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十一）

人间，我来了。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千念离开蓬莱仙山入世的第一个落脚地是杭州。 在取了街畔老叟架上的一串冰糖葫芦哄那个不小心被缠上身哭闹的幼童以后，千念被上了一课。原来行走人间靠的不光是脚，还要靠银子和铜钱。 还好那孩子家人到来及时给千念解了围。看着那一家人远走的背影，千念脑子里回响的都是摊主那句：“现在的年轻人啊，空长了个花架子。年纪轻轻的不干活，连个铜板都掏不出来。” 仙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行走人间不能用法术。千念往日修行学的多是六艺和术法……又不能去考科举乱人间，一时竟想不出来能怎么赚钱。 踯躅间闻听老者咳声起，千念身随心动屈指搭上对方腕脉，老者惊得挣开，千念已然探知其病症，略思索一下，自怀里掏出一颗闲时制的糖果塞给老人：“老人家……(凡间应该是这个称呼吧，管他呢我就这么叫。)你这咳疾似乎有些年头了，探脉应是以前感染风寒落下来的痼疾。这是一颗可以止咳的话梅糖，把这颗……药吃了，病可自愈。” 老人本不信千念，但观千念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又见他适才面对哭闹儿童的耐心不像是坏人……再者说即便是坏人，除了一杆糖葫芦自己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放心的接过来： “不瞒你说，我这咳疾确实有些年头了。当时是觉得自己年轻可以扛过去，就没当回事。”听他这么说，旁边的小摊贩搭了腔：“扛着扛着没钱治了吧。你刚才还说这位小哥没铜板，就他这身衣服的料子，整个杭州城的布庄都找不到这样好的。我以前去过京城……” 千念看一眼自己身上的云纹天衣，在这地方确实有些扎眼，于是接着小贩的话把它圆过去：“这位说的没错，我正是从京城来的，第一次出门，路上又和家人失了联系，故而……”不小心说到伤情处，千念垂眸黯然。 “小伙子。”老人拍拍千念肩膀，把话梅糖塞进口中嚼碎下肚：“拿了你的药，老朽送你一句话：一个人出门万事都要小心，你这身衣服太过招摇，财不露白，找个没人的地方换了吧。” “谢谢老伯。”听出老人嘴里安慰的语气，千念对这趟人间之行多了几分期许：“老伯既已吃了药，现在觉得怎么样？” “又不是仙丹，哪能……”老人话还没说完，突然哽住，望天提气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脸再看千念一件不可置信，眸中多了几分水意：“神医啊！” 人间界，坊间市井消息最灵通。新来的神医在西湖畔落脚不过数日，就医好了不少旁的医师治不好的病症，有富人受此恩惠，腾出临湖的房子给千念，也算解了千念住处这一难题。 所谓人间因果，竟是这样。 既如此，我与大哥的因果，又该是如何？ 千念觉得自己悟了，又没完全懂。     这天千念正在院子里晒药，听到有人扣门起身去开。见来人身穿官服，千念抓门的那只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摆放。 坏了！我没户籍。 来人见千念似是想关门闭户，退一步恭恭敬敬行官礼叩拜于地。还没想到应对之方的千念被来人这一举动搞懵，那边官差行完礼起身开口： “神医救救太守大人吧！” 啊？ 救人之事刻不容缓，可是当千念看到太守的时候，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太守大人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不是人的？” 这话一出口，请千念来的那位官差又是一跪：“神医明鉴！太守大人拆了湖边的那座蛟龙庙，可是与此有关？” “蛟龙？”千念扒拉扒拉太守眼皮：“没错，玄水侵中宫，已过少府，虽有正气护宫，然邪气过盛……我新来的，能问一下太守大人为什么拆庙断人香火吗？” “神医有所不知，这蛟龙是个食人的。每年都要百姓献祭童子一对供其享用，以致于人心惶惶终日难安。太守大人说成仙不为民，民何敬之？故太守大人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推了这蛟龙庙。” “倒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忆起大哥说天命不可改，千念犯起难来。 “可是他既选了用自己的命换百姓的命……求仁得仁，我们是不应该过多干涉的。” “神医所言确有道理。”官差双手撑地磕一记响头：“但若世间救人者都是这个下场，天理何在？”   人间中秋夜，月圆人更圆。千念在人间没有亲人，自己一个人去了西湖畔看风景。 千念并不懂太守大人的天命，几日下来想通了自己救他也只不过是因为少年心性，但既已改了他的命，少不得要承他一部分因果。故而看到湖心卷起的黑色水雾，千念知道，蛟龙来了。 未免伤及无辜，或是因为跨界之战引发人群不必要的骚动，千念起手结阵设界，待阵起，一仙一龙对峙，千念怒斥道：“蛟龙，千年修行不易，何故伤人，徒增业障！” “天道不公！只允你们仙受人供奉，我龙族于凡人诸多助益，岂能一笔抹去！你既挡了我的路，今日便留你不得！” 黑蛟驭风而起，以水为屏，依仗自己道场之便，率先发难，一记惊涛拍过去，其色至玄，似是蕴毒。千念不敢大意，指天借风，却忘了结界已成，能借之力寥寥无几，只得旋身避过，寻一隙揉身逼近，取怀中匕直刺其眸。黑蛟却不退让，驱水令千念之势偏移数寸，刀刃划过龙鳞鲜血迸溅，更激得蛟龙暴怒，怒吼一声张口喷出毒液，千念被水缠住抽不开身，眼见毒液将至，一手挥刃避其锋，另手掏兜祭出传音符，黑蛟眼见千念求援咆哮一声拖蛟尾缠其身，却见金光一闪，阵中已无仙人。     “昊天你……” 千念开口唤人岂料张口便是一口血，忙噤声调息。 “小草，我的瞬移之术怎么样？是不是叹为观止？”昊天一脸气定神闲的看着千念，满脸的……欠捶。 “怎么是你？”千念道出心中疑虑。 “哦，小草原来是想哥哥了。锦绣稍后就到。” “昊天。”千念抓住昊天胳膊，一脸哀求：“我这样子不能让花花看到！” “所以呢？”昊天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抓自己的那只手。 “我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