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下》三十七
三十七·死与生
“什么啊，今天就要回去了吗？”小七不满地嘟了嘟嘴，手上还拿着吃了一半的冰激凌甜筒，嘴上也净是奶油“我明明还没玩够呢。”
“回去再慢慢玩呗。”小六平躺在沙发上疯狂地敲着手机屏幕，似乎在玩动作游戏“反正以后想来都可以来的。”
“不过这里真有意思啊，特别是小六前天滑雪摔了个狗吃屎……”还没等小七说完，小六便一把从自己的沙发上跳到小七的沙发上，开始挠小七的胳肢窝。
“快给我记忆清除！都给我忘掉！”
“哈哈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哈……”
“哼，就先饶过你吧。”小六松开小七，看着被压在身下精疲力尽的小七稍微有些满足“你这家伙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可是正当小六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时，小七突然从沙发上跳下来，然后迅速跟小六拉开距离，做了个鬼脸，并且还故意放大声音。
“小六滑雪摔了个狗吃屎啦！”
“你这家伙！”
小六刚从沙发上下来，小七便一溜烟跑上楼去了，小六也紧跟其后，外面虽是寒风呼啸，家中却热闹无比。
过不了多久，大家便聚在一起等着走了。
现在已是午后，阳光明媚，寒风也没有那么凌冽，刚好适合赶路下山，外面停着两辆车，但是驾驶座上却不是老爸，这让老大有些不自然，从兄弟们中脱身，又重新推开大门回到屋内。
而客厅的中心，赫然站立着的那个男人，正是林狼。
他背对着林毅，脸微微上扬，似乎是看挂在二楼走廊外壁上的一副画。
那是著名画家莫里·安·塔尔马克于临终前所做的绝笔同时也是一生中最为著名的杰作——《死与生》。
塔尔马克于1858年被诊断患有心脏病，其后便封笔养病，隐匿于画界，但是到1864年他却重新回到众人的视野，并且这次他带来的杰作甚至开创了画界的新门派，甚至被认为是17世纪阿尔克思想的启蒙之光。
据他的助手和护工交代，塔尔马克于1863年8月12日的一次公园漫步中，突然爆发心肌梗塞，一些散步的路人发现塔尔马克抽搐了数十秒便倒在地上昏死，护工上完厕所回来发现塔尔马克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双眼瞪大昏迷不醒，幸好她学过急救知识，最后塔尔马克被成功抢救了回来，医生诊断塔尔马克的心脏曾停止了一分钟，可能对大脑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损失，建议其继续休养，但是塔尔马克却一反常态，重新拿起画笔和画板，开始废寝忘食地创作，助理表示他每天晚上至少要提醒塔尔马克7次他才会上床睡觉，而睡不过三个小时的塔尔马克就会从床上爬下来继续创作，身边人表示塔尔马克当时的状态就像是“着魔”了一样，满脑子只有画画，而他吃饭的时间就更少了，很多时候仅仅只会狼吞虎咽地吃一些面包便会继续投入到创作中去。
直到1864年3月，塔尔马克终于完成了创作，助理当时看到画作时瞬间被其中的意境所震撼，而他描述塔尔马克当时的状态“就像是完成了必须的任务”一样，他看着那副画作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恋人”一样开心。
但是其后，塔尔马克便只是把画作放在身边，时不时地欣赏，助理多次建议将画作公开，但是无果。
但是没过太久，塔尔马克便将画作交给自己的助理，让他将这副画作公开并准备一同去画展，助理非常开心，在隔壁的房间准备画展所需的文件，但是他隔了很久依然没看到塔尔马克的敲门声，便打开了塔尔马克的房间，这才发现塔尔马克穿着他平时舍不得穿的最爱的西装双手交叉，面带微笑地躺在床上。1864年5月2日，年仅42岁的伟大画家塔尔马克因为营养不良和精神虚弱而过劳死于自己的卧室中。
就像是塔尔马克的视角一样，他似乎倒在地上，周围的事物都围成了一圈，向视线的中心不断朝外弯曲，周围的人站成一小圈，有的则在视线之外，他们的身体因为视线而扭曲着，手脚都已经消失，只有身子在不断地向上弯曲，就像是想要凑到塔尔马克的脸上一样，特别是在塔尔马克所画的第一人称的视角下，这种压迫感便更是异常强烈，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些人脸。他们都面露讥笑，似乎在幸灾乐祸，总让人觉得不寒而栗，而正中间的太阳似乎不是金白色的模样，而是橙红色的，乍一看和平日的太阳并无二致，但是越看越觉得可怖，周围的事物都扭曲向内收缩，似乎灵魂都要被抽空一般，压抑感十足。
有人感到疑惑，因为塔尔马克一直是以反应人民生活和自然风景的纪实风而小有成就，但是最后的这副《死与生》却运用了多种当时还没出现的抽象画风技巧，而有人则表示这幅画依然是塔尔马克的纪实风作品，因为其中对风景和人物的刻画方式其实在塔尔马克曾经的作品中也可见一斑，不过即使如此依然谜团重重，这幅画的意境一直难以被画界完全解读，塔尔马克仅留下《死与生》这个名字便撒手人寰，在开始创作这幅画后他也极少与他人谈论，所以至今画界也难以完全理解他在这副画中所隐含的意思。
如果是想表示人性的冷淡也比较牵强，因为当时在公园倒下后，许多人都热切地在帮助塔尔马克的抢救，这样的话他又为何将那些人脸画成这样呢？也许只有成为他才能明白吧。
“老爸……”
“你知道这副《死与生》的含义吗？”林狼没有回过头来，也没有理会林毅的想法，只是这样问着。
这个问题确实将林毅问住了，在初二的时候林狼就在外国将这幅画拍了下来，一直对其爱不释手，林毅虽然见过很多次但是从未看过真品，没想到挂在这里了。
“不知。”林毅也没什么需要说的，如果想说，他可以像高考作文一样滔滔不绝地扯一些意象，可是在老爸面前他做不到，他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如实说就是。
“是先死而后生啊。”林狼回过头来，虽然微微笑着，但是眼神里面却是某些林毅无法读懂的生涩感情，这一瞬间，林毅感到震惊无比。
站在下面微微笑着的林狼和楼上挂着的《死与生》竟融为了一体，如同画中的一部分，林狼此刻就像是《死与生》一般复杂，矛盾而抽象。
“它所表达的意味都在名字里了。”林狼轻轻地抚摸着林毅的脑袋“为什么死在生的前面呢？为什么不是《生与死》呢？为什么画中的人脸如此诡异呢？”
“老爸……”林毅抬起头来，林狼的眼睛依然是他无法读透的“你‘死’过了吗？所以你才能理解塔尔马克。”
“是的。”林狼笑了笑“如果可以，真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理解这幅画。”
“你……想说什么？”
“从今天开始，这副画，这个庄园，我的财产都由你来保管。”老爸拿出一个钥匙和一部手机，那部手机存有所有信息，记录，密码，可以说这部手机就是老爸所有资产的凝聚，但是……这个东西为什么会给老大？
“难道说你要回风城去？！”老大接过手机，难以置信地看着老爸“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们，因为我爱你们。”林狼苦笑着，既是无奈又是幸福“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可是……可是大家不能没有你！你是我们的父亲！”老大声嘶力竭着，他有预感，如果不能在这里拦住他，那么他们就会永远失去他“大家还在外面等你！”
“抱歉，这样的幸福对我而言毕竟只是假象。”林狼叹了口气“但是……我很贪心，我想把它变成现实，我希望……我可以永远和我的孩子们在一起，为此，我可以牺牲一切去博一个虚妄的可能。”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这次换作林狼咆哮“我终于能让你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无论如何不可再把你带回去！说白了都是我不好，如果一开始小心点，你也不用承受这些与你无关的东西。现在你就好好照看这个家，好吗？你是未来的一家之主，我相信即使没有我，你也能照顾好大家的，对吗？”
“可是……可是……”不知何时，老大的眼角落下一颗颗泪珠，这是林狼第一次见到坚毅的老大哭泣。
他只是轻声地哼笑着，一把抱住林毅。
“我说了，只是让你保管而已，等我回来，你再把这些东西还给我吧。”
“如果你没有回来呢？如果你再也没有回来呢？”
“……”林狼先是一愣，随后则温柔地蹭了蹭林毅的脖子“那你们就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啊！”
“没什么不可能的。”林狼擦干林毅的泪水“先死而后生，相信我一定会回来吧。”
林狼再次背过去，声音变得冷漠而沉重。
“你走吧，他们还在等你。”
林毅看着林狼，知道什么话都没用了，他转过身去，推开大门，犹豫着回过头去，林狼也直直地走向后门，手放在门边，也犹豫着。
但是犹豫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两个人背对着彼此推开门，终究是走向了相反的道路。
寒风不知道何时呼啸了起来，头上的月亮高高挂起，没想到一觉醒来就已经是夜晚了。
林狼看着许许多多的狼人半跪在他的身边，排成两排，他们抬起头，放光的眼睛里溢出着满目的尊敬。
“首领！欢迎回归！”
“起来吧。”林狼淡淡地说着，面前是一架直升机，林狼轻轻地抚摸着它的机身，感慨万分。
白狮从林狼的身后走出来，将外套披在林狼的肩膀上，寒风疾驰着，林狼的外套也在风中漂浮。
“老爷……不，首领，时间差不多到了。”
“启程吧。”林狼默默地看了一眼山庄，双脚一蹬便轻松地跳了上去。
白狮走到直升机面前，也是轻松地一蹬，便跳上了直升机内，他看着身边的林狼，脸上轻松地笑了笑。
“首领，这一天我等了很多年了。”
“既然我已经在这里了，那么你们就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了吧？”
“当然。”白狮笑了笑“你可以查查看，我们都在这里。”
“不，我相信你的话。”林狼看向窗外“你没胆子骗我。”
“首领真是明察秋毫。”
“彩虹屁留着回去拍吧，清长老。”林狼看向驾驶座“走吧，回风城去。”
……
刺目的阳光从车窗溢入，小七看着身旁的老大只是捏着一部手机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爸呢？”
“他要留下来处理些事情，晚上的时候还要出一趟远门，下个学期不会回来了。”老大还是低着头，明明是在回答小七的问题却如同自言自语。
“这样啊……”小七握住老大的手，这让老大起了个机灵“老大，我希望无论如何你都能信任我，信任大家，所以如果发生了什么，请一定要跟我们说。”
老大看向小七，温柔地拨开了他额间的发丝，握住他温暖的手，如和煦春风般温柔地笑着。
一如……既往。
“没有，什么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