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向小说】喧嚣 第十七章.落幕
天不阴，这样刚刚好。风灌到嘴里像嚼了薄荷糖，留下一股清凉的滋味。
路挺偏僻，至少我走这一截没碰见什么人，也可能是我翘课出来玩吧。和凝霜聊了一夜，聊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记不清为什么会和他提出约会的要求，也记不清他为什么莫名其妙会答应。一到雨天，记忆就模糊不清。
低头看了眼手机，我走进约定的地点。 一家装修简陋的甜品店。
店里的设施都蛮老旧，连墙纸都满是刮痕，即使这样来客也滔滔不绝。毕竟有帅哥当看板，也难怪生意兴隆了。看着凝霜忙前忙后的样子，我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头一次知道他做兼职我还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就他那点可怜工资，除了生活还四处捐款，再加上他还想自费改造心理咨询室，也就不怎么奇怪了。
尽装穷好人。我啧两声。
叩、叩。敲桌子的声音把我拉回神，凝霜已经从人堆里挤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日安。大慈善家。”我调侃道。
“日安。痞子小灰。”他回敬我。
这么对视一会，我没憋住先笑出声：“装的倒是有模有样，所以一早叫我来这就是看你当吉祥物被围观？”
“当然不。”他解开围裙说，“等我换身衣服就走。”
“那你去吧。”我摆摆手。也是等他离开，我往周围扫了一眼。几个雌兽咬牙切齿地盯着我，我听得出那些人的嘴型，都在说这样灰头土脸的小子哪配得上他。有想冲上去把她们打一顿的冲动，但顾及到凝霜的面子，我只是笑了笑，动了动嘴唇：
“傻逼。”
她们确实没说错，凝霜很优秀，自己论实力真配不上他。骂了两句也不解气，想撒泼儿也没地撒，只能紧皱眉头，憋得心里一阵难受。
“走了。”凝霜从储藏间走出来，见我没什么反应，声音又高了几分，“走了，男朋友。约会去。”无视周围的目光，他牵着我的手往外大步走着。
靠，别他妈这么张扬啊，我怕麻烦！
已经把责怪地话挂到嘴边，偏偏手被握的很紧，手心传递的温度让我无法释怀。想一直这样，想一直保持这个温度。
“那个，就今天，哪怕一天也好，让你的温柔只属于我，可以吧···？”声音越来越小，干脆就被风给淹没了，我低下头，不敢想象自己面红耳赤的模样。
“你可以更贪婪点。”他停下来，转身用手指勾了下我的鼻尖，“让我以后只对你温柔也行。”
“切。油嘴滑舌。”我白他一眼吐槽说。
“不喜欢？”他的手动了动，故意松开点距离。
“多说点，我爱听。”我又拉住他的手，直到他没了那些小动作才满意地往前走。
在路边的长椅那站了一会儿，等凝霜把摩托骑过来，我吹一声口哨，像痞子一样纵身一跃，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吃点什么？”他回头问。
“我要吃烧烤。”我说。
本以为他会带我到哪来的小摊上大快朵颐，结果只是买了几袋子生肉，又把摩托往偏僻的地方开去。“喂，凝霜。”我拽拽他的衣角，看他没理我就换了个称呼，“男朋友。”
“唉。”他声音有些得意。
“要点脸吧。”我掐一下他的腰，他依旧乐呵呵的，“就一天。”
“一天也是男朋友。”他当我没听见，又大声重复一遍。
“我饿了。”隔着衣服咬一口他的后颈肉，我抱怨道。
“那就趴我背上睡一觉。”他说，“反正路还长。”
还没来及把我不要三个字说出口，他猛一刹车，让我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的压向他的后背。
“草。”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路确实挺长，中间有几次想瞌睡都被凝霜颠醒了，索性板着脸看看景色。原本的宽路一晃眼变成一条看不到头的栈道，两旁也没有围栏，树枝就这么交盘在中央，一不小心就会撞到头。
难得一见冬日的栈道也满是绿叶，没有一片枯黄，我伸手够了一把，滑溜溜的，又有些扎手。
“你觉得这儿怎么样。”他突然开口问我。
“挺安静的。”我回答。一路上都只有树叶被风吹出的沙沙声，水流从木板桥的下面淌过，在露珠落下时荡起涟漪。大约骑了一段距离，能看到被薄雾笼罩的长廊了，他把车扎在旁边，拎着两袋生肉走过去。
“跟紧点，别丢了。”他在前面喊着，又回头看我一眼。
“知道了。啰嗦。”我拽住他的尾巴，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那条长廊的尽头，是一架满是涂鸦的街头钢琴，还有一个插上电，提前准备好的小烧烤架。凝霜拿竹签把肉片穿成串，刷了遍油就放到烤架上翻转起来。
“准备的真周到啊。”我把手往蹦跳的火焰旁伸了伸，等稍微暖和点了就插进口袋。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噼啪的声音听得心里烦躁，他这才有点反应，把先熟的几串递到我手里。
“啊——”我拉长声音，把烤串举到他嘴边。
他顿了顿，扭头盯了我一会，也没说话。
“怎么了？”我问。
“不是，你不饿了么。”他反问我。
“突然就不饿了。”我把烤串往他鼻子那凑了凑，“马上要凉了哦。”
“那你等我一会，一块吃吧。”他把烤串接过去，重新放回烤架上。我就站在他旁边，不时捉弄他一下，他顶多无奈地叹口气，继续他手上的活儿。
又过去半小时，他把烤架上的一摞烤串都放到盘子里，从车上拿了几瓶水下来。我抓起辣椒粉就使劲往上撒，直到烤串上严实的包满一层，我又卷了根生菜放到嘴里。辣椒粉像爆炸似的在口腔里扩散，我捏着嗓子咳嗽两声，连眼睛都有些发痛。
“不嫌辣啊。”他把我手里的辣椒粉夺过去说。
“不嫌，反正你带水了。”我回答。
“只有罐装普洱茶啊。”他无奈地摇摇头。
“你怎么还买那玩意…算了，也行。”我从他怀里抢来一瓶，扣开拉环一股脑地灌进嘴里。苦涩，辛辣，还有些儿发酸，各种奇怪的味道在舌尖上绽开，我摇摇头，脑子晕乎起来。
“你大爷，怎么是酒啊。”还想再抱怨两句，但嗓子一发声都会疼得要死，索性把剩下的啤酒都灌进嘴里，漱漱口又吐出来。
“还要吗。”他拍拍我的后背问。
“还要。”
等把烤肉解决的差不多了，我趴在他腿上呼噜两声，拿他的手使劲蹭着自己脸颊。“男朋友。”声音软绵绵的有些无力，一呼一吸都是酒味。他转头看着我，用手挠了挠我的下巴。
“怎么了？”
“手。给你留个唇印。”我把嘴对准他的手心，猛地吸了一口，等眼睛睁不开了，呼噜声此起彼伏响起来。
“明明长得很帅，偏要糟蹋自己。”他顺了下我的头发，从口袋里取出一片单片眼睛戴上来。
“你管我。”只记得我迷迷糊糊这样说。
休息了一会，快到下午的时候，我们骑摩托到了游乐园。好在没什么人，不用等太长时间，围着游乐园逛了一圈，我还是决定去鬼屋了闯一遭。
单人鬼屋。这家游乐园噱头做得最足的地方，听说还有什么惊奇彩蛋，我先一步走进去，看凝霜在后面对我招了招手。
“我会找到你的，男朋友。”他对我挥挥手。
“白痴。”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工作人员推搡着走进鬼屋，我趁还有信号给他发了条消息，把手机揣进兜里。
前脚刚踏进走廊，灯光就消失了，我扶着墙壁一点点向前走，很快就到了一个岔路口。灯光这时候亮起来，我才看清面前的是一扇门，配合着诡异的音乐，再看门把上的血手印，还真有了几分恐怖的意味。
隐约有几声哭喊传到耳朵里，我推开前面的门，进了一个类似手术室的房间。手术台上的假人猛烈的晃动几下，刷的从胸口喷出一股血，我稍微站远了点才没让血溅到衣服上，一转头，不知道啥时候出现的贞子拽住我的脚，吓得我一哆嗦跳起来。
“我靠！”用力踹开贞子，我往下一个房间跑去。
不得不说，这鬼屋是真的大，我都记不清自己跑了多少个房间，看着前面发光的逃生通道，我终于喘了口气。
要结束了。我这么想。
“咯咯。”
一串刺耳的小孩笑声从拐角的喇叭里发出来，我再回头的时候，身后多了一只体型巨大的狼人。“进去待着吧。”狼人留下这句话推我一把。
我从楼梯上跌下去，摸了摸脚踝，好家伙，跌个大口子。这就是他们说的惊奇彩蛋？看狼人把大门关上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些儿绝望。
“啊，啊。真好玩啊。”我抱着身体蜷缩在楼梯角落，无精打采地叨叨几句。房间太暗了，眼睛根本看不清，摸索着走几步又磕磕绊绊撞一下，连脚指头稍微弯弯都疼得要死，偏偏什么倒霉事都让我碰到。
靠。
去你妈的。
听着鬼哭狼嚎的音乐，突然有点委屈。地上冷嗖嗖的，坐一会身体就有些发麻，我又站起来走了几圈，对手吹吹气。
这个时间，凝霜也该进来了。要他能快点找到我就好了。突然发现他在自己心里可靠起来。
如果大喊一声，凝霜会不会突然出现呢？摸着卡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我深吸一口气:
“男朋友。”
“唉。在呢。”
顶上的门被重重推开，终于有点光透进来。凝霜抵着门框笑了笑，对我伸出手。
“好慢啊。”我抱怨道。
“是不是要吓哭了。”他揉揉我的头说。
“才没有呢。”我抱住他。很香，是属于凝霜的味道。安心的气味。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浅雾色的眼睛，我踮起脚，把头迎上去。
凝霜也没那么迟钝，知道我要做什么，把头挨过来。他的嘴唇很凉，像是没有温度。眼前的一切都是朦胧的，我搂住他的脖子，再一次纠缠。
许久，也许是看我脸憋得通红的样子，他松开唇，往后退了退。
“初吻的感觉怎么样啊，男朋友。”
“不赖吧。”我笑着回答。
从鬼屋出来，我斟酌了一会，决定用最后的时间坐一次摩天轮。
一圈圈云海卷起的浪花推走天边的湛蓝，烧的火红。听不见车辆鸣笛，听不见任何声音，透过摩天轮的玻璃将这座城市的一切收进眼底。
“玩的开心吗？”凝霜坐在一边问我。
“挺开心的。多亏你了，男朋友。”我顿了顿，又改口说，“凝霜。”
他不吱声了，把脸扭到一旁。
“我说，你是不是现在还好奇我哪里一嘴脏话。”我看着他，见他没有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小时候在旧货市场那儿生活久了，自然而然就学会了。毕竟是个贫民窟，啥样的人都有。街坊邻居吵几声都能完完整整灌进耳朵，我也就习以为常了。”
“不是有句话嘛，人这种东西，活在世界上，好的进不了脑子，坏的偏偏学的有模有样。”我拿手指着自己，用力扯了两下脸，“可能我就是这样的人吧。无论怎么改变外表，里面都是一样的。”
“我其实很野的。原来还想过刻瞳，用那种小机子刷刷几刀，把瞳孔雕刻成别的形状。可惜太危险，以我现在身份，还不行。”杂七杂八说了许多，我看向窗外，摩天轮升到最高处，将一切笼罩在灿烂的余晖里。
“我啊。是同性恋。”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我盯着凝霜很自然地说出口。
“我知道。”凝霜终于开口了，很平静地答复我。
“没骗你。”我重复一遍。
“我知道。”他拍拍我的头，把我拉到他怀里。
没有厌恶，没有歧视，没有嘲笑。和狼爹不一样，他的手很细腻，身体也很纤细，但怀抱却一样温暖。我记不起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鼻尖酸酸的，痒痒的，嗓子莫名其妙就嘶哑了，激动地说不出话。只知道呜咽，呜咽，眼泪吧嗒吧嗒留下来。
“发泄出来就好了。没事的。”凝霜轻轻拍打我的后背，一遍遍安慰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想要呐喊，心里也很彷徨。前进的道路被迷雾笼罩了，看不到方向。我只能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不能停下。
停下了，就会被淘汰了。
停下了，一切都消失了。
停下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为什么要前进呢？我不知道。
“凝霜老师，为什么？世界这么大，无论我怎么奔跑、呐喊，都摸不着他一点边际。可就是这样偌大的世界，为什么连我们这群小小的人都容不下？”我在他怀里哭了很久，哪怕眼睛哭的肿胀也不愿起来。虎斑犬死去的模样像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只有我知道，他曾经奋力地活过，奋力地挣扎过，但什么都没改变。
没人愿意帮忙。就因为他是是同性恋，是众所周知的变态。他们都在欣赏，欣赏他挣扎的模样。而这一切过去了，他们还是会活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
凝霜没回答我。我知道的，这没有答案。
我只是想找个人依靠。哪怕只有一会也好。一会也好。
“孩子。你没错，你没有错。”半晌，他缓缓开口说，“人都是自私的。没人能撼动他们画地为牢的偏见。”
“也正因为这样，你才要好好活着。别活得太累了，你还没好好享受呢。”
我没说话，享受这份片刻的温暖。哭过了，累了，当疲倦感涌到脑子里的时候，我停了下来。
“我不会重蹈他的覆辙。所以，在我能堂堂正正地活在光明里之前，我要把真正的自己隐藏起来。”抹掉眼泪，我撑出一幅微笑，“我会尝试改变粗俗的自己，活成他喜欢的模样。谢谢你愿意接受真实的我，凝霜。不，凝霜老师。”
“只是有一天，如果我累了，坚持不下去了，拜托你。”
“拜托你，推我一把。”
他没问我原因，就静静的看着我，不说话。因为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的选择。我深吸一口气，看摩天轮在天空中下沉，在快落回地面的那一刻，我俯身贴近他的耳朵：
“离开前，把我最重要的秘密告诉你吧。”
“我啊——”
离开医务室，我跟在凝霜身后慢悠悠地向前走，直到进办公室他才停下脚步，那副严肃的表情松弛下来。
“看样子，刻力余的事解决了？”他问。
“算是吧。”我依旧瘫在懒人沙发上，躺下去的一瞬好像神经都放松了，紧皱的眉头得以松缓。“凝霜老师还真是无所不知啊。”
“凑巧猜到而已。”他笑着回答我。
“所以——”
“嘘。”我掐断他的话，摇摇头，“我不会多管闲事了。”
“真的吗。”他走到我面前，像过去一样用手狠劲揉着我的头，“我说过。有什么烦恼的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会一直等你的。”
“嗯。”我笑着回应他。
还能回到过去吗。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很多事情已经发生，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黄昏的教室已经空无一人，散落的课桌上，手机停留在一个画面，许久后，画面跳转。
录音已保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