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怪录】卷二05崔书生
《玄怪录》始终还是一个志怪小说,里面的每一个小故事都像是一段短暂的旅行,让我可以从世俗的生活中逃出来,哪怕只是短暂的逃离。
话说,开元天宝年间,在东周逻谷口住着一个叫作崔书生的人。崔书生尤其喜欢花花草草,在自己房屋外面种满了有名的花草。等到暮春的时候,花草散发出馥郁芳香,哪怕是隔着百来步都可以闻到香气。
崔书生每天早上起来,洗漱过后就一个人慢慢欣赏自己种的花花草草。这一天,崔书生像是往常一样站在门前赏花,忽然看到一个女郎骑着马从西边来,女郎后面跟着好几个青衣老少。女郎长得很好看,女郎骑的马也是十分神骏。不等崔书生细看,女郎已经骑马离开了。
第二天,女郎又往崔书生门前经过。这次崔书生可是有准备了,他在自己种的花间铺好了席子,摆放着酒茶、饭食,这才对着女郎来的方向敬重地说:“我平时喜欢花花草草,院子里的草木都是我亲手种植的。现在它们长势喜人,花香馥郁。我发现你几次往我这里经过,我揣摩你的随从、马匹都是乏累了,斗胆在这里准备了饭食饮品,还希望你可以在此稍作休息。”女郎看都不看就离开了。身后的青衣人说:“你就只管准备饭食,不用担心我家主子不来。”
女郎回头生气道:“没事不要和别人说话。”说完就骑马离开了。
后一天,崔书生又一次准备了饭食。估摸着女郎要来了,崔书生就骑着马去迎接女郎。他们到了崔书生房子前面的时候,崔书生下马再一次邀请女郎。好半天才有一个老青衣和女郎说:“马匹也跑累了,休息一下也不影响。”崔书生趁机拉着女郎的马走到厅堂。
老青衣找到崔书生说:“你还没有婚娶,我给你做媒,怎么样?”崔书生非常高兴,拜谢老青衣说自己绝对不会忘了老青衣的恩情。老青衣说:“这个婚事是成了的,过十五天就是良辰吉日。到那时候,你就准备好婚礼需要的东西,在准备几桌酒席。现在是女郎的姐姐在逻谷里生病了,我们去看望一下。我去就会帮你询问一下这件亲事,到了婚期,我们就一起来了。”
女郎催促着走了。崔书生也就在这几天里筹备着这一场婚礼。到了婚期,女郎和她姐姐都来了。女郎姐姐也是很漂亮的。她也同意让女郎嫁给崔书生。
崔书生的妈妈住在家中旧居,居然也不知道崔书生结婚这件事。崔书生不和母亲商量就娶了女郎,不好和自家母亲说,只好通过服侍母亲的人传话。
崔氏(崔书生的母亲)让崔书生带女郎回家,女郎的礼节很是周到,崔氏也挑不出刺。过了月余,忽然有人给女郎送了一点吃的来,超脱了凡间食物般的甘甜美味。
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着。直到有一天,崔书生觉得自家母亲忽然苍老了许多。崔书生几番询问,崔氏才说:“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我希望你可以长寿。你所娶的妻子,美得不像人。哪怕是我见到的雕像和图画里的人,也没有比得上她的。我怀疑她是狐狸精之类的妖怪,怕是要害你,这就是我担心的。”
崔书生去见了女郎。女郎哭着说:“我成为你的妻子,可以侍奉你,这就足够了。可是婆婆把我当狐狸精之类的东西,明早我就离开吧。今天是我们当夫妻的最后一天。”崔书生也跟着女郎一起哭。
第二天,接女郎的车队来了。女郎骑着马,崔书生跟着女郎送她回家。他们走进逻谷三十多里,山间有一条河,山里面有数不清的奇珍异果,山间修筑的房屋比帝王家的还豪华。
数百青衣出来迎接女郎,说:“小娘子,没有品行的崔书生,你们来了。”于是将女郎迎了进去,把崔书生留在外面。
过了一会,才有青衣传女郎姐姐的话:“崔书生你的做法让我妹妹被崔氏怀疑,这件事也就该这样结束了,你们也就不该相见了。但是我家小妹也侍奉了你一段时间,这委屈也是该受的。”又让崔书生进去,女郎姐姐再三指责崔书生做人不地道,言辞逻辑清晰,崔书生也不回嘴,只是认罚。
女郎姐姐稍稍气消,也就让崔书生和自家一起吃饭。吃完了就喝酒,同时让仆人奏乐起舞助兴。音乐也停了,女郎姐姐对女郎说:“崔书生该回去了,你可有什么要交给他的?”女郎拿了一个白玉盒子送给崔书生。崔书生也给女郎留了纪念,呜咽着离开了。
走到逻谷口的时候,崔书生回头看去,只看到岩石、山峦挡路,哪里还找得到回来的路。崔书生好好留着白玉盒子,每次看到都会嘘唏好一会。
这一天来了一个胡僧上门化缘,崔书生招待了这个人。胡僧说:“你有一件至宝,恳请您给我看看。”崔书生说:“还请细说。”胡僧说:“你难道没有异人给你的东西吗?我这是看气看出来的。”崔书生把白玉盒子拿出来,胡僧看了恭敬地请求崔书生:“我出一百万和你买这个。”
胡僧就要走了,崔书生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女郎是什么人?”胡僧告诉他:“你娶的妻子是西王母的第三个女儿玉卮娘子。她的姐姐在仙都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更何况是凡间。只是可惜你们没能相处久远。但凡你们可以相处一年,你全家都会成仙。”崔书生感叹埋怨良久。
故事到此结束了。
是不是觉得好像有什么没有说明白的,甚至是觉得,故事的逻辑有些混乱?且听我慢慢道来。
从一开始的相遇,我认为女郎和崔书生是互有好感的。崔书生自不必多言,重点是解析女郎的行为。女郎似乎一点话也没说,也没有任何好感的表示,其实不然。“女郎不顾而过,其后青衣曰”,这是一个细节,女郎身份不简单,自家的奴仆是训练有素的,可是这个青衣就好像是不认识主从谦卑一般回答了崔书生邀请歇息的事情。这里与其说是青衣主动回答,还不如说是女郎的指使。果不其然,之后一天女郎在老青衣的“劝说”就答应了崔书生的邀请。刚开始可是直接策马跑过去的哦,这一次却是“良久”。
再说后面这个情节,老青衣做媒。这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话“事即必定”和“至期,则皆至此矣”。老青衣哪来的底气敢这样保证?定然是少不了女郎的指使。
他们结婚了,可是崔氏“殊不知”。古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结婚了却不告诉自家母亲的道理?崔书生真的是准备好好对待女郎的吗?自家母亲稍稍怀疑女郎是狐狸精之类的,崔书生居然也不挽留。女郎倒是看开了,明天就走,今天是我们当夫妻的最后一天。女郎从刚开始的矜持爱慕到现在的决绝果断,很难说她没有从崔书生身上看明白崔书生没有爱自己,他喜欢的只是自己的“殊色”,也随时准备着放弃自己。
女郎的姐姐觉得崔书生做事不地道,却也不好苛责,最后也只能说些不轻不重的话。但是自己的意思是很明确的“事宜便绝,不合相见”。
到最后,崔书生从胡僧那里听到了真相,“叹怨迨卒”。他叹怨的,是曾为夫妻的女郎还是自家差点成仙的命运?我看,约莫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