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降us·小说】穿越城市的风
“操,这小妞穿这么少。”
“这就是刻意来找刺激的。”
施暴者随意地羞辱着,动作越加粗暴。
哭喊声逐渐淹没在了风雪中,此时的她宁愿自己被上一个父亲卖给别人。
十九世纪的罗顿——
“这些就是全部了。”
“就这么点?我们养了她很久了!”
“就这样了,我们现在也不清楚她的学习能力怎么样,也不知道她的性格会不会讨喜,我们不清楚她会为我们带来多少价值,所以这些就是全部了。”
“操。”
虚掩的门,里面的两个人高声谈论着她的命运。
两人都没想到她有勇气逃跑,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
在人群中狂奔,像是小鹿在草丛中穿梭。
精疲力竭了也不敢停下,还是沿着街道慢慢地走。
自己被抓到会有什么结果,她不敢想,也没去想。
她只是一直走着,就好像能找到出路一样。
人少了,天色晚了,温度也低了。
十三岁的她坐了一整天车来到这里,现在只能像苍蝇一样用力地搓着手,她呼出的每道热气都仿佛在风中结成了霜。
没想到灯火澜然的城市,夜里是这么冷的。
好冷,好累,好饿。
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身旁的路灯并没有像其他的那样正常亮起。
飘雪了。
冻得通红的小脸扬起,闪亮的眼睛在夜空中找寻与之相称的星辰。
但这不是童话,雪的冰冷是真实的。
她清楚自己不能待在这里,只能蜷缩着身子继续在雪中前行。
自己该去哪呢......
要不要,回去呢......
迎面走来了两个人。
她朝旁边靠了靠,想要避开他们,但没想到对方也往旁边走了走。
她又换了方向,但对方还是迎了过来。
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她转头就开始跑了起来,但对面几下子就追了上来。
戴棉帽,没戴帽子的。格子色大衣,深灰色大衣。有胡子的,没胡子的。长筒靴的,皮鞋的。
恶意是同样的。
“操,这小妞穿这么少。”
“这就是刻意来找刺激的。”
施暴者随意地羞辱着,动作越加粗暴。
哭喊声逐渐淹没在了风雪中,此时的她宁愿自己被上一个父亲卖给别人。
“警察先生,在那边。”
能见度极低的雪夜里,一束灯光从黑暗中照了过来。
“操,该死的,条子来了。”
感觉到了光束渐渐靠近,灯光下的两个黑影匆忙逃走。
光芒依旧在慢慢向自己走来。
她看不清拿着光的人,甚至都没看清那个人的动作,一件昂贵的大衣就已经丢到了自己的身上,盖住了自己暴露在冰冷中的肌肤。
他站了一小会,像是在审判着什么。最后,低沉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
“要我送你回去吗?”
有点不容置疑的语气,她分不清是询问还是质问。
女孩没有回应。
“那你要跟我走吗。”
语气莫名的像是在陈述自己的早餐。
女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点了点头。
“那你可别期望我能拉你起来。”
灯光往地上稍偏了一点,黑色的轮廓变得可以捕捉。
高大的男人拄着拐杖,仍然看不清表情。
她艰难地爬了起来,使劲裹紧了大衣。
雪渐渐深了。
男人关了手电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
女孩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了后面。
沿着城市的脉络向着中心靠近,光芒也渐渐变多。
女孩的小手和脸颊早就冻得通红,漫天的雪花每一朵都在夺去她的体温。
在她走到有点麻木的时候,那高大的身影总算是停下了。
她还是新奇地抬起头了观察,但男人则开始敲着拐杖催促她。
“往上走。”
漆黑的屋内是同样的冰冷,立刻带上门的男人又开始敲他的拐杖。
女孩艰难地用颤抖的腿踩在对成年人而言都偏高的台阶上,一个无力便摔了个踉跄。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一只巨大的带着手套的手已经放到了自己的胳膊下,将她扶了起来。
还来不及道谢,男人又开始了催促。
推开了虚掩的房门,女孩站在门边,看着男子冲进了黑暗中。
书桌上的黄铜制的酒精灯燃起了火焰,房内的摆设露出了面容。
他捣鼓了一会,壁炉里就冒出了火光。
随手将沙发上的一件衣物丢在了壁炉前,他走过来夺去了女孩身上披着的大衣。
用力向着门外挥舞了几下,又将大衣丢到了女孩的头上。
“去那边坐着吧。”
他没有等待女孩的回应,只是给出了指示。走到书桌旁拿起了话筒。
电话并没有拨通,他看了眼女孩,转身就下了楼。
随手带上的门从门框中微微弹开。沉重的,愈行愈远的脚步声从虚掩着的门外传了过来。
女孩坐在火炉前,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眼神逐渐迷离在了跳动的火星里。
过了一会,女孩将目光从火炉上移开,一直守着直到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门口。
“喝这个。”
他将餐盘放在了她的旁边,把茶壶里的液体倒进了玻璃杯中。
哪怕在温暖的火炉前,她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缓缓拿起冒着热气的玻璃杯。
苦苦辣辣的,而且有一点太烫了。
但她还是一饮而尽。
看着女孩乖乖照做,他好像挺满意的。
他摘下了帽子弹了弹,又将它甩了甩,随手就把它丢在了沙发上。
然后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但已经有所融化的积雪还是在他的衬衫和帽子上留下了水渍。
男人又用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钳子调整了一下炉子里木头的位置,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屋内的温暖更添几分。
他看着女孩,女孩也看着他,随后他移开了目光。
“感觉好点了就躺到那边的床上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走到书桌旁,将靠在书桌边缘的几片胶卷往里面扒了扒,随后就坐在了椅子上。
他下意识想去掏什么东西,然后才想起来大衣不在自己的身上,他看了一眼女孩后就从书桌上随便拿起了一张折叠后的报纸,将它摊开来看。
有点沧桑的脸庞在酒精灯的照亮下闪烁了几次,他抬头看了看女孩。
发现女孩也在看自己后,他将脸藏到了报纸的后面。
本就冷清的房间陷入了更令人不安的沉默,只有木材在火焰的炙烤下还在不停地呻吟。
又过了更长时间的一会后,女孩从壁炉前站了起来。
她将大衣轻轻放在了沙发上,钻进了那个不算大的床上的被子里。
女孩还是感冒了,发了高烧。
一个和善的婆婆照顾了自己两天,而那个男人却不见了踪影。
但她在迷迷糊糊中还是记得自己好像看到过几次那个高大的身影。
“我的好姑娘,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婆婆放下了餐盘,坐在床边轻轻撩了一下女孩的刘海。
“嗯,好很多了。”
“那还是要注意好好休息。”
婆婆起身准备离开,但女孩却叫住了她。
“他去哪了?”
“莱特先生吗?他有很多事情要忙。”
提到这个名字,婆婆的语气中明显多了一丝敬畏。
莱特,女孩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但这反而激发了婆婆的好奇心。
“宝贝,你是莱特先生的亲戚吗?”
她摇了摇头,这反而使婆婆皱了皱眉。
但她很快重新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别在意,我先走了,要注意休息哦。”
她慢慢滑下了床。
再一次环顾这个房间,一切的一切还是那么让她新奇。
书桌上的东西是明令禁止她动的,虽然她也不会随便去动。
床边的婆婆带来的书她只能勉强看懂几个单词,插画到是十分精美。
她走到床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她静静地等待他回来,等待她的莱特先生回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
车夫挥舞了几下鞭子才使这些草原上的精灵停下了步伐。
黑色的车门打开,一根拐杖从里面伸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她立刻跑回床上坐着。
被踩的木楼梯每阶都发出了不同的声音,就像是踩在不同的音符上,只是这台钢琴的质量不是很好。
男人轻轻推开门,看向了床边。
女孩抬起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男人走了进来,随手拿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这时候,女孩才清楚地看清了这个男人拥有一个怎样的面孔。
不算和善的脸庞上首先是一双深邃的眼睛,烛光反射在淡蓝色的瞳孔里像是在湖上跳动的晨光。
长长的鹰钩鼻和浓密的八字胡应该让他很有女人缘同时也免受于了冷空气的烦恼。
眉毛上一道淡淡的伤痕不仅对他的英俊没有影响,反而给了他一丝威严的感觉。
“好点了?”
她点了点头。
“你的家里人呢?”
她怔了一下,低下了头。
“那你有地方可以去吗?”
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过了几秒才摇了摇头。
“我想也是,哈德太太你觉得怎么样,就是照顾你的那位女性。”
“她很好,她对我很好。”
她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那行,我可以让哈德太太先带你。”
她浑身抖了一下,注意到这点的男人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怎么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男人,又低下了头,抓紧了床单。
“你得告诉我我才能明白。”
男人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和一些,尽管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做过了。
“可不可以不要将我卖给别人。”
烛光跳动了一下。
“我明白了,你可以继续待在这里。”
他站了起来。
“你先休息吧。”
走到门口的他到这个时候,才记得摘下了帽子。
“你的名字?”
“温德。”她想起自己无数种被称呼的方式,最后想起了书上的一个词。
“晚安,温德小姐。”
“晚安,莱特先生。”
这句话是她在心里默念的,在门被关上后。
在隔壁的房间里,温德正在给哈德太太打下手。
“亲爱的,你去把那里擦一下。”
哈德太太不仅在动作上指导她,言语上也在不停叨叨。
“你一定要好好学,这样才能更好地报答莱特先生。”
“......”
“要回答我,这样我才能知道你听到了我的话。”
“嗯。”
哈德太太的语气虽然不是很温柔,但她听不出其中的恶意,习惯沉默的她被要求着不停回应。
“过来帮我一下。”
搬着一大叠书走了几步的哈德太太突然挺直了身子,停下了脚步。
温德连忙走过去接下了几本书。
“呼,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老了。”
放下书的哈德太太按着胸口长舒了几口气。
而还在拖地板的温德第一次主动发问。
“莱特先生是做什么的?因为他好像经常很晚才回来。”
“好孩子,等你再长大一点才能理解。”
哈德太太的动作慢了下来,像是感慨一样。
“但你一定要知道,莱特先生是一个难得的人。他不仅是愿意收留你,他的腿伤也是以前救人时留下的。”
温德的动作仍然干净利落,但心中的情感越发浓厚起来。
阳光通过窗户照进了房间,灰尘的影子已经很难捕捉到了。
“我去帮你找一套新床单,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
温德刚想要弯腰,哈德太太就摆了摆手制止了她。
“休息一下亲爱的,等等你还是要记一些单词的。”
跟着哈德太太在街道上绕了一圈,她就将几个地方牢牢地记住了。
坐在沙发上小憩,茶点的味道令人陶醉。
她相信自己再吃几次,不,是再看哈德太太做几次她就可以学会。
哈德太太临走前还是再三叮咛要保重身体。
她走到门口告别了哈德太太,重新坐回了客厅的沙发上。
壁炉没有点燃,但身上披着的小毯子也足够暖和。
她就静静地看书,直到夜幕拥抱城市。
即使是生涩地阅读,她也渐渐沉浸在了故事里。
门锁的声音突然传来,她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的就像是被抓了现行的窃贼。
男人推开门,拐杖是最先踏进了屋内的那条腿。
“嘿。”
他看着女孩,好像有点惊讶。
“嗨。”
她想说些什么迎接他,但话都卡在了嘴边。
特殊的距离感在空气中弥漫。
又是男人先开口了。
“房间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非常好。”
她赶紧回答,抱着书的小手不安地揉搓。
“那就行。”
他摘下帽子给已经拥挤不堪的衣帽架再加一份负担,扶着扶手便开始往楼上走。
女孩想要叫住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等到男人只剩下一双裤腿的时候,她才试探性地询问。
“您要喝茶吗?”
“不用了,早点休息吧,温德小姐。”
声音像是楼梯发出的。
她站了一会,关掉了酒精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绝不主动要求茶水,但只要是女孩端过去的,他都会来者不拒。
“这个能麻烦你塞到邮箱里吗?就是街对面的那个。”
女孩接过了信封,好奇地看了看。
“这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这句话莫名刺痛了她的心,早就麻木的情感不知为何现在变得细腻柔软。
她颓然走到门口,却又被男人叫住了。
“学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可以拼写句子了。”
她顿时忘记了所有烦恼,兴奋的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小玩具。
“你再多学一些,之后你愿意的话,你就可以到学校去了。”
他顿了顿。
“但无论如何都是要多学学的,这样你以后可以做的事情会多一些。”
看着女孩站在门口不走了,期待着自己再说些什么,他叹了口气。
“温德小姐,你也不希望我拄着个拐杖去送信吧。”
她赶紧点了点头,急急忙忙地就往楼下跑去。
而楼下却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
她有点吓到了,此时又传来了转动门锁的声音。
哈德太太是有钥匙的,可她不会这样敲门啊。
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已经不由分说的打开了。
一个标准的罗顿绅士装扮,还有一张帅气的面孔。
对方也愣了一下,但他立刻压了压帽檐,行了个礼。
“我是来找莱特先生的。”
“莱特先生的话在楼上......”
她指了指身后,又想到这楼梯只够一个人通行,于是她转身往楼上走。
“请您跟我来吧。”
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女孩,踩上了台阶。
“先生,有人找你。”
“我知道了。”
“莱特!”
男人从门框旁探出身子,挥了挥手。
“好久不见,莫迪斯特。”
书桌前的莱特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那封信你可以直接给他了,不用再跑一趟了。”
女孩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将它递给了
莫迪斯特一副十分吃惊的表情,动作夸张地接过了那封信。
“真没想到你还会给我写信呢?”
但接过信塞进衣兜的莫迪斯特没有打算离开,也没有继续看向莱特,反而凑近了温德。
“那么这位小姐?”
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起了手。
“哇哦,我可没想到你还有一个女儿呢!”
“喂。”
“看你从来不和女人来往,我还一直以为你暗恋我呢!”
“收起你那诙谐的俏皮话吧。”
“她......”
莱特欲言又止。
“算了,你可以这么认为。”
听到这句话的温德内心十分复杂,但却说不上是难过还是高兴。
既然他明确了他们的关系,她也明确了自己的感情。
“温德,你可以先离开一下吗?我和这位先生有些事情要谈。”
莱特看着温德,莫迪斯特也笑了笑向她示意。
温德赶紧退出了房间,她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却没有进去,而是侧着身子试图听到什么。
但那个坏了的门锁不知道是不是坏了,此时的门却紧紧地贴在门框里,连风都无法溜进去。
莫迪斯特将双手背在身后,贴在门站着。
“是那件事吧。”
“是的,我拍到照片了。”
莫迪斯特顿了顿,咽了一下口水,深吸一口。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脸上只有坚决与沉稳。
但他立刻变成了别人印象中的他,玩世不恭的笑容重新搭上了他的西服。
“对了,还有一件事。”
“嗯?”
“你最近好像定做了一套新外壳......”
“有话你可以直说。”
“哦,是这样的,你知道晚上有一个舞会......”
“你明明很清楚答案。”
“这样吗?那关于那位小姐的意愿呢?”
他有点狡黠地一笑。
莱特挑了挑眉毛,却没有立刻回答。
“不送了。”
房门被打开,男人出来后立刻看向了温德离开的方向。
想要缩进去的温德被瞬间锁定,进退两难的温德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看着向自己笑着告别的男士,温德心生好感,挥了挥手,等到楼下传来关门的声音,她才敢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书房。
“他是谁啊?”
“一个想要巴结我的花花公子。”
他看了一眼温德,将报纸翻到了下一面。
“那这么说,你很厉害咯。”
男人笑出来声,生疏的行为让他呛到嗓子,于是他大声咳嗽了两声掩饰过去。
看着温德百无聊赖地在门口用脚画着圈圈,他想了想后开口。
“今晚有一个宴会......”
“想!”
这句话中的感情非常的纯粹。
“这个,这个怎么样!”
拉开帘子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扑到哈德太太身前。
“也很漂亮,我的好姑娘。”
哈德太太满脸笑意,帮她扶了扶发箍。
“真的太漂亮了,这里的每件衣服我都很喜欢!”
现在温德的小脸潮红,激动得有点不能自己。
但随着呼吸慢慢平稳,她有点愁容。
“这些衣服是不是都很贵啊......”
小心翼翼的语气逗乐了哈德太太。
“不用担心,小家伙。要是莱特先生小气的话我送你一套吧。”
“不太好吧......”
她低下了头,有点难过。
“没事没事,我说笑的。莱特先生可不缺这点小钱。”
哈德太太摸了摸温德的头。
“实在不行我买一套送给你吧,你别小看我老人家,我的余裕可有不少哦。”
工业产生的浓烟仍旧笼罩在城市的顶端,笼罩在人们的头上。
两人结伴走在路上,温德脸上的欣喜依旧不见褪色。
手上袋子里的礼服,是真正属于她的东西了,哈德太太还许诺会借给她一些首饰,她一想到这些就兴奋地想在大街上叫出来。
“对了,哈德太太,您和莱特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啊?”
哈德太太笑了笑,沉思了一会,含蓄地糊弄过去。
“......莱特先生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
温德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哈德太太转移了话题。
“莱特先生!”
她从门口蹦了出来。
鸢尾紫的礼裙沾着一缕缕薄纱,巧妙地盖过了肩膀与膝盖。棕色的头发经过梳理扎在了脑后,只有几缕柔软的卷发经过特意的安排垂在了左肩上,隐隐约约藏住了锁骨。发箍和项链上的宝石闪烁着昂贵的光芒,但这一切都被她清澈的碧蓝色瞳孔所掩盖。
你能从她的眼中,看到生命的绿
莱特愣了一下,用有点责怪的语气对哈德太太抱怨。
“怎么把她打扮成这个样子。”
“不好意思,一时兴起。”
哈德太太笑了笑,明显是故意的。
温德有点担忧地回头看向哈德太太,但哈德太太只是偷偷对她眨了眨眼。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漂亮是漂亮,但过去的路上可能会有点冷。”
笑容回到了女孩的脸上,眼中的光像是星辰。
“为什么莱特先生不和我们坐同一辆车?”
随着速度慢慢减缓,温德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这个问题。
“你以后会明白的。”
哈德太太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当车完全停下的时候,哈德太太突然牵起了温德的手,紧紧地盯着她。
“记住了亲爱的,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的养女,不要提和莱特先生有关的事情。”
“嗯。”
有些警告性的话语将她的热情浇灭了大半,她变得有点点闷闷不乐。
侍者拉开了车门,哈德太太走下车,侧过身子,一手按着车沿,一手向温德伸出。
“该走了亲爱的。”
女孩牵起了手,重新露出了微笑。
她提着裙子,一脚踏在了黑夜的水洼上。
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了他,哪怕只是背影。
进到室内,立刻就暖和了不少。
“嗨,温德小姐。”
原本还在站着和别人攀谈的男人一看到她就放下了酒杯,挥着手走上前来,牵起了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晚上好,莫迪斯特先生。”
她脸有点泛红,不仅是一位帅气的绅士正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更是因为有一大群人的眼光放在了他们的身上。
莫迪斯特靠在了她的耳边,用一只手挡着悄悄说。
“等等有个活动,我先在这里向你发起邀请。”
在人群中寻找莱特的温德还没仔细思考他说了什么,莫迪斯特就笑着告别了。
紧接着又有好多人走过来打招呼。
“晚上好,教母。”
“晚上好,教母。”
哈德太太点了点头,推着温德离开了。
这个称呼激起了温德的好奇心,她转头去看哈德太太,但哈德太太却对她摇了摇头。
“亲爱的,记得来这里找我就好了。”
哈德太太在桌边坐下,喘着气。招呼着侍者给她送上一壶茶和糕点。
大扫除都没让她累着,打发那些人却让她画了不少功夫。
拴着的线断开,风筝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飞翔。
她环顾四周。
虽说来宾都是随意就坐,但她注意到了有几处桌子坐的人都有着相同的气息。
这种气场将他们和别的客人相隔开,像是一种无形的屏障。
她观察了一会,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一个男人身后。
“嘿。”
她将手搭在了那个人的肩上。
“哦,嘿。”
盯着酒杯发愣的男人有点给吓到。
“这是什么啊?”
她摆弄着桌上的立牌,上面瑰丽的图案让她不得不感叹它的精美。
“家徽。”
他淡淡地说,眼睛又看向了远处的一张空桌子。
上面似乎也放着类似的东西。
“你怎么不和你的家人一起坐?”
她指了指旁边摆着同样家徽的桌子,旁边坐了几位绅士和妇人。
“不想。”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自己不再像是摊着而是坐着。
“不要和我待在一起,去和哈德太太一起。”
“为什么?”
她偷偷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个人。
“是因为他们吗?”
看向这里的那几个人。
眼神里是满满的敌意与戒备。
“不止是吧。”
他从桌上拿起了帽子,一只手拄着拐杖想站起来。
温德连忙想去搀扶他,他却一下子立了起来。
“既然你这么想和我待在一起,那我们就不要待在这个地方了。”
他戴上了帽子,微微一笑。
刚开始她还挺新奇,但马上就撑不住了。
舞台上的人装饰怪异,能勉强看出有天使和恶魔,但表演的内容实在是捉摸不透了。
演员在灯光下高唱着,虽然她很敬佩对方,但她实在是不能领悟其中的精髓。
既然莱特先生喜欢,我就在这里陪他吧。
还在胡思乱想的温德打起了瞌睡。
排山倒海的鼓掌声传来,走神的温德吓了一跳,立刻跟着一起鼓起掌了。
她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莱特先生,却发现他只是十指相插抱在胸前。
“对于鼓掌的人而言,对象是谁并不重要。”
他笑了笑。
她有点尴尬地停下。
“莱特先生不喜欢吗?”
“这个不适合我。”
随着人们渐渐起身离开,他也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走吧。”
他看着坐着的温德,手伸到一半又抽了回去。
“带你去吃好吃的。”
莱特拄着拐杖走在前面,温德蹦蹦跳跳跟在后面。
他将帽檐压得很低,不停地带着她绕开人群。
“这边的你都可以随便挑,别浪费。”
他将她领到了餐桌前,自己靠着桌子拿起了一个盘子。
“这个我很喜欢......”
他说着说着,发现温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有点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他开始把越来越多的东西移到自己的盘子上。
温德忍不住偷笑了一声,加入了他的行列。
男人大抵是饿坏了,几下子就清空了盘子,瘫坐在了椅子上。
温德看着舞池,手上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嗨,莱特。”
莫迪斯特走了过来,手中摇晃的红酒有一种特殊的醇厚。
“晚上好。”
在莱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附近明显传来的不善的目光。
莫迪斯特将目光放在了温德身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光从他漆黑的瞳孔中闪过。
“温德小姐想不想尝试一下?”
“啊?”
沉浸在舞者中的温德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拽离了座位。
“等等,下一支曲子是......”
“没关系。”
他牵着温德的手,有点不由分说的意味。
莱特想要阻止,但莫迪斯特已经拉着她进入了舞池。
突然来到了灯光下,她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就变成了旋律的一环。
小溪般柔和悦耳的舞曲渐渐回流,新的奏乐像是咆哮的大海那般汹涌。
莫迪斯特环住了她的肩,牵住了她的一只手。
不是普通的交际舞,而是特别的舞蹈。
莫迪斯特像是操纵着一个人偶一样操纵着她,她在他的带领下做着自己都不明白的动作。
特殊的气势和巨大的身影。
有点激动,有点期待,最终却变成了无措。
“你和莱特是什么关系?”
“嗯?”
突如其来的询问,温德想起了那天晚上,脸上泛起了一点点红晕,她有点害羞。
“请你回答我。”
绅士而飒爽的莫迪斯特一反常态,语气里没有调侃,温德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加大了力量。
“是,是我的父母抛弃了我,莱特先生收养了我。”
她有点委屈,有点害怕,她将目光移向人群,想要求助那个身影。
但有点训斥的声音招回了她的目光。
“是吗?”
他的眼神像是捕食的老鹰那般锐利,步步紧逼。
温德只能由着他引导着自己在舞池里漫步。
“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你知道吗?你可以告诉我吗?”
这句反问出乎他的意料,有点打断了他的节奏,但他还是继续问了下去。
“你真的不知道?”
女孩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男人变得有点暴躁,有点像是野兽一样低声地咆哮。
“那你告诉我,你之前的父母叫什么。”
她颤抖了一下,抬起了头,闪着泪花。
嘴唇轻轻蠕动,像是在吮吸血液。
灯光下她的眼睛,火光下的碧蓝色宝石那样璀璨。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晃了神。
海啸的浪拍在了沙滩上,温德乘机甩开了他的手钻进了人群里。
他一个人站在舞池里,才反应过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向众人鞠了一躬,也隐进了人群。
温德在人群中穿梭,擦着眼泪,等到自己心情平复了才重新去寻找莱特。
“嘿,你没事吧。”
看到她过来,四处张望莱特敲了一下拐杖,向她那边靠了过去。
“莫迪斯特是不是说了什么。”
“没有,只是我太害羞了。”
莱特看着她躲闪的目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人群逐渐聚集,一个侍者在相机前挥着手。
温德很好奇,但莱特却移开了视线。
她看着灯光闪烁,一批又一批人走上台。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侧过脸,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刚才失礼了。”
莫迪斯特低下了头,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快速地说了一句。
她朝着莱特的方向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没关系。”
人群里突然出现了骚乱,有人高喊着照相机出故障了。
她下意识看向了莱特,因为莱特总是会在书桌上捣鼓相机和胶卷。
但莫迪斯特却突然拔高了声音。
“没关系,我会再让人送一台过来的。”
人群暂时冷却了下来,虽然很高兴能接着吃蛋糕,但她心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看着莫迪斯特告别的身影,她感觉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看待他了。
发现莱特没有什么动静,她有点诧异地看着他,却发现他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
顺着他的视线,她这才注意到,之前莱特时不时看一眼的空桌子,现在坐了几个人。
看到他们几个动身,莱特也下意识站了起来。
“莱特先生......”
“你就待在这里。”
声音不容置疑,他的眼神和刚刚莫迪斯特的眼神是一样。
是饥渴的鹰。
他制止了温德的起身,拄着拐杖紧紧地贴着人群跟了上去。
放下了沾着奶油的银质叉子,温德立刻也站起身,隔了一段距离跟着莱特。
他们避开了人群,来到了室外。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厚重的云层上是捉摸不透的天空。
莱特跟着的那群人走得很快,他走着走着只能小跑起来。结果拐杖磕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折断飞来出去,莱特也倒在了地上。
“莱特先生!”
她惊呼一声,提着裙子冲了过去。
“你,你......”
站起来的莱特目光死死地盯着消失在拐角的那几个身影。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温德,咬紧牙关。
“你扶着我走。”
她连忙调整姿势,拼了命地撑起莱特沉重的肩膀。
他们两个人踩在雨声中跟着走进了漆黑的巷子。
杂物堆满了本就狭窄的小巷,她时不时踩到垃圾又或是踢到罐子。
雨水流过她的脸颊,发箍也不知道掉在了什么地方。
但她全然不在意,只是专注在每一次落脚。
快要到拐角的时候,莱特突然停下靠在了墙上,将她紧紧搂在了怀下。
温德什么都听不到,只能感受到莱特的心跳。
莱特慢慢探出脑袋往左看,不远处灯光下的几个身影在吵着什么。
他努力想要听清他们的交谈的内容,但错杂的雨声总是在关键的语句前后闹腾。
烦死了!
他在心中怒吼,咒骂着该死的老天,却发现他们好像有了离开的打算。
该不会......往这边来!?
他立刻缩了回去,紧紧地贴在墙上。
可恶......听不清......
雨点疯狂地砸在钢铁的屋檐,地面。
到底有没有,有没有......
他闭上了眼睛,想要去捕捉那可能越来越近的脚步。
“走,你先走。”
他低声咆哮,但怀里的回应只有不停的颤抖。
差不多......要到了!
他绷紧了神经,轻轻推开了女孩。
悔恨,此刻他的心里只有无限的悔恨。
他慢慢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把左轮,对准了转角处。
滴答,滴答。
雨水像是死亡的倒计时,冰冷地流过他的脊背。
不行了,他的心脏快要爆炸了。
人影迟迟没有从拐角出现,他一咬牙,主动探出了身子。
一把左轮顶在了他的额头上——
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几个身影已经不在原先的地方了,应该是从巷子的另一边离开了。
他如释重负,紧绷的肌肉在此时失去了所有力量。
贴着墙,像是倒下一般缓缓地坐下。
女孩抱在自己的怀里,不住地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了。”
“莱特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女孩的呜咽声埋在他的怀里。
尽管温德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注意到了莱特的心跳在不断加快。
突然之间,莱特将她死死地搂在怀里,紧接着就掏出了一把枪对准那些人消失的转角。
她害怕极了,但她还是紧紧地抱着莱特,努力挡在了他的身前。
看到他释然地倒下,她第一次责怪莱特。
“孩子,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卷到这种事里来。”
他不停抚摸着温德的头,心中有无限感动。
“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哪怕知道她看不见,莱特还是悲哀地摇了摇头。
“先回去吧孩子,我们先回去。”
出现在宴会上的时候,温德已经将她湿透杂乱的头发放了下来。
莱特脱下了黑色的西装,里面的衬衫还算干净。
莫迪斯特一脸吃惊地走了过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礼服湿透的温德身上,此时的她就像一只受伤的天鹅。
“你见到了?”
莫迪斯特焦急地在莱特耳边低语。
“嗯,和之前猜测的一样。”
莫迪斯特的表情变得凝重,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又变得一脸轻松。
他走到坐着的温德身边,慢慢地蹲下。
“真是抱歉,请原谅我先前的无礼,我在这里再次正式地向你道歉。”
低着头胡思乱想的温德连忙摇头,但莫迪斯特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铜制小盒。
“这是我给你的赔礼,虽然这么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他又郑重地低了下头,站起身来。
“对了,你们要不要拍照,相机修好了。”
语调又回到了平时的模样。
温德赶紧又摇了摇头,她可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适合。
但没想到莱特先生却肯定了他的提议。
“拍一张吧,就我们两个。”
他艰难地想要站起来,温德立刻跑过去扶起了他。
莫迪斯特看到这一幕愣了愣,在他们相视一笑的时候按下了快门。
哈德太太对弄丢了发箍没有丝毫在意,只是不停地催促车夫。
虽然又没有和莱特先生坐在同一辆车上,但温德的心里却没有那么在意。
就连湿透的衣服都没有那么冷了。
火炉前的女孩,书桌前的男人,是同样谜一般的安静。
男人看着书,视线却始终没有停在任何字符上。
“是莫迪斯特送给你的吗?”
看着手中的八音盒,温德点了点头。
“那你可要好好珍惜,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男人翻了一页,接着发呆。
轻轻转动发条,悠扬清脆的旋律从小巧的八音盒中发出。
“不可以告诉我吗?”
这一次,她先打破了沉默。
“对不起,孩子,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合上了书,看着女孩。眼中的火花在跳动,就像是期待着什么。
“你要明白,我会将你抚养长大,你还可以当一个正常的女孩。”
“去跑,去跳,去拥抱阳光,去与一个小伙子坠入爱河,去过完一生。”
“但如果你参与到这种事情里来,你就会变得,和我一样。”
说着说着,他低下了头。
她什么都没说,走上前去牵起了他的手。
“您明明很清楚。是您,赐予我新的生命。”
“和我一起,是看不到光明的。”
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低声说。
她抬起头,看着莱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要是能成为您的拐杖的话,我很幸福。”
书桌上的相框里,那默契相视的二人。
深蓝色的瞳孔和碧蓝色的瞳孔,是同样的清澈。
车水马龙的街道旁,温德有点难受。
这帽子不太适合她,只是稍微歪一下头就感觉要掉下来。
“走。”
靠着柱子,看上去像是在专注看报纸的莱特将报纸折了起来放进兜里,拄着拐杖若无其事地跟上了前面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的男人。
穿着男装的温德也赶紧停下了左顾右盼,按着帽子低着头跟上了莱特。
之前她一直以为深色是莱特先生的喜好,现在才意识到了这应该是为了降低存在感和掩饰自己。
他们跟着那个男人在街道上左拐右拐,最后看着他走进了一家店。
短短的向下的阶梯,尽头是一道奇特的门。
奢华的木料却涂上了不引人注目的黑色颜料。
有着镶着金边的把手却没有任何牌匾。
那个男人向门口的两个面色不善的人出示了什么后,其中一个为他拉开了大门。
在他后脚跟刚进去,开门的人就立刻关上,就连一束光都没有放进去。
莱特放慢了脚步,像是一个路人一样慢慢走了过去。
就连温德都以为他是打算经过时,他一转头看向了那两个门口的汉子。
“刚刚进去的那位是黑德爵士吗?”
那两个人就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目中无人,其中一个还扭了扭脖子。
莱特瞟了两人一眼,向比较矮的那个人伸出了手。
那个矮子立刻心领神会,若无其事地接过了莱特递过去的东西。
“好像是吧,我也没看清。”
“嘿!”
旁边的另一个看门的拍了他一下,像是在提醒他。
“哼,上面的大爷怎么样和我们可没关系。”
他冷笑一下,将一枚钱币弹了过去,刚刚拍了他一下的那个人立刻伸手去接。
正当温德以为他们也要跟着进去的时候,莱特却转身离开了。
来不及询问缘由,温德只能快步跟上了他。
一手扶着帽子,又要不停避让着人群,她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卖花的女孩。
玫瑰的花瓣并没有漫天飞舞,她及时帮忙扶住了花篮。
一起抱着花篮的两个女孩相视了。
歪歪的贝雷帽已经藏不住那即将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的棕色秀发。
碧蓝色的双瞳是白天的星辰,柔软的嘴唇是细腻的粉红。
漂亮的脸蛋上特意加了一些粉底作为掩饰,但依旧是那么的出众。
汗水沾湿的刘海乱糟糟的粘在脸上,头发像是长时间暴露在这肮脏的空气中的杂草,早已缺失了光泽。
睫毛上似乎还扑闪着灰尘,但仍然掩盖不了她宝石般的深绿色双眼。
一点点雀斑巧妙地藏在了本就不算干净的脸庞。有点干裂的嘴唇蠕动着,上面还沾着一点死皮。
“对不起。”
她有点发愣,但还是立刻点了点头以示歉意。
“没关系。”
卖花的女孩低下头,却没有再像刚刚那样叫卖。
她沉默了一两秒,选择继续去跟上莱特。
但那个女孩却叫住了她。
女孩在花篮里挑挑练练,最终拿出了一朵没有那么蔫,花瓣也还算是齐全的红玫瑰。
“这个,给你。”
“谢谢你。”
温德接过了花,走上前去亲了一下女孩的额头。
“如果你走投无路了,请来贝克街221A。”
她没有再回头,戴好了帽子,快步跟上了莱特。
女孩也没有再去看她的背影,继续吆喝了起来。
“接下来去的地方......你先把头发扎好。”
莱特叹了口气,看着已经有点精疲力竭的温德。
他们重新回到了家。温德躺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在书房里待了半天的莱特才换上另一件大衣,提着一个包从楼上下来。
“虽然我可以一个人去,但是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
温德一下子来了精神,心中有某些地方触动了。
莱特走过来帮温德整理了一下衣领。
“走了。”
她原本以为他们要坐火车。
但莱特先生没有,只是带着她经过了车站,沿着轨道一直走。
高大的建筑渐渐看不到了,人影和车辆也稀少了起来。
空气变得炽热,刺激性的气温让她感觉有一点头晕。
又走了一会,她看到了好像有一个人靠着墙坐在铁轨附近。
等到他们走进以后,她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枯瘦如柴的家伙,好像已经死了。
本就黝黑的肌肤沾满了黑炭,肋骨一根根明显可数。
年纪不算太大但头发只剩下了两边还像着肮脏的羊毛毡丝一样翘起。
难以分辨这恶心的气味是从他的身上还是他破烂不堪的衣服上发出,但化学药剂的痕迹还是非常明显。
脚掌上的老茧已经比他的皮肤还厚,发炎的伤口已经开始滋生细菌。
莱特面无表情地拉开提包,将一台相机从里面掏了出来,对着尸体拍了一张。
“这是怎么回事?”
“铁道工人。他们的出资人拖欠工资,偷工减料,暴力威胁。他们被逼着工作,接触化学试剂还得不到足够的食物和合适的生活环境。”
莱特将相机靠近查看后,将它挂在了脖子上。
“那,那怎么办呢?”
温德快步跟上去拉住了莱特的大衣边,不敢再回头去看一眼。
“告知群众,集结正义的力量去帮助他们,去惩戒恶人。”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颤抖着向他们伸出了手。
怀里的孩子不知是死是活,反正是没有发出声音了。
莱特垂下了眼眸,拿起相机对她们拍了一张。然后从包里拿出一瓶水,从地上滚了过去。
那个女人瞬间欣喜若狂,费力地将瓶口凑到了她怀里的孩子的嘴边。
莱特头也不回地走了,温德只能继续追上去。
没有转身去看温德那纠结又痛苦的表情,莱特淡淡地吐了一口气。
“我们现在帮不了她们。”
身后,一位母亲用尽全力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悲鸣。
温德低着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头却突然撞上了莱特的背。
莱特停了下来。
前面缓缓走过来三个人,渐渐包围了他们。
没有高大的身躯,没有强壮的体魄,却有着狼一样的气息。
温德害怕极了,立刻靠紧了莱特。
莱特环视了三人,从左胸处的衣兜里掏出了左轮。
有一个人明显颤抖了一下,没有再前进,而另外两个人还是慢慢靠了过来。
“砰!”
一声枪响,莱特缓缓放下了对准天空的右手。
温德松开了捂住耳朵的手,而那两个人也终于打消了念头。
“就到这里了。”
莱特转身看了看夕阳,将相机放进了包里。
楼房逐渐高大,车辆也变得多了起来。
温德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
“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走投无路了吧。”
“那为什么不去反抗那些欺负他们的人呢?”
温德有点愤愤不平,握紧了拳头。
“我们可是想去帮助他们的。”
“他们可能也试过了。”
莱特淡淡说道,伸手叫住了一辆车。
“同情他们吗?”
温德沉默了,她突然闻到自己身上也沾到了那种刺激性的气味。
看到他们的第一时间,自己产生的情感好像确实不是同情,只是可怜他们。
得知他们的遭遇后,除了对那些坏人的气愤外,还有一点点悲伤。
当他们打算袭击自己和莱特先生的时候。
温德深吸一口气。
自己是真的,非常害怕和痛恨他们的。
也许在某一瞬间,她认为他们是活该的。
但是。
她脑海闪过了一个身影。
一个卖玫瑰花的女孩。
自己要不是遇到了莱特先生,自己现在也可能被强迫着向生活低头,向别人低头。
可能也会在饥饿不堪的时候冲上去抢孩子的糖果。
自己不像他们有那么痛苦的遭遇,怎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她走下车,昂首仰望。
罗顿夜晚的天空,依旧是暧昧的浓雾。
过了几天,报纸上登出了莱特拍的照片,还有一大串的报告。
虽然只是在第二版,但对某个女孩的影响可一点不小。
温德很激动,很高兴,就连走路都仿佛生着风。
红茶与饼干她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但莱特的脸色却逐渐憔悴。
那天吹着微风,和煦而轻柔。
至少在暴雨来之前是这样的。
“温德!”
在外面采购的温德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转过身子,高兴地向着街对面挥手。
但让她有点诧异的是哈德太太脸上那焦急的神色。
哈德太太跑着,径直穿过车道,用她苍老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温德的手臂。
“莱特先生出事了!”
这一刻,她感觉天塌下来了。
壁炉里的焰火不停跳动。
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体却异常别扭。
哈德太太的家不比莱特先生的差。
甚至装潢和家具上都更令人舒适。
但她就是非常难受,她就是非常想回到,那个熟悉的家。
哈德太太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
“天哪,怎么会这样啊。”
她不停地说着什么想要安抚温德,自己却忍不住先崩溃了。
“孩子,他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温德看上去平和了不少,但谁都不清楚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莫迪斯特先生有没有说过状况怎么样?”
“没有,孩子,他走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消息。”
温德垂下眼眸,轻轻握住了那双低头抽泣的沧桑的手。
“能和我说说您和莱特先生的故事吗?”
哈德太太慢慢抬起了脸,印象中那朝气有活力的笑容变得老态龙钟。
“莱特先生他......”
她顿了顿,沉默有一会。
是吗?也许也只是沉默了一瞬间?
“我以前,以神的名义去欺骗人们,不知不觉将自己也骗了进去。”
“我被告诉,去告诉人们,神明会保佑他们的——只要他们愿意花钱入教。”
“但是莱特先生揭露了这个谎言,他让我不要再欺骗自己。”
“虽然他没能成功瓦解这个组织,但他至少拯救了我。”
说着说着,哈德太太又低下头抹眼泪。
突然,门外传来了电话铃声。
“哦,可能是莫迪斯特先生来消息了。”
哈德太太立刻站起身,一阵小跑出去。
铃声戛然而止。
“你好?——哦,神啊!”
哈德太太激动地叫了出来。
“孩子快过来,是莱特先生。”
温德掀开被子,光着脚冲了出去。
“嘿!”
“冷静一点,喘息声太大了。”
低沉的声音带有一丝疲惫,却立刻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
“你还好吗?你怎么样了?”
他靠在窗边,用苍白的脸微笑着。
雨水从他的身后滑落,也从他的刘海上滑落。
“还好吧,他们把我放出来了。”
“你在哪里?你在家吗?我现在立刻过去!”
“不可以!”
声音中的颤动立刻加剧不少,让两边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能来找我,还很危险。”
刚刚那一下好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声音变得比一开始还要低沉。
“那,那他们还会来找你吗?”
“暂时不会了,孩子。”
他仰面长舒一口气。
“还是靠他们我才能出来的,真是让人唏嘘。”
温德有点茫然,她一开始想到的是莫迪斯特,后来想起了之前宴会上坐在莱特附近的那些人。
“是你的家人吗?”
“......是的,但我想也只是因为他们不想因为我而让家族蒙羞吧。”
温德拿着话筒的手颤抖着。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找你。”
“过些日子吧,我相信他们肯定还在某处监视我,我可不想你们受到伤害。”
“可是!”
温德的泪珠掉了出来。
“可是我现在就想见到你!”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
“对不起孩子,你要明白。”
“嗯!”
她不停跺脚,震得墙上的肖像画都愁了面容。
“我知道——”
“可我就是真的很想很想见你!”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这是很俗套的描写,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孩子,保重,我爱你。”
忙音过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腔。
复杂的情绪将她的心搅得乱七八糟,但最后总算是熬出了不错的味道。
男人慢慢放下了话筒。
吸了吸鼻子,有一点塞,喉咙也不舒服地颤抖着。
他看了一眼玻璃窗中自己的倒影。
湿漉漉的头发乱的就像鸟巢,肩膀上的水渍吸走了他不少体温。
有点感冒了吧......
四天后——
“还在吗?”
阳光没法通过那紧闭的窗帘,只能通过烟斗里燃烧的烟草冒出的火光在空中画出了几道符号来推断是书桌前的这个男人在发出声音。
“少了几个,怎么说,你要偷偷溜出去吗?”
“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全都离开的。”
“那怎么办,还要再做下去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作为同伴,我很敬佩你。”
莫迪斯特深吸一口气,紧紧地盯着莱特的眼睛。
“但作为朋友,我不希望你横尸街头。”
“你有想过吗?”
莫迪斯特愣住了,眼中闪过迷茫。
一脸平淡的莱特继续慢慢地说着。
“你有想过我死在大街上吗?”
“我有,我有想过,有一天,你突然就死了。”
“你坐在车里,想着晚上要吃什么,脑袋突然就被人用子弹开了个洞。”
莱特吐出一口气,浓浓的烟环绕在他的头上。
“弹孔没有流出多少鲜血,你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放肆的笑。”
他看着莫迪斯特的眼睛,轻描淡写。
“可就算你死了,我也一样会做下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火星疯狂跳动着,带着灰从烟斗中飞了出去。
“那你呢?我死了你还会做下去吗?”
莫迪斯特张开了嘴,却没有吐出任何话语。
他咬紧了牙关,低下了头。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没有明白莫迪斯特在问什么,莱特选择了沉默。
“你是如何有勇气放弃一切的呢?”
莫迪斯特抬起了头,眼中有一丝悲凉。
“什么......”
“你不是很爱那个女孩吗?你没有想过你死后那个女孩会有多么伤心吗?”
莱特拿着烟斗的手停在了空中,没有接着往嘴里送。
“你说的对,我很后悔。”
“......”
“我甚至想过放弃,想要去看着她慢慢长大。”
他仰面长舒一口气,拿着烟斗的手渐渐垂下。
“但是不行。”
“我有能力拯救她,所以我向她伸出了手。而我有能力帮助更多人,我就不能坐视不管。”
“......”
十天后——
门铃响了半秒不到,女孩就瞬间拉开了门,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好了,好了,孩子,我没事。”
听到他的声音是一回事,见到他又是一回事。
从他怀里出来的温德又泪眼汪汪了。
但她吸了吸鼻子,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生日快乐!”
莱特欣慰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向着哈德太太眨了眨眼。
“你告诉她的?”
“她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就问我了。”
老婆婆拿手帕擦了擦眼角,莱特见状走上前去给了她一个拥抱。
“哦吼吼,没事真是太好了。”
哈德太太拍了拍莱特的背,松开手好好地打量了他一番。
“你好像变瘦了。”
“不清楚,我已经很久没照镜子了。”
有人敲了敲窗户。
三人一齐看了过去
莫迪斯特从背后掏出一大束玫瑰,伸到了温德的面前。
“谢谢。”
温德接过了玫瑰,笑了笑。
莫迪斯特笑了笑,从中抽出一朵,转身递给了莱特。
“我可不希望等你死后才给你送花。”
他用着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拍了拍莱特的肩。
莱特挑了挑眉毛。
“那至少也送好一点的吧,这都焉了。”
“有个女孩请求我买的,我就帮了个忙。”
莫迪斯特龇了龇嘴。
“先生们,这里这里。”
哈德太太从厨房里拿出了一盘水果和点心。
“今天是莱特先生的生日,莫迪斯特先生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哦,是吗。”
莫迪斯特挑了挑眉。
“那花就算是礼物了。”
他拿起一块饼干送到了嘴里。
“嗯~您的手艺又进步了。”
莱特又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到温德身上,温德也静静地端详着莱特。
“你是不是高了。”
他愣了愣,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女孩。
温德高兴地跺了跺脚。
“是鞋子,这样跑起来比较快。”
“是吗。”
莱特又看了一眼,却还是有种特殊的感觉。
“你今天穿得很漂亮。”
“再漂亮也没有一个拄着拐杖还穿的一身灰的大叔显眼。”
两人相视一笑,暧昧的气氛却被打断。
“好久没有再见,拍张相片吧。”
莫迪斯特眨了眨眼,指了指哈德太太手上拿着的比较小巧的相机。
两人下意识靠在了一起,男人和女孩十指相扣。
莫迪斯特拍了拍哈德太太,从她手上夺过了相机,将她也赶到了画面里。
“三,二,一。”
......
重新回到了冰冷的书房。
男人坐在书桌前,听着八音盒,默默地回忆着今天的一切。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男人又拿过书桌上的一个相框,将两张照片放在了一起。
“果然是长高了。”
他笑了笑,看了一眼书桌上打开的礼盒。
里面是一件浅蓝色的衬衫。
男人和女孩搂着手走在街上,是一对正常的父女在逛街。
不管哪一天,不管什么地方,都会有这样的风景线。
“喂,你看看那个......”
女孩笑着指向一个地方,话音未落,身边就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尖叫声中,她转过脑袋,看见一个黑影在人群中狂奔而逃。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旁的男人却突然慢慢地向前弯腰。
她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发现自己的手沾到了温热的液体。
看着男人痛苦扭曲的面部,又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
惊恐立刻在她的脸上画了几笔。
男人捂着腹部缓缓向后坐下,浅蓝色衬衫上的鲜血已经在慢慢爬向他的全身。
“啊,哈啊......”
她跪在了男人面前,手哆哆嗦嗦地放向男人的伤口。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没用了,温德。”
他看着她,淡蓝色的瞳孔中是满满的不舍。
“不!不!”
“嘿,嘿,小家伙。”
她只是不停地摇头,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掉出。
他的温度正从自己的指缝中一点点流逝。
“别哭,别哭。”
他头一歪,嘴角流出了鲜血,然后松开了按着伤口的手,她一惊,赶紧用自己的手去堵住伤口。
他艰难地在兜里翻了一下,掏出了一张折叠的纸。
“把,这个,拿给莫迪斯特先生。”
“别,不要离开我!”
“对不起孩子,我还是很后悔把你卷进来......”
“不,我求你......”
他不停地吸气,像是要窒息了一样。弹片已经将他的内脏绞作一团。
“温德,温德......好痛啊......”
“温德......保护好自己......”
湖面上跳动的晨光熄灭了。
喧嚣之中,他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而她却没有能力将他捂热。
一天后——
《某家族的爵士在大街上突然遭遇刺杀》
这条新闻在报纸上仅仅占了一小块地方,没人注意,也没有人在意。
街上的每个人讨论的都是头版上那个参与压榨工人的名单。
一个女孩站在无人问津的墓碑前,轻轻放下了一朵白玫瑰。
沉思了许久的她突然抬起了头。
拿起相机对着树上成对的鸟儿拍了一张,又对着茂盛的槲寄生拍了一张。
今后,她还会拍各种各样的照片。
今天笼罩在城市上的工业浓烟,似乎被风稍稍吹散了一些。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