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宅文】庭前柳19【蓝湛纳妾、忘机送礼、他的命还有扭转机遇么】


庭前柳 19
晴空万里,天无闲云,只一盘日头烈烈的往地上挥洒光亮。
春萼院外踢踢踏踏声响听着凌乱,刑天带了子弟们整队。
内外门二位总管,辛余黄玉也正张罗些个老妈子和小厮们,先将院子内外看的严实了。
香沉从花廊道上闪出来,和行路的魏婴并排,看似寻常,实则低声说话:
‘ 我用送先生赏赐熏屋子香末为借口进院,看了圈,各人都没异状,只是......’
‘ 那个叫桂枝的粗使一路从进门就陪着,张口闭口都是她家姑娘如何人好,连翘怎样忠心。’
魏婴面上挂着浅笑,一副心肠里没甚牵碍样子,口中却问:
‘ 你可注意,有何地方是她故意避开,不给你看的,或者刻意绕开的?’
‘ 没有呀,我看她说话办事,倒是挺坦荡实诚的。’
香沉垂首做着沉思。
眼神左右微晃,魏婴又道:
‘ 那么,可有何处是她着意,或引你瞧了,很是热情的....’
此言问出来,魏婴是存了某种心思的。但冥冥中,他又觉得自己那个思路未免太偏门阴暗,几个女孩儿家,应不至于。
谁知,香沉竟是得了点播,立刻开朗:
‘ 有,还真有。’
‘ 她们院里海棠花树下头,连翘昨夜里亲手埋下个姻缘宝贝,说是聂娘子从清河寺里请的夫妻和睦恩爱的小佛。桂枝说,连翘很慎重,红布包了几个丫头们都没见过具体模样,意思只能聂娘子留眼缘,不许旁人瞧。还特意烧了香火,告天告地的祈福来着。’
魏婴被香沉话说的心里咯噔,对桂枝此人判断也跟着有些难以把握。
区区粗使丫头,心思真有这样深么......
眼瞧前头拐个弯就到春萼院,魏婴脚步忽然定住,转头对着香沉附耳:
‘ 去,往西角门卢妈妈家,将胖丫的黑狗抱来。’
香沉脸色瞬间皱紧:
‘ 那我哪儿敢,他家老黑凶的嘞,全家就服气胖丫一个傻的,偏那孩子又回了姥姥家不在,卢妈妈都是拴着不敢动它,我可更不成。’
‘ 别怕,你先走趟明镜阁,将景仪借出来。他可是狗霸王,山门内外,家狗野狗,哪个见了不给面子。’
惊了魏婴提点,香沉才舒出口气。
‘ 对哦,不过...二公子能肯么,景仪也未必听我使唤啊。’
魏婴笑着拍拍他肩膀,道:
‘ 你去了就说是我今日办差借人,实话实讲,苏区速回。’
说完,魏婴也不敢再多待,毕竟那边院落可一大堆人等着。
看了魏婴匆匆而去背影,香沉也忙回身加快。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
明镜阁,二公子,真的能如魏婴说的,那般轻松借到景仪么!
春萼院中太湖石上碧草微晃。
早已回到院中的连翘正隔了花窗,看向外面站着的人群。
‘ 姐姐莫慌,东西您藏的紧,不怕查的。’
听了话,连翘皱眉看向一边的桂枝,心里的恼都挂在脸面。
‘ 你还说什么我将失窃珠子揭给先生和宗主,他们为了面子定然私下密查,查个无果后,我再帮忙圆场,叫蓝氏出钱补了珠子,我呢在娘子那儿帮着做瞒。如此便算拿住把柄,也叫宗主能拿我当个近人。’
越说越闹的连翘不禁声量有些提高,心中存着不可告人,忙又压低回来,愤愤道:
‘ 如今事情反而搞掉撕开,满院子查验,若是给翻出来,可都别活。’
桂枝将一碗热茶递到连翘手里:
‘ 姐姐不用着急,咱们谁也没料到,先生眼里竟还有魏婴这么颗当珠子看的,虽则横天降雨,可好歹那物件埋的严实,露不出来的。他们来查也是走过场,不怕。’
喝了口茶,可连翘堵着的气仍旧下不去:
‘ 哼,何止先生,你没瞧见,宗主也是当他...珠子似的。我看那,这一家子,八成都给那狐媚脸蛋勾了魂,待娘子来,先一个就得整治了他才是!’
桂枝靠近了为连翘按摩肩头,道:
‘ 姐姐是打小在娘子身边的,最得信重。你啊在我们看来,和主子没甚区别。大家闺秀的款儿真真令人羡慕。老天有眼,给了娘子这般好姻缘,定然也不会亏待姐姐。万事桥头自然直,姐姐面前都是通天好路,不用愁。’
几句马屁拍的连翘总算散开些恼意,而她看不到,此刻隐在桂枝眼底的星火,正点点忘形。
太湖石上微草随着风向,忽然都往门口处弯腰。虚影里,魏婴正进院。
‘ 魏公子’
‘ 魏公子’
内外总管围拢过来,对着魏婴都是笑脸。
‘ 二位辛苦啦,还要劳烦这些妈妈们放下手中活的帮衬,呵呵,不过,我提现诸位,此地乃未来宗主夫人居所,查检时候,可得手下留情,别搞的鸡飞狗跳,咱们都难堪。’
那边黄玉辛余两个本也心里打着低估,未来主母宅院,人还没进门,反而先翻箱倒柜的查贼。来日里等主母入府主持,只怕不要记恨了给小鞋。
可县官不如现管。
魏婴是碧园最得脸,他的面子就是先生面子,管事们也不敢怠慢。
如今先生和宗主同令,魏婴做查验主事,人家若说个严查,他们可也不敢松手。毕竟若谁给空,岂非就要担上给贼掩护的罪名。
两头都是为难的内外总管,听了魏婴这话里明显不难为意思,顿时心境都轻松许多。
就在他们去吩咐老妈子们往屋里时,魏婴转身出院,到了带着子弟列队的刑天处。
彼此先以礼相待,道了好后,魏婴才道:
‘ 刑堂主为宗主指派,魏婴不敢对您发号施令,这趟子弟们查的松紧,做事好坏,宗主明察秋毫,自然不会失了公允。’
刑天自然也明白魏婴话里意思。
宗主既然动用他们,就没什么松紧,这分明就是叫他来给魏婴做护身符,查检若遇难阻或抗争,你刑天就得带子弟们上。要的就是他们给魏婴做腰上撑子,掌中长枪。
而撑腰做枪的另一层,也有观察之意。宗主要看魏婴如何应对此事。
‘ 魏公子尽管吩咐,咱们照章办事,更得办好,才能回去跟宗主回话。’
看刑天通透,魏婴也笑了点头。
‘ 屋子里的事,子弟们不方便,就交给二位总管吧。至于屋子外,呵呵,无非廊子院子,地方不算大,这些子弟应该查的过来。’
‘ 明白。’
刑天应声,呼和了子弟,略作交代,便有序进院。
魏婴在外向远处空道上看看,还没见人影,先来几声狗吠。
笑脸浮上,看着由远及近的人影。
‘ 阿羡,我们来啦。’
景仪乐呵呵的招呼,他话里我们指的两人一狗。
‘ 那就进院吧,里面女孩多,你牵紧它,别吓着人。’
‘ 知道。’
三人一狗进院时,连翘等已经立在廊下。
黄玉辛余赔笑点头,老妈子们络绎从屋中撤出,显然是查无所获。
‘ 这院中可是有风水的,你们粗手粗脚,查看时留心些,若坏了风水,我家娘子和姑...和宗主,定不饶尔等。’
没想这么个丫头,嘴上脸上每一处让人舒心。包括刑天在内,子弟们看她都透着冷。
而被那几句话刺了,掀井盖,倒扫帚的声响也大起来。
‘ 刑堂主,看看你的手下,管管他们,太粗鲁了。’
魏婴这里瞧着,刑天明显露出不耐,内外总管则自觉晾在一边看戏。
‘ 喂,怎么还弄了条狗来,你们要做什么?来人,你们几个,去把那破狗撵出去。’
听着连翘指派的两个小丫头,不由同时露出惧色。看看连翘,又看看黑狗,迫于无奈向前走,可还没等到跟前,就被黑狗狂吠吓的哭着跑开。
景仪拉住绳子,喝了句趴下,黑狗这才摇了尾巴,乖乖伏低。
魏婴走上前,对连翘道:
‘ 叫姑娘受惊了,对不住。’
‘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连翘显然也有些被狗惊到。
‘ 刑堂主,让子弟们先停会儿,没看院子里姑娘们都怕了。到底都是外男,你们一个个虎背熊腰,跟抄家似的,谁看了都要肉疼。’
魏婴说话时如同玩笑,说完眼皮还下意识往晾着的二位总管处看,那俩忙呼应了呵呵笑。
刑天也放缓了神色,命子弟们先停下待命,且看魏婴如何应对。
‘ 那副丢了宝珠的头面,劳烦姑娘命人拿出来吧。’
魏婴说话,对象目标却是绕开连翘,向着桂枝。
微微诧异,但同时又不禁被魏婴俊美的脸晃的眼前有些白花。难怪连翘要说蓝氏三位主子被他狐媚妖惑,长了这样的脸蛋,想不惑都不成吧。
‘ 你要做什么?’
连翘瞪眼问人。
魏婴笑着答她:
‘ 里外查检终究对未来新主不敬,况且天不早,查过春萼院,外面好友好多处都要去查。咱们也想快些,眼瞧就该吃饭点了,别让妈妈们和子弟们空肚子干活。’
‘ 这只狗子嗅觉灵,给他闻闻,找人找物都快捷。’
连翘面色有些发白,四周围人群却因为魏婴的话,心中宽慰暗暗赞叹。
‘ 不成,我家娘子头面,岂能让只破狗闻,没得玷污了。’
此话出口,一直牵着狗忍住没吭声的景仪,终于按捺不住,道:
‘ 你不叫查,该不会心虚吧?’
一句惊醒梦中人,所有人的眼睛都如长矛尖儿般刺向连翘。
成了众矢之的的女孩露出无措,正不知如何转还时,连翘身后桂枝替她道:
‘ 连翘姐姐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便去取来,魏公子查就是。’
屋门开合声响,连翘紧跟了桂枝进屋,低声训斥:
‘ 你想干嘛,让那狗闻出来就坏了。’
‘ 姐姐稍安勿躁,您别忘了,您烧了香烛在花树下,狗鼻子再灵,花柱味儿呛,无碍的。’
魏婴自然猜得出他们在里商议什么。
借着连翘不在空挡,他状似随意走到景仪身边:
‘ 你可把绳子牵好,这狗子叫声是有点吓人呢,呵呵。’
笑声掩饰,又低低与站在景仪身边香沉道:
‘ 那树下香烛是袈衣香,对不对?’
香沉最善此道,想当然点头。
‘ 你随身香袋里有吧,往手上沾点,一会儿......’
景仪这里身型笔直,将两个人商议都听在耳里,心中只觉,他们不避自己,出主意的是魏婴,那么,咱们三人一狗,正经一派,需得互帮互助。
再者,出门前二公子叮咛他可不敢忘,只一句话:
‘ 照阿羡编排去做,不许坏他事。’
前后铺垫足够,景仪自觉定义护婴使者,昂首挺胸,牵狗的架势都带出气派。一副,我与黑狗在此,谁能争过咱们风头。
屋门敞开,连翘先走出,后头桂枝捧着锦盒。
魏婴使个眼色,香沉提步,随后景仪跟上。
‘ 我来吧,不牢姑娘费力,这狗厉害,别伤了你的手。’
听着香沉话,桂枝看看黑狗,露出担忧,忙依言将盒子递过去。
一番开箱操作,黑狗就着香沉的手闻了会儿,嗷呜一声,准头稳稳的向着花树奔去。
令所有人意外的,刑天竟然立时张罗子弟跟去。
见着狗子居然在花树下刨土,连翘瞬间急眼:
‘ 谁敢动那里,此处埋的是我家姑娘求的姻缘佛。’
‘ 哦,你管这叫姻缘佛!’
被弟子们围拢了的花树下,刑天破开人群走出,手里举着红布敞开的珠子。
‘ 啊,这不就是娘子头面的珠子,怎么会在这儿?连翘姐姐,你!!’
连翘睁大眼睛,不置信看着居然反水的桂枝。
此刻,魏婴反而满心踏实,原来,一切与他所想,并无多少出入。
‘ 二位总管,余下事便是宗主家事,我等不好参合,还是交由刑堂主,咱们撤下吧。’
事不关己,但热闹也非谁家的都能当面看。
黄玉和辛余是聪明的,纷纷将笑容收了,肃然称是。
内外总管带人走在前,魏婴并着香沉景仪,还有黑狗在后。
出院门时,还能听见连翘喊:
‘ 不能走,都不要走,不是我,是她......’
管他猫哭耗子,还是耗子哭猫,反正都没好人。魏婴听着只觉人心都是寒的。
待上了廊道,众人散去,景仪道:
‘ 连翘说是桂枝指使,怎么可能,她一瞧就是个目中无人的,品位又最高,那桂枝不过一粗使,怎么指使的了她。’
魏婴笑笑,指着头前四蹄蹦跶,将牵绳拉的直直的黑狗,道:
‘ 你不也给他指使了,呵呵,快去还了吧,中午了,狗也饿肚皮呢。’
景仪嗷呜学着狗叫,黑狗瞬间夹了尾巴。
魏婴和香沉被他逗的直乐。
待景仪牵狗走远,香沉才凑近问魏婴:
‘ 桂枝这是图什么,拔出萝卜带了泥,连翘倒了,她也不干净,岂能全身而退。’
‘ 怎么不能。’
魏婴扫开一支伸长了挡路的月季枝子。
‘ 所有事都私下谋划,避了人。连去土里埋珠子,都是连翘自己动手,众目睽睽,人证许多。可说桂枝参与,只有连翘口述,不足为据。’
‘ 但宗主眼明心亮,不会被蒙蔽。’
香沉道。
‘ 宗主要不要蒙眼,只看自己想不想。瞧着连翘便可知,未来娘子未必好相与。夫妻间也讲究个制衡,虽则夫为乾天,可这天要罩住地,也得地在天能罩住的范围。聂氏门第,人家地盘也非好拢住的。除非... 先下手为强,拿住她家短处,叫人入门便低一等......’
‘ 你是说,宗主会借此,打压聂氏娘子。可那毕竟是妻子,蓝氏主母啊。不给面子撑场,反而还要打压,说不通吧。’
魏婴听着香沉追问,思绪里却转回那次春萼院一幕。
大公子说要纳妾,说要他凭子贵,说会为他撑腰压住正妻。
莫非......
几只颜色朴素的蝶子在月季花间胡乱扑腾,那股闹腾劲儿传染在魏婴心里。
‘ 这些都不是咱们想的,回去吧,还要给先生报讯,午饭也该摆了。’
两人点头,脚步一起加快。
闹心的蝶子在他们走后,才终于缓缓落下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