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覺山語錄(二)101~200

101．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是顏子拳拳處。

102．天理有根，人慾無根，天理人慾只是一物，只在此心真妄之間。顏子之過，無根之過也。

103．言坐忘，不若動靜兩忘。有內境，即有外境矣。

104．先言正修齊治平而歸之誠意，則誠意即誠正修治平之意。而意非小，心非大。大學全體先言正修誠意而歸之以格物。則誠意即誠修，正齊治平之意之理而意 非虛幾，物非麗跡見，大學有實功，或言意而不言知，言良知。或言知而不言物。言物為求外，皆一偏之見，誠無不善，無間隔亦無出入。

105．學必知止，而後知能常止，故致知在格物。知通乎物，物我見忘，止之道也。

106．慎獨二字，無論遠近終始。知行博約、身心家國天下都是滾作一段。更無可間斷離析處，不可須臾離，總在此一處下落。乃中庸一書總括也。

107．濂溪謂讀一部華嚴經不如看一艮卦。莫是敵應不相與。於六十四卦中能自率性為最善否？曰：乾坤而下，何莫而非，率性也。此論在艮之時。位艮一陽在上 為止之主，動靜光明各得所安。猶知止定靜安慮然者。華嚴千言萬語只以性法真空妙悟為秘。審而於止上有何著落。佛不冗身，知是佛知，可流蕩轉到動靜行止則無 可逃矣。

108．誨人不倦，何預默識？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百物生。

109．道以自然為宗，不論學困利勉，俱此一路自然上更不可添一物，惟默而識之，連默識亦無可著念處，子絕四必有事而勿忘勿助，惟一敬自在。

110.志伊學顏，其志學安在？曰：在仁，仁與天地萬物同體，不遷怒二過，成仁也，得之偏全在人。

111．孟於彼一時此一時。不知此時何以又合有怨，尤能不動心否？曰：不怨不尤者聖人之心學也。心學曷分彼此，稍涉怨尤，便是動心，又安得為心學。孟子蓋指豫不豫而言。不豫公而怨尤私，不豫大而怨尤小。

112．昧爽丕顯是一日根腳。眛清則旦書夜氣俱易為力，故聖人重之。

113.止仁止孝止慈止敬止信，如水之流行，隨物灌溉名足，非謂有所止也，有所止則物而不化達於善而中離矣，與佛氏無住之意同而實非。

114.如惡惡臭好好色，一誠意何以便得至此，曰知幾其神乎，而感應還須慎獨以上事，故曰誠於中形於外冊。誠是神，便能與鬼神合其吉凶，乃不欺全體，不而便作其欠看了。

115.天地人物一氣而已。不動氣是不動意之要訣。

116.學者審幾正是大公順應功夫，不是觸物起念支離二段三段。終身只一段滾成。有白刃在前而不避且安心為之者，只是見得是處。既見得後便自無難事。

117.古人用字俱實說，如萬物皆備於我，明於庶物不過乎物，為物不二，在格物。物字皆以理言，有物有則。

118.白沙先生謂林緝熙曰：「此理無一處不到，無一息不運，得此把柄入手，更有何事？」只此數句，理一分殊者乃在其中。理一分殊，只是一理，更無二理。 夫子川上之嘆，便以一句道盡。曷曾如是費力，自茲以往，更有分殊處合要理會。此就緝熙工夫學力而言。是周匝說話，體用一原，顯微無間，萬殊一本是理，理一分殊是功。

119.天人一感應而已矣。未感則不存，而有已感則存。而不存人之感應於元神，猶人呼吸於元氣中。精一博約自是從心感應，開闔不容。已事不是聖門別作一殼，率與人和知新，於文歸根於一，吾人患不歸根耳。出息不入萬緣，入息不落陰府，此亦善喻。

120.理無動靜，時有動靜，如何？曰理無動靜，而有流行因時而有動靜流行者，感應之機耳。麄譬之車，然機動則動，機靜則靜，總此一年，而機之動靜由人。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總此一理，而機之感應由心光明者，心之至正明達也。

121．問入門須先見光景否？曰：此所謂目注也。初學不妨有之，但見道之功在審幾，其歸宿在真悟，虛見與真悟頗似。故有虛見者，遂以審幾為鈍根，其病道不小。深造自然，運透悟亦忘。又何容見幾，即文也，博文即無虛見。

122．中無可見，無功夫。功夫在文禮上，以文禮俱有則可持循故也。博文約禮，自是平正周匝，猶之知味而食。食而飽，博文為約禮工夫。知味而未必食，食而未必飽也，觀夫子以非禮勿視聽言動。言為仁可見，仁為文禮歸宿處。

123．易至善，而言物，何也？曰：道。有變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言物者，因意心身家國天下之等言之其即至善也。善不是虛物。知物之即，至善而後，吾身可無不善之動。

124．窮理盡性，以至命。渾是一氣，滾作一氣，滾成自其處富貴貧賤患難，各當而言，為窮理自其各當之出乎本體而言為。盡性自理性之自然，出於人而實非人 所能為。為至命，命其原也。蓋人未生，無可言。既生則理性與富貴貧賤患 難一體耳。曷為理，曷為性，又曷為貧賤患難，渾然宇宙一氣，故也窮盡之要。惟有能知命行法，流通不二，而理性得矣。與程子窮理便盡性至命，反覆觀之，益見 功夫渾合無先後別處。

125．問心即理如何？曰心主之神，心之生生，乃理也。存其心養其性其心三月不達仁。以心為理是慈湖之蔽。

126．食色之根，可去乎？曰生生之根，何可去也？其過與不及之間耳，形色，無性連不著相之說亦不是。

127．改過一也。而仁與不仁分焉，在念之化未化耳。由巧不由力，慈湖所謂天然之勇亦是也。

128．人心道心，二心乎？經因言二心也，非人無以寓道，非道無以體人。人心者，後天成性。合形氣而言者也。道心者先天繼善，不落形氣而虛靈自如者也。有形氣則有知覺，故可以精，可以一。不落形氣，而虛靈不盡，於知覺乃所以為精一者。精一之至，形氣化焉。純一而中見矣。猶慎獨致中，是精一之歸宿也。非中則 精。一者，何物哉。

129．無我，便是道否？曰：如其然。然而能致虛矣。虛中有物，須物來精義，順應乃見道。理一而分殊也。

130．毀譽得喪，死生利害，必外之而後此心可一乎？曰：然然，而猶二之也。夫莫非命也。君子行法以俟命，法之流變亦命也。是故行法即命在。是一之之道也。以念遣念為妄念。然念有未當時如何？曰才覺便化，何之有化。即克念遣亦為罔念也。在勿忘勿助之間。

131．言得其當，則言為時雨，而聽者易入。行得其當，則行如流水，而受者無難。

132．陽燧以取火，非日不生光，神精接也。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德，原不在聞見上。

133．大凡先論心術，然後可講學術，心術不好的人難講學術，講得是亦虛言。無用，如不好的田地，雖有美種,亦將奚施。

134．憤樂何以同體？曰非樂何憤，憤則滿腔生意兌發。故樂然則棲棲擊磬。其憤乎？曰：非憤則沮溺是矣。無可不可樂也。

135．夫子志學矣，何以謂之生知？曰：自志學以至不踰矩，有進步無回步，蓋其志也，便是聖人生知之志。自孩提知能遂知達天下故不御，吾人能於志上著落。是造聖根基。

136、道心惟微。觀中《庸上絅一章》至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可知中庸一書，內省無惡，不言動而敬信，以至不賞不怒，篤恭而天下平，皆是微功妙用，不在效驗上。

137、男女飲食其欲乎？凡欲皆性也。非欲也，其欲動而為過與不及則欲也。故君子惟中之為學。

138、今之學者，只怕說著一虛子。張子曰：虛者，仁之原。白沙先生有雲。至虛元受道。又雲虛實二字。可往來看。虛中有實，實中有虛，予謂大虛中都是實理充塞流行，只是虛實同原。

139、幾者，動之微，寂而感，未著於跡。故微是天行。

140、古人以同處切磋，比之磨齒不齊。若皆雷同，豈能磨得物事出來。但恐學者無至虛至公之心，只為人守門戶耳。

141、明道云：才窮理便盡性，盡性便致命。窮理是大頭腦，後儒錯看作知止了。殊不知，窮者，知行皆至也。

142、周公思兼三王，乃是繼群聖之心學。四事者，即四聖之心學，非止上四條事。

143、好善，言非樂善忘已者，不能許大神禹。孟子直於奸惡上斷盡。禹之為聖，性情而已矣。

144、廬守益問昔友雲，何思何慮，乃聖人地步，非吾輩始入路頭。予竊謂：繫辭本旨，只要除去閑思雜慮。惟順理感應，自然，此正切要功夫。聖人與學者，原只一樣。但有生熟。若如昔友所云，乃是踵伊川答上蔡發得太早之說，無異霖雨既霽，卻指閑雲，為神化也。

145、會中講知及之一章。郭平川曰：知及及字，直根之說，甚好。直根，即便是生理，仁理惟在，培養擴充為守，非此外別有仁守，一道庄蒞動禮，皆此根發用求，盡仁耳。蓋此是大人之學，明德新民，許大功夫，都在此中。不獨區區一規矩制度之問爾矣。

146、擇善用中，惟以語舜顏，而不及他試，思之何在。

147、默識有物否？是靜時得否？曰識有何物？亦有何時？太公順應，冥會而已。不是息心除妄念。只緣無事可商量，無事商量，近似心豈可息者。息而無息，得之存心。如是致知，如是緝熙，退藏於密。亦如是，別無玄妙。

148、刊與寂不相離。管虛不管念。恐復落著一虛。何如？

149、安命謂信，而安之至直命，則吉凶消長進退存亡，其主在我也。俟之，則知命視安為有功。功在行法上。俟猶順也，俱是當下事。當下合理者，法也。其自然者，命也。行法俟命，雖未必便是盛德。然亦是盛德，自然脈絡，下學上達。俟命處，即上達也。

150、與時偕行，與命流通，時中之謂矣。夫子棲棲，又是造命一等。

151、篤恭而天下平。只在篤恭，不在平天下上。

152、問道德齊禮？曰：道德是主本匡直勞來，因其脈絡而引之。猶導水之道，而後禮可施也。然亦不是二時二事。

153、於穆不已，是感維天之命，是寂體如何？曰：此亦難言，在人，則為微之顯耳。若以誠為微顯，為感尚，覺有二路。在微顯，皆誠也，誠混內外。

154、天地之塞，吾其體。無缺欠處，即是塞。知此則知帥矣。不必更見有塞的體叚。

155、人為天地民物之主，終身事業何限。而乃區區以繩墨與人較而決去之。斯亦小丈夫矣。枉尺直尋，枉尋直尺，須亦識所為枉直者，若徒以形跡論之，或未免於絕物而失義也。

156、孤高之操，與功名之會，自是二路。今欲得位望以行其志於天下，而復以峻絕之，節臨之其，勢必所不能惟和而不同為立身行已之法，同寅協恭，濟濟師師，其氣象可想也。

157、不悻悻以苟去，是微罪，正是仁處。

158、不隱，不得謂之費。萬物非費，萬物之生生處，乃費也。物，則費之形影耳。

159、百體即虛乎？曰：不虛，何以痛癢相通，大虛與萬物一仁耳。

160、聖人前知而神，直是斡旋天命，故無死地晦明，以正志文明，以發志，二者是也。

161、聖人進身難，轉身輕。

162、聖人與天地相為存亡，亦必以天地存亡為死生。故關天地死生，則死之比干其人也，夫子許之曰仁。

163、告子得齊之卿相何如？曰：比管晏較正較輕快，但生心害政，未必如管晏之能有成耳。

164、萬章問孔子與三聖異處，直是難言。故止引三子，極稱夫子之賢，使人大著眼，目自思得之。

165、問愛盡得仁否？曰人餓已飢，人溺已溺，為天下得人，豈不盡仁，非愛何物可盡。

166、分殊在理一上，流行，如水，各滿其器然。

167、在處皆仁，何獨雞雛可以觀仁，曰為其生意未散，離天地之根未遠也，及長則漸分，漸大，漸剝落，甚則嗜欲至而爭奪生焉。故觀仁必於萌芽時得之。蓋仁，乃厚道也。

168、雞雛，可以觀仁。猶初交際，可以觀敬。

169、游於藝回至志於道，一步虛一步，志於道前，至依於仁，一步實一步，不知道不足以成聖學。不知依仁，不足以進聖功，故聖人只從為仁上下手，依仁即依乎中庸之依也。

170、德性之德，即道之凝聚處。仁則凝聚之種子也。故曰至德凝道。《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生即仁也。生親生義生序生別生信，皆生幾，感應之不可已者。知仁勇三者，其歸宿在仁。

171、擴充，全在知皆二字上。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是不離體之知始者，指知之幾時，言也。

172、動心忍性，是自進步。困心衡慮，是差跌而後轉步。

173、色取仁，而行違，是子張。堂堂之證，取在外也，在外，故行違至於達，則行自內矣。

174、足以興，是吾身。與道俱興，興以天下，猶之顯諸仁。天道也，足以容是。吾身與道俱容，容以天下，猶之藏諸用，地道也。全在明哲以保其身，興與容皆身也。

175、父母根也，孝弟是不離根發生處。故生生之謂仁。舍此便是無根之學，仁義禮樂，何實之有。

176、仁有消息乎？曰氣有消息，即仁之消息。無消息則亦無仁矣。是故消亦仁也。言消息不言生死。177、心不入細微，還從聲色利名習見粗處蔽之。178、水火木金必由五土而後成，可知仁義禮知，非信非誠無物也。誠則內外兼備。179、才學便是朋友，故朋友有信學不力。即不信，終日終身。由是不論有言無言。180、天理有根否？曰，根不可見。惟於發育流行處，體之仁義禮智根於心。181、緝熙光明，流通不礙。乃默識也。此則在自得之良知良能，與多聞多識。知其不同而又知其不二，乃為善學。

182、凡人能用人，故大。能用小，故大。能用中，故大。故舜之大智，如天地然。

183、道理甚微，私慾病痛牽伏亦甚微。惟大病，能去於其甚微者，又更有商量耳。

184、以文會友，以友輔仁、精神全在會字。至以友輔仁則文俱筌蹄矣。

185、無惡於志，是不觀聞透體功夫。身精神命脈，都在與事為念慮。點檢無干，夷清惠和恐尚未可以志言。以其未入於微，故也。潛雖伏矣。亦孔之昭，蓋於昭處未盡也。

186、神之聽之終，和且平。和平全在神上。故交友，全在神氣感通。

187、戒懼不觀不聞,須從大志願上真切。未接物，而本體自在。已接物而本體自如。不涉觀聞，乃戒懼也。

188、兢兢業業，得無強心否？曰知一日二日，萬幾。知全生全歸之道，則戰兢，皆是自有物事。乃五常之信也。故古人多言克言允。

189、仁以天地萬物為體，仁以為已任，不亦重乎。若只了一個自家之已，此亦未足為難。

190、無惡於志，如日月著不得纖翳時，故能無聲無臭。

191、致知，如搔癢，然隨癢隨搔，即是實學。未知痛癢者，病人也。

192、增益所不能舜，安有不能者？曰，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瞽瞍未底豫時，還是舜所不能處。

193、戒懼不觀不聞，猛然一爐真火，自然點雪不容。

194、恭而無禮則勞。四禮字，與好仁、不好學六學字，同禮，即天理也。好學，學此而已。

195、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蓋造就子路，不得不用大鎚爐，亦天厭之之類。惟子路能受之。升堂未入室，惟夫子能知之。

196、子路有聞未之能行，是未能有之也。唯恐有聞，恐負言者之教，亦曾子三省傅不習乎之意，非恐後更有聞也。

197、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從無聲無臭上來，天則也。

198、孟子何獨以夫子春秋接道統？曰：正人心，息邪說，與抑洪水兼夷狄，皆聖人兢兢業業，仁天下功用。述而不作，猶不足以識之。故不以師道而以春秋言。

199、中庸不可能，是彼三者多了一可字，故不能。聖人則無可不可。

200、小人而無忌憚，亦是有學問的小人。如王荊公之類，此心非敬即肆，執見自任，與賢智之過，流而為老荘之誕漫，皆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