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宅文】庭前柳12【蓝湛纳妾、忘机送礼、他的命还有扭转机遇么】


庭前柳 12
飞燕横过敞院,却被堂中忽然哀嚎惊的翅膀狂颤,险些坠落。
就在鸟儿找回平衡,逃命般离开此地时。周端却已化了灰飞。
黄玉看着地上一堆白末,心惊惮惮。
‘ 这就是你用的近人,连我叔父的话都敢做耳旁风,向我讨人,他凭什么,凭你么!’
蓝湛常常都是笑脸温和,可黄玉为他所用,自然知其内里脾性。
宗主杀起人来,是从不眨眼的。
地上灰末给风吹的散开,黄玉也噗通跪地:
‘ 是奴才识人不明,我瞎了狗眼,求宗主责罚。’
说话间,黄玉还噼啪给了自己几个狠狠巴掌。
斜眼看着那张脸上浮起的手印,蓝湛只觉心底怒气仍不平静。
这死人周端,竟然大言不惭,向他求娶阿羡,哼,真恨不得将人活了,再重杀他百回。
‘ 收拾了,各自做事去。看好手下人,再有如此者,你就陪着做灰吧。’
黄玉如蒙大赦,连连叩首,称着是。
蓝湛甩了袖子,从侧厅直接出了廊子。身后隐隐能听见黄玉着人打扫的动静。
不过,尚未离开廊子,刑天就迎面来。
‘ 宗主,清河那边送来些箱笼,都是聂娘子惯用的。’
自那夜与聂明玦把酒后,两家就定下婚期,下月初九,正是好日子。
‘ 东西先放去新房,反正春萼院今后都是她住,晚些再着人收拾便是。’
尊了蓝湛的话,刑天称是,却并没急走,而是反手又呈上长匣。
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蓝湛想到了周端调戏魏婴的匣子。
‘ 是什么?’
‘ 回宗主,此乃聂娘子亲手所画。’
眉头皱着,蓝湛并不动手,只叫刑天打开。
画卷缓缓开启,原来是幅凤栖梧桐。
左上还有几个娟秀字体:鹏在北海,凤自向阳。
云深坐落正是居于清河北方,画中意思自然明白。
人家聂娘子是在与未来夫君传情,你在北,如大鹏,妾居家,如栖梧凤,日日望夫,盼着大婚团圆。
氏族儿女,这种舞文弄墨传递情书,不算稀罕。照理,蓝湛也该做幅画或至少写个词,当做回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可他如今心境差极,哪还有意趣与这仅见过一面的未来媳妇文墨寄情。
‘ 把这个着来人带回去给她。’
随手从腰间抽出块佩递给刑天。
‘ 是,宗主亲身之物,属下定会仔细交代聂家人。’
‘ ......’
刚刚受惊的燕子又打着旋儿飞回来,并且落在院中树上。
要不都说鸟儿脑子小,不存事。看来刚刚虽受惊重,可忘的倒也迅速。
黑豆眼珠盯着刑天手里的水润润的玉佩。
那东西看着的确是个好的,可若开了蓝湛素日放玉的宝匣,你就会发现,比这快更名贵的比比皆是,今日这枚真不算最好。
而蓝湛所以会佩这块不是最好的玉,只因他穿了件竹纹领的双鸟袍子,要与这衣料搭配,贵重的玉色会抢去料子丝物那层珠晖,故而就得此差些的才相称。
当然,聂家女儿是不会知道根细的,她收了玉佩,又知是未来夫君近身物,自然爱不释手,只觉未来定能婚姻美满,夫妻甜蜜。
院中不栽柳,这是古而有之的规矩。
但蓝启仁极爱柳树,说此树不挑肥土,仅赖日月长势便喜,还全身做宝。于是,便在碧园外几步之遥的长寿庭内外植遍。
当时建戏楼的造园师说话,门前一棵柳,能活九十九。故而,特地取了黑泥,护住庭院外那一棵,务必叫他笔笔直直,垂柳荫荫。
少年时,魏婴闲了常常坐在长寿庭外,用柳枝编东西玩。
先头开始注意,都是蓝忘机过来叔父这里用午饭,再吃茶,待叔父午睡他便离去。
那会子,魏婴个头还没抽发,连两边月季丛都比他还高出一头。
蓝忘机日常走过,都会见他用柳条绕来插去,然后一些小笸箩小篮子,就摆在脚边。时不时还会有些别处的丫头小子们围着,要这个要那个。
且有一日,太阳可是有些烫人起来。
长寿庭内外通风,门口坐着又有凉纳,还有风吹,是个舒服的。
蓝忘机在那天下意识拐了弯儿,脚步停在阴影里。
‘ 二公子。’
魏婴拍着屁股起来,跟人行礼。
蓝忘机没回声,倒是跟着的景仪捅了天似的叫唤:
‘ 呀,小阿羡,这是...蝈蝈笼子,还有这个,兔子、老虎...嘿嘿,都是你编的。’
见着蓝忘机的目光也跟着落在那些小物件上,魏婴不好意思的踮脚,点头说是。
‘ 能给我么?’
景仪这家伙从来脸皮厚,一张嘴也是不上锁,脑子跟舌头一股气。
魏婴显然些犯难:
‘ 兔子和老虎都是人家要的,嗯...我只能给你一个蝈蝈笼。’
‘ 嘿嘿,那也成啊。我今天先要蝈蝈笼,明天你再给我编个兔子,后天拿老虎,大后天我想要上次香沉玩的小篮子,嗯,大大后天......’
魏婴安静的看着景仪,大眼睛忽闪了,极有耐心的听他将十二件柳编说完,反而笑了:
‘ 一天一样,你们也不是日日都来的,二公子明日要入学,午饭需得学里吃吧。’
给他说的,景仪这才犯难,想了下,道:
‘ 反正你先编着呗,我得空就来拿,成不成,不白要,每次一袋芝麻糖片,跟你换。’
听见糖字,魏婴精神也跟着起来,用力点头。
蓝忘机在旁边跟个没事人,只管带着耳朵听。
可令魏婴意想不到,只隔了一日,学堂先生就亲临蓝氏。
原来是学里午餐时,一课堂的坤泽中庸都往蓝忘机身边扎。
这人就算是修仙,他也没一分为二为三为四五的,身边地界能有多大,撑死前后左右,也就四个空位。奈何僧多粥少,引的倾慕者之间居然从动嘴到动手。
坤泽中庸闹腾,乾元们也不甘示弱。
向着蓝忘机与将他做敌手的分兵两播,课堂成了战场。
待夫子吃饱睡足回来上课,满堂尽是挂彩,唯独蓝忘机一个好人。
人家都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老蓝家二公子是一粒金镶钻,砸碎满屋瓷器活。
夫子是个有远见的,谁家孩子不是肉,在学堂折了,他就是胡子扒光都不够钱还。
于是,聪明的枪打出头鸟,还要这个金镶钻,下课早早走,中午不留人,他学堂里就能安稳。
于是,先匆匆出台新规,放开午饭必须学堂用的禁令,个人可凭自己需求,外面吃回家吃,咱再不管了。
接着,趁日暮天没黑,买个西瓜拎罐茶叶加速往蓝氏叩门。
说说笑笑着,将蓝忘机往人中龙凤上好一通夸,然后才说出自己忧愁。
‘ 这个,二公子实在是模样太俊,学里为他起哄的...不只坤身与中庸...咱讲战令,常有言,短持矛,长持弓。顺序不能反,反则为异,大大的不好啊。’
听着夫子欲言又止,蓝启仁也是皱了眉头。两个都是老的,后面深意不言自明。
于是,隔日起,碧园天天午饭加餐,二公子都要回来吃。
此一举,蓝忘机没见多高兴,同样也见不到多不高兴。反正他生就那么张好看,且没甚表情的脸。
但是,景仪和魏婴却是乐的不行。
一个天天能拿到新鲜柳编,一个日日有糖片吃。
只是可怜长寿庭内外那些柳树,来不及落枝条,就横七竖八的给人采摘。到了还能繁茂,没秃了,都算运气。
大抵就是受了叔父熏陶,蓝忘机也在明镜阁外载上连排垂柳。
如今风儿缓缓,正是枝条摇曳好看的模样。
魏婴安静坐在廊子下,看着自己的手被蓝忘机扑撒药粉。
他心知这口子必是自己同周端拉扯时,被那家伙指甲划伤。不过,二公子问起来时,却并不敢真讲,只说自己干活没意识。
风柔柔的,摇晃了外头的柳,也动了廊下人的发。
蓝氏血脉生来的俊,蓝忘机长的好,自不用提。
下对上恭,仆向主敬,进门后受了教育,幼时都不太敢正面主子的。
所以,小魏婴那会子,做多看到二公子的,都是侧颜。
人家吃得好,穿得好,脸皮总是白净,一双眉眼黑白分明,生就的呀,便是跟金元宝似的,从内而外透着有钱,贵气。
不似自己,干巴瘦,小小只,一看就是没钱又少福气的。
彼时,正是花信未到,黄莺才落柳条的春三月里。
先生在这月份,要用柳芽泡茶。
魏婴挎了篮子出来摘柳芽,偏生那鸟儿叫的欢。他一时玩心起来,也不知怎么想的脑子进水用篮子去扣鸟。
人家有翅膀的飞了,他个没翅膀的反给柳根绊脚,崴的站不起。
当时是在长寿庭院子里,四下空空,无人帮衬。
一而再咬牙,想起来撑着回去碧园,可脚腕子疼的他起来又坐下。
正是着急功夫,救星天降。
蓝忘机竟是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冒头,抱了他撂廊下栏杆座上。
魏婴本想求他送自己回去碧园,可想想刚刚自己这会儿不得动弹,就是落个座,还要人家二公子抱过来,若说到回去碧园,你是叫二公子抱回去,还是背回去呢,似乎都不大合适。
‘ 二公子,劳烦您帮我叫香沉出来吧。’
‘ 叫他干嘛,能当大夫?’
‘ 不是,他可以...背我回去啊。’
蓝忘机没答话,只是坐在对面,将魏婴伤脚的腿拉进怀里。
‘ 别,使不得。’
‘ 你就不怕后半辈子都做个跛脚的!’
听说会瘸,魏婴差点咬住自己舌头。
鞋袜都给褪去,日头底下,常年不见人的白脚丫给照的透亮。
微微侧头,蓝忘机将红肿处看了几番,又按来掐去,惹的魏婴哼唧。
‘ 看头顶上廊画,把典故给我数出来。’
魏婴对二公子这个要求诧异的很,可他还是乖乖听话,仰起脖子,一个个数落:
‘ 百里负米,刻木事亲,青鸟送信,精卫填海......刻舟求——二公子,求求你!’
骨头和骨头闷闷声响,魏婴脱了长声吃痛求饶,末了却是瞪瞪眼,晃晃脚。
‘ 好啦。’
‘ 嗯,不会瘸了。’
蓝忘机说这话,抬手拿了铺在一边的袜子给魏婴穿回去。
过堂风掀动了蓝忘机的衣摆,也吹动发丝。
那应该算是魏婴低沉,正正经经,近距离的,最细致不过,也最放心大胆的看他。
人人都说二公子冷,可照他看,那不是冷,而是...总在跟人赌气似的模样,就像现在。
黑眼珠的像宝石,虽然自己那时也没见过真正的宝石什么样,可琉璃瓦院子里总是多,二公子的眼珠就是那么个晶晶的,差不离吧。
嘴唇可是有些薄了呀,老人说唇薄负心汉,会花言巧语当骗子的。
可魏婴思来想去,觉得老话说也不准,二公子可做不来骗子,起码说话就不够呀。
眼前一大张俊脸,可魏婴却只觉,这脸上最惹眼的,竟是嘴唇先头,下巴尖上头,一个小小的窝。
二公子总是赌气样,就赖这窝。若把气窝窝按按平,人兴许就和缓了。
鬼使神差,魏婴都不知道自己疯魔了,还是给上身。
他竟然真的伸出一个指头,去按了蓝忘机嘴巴下的窝窝肉。
蓝忘机也才给他穿鞋,没想自己才做好事,就招来报复。
两个人都不明就里冻住般愣在当下。
时移世易,过去是崴脚,今日又伤手。
廊子上,蓝忘机窗户外檐的窗台上,魏婴编柳的十二个玩件还在晒太阳,岁月叫它们身上也留下干枯的痕迹。但亏得主人足够养护,个顶个仍旧完好。
魏婴也再次鬼使神差的动了手指。
不过毕竟不再是做什么都不过脑的孩子,指头走了一半路径,忽然随着蓝忘机抬头,而硬生转折。
魏婴挠着自己的胳膊,排解尴尬道:
‘ 二公子不说鹧鸪是野鸟,怎的自己还戴上了?’
‘ 这块是全金的,思追拿出来,配衣裳才带一带,日常也都放着的。’
魏婴没发现蓝忘机说话时,眼底略显心虚的轻轻晃动。反是给那句全金吸引:
‘ 全都是金子么,那岂非很重?’
‘ 掂量看。’
蓝忘机信手取了,递给魏婴。
‘ 嗯,沉哎!’
魏婴一副没见过世面模样对着蓝忘机笑。
‘ 拿他时,才发觉还有块红玉的,是...放一起的。那玉成色不好,我打算扔掉。这样,你等下帮我拿出去,顺手丢了吧。’
魏婴吃了大王八似的盯住蓝忘机,心说有钱也没有你这样的,拿银子打水漂啊!
‘ 丢了多可惜,红玉也是玉啊。’
‘ 我玉的多了,不喜欢红玉。’
‘ 那... 我守着成不成啊。’
魏婴小声询问,财迷十足。
‘ 嗯。’
蓝湛只是点头嗯声,很快就从腰里拿出鹧鸪,递给魏婴。
带了份羞怯,可又怕人反悔,魏婴小心伸手,迅速塞进自己口袋。
院中桃李参差,静默不言,看着廊下成双人影。一个正襟危坐,话少;一个倾身靠近,话多。不说话的像白玉,透着温。爱说话的似焦糖,洒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