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重犯》Chapter 19 联姻
莫关山瘦削的身影逐渐远去,贺天停在路边看着江诚传过来的报告捏紧了手机,无论是莫关山先前的自述,还是江诚先后出的两份报告里调查到的信息,都能证明莫关山并没有撒谎。
比起跟警署的关系,国安局倒是跟军部的联系更为密切。贺天不愿其他势力直接插手进来,更不愿自己这边的侦查进度被贺家发现,他隐隐地感觉到莫关山不同寻常的地方,或许跟蛇立的事情也逃不开关系,故而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暗地里调查莫关山的线索。按理说莫关山十五岁那年就参军,以他刚进军队和下士期间的综合素质而言不应该这么久还停留在中士的阶段。
今年九月莫关山所在的小队被抽调前往二区支援维稳,当地因为延迟退休及失业率居高不下等各种社会事件已经罢工游行多日,随着当局开放克隆哺乳类动物的临床三期实验新闻被报导后,更是直接引发了一系列的抗议活动,在一些势力的鼓动下冲突很快演变成了暴乱,政府方面出动了警察镇压,死了不少人。
这使得民众和政府间的矛盾变得愈加不可调和,越是镇压,抗议和暴乱就越多,有些城市的“暴乱分子”甚至一度占领了市政府大厅。一时间民心惶惶,大面积的公共交通系统和商业店铺全都处于停摆的状态。
莫关山所在的维和部队也出了事,死的死伤的伤,二区医疗条件不太好,加之罢工游行活动波及到各行各业,当然也包括医疗系统,一些受伤的士兵被安排就近转运到一区进行治疗,不知怎的中途失联后只他一人生还。
莫关山的家庭背景可以称得上简单,就他一个独生子,如果不是他父亲的事情,他大概也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他的父母原本是隶属于二区的公民,莫关山的父亲莫凡生在一区一所医学院完成学业后,通过人才引进计划被招录到北区医院,从实习医生开始一路成为了心脏外科的一名主治医生。
莫凡生也算年轻有为,31岁就成了主刀医生,但临近他快要评上副主任医师前夕的一台手术却断送了他整个职业生涯,那场重大的医疗事故意外地造成了患者死亡,后来警署介入调查又牵出一桩数额惊人的医疗诈骗案件。莫凡生和他的上级领导最终双双入狱,被判处有期徒刑28年,并处没收全部个人财产,当时的院长在这场风波中也引咎辞职。
莫关山是这起医疗事故发生后次年年中出生的,那时莫凡生的案子还未宣判,仍被收押于看守所内,这案子拖了很久,据江诚拿到的卷宗里的讯问笔录影印件来看,其中有不少疑点,口供也改过数次,但最后还是以莫凡生的认罪认罚而告终。莫关山的母亲桑霞当年在惨遭丈夫落狱的打击下,还一个人完成了生育,想来也是极为艰辛的一段日子。
之后最高法院的二审宣判下来,莫凡生便开启了漫长的监狱生活,算算日子本来再过个两年莫关山和他母亲是能等到莫凡生出狱的,到那时也不过六十出头,还可安度第二段人生。可惜长久的牢狱生涯极大地摧毁了他的健康,2122年他因疾病在监狱里溘然长逝。
这么多年莫关山根本就没有享受过父亲一天的陪伴,一直是母亲一个人在抚养他长大。
贺天自嘲般地笑了笑,他跟莫关山在亲缘关系上也算半斤八两了,莫关山从小没父亲,他则是从小没有了母亲。不过莫关山比他要幸运一点,跟母亲的关系应该是挺好的,这么多年哪怕是去了遥远的八区驻军地也按时给家里汇款。不像他……
说来也巧,贺天眼睛锁定在档案里莫凡生医疗事故一栏的发生时间上,跟他的出生日竟然是同一天,2102年10月30日。
莫凡生的死亡申报时间为2122年8月23日,在此之前莫凡生已经签署过器官捐赠的协议。当天一区中央监狱有通知家属的记录,却没有家属过来签字确认,备注上勾选的是无法联系,随后尸体便被火化了。
贺天回想着刚才江诚在电话里报告的内容,几天前拿走的围巾和帽子上化验出来含有非常微量的麻醉镇静药物成分,极有可能是由苔柯叶中含有的多种生物碱成分提纯后合成的液体物质,风干后留了一些在衣物上被毛毛闻出来了。
苔柯叶又叫苔柯草,广泛分布在八区和三区等地,可以生嚼也可以泡水,烘干后磨成粉末进行二次加工成瘾性翻倍,也有提取成液体物进行贩卖的。
江诚提过万圣节糖果里的“曼尼亚”,亦称“狂潮”便是其深加工后的产品之一。只需要吸入一点便会让人飘飘欲仙,精力充沛,可一旦停止服食,刚开始只是萎靡不振,之后会长久停留在抑郁的状态,直到再次摄入更高剂量才会有重获新生之感。
苔柯叶不属于自然界天然就有的植物,而是近十年内通过杂交得来的,这种植物生长迅速,一年可多次收割,遇到合适的土壤会疯狂地侵蚀其他作物的生存环境,加上它有效提取的损耗率又比传统的毒品植物小得多,许多地区宁可毁掉农田也要种植苔柯。
莫关山说那是他弟弟的衣物,郑宇在北区医院仓储运输部工作,而贺家一直在给北山生物输送补给,这些事情联系起来让贺天嗅到一丝非同寻常的意味。
接近年底绩效考核,最后一个季度国安局内部的事情本来就多,暗影的工作量也陡然翻番,补给的工作安排是从上个月才逐渐移交给他的,沈丘和贺呈却不在一开始就跟他交底,反而藏着掖着,纵使贺天对补给有所好奇,也很难分出多余的精力在这个看似不太重要的事情上。毕竟除了日常工作,他的业余时间全花在追查七年前的破冰行动上了。
好不容易搜集了多年的证据,以为这次终于能将背后的大毒枭班纳绳之以法,没想到现实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但同时这个失败也让贺天的目光转移到补给上来,原先他也有些想不明白,背靠政府部门强大的内部资源系统,一个普通的缉毒案件损失了将近半个部门的人,却没有掀起任何水花,且他和江诚花费数年才堪堪搜集到部分犯罪事实,勉强拼出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能让班纳定罪,别的不说,至少能瓦解掉班纳在八区建立起来的势力……然后有人插手进来了。
这种跨境犯罪虽然追查和定罪的难度大,却也不是完全不能办。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管他们之间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合作也好,还是他们本来就盘根错节,如果这里面一开始就有一区政府的部分势力介入,那必然是个庞大的利益复合体。
这样一来,光凭自己和江诚两个人可没办法撼动一丝一毫。贺天摇下车窗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眉头紧锁沉思着。
背后的这股主要势力会是贺家吗?当初自己离家出走报考警校后贺家并没有马上出面阻止,后来更是要求他进国安局工作,贺林承表面上退居二线,营造出一种贺呈牢牢把控贺氏庞大产业的情形,而贺天在政府部门已然算高官要职,这种政商结合的搭配是许多大家族都在布局谋划的。
在一区,政府机构的地位顶多算中层,不论是参与选举还是当选后要推行的各种举措,都离不开背后财团的大量财力支持。而选举人成功当选后也需要反哺回去,让财团回本是最基本的,投资人当然要赚得盆满钵满,因此推行的举措利不利民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要有利于投资人,这样才能争取下一届的连任。
至于中间会不会给民众造成损失,又或者推行一些可能于长期不利的措施,反正也只能连任两届,真有什么事,也是之后上任的人去操心了。
贺家早先是做地产起家的,后来涉及的产业越来越多,贺林承对商业风向的敏锐性很高,赶在地产泡沫破灭之前及早抽身出来又一头扎进医药科学领域,到贺呈这一代,贺氏集团已然成为医药科技及其衍生领域的垄断企业了。
班纳、补给、医药、北山……贺天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可目前贺家和见岑森的态度让他不得其解,他的敌人是谁?他们想要的又是什么呢?还有蛇立和见一母亲的事……
贺天最后看了一眼街对面的明园公寓,收回视线驱车离开。至少先把莫关山从这堆乱麻里拉出来放自己身边,这是现在为数不多他和江诚能自己掌握的线索。
见一心慌意乱地赶在下班前一小时回到了办公室,他本可以直接回家的,局里不需要打卡下班,但他没想好要怎么安排妈妈的事情,在没弄清楚前绝对不能让见岑森起疑。见一正想着晚上要如何跟妈妈开启这个话题,门被直接推开,是他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国安局局长见岑森。
见岑森是他的父亲,血缘关系而已,见一和他一点也不亲近。
从小就没见过父亲的见一,一直到14岁才知晓见岑森的存在,两父子第一次见面就闹得很不愉快,因为见一可以说是被绑着来见他的。这个男人看上去强大、专制,不苟言笑,几句话就开始安排见一之后的生活。
见一烦得要命,一心只想逃离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更加可笑的是这个男人甚至没有和妈妈结婚,所以除了血缘关系,他的确是没有父亲的。在妈妈的建议下见一和见岑森相处了半年依然无法接受这种强加在他身上的种种学习计划,绝食抗议了很久,最后在妈妈的默许下飞奔回到了展正希的身边。
当年在山下哄着展正希戴上情侣手链后,他以为生活会就此风平浪静下去,还没来得及展望未来,所有有关于展正希的期盼全在20岁生日那天被斩断个干净,他又被这个所谓的父亲抓了回去集训,这次他没能成功逃脱,因为他的母亲和父亲结婚了。
“递个通知而已,怎么去了这么久?”见岑森敲着桌面,十分不满地让见一站着,“你好歹也是个司长,成天不务正业像什么样子?”
见一低头掐着手心,余光瞥到穿着板正黑色制服,一丝不苟的男人感到一阵厌恶:“通讯落下了,没看到。什么事情?”
“你准备一下和钟家的联姻。”
“什么?联姻?”见一猛地抬起头直视面前威严的男人,突如其来的对话仿佛当头一棒落下,打得他措手不及:“为什么?!”
见岑森仿佛有些疲惫,语气难得平和地开口说道:“什么为什么?对你以后有好处。”
该死的,真是虚伪啊!见一顿时火冒三丈: “这事你跟我妈说了吗?你又私自做主安排的?”
说完见一想起名单的事情,咬着唇后退一步,有些懊恼自己不经思量就随口而出的话,这个节骨眼上干嘛去惹恼他呢?
“你今日又去北区医院了?”
见一变了脸色,提及北区医院他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回答他。见岑森看他那样子心里是恨铁不成钢,他绕过见一坐在椅子上,沉声开口:“还没放弃?”
见一抿着唇不说话。
“钟家两姐弟,你如果只喜欢男的,那就试着先接触一下弟弟。”
“这跟男的女的没关系。”见一轻声反驳道。
“我不管你有没有关系,明天的晚宴必须出席。”
“我……”见一狠狠心拒绝道:“我不去!”
见岑森也没发火,只是颇感失望,眸色冷冽地嗤笑一声:“见家不比以前,现在只有我在撑着,要不是你妈只愿意生一个,我也不必把所有筹码全压你身上。你要觉得压力大,就去找你妈哭诉吧。”
见一气得发抖,差点就要当面质问他名单的事情,可是不行,这样不光会让贺天受罚,连妈妈也会有危险。
见岑森看着自己儿子急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愈发不耐烦,这不孝子是处处跟他作对,不过是去吃个饭也要犟,平日里在工作方面给他铺的路也是吊儿郎当地随意糊弄,丝毫没有继承他苦心经营的事业的想法。如果自己退休了或者失去大部分权势,见岑森毫不怀疑见一会迅速摆脱自己,甚至直接辞去职务满世界乱跑。
哦,不,至少在那之前他还是会跟那个叫展正希的年轻人纠缠不休,总归是要带着他喜欢的人才会到处乱跑。见岑森冷眼打量着见一,心想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要不是做了鉴定,他根本看不出是自己的孩子。他和见一几乎一样高,比见一要壮实许多,见一垂头站在他面前就像个青春期的孩子一般。
说不上有多深刻的情感链接,见岑森站起身和见一擦肩而过:“明天的晚宴不要迟到,也不要耍什么滑头,你不会想要见到展正希的。”
这话的意思是他不会想要见到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展正希的身上,虽然卑劣,但有用。见岑森根本不用做出什么真的威胁行为,只是口头说说见一就会马上妥协。在见一看来,他很清楚偶尔的威胁一直停留在口头的阶段,那是因为他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一直妥协,不然只要反抗一次……他不敢想,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愿把展正希置于危险之中,展正希就应该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远远的,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欢遭遇任何形式的不测。
他决不能把他的展希希拖进来。
“不,求您了。”见一终于开口:“我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