，摇摇晃晃像喝醉了，不过更可能是“晕机”了。柳树的叶子是黄色的，不过我不能确定这是春天的黄色还是秋天的黄色，我没有季节概念。什么春夏秋冬，几乎一视同仁。鞋子总是不合脚，走几步就特别难受，别别扭扭的，疼痛难忍。所以我经常骑车出来，不管距离多近，我都尽量不走着。

走了有半个小时多，来到了市区附近，因为市区极大，这里是六环，所以说这里也可以说是市区“附近”。我不常来这样的地方，一来没有可看的风景，二来人们低俗至极，店铺零零散散卖的东西也都是不堪入目。有时候还会突然间从一个店铺里冲出一个小孩，圆鼓鼓的脸，口水流一地。我并不讨厌他们，不过这样的行为实在是不太让人放心。相比之下，还不如一个农村，最起码农村有风景。介于贫穷和富裕之间的地区，是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地区，没有城市的清洁和规矩，也没有农村的自然和淳朴。他们不断地去追求城市人的生活，却只学了皮毛，还把以前农村人的一些缺点留了下来，简直俗不可耐。不夸张的说，这里就像是一个“部落”，没有一点趣味可言。

我加快脚步，尽量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我没有必要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地方待很长时间。我走了一会儿，差不多到了这个“部落”的尽头。我看见一个小房子孤零零地站在前边，与其它的建筑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在众多建筑当中，它真的与众不同。好奇心使我想要一探究竟，我走过去，小房子的正中间的上方有一个木头的广告牌，绿色的油漆刷了三个字——奶茶店。没有一丁点儿的修饰，简简单单三个字，只是在告诉我这里是个奶茶店，不是鞋店，不是服装店，更不是餐馆、饭店。

我走进了这个名叫奶茶店的奶茶店，里面真的很挤，空间十分小，不过向里走，似乎是分为两层的，人不多，一个黄头发的小女生在下面玩手机，她手指灵活地动着，不停地敲击屏幕。面前是一杯土绿色——至于土绿色是什么样的一种颜色，我也不好描述，就是模糊不清的绿色——的奶茶。

“先生要喝些什么？”一个高马尾的女服务员在柜台里面探出头，像唱歌一样问我。

“都是有什么？”

她推给我一张黑色的卡，大小和十六开的纸差不多大，上面写了许多种类的饮品，分门别类写在不同地方，后面紧紧跟着价钱和规格。我看了一下热奶茶那一栏，并没有我喜欢的，接着就看了冷饮。 我的眼睛跟着我的食指移动，移到最底部的时候我又折返回去，最后停在了“金桔柠檬汁”这五个字上面，我看了一下价格，八元，嗯，价格也差不多。我的指尖轻轻点了两下，然后抬起头。

“就这个吧。”我看着她的眼睛说，她也看着我，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些东西，是活泼可爱的。

“好的。加冰，还是常温？”她转过头去拿玻璃杯

“你看着来吧。”

她又回过头来，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怎么看？我要遵循顾客的意见，‘顾客是上帝’哟。”

“那……常温就好了吧！”

“收到！”她回过头继续给我弄金桔柠檬汁，她把金桔放在木质的臼里面用同样木质的槌不停敲打，然后再把半碎的金桔全部放在玻璃杯里面，又放了几片柠檬，用水冲开。

“你的金桔柠檬好了。”她微笑着递给我。

“谢谢。”

“不客气 。”

我对她点了点头，她也笑着微微鞠躬回应。我向里面走去，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灯光昏暗，我几乎看不清我的杯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只是用意识感觉到里面有一个绿色的球状物体。我看向四周的墙壁，极其不光滑，就像是刚刚砌好挡墙，还没有来得及上墙皮。那个黄头发的女孩抬起头——我的位置稍微高处半个身子——看了看我，然后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我轻轻吸了一口，嗯，的确是清香的。我开始愣起来。看着杯子里的金桔和柠檬，我忽然想到抑郁症患者。他们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呢？抑郁症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病呢？是执念，还是本性呢？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封闭呢？无数的问题在我的脑子里面回旋，一个蹲在地上抱着他的形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面。对于世界而言，他们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不过却又不知道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如果一个抑郁症患者，他足够强大，是不是有毁灭世界的冲动呢？他们对自己也无能为力，不想与世界为敌，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却又无法和世界和睦相处。他们被一块大大的乌云压住，这乌云既不会下雨，也不会打雷，仅仅只是遮住阳光。我现在想，如果他有足够大的能力，可以做任何事情，但就是不能移走头顶上的乌云，那么，他们会不会选择一种极端的方式，将世界毁灭呢？其实说起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说——云猫，未尝不是一个抑郁症患者，他想毁灭世界，但自己又不想背锅，于是把锅甩给我，让我找到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找一个我无法解决的问题，然后让我解决，最后让我背锅。不过，我是应该可怜他，还是无视他，去拯救世界呢？这的确需要好好想一想。

我又喝了一口金桔柠檬，然后为这次的思考取了一个名字——金桔柠檬思考。嗯，很不错的一个名字，内容也不错。我很开心，大口吸起金桔柠檬来，香气融入了我的身体，我感觉通体的透明与清爽。

“果汁非常不错，美味极了。”我走到前边，笑着对女服务员说。

“谢谢。”

“没什么可谢的，本来就是不错。很值的一杯果汁，真让人喜欢。”

“还有这样的评价？”

“当之无愧。”

“喜欢就好。”

黄头发女孩看向我这边，我给他抛了个媚眼，她紧张的小幅度左右晃头，然后看向手机。我走了过去，微微俯视。

“你很可爱。”我说，“黄色的头发真的不错。”

“但愿吧。”

“喜欢这里？”

“喜欢安静。”

“祝你好运。”

“谢谢。”

我转头离开了，门被我带的来回摇摆，最后轻轻合上了。我抬头看向天空，鱼鳞般的云已经开始散开，太阳点缀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