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政治是经济的集中体现—第二节 社会是发展的活的机体

第二节 社会是发展的活的机体

一、人天生是社会动物

       在分析了人的本性和本质之后，任何政治学说都必须回答一个关键的问题，这就是单个的个人为什么会结成不同形式的社会，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客观必然性？任何政治现象和政治生活都要在一定的社会之中才会发生，单个的人不能谈政治生活和政治现象。对于这一个问题，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有明确的表述，马克思指出：“这是因为人即使不象亚里士多德说的那样，天生是政治动物，无论如何也天生是社会动物。”【1】在《经济学手稿（1857—1858）》中，马克思也曾明白无误地指出：“人是最名副其实的政治动物，不仅是一种合群的动物，而且是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的动物。”【2】虽然这里马克思使用了“政治动物”的概念，实质上是在“社会动物”的概念上来使用的。从这些表述可以看出，历史唯物主义认为人生来就必然要组成一定的社会，必然要生活在一定的社会群体之中。人组成社会不是主观的选择，而是客观必然性。

       关键的问题在于解释为什么会存在这种客观必然性。历史唯物主义从现实的人出发，给出了科学的答案。既然人类的第一个历史活动是生产物质生活本身，物质生产是整个社会生活及整个现实历史的基础，那么就要考察人从事物质生产活动的特点是什么。物质生产活动有两个显著的社会特点：（1）作为物质生产活动的劳动对人类生活来说具有永恒性，不论哪个时代，不论哪些人，为了生存都必须从事物质生产活动，“劳动·······只是指人用来实现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一般人类生产活动，它不仅已经摆脱一切社会形式和性质规定，而且甚至在它的单纯的自然存在上，不以社会为转移，超乎一切社会之上，并且作为生命的表现和证实，是还没有社会化的人和已经有某种社会规定的人所共同具有的。”【3】任何人类为了生存都必须从事物质生产活动。（2）人们在生产活动中必然要发生各种各样的联系。为了进行物质生产活动，个人就必须有某种形式的协作为联系，从面结成一定形式的社会，“人们在生产中不仅仅同自然界发生关系。他们如果不以一定方式结合起来共同活动和互相交换其活动，便不能进行生产。为了进行生产，人们便发生一定的联系和关系；只有在这些社会联系和社会关系的范围内，才会有他们对自然界的关系，才会有生产。”【4】这里的逻辑关系是：人们为了生存必须进行物质生产活动，为了进行物质生产活动必然要结成一定形式的社会。

       马克思恩格斯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进一步分析了人的社会性。恩格斯在分析“劳动创造了人本身”这一著名论断时就深刻地指出：“我们的猿类祖先是一种社会化的动物，人，一切动物中最社会化的动物，显然不可能从一种非社会化的最近的祖先发展而来。······劳动的发展必然促使社会成员更紧密地互相结合起来，因为它使互相帮助和共同协作的场合增多了，并且使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种共同协作的好处。”【5】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是，自有人类劳动起，人们就是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活动的。劳动使人们结成了社会。

       虽然历史唯物主义肯定人天生是社会动物，但社会本身在历史的不同时期具有不同的形式。越往前追溯历史，个人，从而也是进行生产的个人，就越表现为不独立，而从属于一个较大的整体。他们最初是十分自然地在家庭和扩大成为氏族的家庭中，后来是由在氏族间的冲突和融合而产生的各种形式的公社中。在谈到原始社会时，马克思特别指出：“共同体是实体，而个人则只不过是实体的附属物。”【6】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这种人对原始共同体的隶属形式已不复存在，个人似乎可以孤立于社会而存在，至少表面形态如此。马克思深入剖析了这一现象。他指出，资本主义的发展给人一种人是孤立进行生产的表象，这是历史发展的结果，也是生产发展的结果，“交换本身就是造成这种孤立化的一种主要手段。它使群的存在成为不必要，并使之解体”。【7】然而，实际上这种表象后面是更为发达的社会，“产生这种孤立人的观点的时代，正是具有迄今为止最发达的社会关系的时代”。正因为生产高度发达了，分工高度发达了，交换高度发达了，人在表面上可以脱离群体，但实际上每个人都处在更为发展、更为繁杂、更为紧密的关系之中。

       马克思恩格斯从现实的人着眼，从物质生产活动出发，为“社会动物”的概念找到科学的依据。而历史上许多政治思想家却没有有力地说明人为何组成社会这一问题。亚里士多德提出了“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这一著名的论断，也提到“每一个隔离的个人都不足以自给其生活，必须共同集合于城邦这个整体”的思想，【8】但他并没有从物质生产活动的规则性去阐述这个问题，而是强调“自然演化”、强调人的本性、强调人的语言机能、感情传达和善恶观念，因而对他自己提出的富有天才的思想没有给出科学的论证。整个资产阶级启蒙时期的政治思想家对这个问题均没有交代明白，从霍布斯、洛克、孟德斯鸠到卢梭，都相信人曾处在一种自然状态之中，在这种“自然状态”下人是非社会化的，孤立的，后由于种种不便或为了种种便利，通过订立某种形式的“社会契约”进人社会状态。这个时期流行的理论把社会的形成视为人们主观选择和设计的结果，而不是历史发展的一种客观过程，自然就不能深入地说明和分析社会发展的各种力量和各种关系，自然也不能合理地说明社会政治现象与政治生活。资产阶级政治思想家的这一概念框架不仅影响他们对现实社会政治现象和政治生活的分析，而且影响了他们对理想政治的选择，使他们的政治理想往往受到局限，或流于空泛。

       马克思说：“人天生是社会动物”，不是就人的生物本性而言的，主要是就人的社会本性而言的。人组成一定形式的社会具有某种客观必然性，这种客观必然性从人们必须从事物质生产活动中推演出来。这样一种观念，不仅为社会形成的起因提供了现实的科学的分析基础，而且为改造社会提供了分析问题的钥匙。马克思主义的整个政治学说与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起源的学说密切相关。人们通过物质生产活动组成一定的社会关系，这种社会关系的性质便是由人们在物质生产活动中的地位决定的。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具有不同的社会性质，人们在其中的地位也不相同。要改变社会的性质和结构，必须改变人们从事物质生产活动的方式。反之，当人们从事物质生产活动的方式发生变化时，社会性质也会随之而变。这两个方面相辅相承，社会变革会导致个人的变革，个人变革在一定条件下也会促进社会变革。“人天生是社会动物”，是富有哲理性、实践性和革命性的论断。

二、社会由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

       一定的政治现象和政治生活总是在一定的社会中发生并发展的，对社会的认识关系到对整个政治生活的认识。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马克思认为社会的实体是发展到一定阶段的生产关系。马克思指出：“我的研究得出这样一个结果：法的关系正象国家的形式一样，既不能从它们本身来理解，也不能从所谓人类精神的一般发展来理解，相反，它们根源于物质的生活关系，这种物质的生活关系的总和，黑格尔按照十八世纪的英国人和法国人的先例，称之为“市民社会＇，而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应该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求。”【9】虽然马克思也使用“市民社会”的概念，但与前面的思想家相比，马克思赋予了这个概念全新的意义。马克思把“市民社会”视为由物质生产关系构成的一个整体，确定了社会的本质特征，而其他各种社会关系和社会现象均受到物质生产关系的制约，是派生的。

       社会由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包含着三层基本的含义：

       第一，社会表现出来的错综复杂的关系都受到生产关系的制约，决定的力量在物质生产关系，而不是其他表面形态的东西。社会是客观力量运动的结果，面非超人力量的创造或人们随意选择的结果。中世纪的神学思想家把社会想象为神的创造，人间的一切关系、一切制度、一切秩序都是上帝意志的体现，如神学思想家奥勒利乌斯·奥古斯丁提出的“预定说”，宜布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上帝创造、预先安排的。18世纪的资产阶级政治思想家们虽然摆脱了宗教神学观念的束缚，但是均把社会看成是抽象的自然法和理性的产物。如霍布斯相信社会源自于人们的共同约定，大家都放弃自己的权力并把它交给一个人或由一些人组成的会议，这样就有社会；洛克提出人们原先处在“自然状态”之中，但由于缺少一个公共的裁判者和公共权力来保证裁决得以执行，所以人们相互订立契约，把权力交给他们中间被指定的人，这样就有社会；黑格尔在分析他的“市民社会”的概念时，也没有从物质生产关系着手，而是把市民社会视为“理念”活动的一个环节，在这个环节上，社会便由某种“理念”变成了现实。他们的理论显然没有揭示出社会的客观本质，因而也就大大影响了他们对社会政治现象和政治生活的解释。马克思主义强调社会是由客观的关系构成的，对社会的分析应当依据客观的存在。

       第二，社会的发展有其客观的规律，不是人们主观随意选择的结果。社会发展受客观物质运动的决定，因而人们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决定社会的存在和发展，而应根据客观物质运动的过程来把握社会。马克思指出：“社会—不管其形式如何—究竟是什么呢？是人们交互作用的产物。人们能否自由选择某一社会形式呢？决不能。在人们的生产力发展的一定状况下，就会有一定的交换和消费形式。在生产、交换和消费发展的一定阶段上，就会有一定的社会制度、一定的家庭、等级或阶级组织，一句话，就会有一定的市民社会。有一定的市民社会，就会有不过是市民社会的正式表现的一定的政治国家。”【10】社会由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决定了人们不可能超越生产关系来随意选择社会形式，生产关系的总和不仅构成社会，而且也制约着社会。因此，不能把社会形式视为人们主观选择的结果，也不能想象脱离生产关系去选择哪种社会形式。生产关系对社会的制约包括“市民社会”和“政治国家”两个部分，由于社会本身受到生产关系的制约，“政治国家”即国家也自然受到生产关系的制约。

       第三，社会是不断进步的组织，因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始终处在矛盾运动之中。社会由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这一命题，要求人们把社会看成是不断进步的过程，把一个特定的社会看成是处于一定历史阶段上的社会，而不把社会看成是静止的，或者永恒的。这一特性是由生产关系的特性决定的。生产关系受到一定生产力的制约，而生产力又是社会中最活跃、最有生气的因素，生产力总是不断向前进步的，从而要求生产关系不断与之相适应，生产关系的变革最终会引起社会形态的变革，引起政治形态的变革。马克思说：“总之，各个人借以进行生产的社会关系，即社会生产关系，是随着物质生产资料、生产力的变化和发展而变化和改变的。生产关系总合起来就构成为所谓社会关系，构成为所谓社会，并且是构成为一个处于一定历史发展阶段上的社会，具有独特的特征的社会。古代社会、封建社会和资产阶级社会都是这样的生产关系的总和，而其中每一个生产关系的总和同时又标志着人类历史发展中的一个特殊阶段。”【11】社会主义社会标志着生产关系的新的变革。社会由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包含着辩证的、发展的思想。

       马克思主义对社会的理论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我们知道，一定的政治现象和政治生活总是产生于一定的社会的，与一定的社会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关联。于是，认识社会的本质对分析政治现象和政治生活便至关重要。把握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说对社会概念的规定，是分析和解释社会政治现象和政治生活的基础。社会的理论包括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社会和国家等理论。从社会是生产关系的总和的观点出发，人们在分析一定社会的政治现象和政治生活时，首先必须说明它们赖以存在的社会的本质特征，然后方能更加深人和透彻地阐释政治。马克思在剖析1848年法国的政治斗争时，曾做出过光辉的典范分析，马克思指出：“工业无产阶级的发展是受工业资产阶级的发展所制约的。只有在工业资产阶级统治下，它才能获得广大的全国规模的存在地位，这种存在地位能够把它的革命提高为全国规模的革命；只有在工业资产阶级的统治下，它才能创造出现代的生产资料，这种生产资料同时又是它用以达到革命解放的手段。只有工业资产阶级的统治才能除掉封建社会的物质根蒂，并且铺平无产阶级革命唯一能借以实现的地基。法国的工业是整个大陆上最发达的工业，而法国的资产阶级是整个大陆上最革命的资产阶级。但是二月革命难道不是直接反对金融贵族的吗？这一事实证明工业资产阶级还没有在法国占居统治。工业资产阶级的统治只有在现代工业已按本身需要改造了一切所有制关系的地方才有可能实现；而工业只有在它已夺得世界市场的时候才能达到这样强大的进步，因为国家的境界是不能满足其发展需要的。但是，法国的工业，甚至对于国内市场，也大都是依靠多少变了样的保护关税制度才掌握得住。所以在革命发生时，法国无产阶级虽然在巴黎拥有实际的力量和影响，足以推动它超出自己所有的手段范围继续前进，但在法国其他各地，由于只是集聚在一个个零散的工业中心，它几乎完全消失在占压倒多数的农民和小资产阶级中间。充分发展的现代形式的、登峰造极的反资本斗争，即工业雇佣工人反对工业资产者的斗争，在法国还不是普遍现象。在二月事变之后，这种斗争更不能成为革命的全国性内容，因为在当时，反对次要的资本剥削方式的斗争，即农民反对高利贷和反对抵押制的斗争，小资产者反对商人、银行家和工厂主等即反对破产的斗争，还隐蔽在反对金融贵族的普遍起义外壳下面。……在革命进程把站在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国民大众即农民和小资产者发动起来反对资产阶级制度，反对资本统治以前，在革命进程迫使他们承认无产阶级是自己的先锋队面靠拢它以前，法国的工人们是不能前进一步，不能丝毫触动资产阶级制度的。工人们只能用可怕的六月失败做代价来换得这个胜利。”【12】马克思在这里深刻分析了生产力的发展引起的生产关系的变化，以及生产关系对各个阶级、社会政治格局、政治斗争和社会结构的影响，使政治分析深人到社会的深层结构，而不是流于形式。在不同的社会有不同的生产关系，无论是从纵的角度看还是从横的角度看都是如此。我们在分析不同社会的政治现象和政治生活时，应当从生产关系的总和着手，分析社会的深层结构，从而深人地说明社会政治现象。

三、社会是一个系统

       马克思主义认为，整个变化多端、气象万千的社会，实质上是一个各个部分之间紧密相关的整体，这个整体可以称之为系统。历史唯物主义的这个观点基于它对整个客观世界的认识。因为社会本身也是一种客观存在，是一种客观的运动过程。恩格斯在讲到客观世界的特征时曾经指出：“我们所面对着的整个自然界形成一个体系，即各种物体相互联系的总体，而我们在这里所说的物体，是指所有的物质存在，从星球到原子，甚至到以太粒子，如果我们承认以太粒子存在的话。”【13】这段话不仅表述了唯物主义对客观世界的看法，也表述了唯物主义认识世界的系统观念。唯物主义用系统观念来看待人类社会，自然会把人类社会也视为一个系统。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论述社会的总体特征时，总是把社会视为“活的有机体”。列宁归纳道：“马克思和恩格斯称之为辩证方法（它与形而上学方法相反）的，不是别的，正是社会学中的科学方法，这个方法把社会看做处在经常发展中的活的机体（而不是机械地结合起来因而可以把各种社会要素随便搭配起来的一种什么东西），要研究这个机体就必须客观地分析组成该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必须研究社会形态的活动规律和发展规律。”【14】这里讲的“活的机体”就是指系统，后而一句话恰到好处地表明了这样一层意思。社会有机体论是19世纪中叶在西方流行的一种理论，主要的代表人物有法国实证主义哲学家奥古斯特·孔德和英国哲学家赫伯特·斯宾塞。孔德相信社会有机体，与生命有机体一样，各个组成部分之间应当相互协调和合作，构成一个和谐、团结的整体。斯宾塞更是亦步亦趋地模仿生物学，认为社会是一大有机体，其中有着与生物有机体十分相像的子系统，如产业组织构成的保持系统，对应生物有机体的营养系统；商业和运输等组织构成分配系统，对应生物有机体的循环系统；国家和政府构成调节系统，对应生物有机体的神经系统。如此各系统之间相互协调，各司其职，缺一不可。但是他们都未能指出社会有机体即社会系统的质的规定性，即社会系统的本质是什么？孔德借助于爱这种抽象的情感；斯宾塞强调了协调，但也是限于表面。历史唯物主义给社会系统做的本质规定是：生产关系是社会系统的实质关系，各个社会系统均在一定的生产方式上展开，生产关系制约着系统的内部关系和外部关系。历史唯物主义把社会视为一个系统是因为：第一，每个社会的生产关系是一个总体系，“每一个社会中的生产关系都形成一个统一的整体”，【15】人类从事物质生产活动的过程包括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四个主要的环节，这些主要的环节构成一个整体：社会成员创造和改造自然产品供人类需要，分配决定个人分取这些产品的比例，交换给个人带来他想得到的那些产品，最后个人占有产品，进行消费。在这过程中，生产创造出适合需要的产品，分配依照一定的规则将产品分给社会成员，交换依照个人需要把已经分配的东西再分配，消费满足个人需要。“它们构成一个总体的各个环节、一个统一体内部的差别······一定的生产决定一定的消费、分配、交换和这些不同要素相互间的一定关系······不同要素之间存在着相互作用。每一个有机整体都是这样。”【16】生产关系的这一基本特性决定着社会的系统性，它的各种相互作用关系必然会在各种社会关系中体现出来，因为社会是由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的。

       第二，社会的各个组成部分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作用与反作用的关系。历史唯物主义强调社会是“活的机体”，强调社会各组成部分依据生产关系的格局而相互发生作用。社会的各个构成要素，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生产方式和社会形态、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政党与领袖、政府与民众等等，均相互作用和反作用着，存在着某种整体性和有机性，不可分离。马克思精炼地表述了这层关系，他指出：“人们在自己的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17】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的各个组成部分之间存在着决定与被决定、作用与反作用的关系，政治、经济、文化是密切相关的整体。这是系统的一个基本特征。

       第三，社会是整个世界中的一个系统。社会系统本身在生产方式的矛盾运动中生生不息，同时又与自然界发生作用与反作用的关系。历史唯物主义特别强调社会系统与自然界的关系。一方面，社会是相对独立于自然界的，“人离开动物愈远，他们对自然界的作用就愈带有经过思考的、有计划的、向着一定的和事先知道的目标前进的特征。”【18】“而人则通过他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19】另一方面，社会又是自然界的组成部分，“因此我们必须时时记住：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象征服者统治异民族一样，决不象站在自然界以外的人一样，—相反地，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的”。【20】“人们愈会重新地不仅感觉到，而且也认识到自身和自然的一致，而那种把精神和物质、人类和自然、灵魂和肉体对立起来的荒谬的、反自然的观点，也就愈不可能存在了”。【21】社会与自然界的关系也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社会系统与自然界之间存在着平衡关系。社会对自然取得的平衡的程度制约着社会的平衡。当人们成为自然界的自觉和真正的主人时，他们也就成为自己社会的主人，反之亦然。

       既然社会由各个因素构成一个系统，那么社会系统的基本要素包括哪些呢？社会系统的基本要素包括：（1）作为社会构成主体的人是社会系统的基本要素。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是社会系统的最终载体。当然，这里所说的人是介人了社会关系的人，社会化的人、能动的人。（2）作为社会物质基础的物。这里所说的物主要是指进人社会生活领域的物，包括自然存在、工具、劳动手段和消费资料等。物成为社会系统的要素必须具备一个前提条件，这就是物被用来满足人的需要，从而进入社会领域。如生产资料实际上在社会中就成为社会关系的基础，确定一定阶级在物质生产活动中的地位和各阶级之间的相互关系，在不同的社会制度下，这种关系有所不同。（3）作为社会发展过程的经济、政治等。这是人和物的关系派生出来的因素，但它们在现代社会生活中已具备了相对独立性，是社会运动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因素。它们通过人的特定活动表现出来。（4）作为社会精神活动的社会思想。社会思想也是派生的因素，但在社会生活中它们也逐渐获得某种相对独立性，在社会运动过程中起着不可否认的作用。人产生、创造和传播思想，但又受到各种思想的支配。思想在社会系统中起到了愈益显要的作用。【22】以上是构成社会系统的四大方面的要素。社会各种要素实质上是相互关联的，人不能离开物，不能离开社会经济和政治过程，同样思想也不能离开人，离开社会。正因为它们之间存在如此繁杂和交叉的关系，社会才具备了系统的特征。

       系统论也是当代西方政治学的一种主要方法，在西方政治学界有相当的影响。如美国政治学者戴维·伊斯顿和加布里埃尔·阿尔蒙德都把社会政治生活视为一个系统，从系统论的角度来加以研究。在这里，关键的问题是如何确定系统的本质。马克思主义从生产关系出发来确定系统的本质，为社会系统找到了客观的基础。而西方政治学虽然在运用系统方法上有所突破，但没有能科学地确定系统的本质规定性，分析容易流于表面。只有运用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做指导，系统分析才具备科学性和合理性。

四、社会是发展的活的机体

       社会是一个不断发展的系统。人类社会处在持续的发展过程之中，不断从一种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状态，从一种生产方式过渡到另一种生产方式，从一种社会形态过渡到另一种社会形态，从一种政治生活过渡到另一种生活方式。从这样的观点看待社会，便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发展的观点。社会处在生生不息、革故鼎新的持续过程之中。同样，社会政治现象和政治生活受社会演变的制约，也就处在不断的变更之中。所以，从客观上把握不同社会的政治现象和政治生活，必须将其置于不断发展的社会过程中加以分析。历史唯物主义关于社会发展理论的基本观点包括：

       第一，社会发展是自然历史过程。把社会发展视为自然历史过程，指的是社会同自然界一样，是一个有规律的发展过程。这一发展与自然界的发展一样，是客观的、必然的、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列宁归纳了马克思主义的这一基本思想，“达尔文推翻了那种把动植物种看作彼此毫无联系的、偶然的、“神造的＇、不变的东西的观点，第一次把生物学放在完全科学的基础上，确定了物种的变异性和承续性，同样，马克思也推翻了那种把社会看做可按长官的意志（或者说按社会意志和政府意志，都是一样）随便改变的、偶然产生和变化的、机械的个人结合体的观点，第一次把社会学置于科学的基础上，确定了作为一定生产关系总和的社会经济形态的概念，确定了这种形态的发展是自然历史过程”。【23】自然历史过程要求人们从物质生产活动的发展去分析社会的发展，从人们征服和改造自然以及人们在这种活动中结成的社会关系出发去分析社会的发展，把社会发展视为客观的运动过程。社会发展实质上是生产方式的矛盾运动：生产力不断提高，不断突破现有的生产关系，生产关系的变革必然导致生产方式的变革，社会关系的变革和政治变革。这样的发展过程是自然历史过程，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

       第二，社会发展的动力在于生产方式的矛盾运动。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这对矛盾中，生产力是最活跃、最革命的因素。人类不断征服和改造自然，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就形成社会发展的基本力量。“人类社会的发展也是由物质力量即生产力的发展所决定的。人类在生产人类必需的产品时彼此所发生的关系，是以生产力的发展为转移的。所以，社会生活中的一切现象，人类的意向、观念和法律，都是由这种关系来解释的。”【24】由于社会生产力在不断提高，所以社会也就处在不断的运动之中。

       第三，社会发展有其规律性。社会的发展不是盲目的、散乱的，而有其规律性。历史唯物主义的一项基本任务就是发现社会发展的规律，“在这里也完全象在自然领域里一样，应该发现现实的联系，从而清除这种臆造的人为的联系；这一任务，归根到底，就是要发现那些作为支配规律在人类社会的历史上为自己开辟道路的一般运动规律。”【25】可以把社会发展的规律归纳为三个范畴：其一为在社会发展的一切阶段上都起作用的规律，即普遍规律和一般规律，如生产关系要适应生产力、上层建筑要适应经济基础、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等等；其二为在阶级社会中起作用的规律，即特殊规律，如一切政治斗争都是阶级斗争，生产资料所有制决定阶级划分、阶级斗争推动社会发展等。这些规律在阶级消灭之后就不再起作用，而在所有阶级社会中都是存在的；其三为某一社会或某种社会活动独有的规律，即个别规律，如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无政府状态和周期性经济危机、民主共和制是资产阶级最好的政治外壳等。个别规律当然是在普遍规律和特殊规律制约下发生作用。社会发展的过程便是各个层次上的规律不断展现自身和发生作用的过程。在上述规律的作用下，各个社会领域还有自己的规律，如政治领域就有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阶级对抗是一切政治斗争的基础，国家是统治阶级的组织，革命的最终目的是解放生产力等规律。社会发展依据一定的规律这一思想，使人们能够更深刻地认识社会发展过程。

       第四，社会发展是人们有意识参与的过程。社会发展虽然是自然历史过程，是客观的、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但人们有意识地参与社会发展对社会发展是至关重要的，这是自然发展与社会发展的根本不同。“在社会历史领域内进行活动的，全是具有意识的、经过思虑或凭激情行动的、追求目的的人；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没有自觉的意图，没有预期目的的。······人们通过每一个人追求自己的、自觉期望的目的而创造自己的历史，却不管这种历史的结局如何，而这许多按不同方向活动的愿望及其对外部世界的各种各样影响所产生的结果，就是历史。”【26】值得注意的是，社会发展一方面是人的理性和有目的的参与，另一方面又是客观运动的过程，片面地强调任何一点都无以正确地分析社会发展。人在社会发展中有能动的作用，但这种能动作用不能创造发展的客观规律，只能认识和自觉运用客观规律，从而推动社会向前发展。

       第五，社会发展从低级往高级发展。社会不仅是不断发展的，而且是不断从低级向高级的发展。“历史上依次更替的一切社会制度都只是人类社会由低级到高级的无穷发展进程中的一些暂时阶段。每一个阶段都是必然的，因此，对它所由发生的时代和条件说来，都有它存在的理由；但是它对自己内部逐渐发展起来的新的、更高的条件来说，它就变成过时的和没有存在的理由了；它不得不让位于更高的阶段，而这个更高的阶段也同样是要走向衰落和灭亡。”【27】马克思认为人类社会经历了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这几个社会经济形态，而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运动必然导致它向更高形态的社会过渡，这就是共产主义社会。在社会发展的每一个阶段上，都有与之相应的政治现象和政治生活。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63页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1页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921页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62页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10页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74页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92页

【8】亚里士多德：《政治学》，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9页

【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2页

【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20~321页

【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63页

【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02~403页

【1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409页

【14】《列宁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2页

【1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09页

【1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6~37页

【1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2页

【1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16页

【1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17页

【20】【2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18页

【22】见[苏]阿法纳西耶夫著：《社会：系统性、认识与管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8~19页

【23】《列宁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0页

【24】《列宁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8~89页

【2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42~243页

【2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页243~244页

【2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页212~2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