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没想过放弃」 東京喰種,作者同盟友共述创作与纠葛
東京喰種最终话,其舞台的背后及意义——。
采访:嘉島唯
翻译:桐生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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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计发行量超过3700万册。从连载开始到今年7月迎来完结共计7年,石田スイ在深厚的情节中插入细致的描写,以骇人的速度向世界发声。
几乎不在公众媒体上露面的谜一般的漫画家,也被人影响着。
那就是担任动画『東京喰種:re』ED曲『楽園の君』创作的österreich的高桥国光。石田坦言,在某个时期只听高桥创作的音乐,并极力称赞“把我想说的全部都已表达出来的存在”。

『楽園の君』
另一方面,高桥也并非没有受到石田的影响。因为他在接到石田委托之前已经“把音乐放弃了”——。
今后,我以为自己不会再做音乐了。为何自己怎么了......?
——居住在福冈的スイ老师和居住在关东的高桥先生是通过什么途径相识的呢?
石田:这是从3年前TV动画『東京喰種√A』的OP曲『無能』的委托开始的。那时大致收到了不少各动画OP曲候选的建议,不过我一直都拒绝了。

『東京喰種√A』OP『無能』
原本我就喜欢国光君之前所在的乐队the cabs。在画『東京喰種』第7卷故事的时候,只听了the cabs的歌曲『2月の兵隊』,因此产生了强烈的感受。
高桥:不过那时the cabs已经解散了,我也不再从事音乐活动了。

the cabs的『2月の兵隊』
石田:在国光君不做音乐之后,我其实一直视奸着他的SoundCloud(笑)。偶然间看到上传了新的曲子,确认了他还活着,也知道了他还在做音乐,于是想“不如让他来作東京喰種的音乐?”,还在动画网站上也求了大概100次。
想让高桥国光君来作音乐。然而,由于完全没能决定下来,所以我想是不是被回绝了99次啊。
(译注:SoundCloud为一音乐分享社区,界面简洁,可在除大陆外的世界范围内使用)

高桥:说起来是因为根本没来商谈啊!当时所在事务所的社长突然和我说“大事不好了”。之前也没告诉我。
石田:明明都说了那么多次了,说一次也没来商谈究竟是闹哪样啊(笑)。不过虽说如此,倒确实是个难以实现的提案呢。国光君的乐队解散了也就没有一个合适的状态。
高桥:我自己是想着今后不再做音乐了,况且也没有干劲。
虽说有在SoundCloud上传音乐,不过也不是商用,只是想放到一个私人的收纳空间里。因此当时来询问的时候我还奇怪“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是我?”......。
『東京喰種』,那时还没看过。
——当时不害怕吗?
高桥:超级害怕的啊。自从乐队解散已经过了3年了,所以自己觉得创作音乐的能力都已经消失殆尽了。担心音乐作不出来该如何是好。而是这是比起个人创作来说更为宏大规模的制作,一般人都会感到不安的吧。
......另一方面,总觉得被认为“让我做音乐就行了”。还不清楚能不能做的出来,被这样说的话,如果做不出来那大概一生都做不成音乐了。

『無能』作为『東京喰種√A』的OP曲,当时的日程表也是极为紧张,总之拼死去完成,惊得连魂都要掉了。为了不被作品牵着鼻子走,完全没空去读原作。结果......在没有创作音乐的3年间积蓄的烦躁之物全都在曲子里倾泻而出。
石田:我对他创作的东西基本上全都喜欢,因此在听小样时就觉得“很棒嘛”。
很开心。不过,那首曲子......太过扭曲了啊(笑)。
高桥:现在回过头听我也觉得“扭曲”。
——通过『無能』的制作,于是两人就开始熟络起来了吗?
石田:倒不是......那时候我只是收了小样。而自唱片发售,才在Skype上有了初次的交谈。之后是在推特的私信还是邮件......上有了“这一次”感觉的联系,个人关系才建立了起来。
几个月间仅仅通过文字互相往来,突然地用Skype打起了电话。通电话后冷不防地被倾告“我很开朗的”(笑)。
高桥:以我的印象,还感觉自己“是不是被精心关照了啊?”。因为难以启齿,所以我还觉得是我被震惊到了呢。
石田:我还擅自以为是个超级阴郁的人。我当时也是有点倾向这方面,所以正想用阴郁模式说话时,他却告诉我说“我很开朗的”(笑)。
高桥:让我多说,也可以讲讲笑话。
石田:从那之后每隔一两个月就会用Skype打一次电话,每次大概6小时。
高桥:有时是彻夜长谈呢。他就一边工作一边打着电话,所以能聊很久。
石田:有了聊天的对象手上的活儿反而做得更快了。
漫画家和音乐家每日深夜用Skype对话
——不会分散注意力吗?打电话的时候有时也会想对方的事啊。
石田:和工作还蛮相符的。漫画不过是思考创作和动手作业的东西,可以说是“平常的工作”吧。“平常的脸”“平常的构图”。在做这种工作的时候,经常就是一边和谁说着话,一边看着电视,或者是一边听着音乐。
——会聊些什么呢?
石田:比如创作相关的事。最近也有在聊死亡游戏(笑)。
——死亡游戏?
石田:一去便利店必定就互相杀戮设定类型的游戏。死亡游戏的形式很棒,因此不论描绘哪个时代都很容易,而且能够畅销。不过,如果沉湎于这种形式的话,我觉得作者本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废了......像这样的。
死亡游戏里最有趣的,果然还是《大逃杀》。
高桥:正是这种有力的形式,什么样的环境都绝对合适。里面也有音乐哦。加到这种形式里总之OK的。总之以这样的数量为目标。
石田:形式本身虽然不赖,不过过于依赖形式的话就不是自己创作出来的东西了,创作就会变成堆积脂肪般的松软之物。
——在渐进的谈话过程中,有受到对方的影响吗?
石田:我正在受着影响。音乐和漫画,我们对彼此的领域都不甚了解,不过就创作这一点来说还是有许多共通的要素的。和国光君谈话之间,感到能和其他类型的人联结在一起。能够没有障碍鸿沟地进行沟通。
——高桥先生怎么样呢?
高桥:客观地说石田君是个特别成功的人。以前我对于成功的人,一直怀抱着一种自卑感。
不过,和他交谈之后......觉得很寻常。虽说可能只是石田君碰巧很寻常而已,不过困苦的方式我也觉得很相似。在此基础上我的视野得以开阔,对于走在最前沿的人的看法也发生了改变。
......果然还是因为专业啊。既然自己身为创作者,就无法去唬弄专业人士。
自己曾经放弃音乐。继续前行的石田スイ
——高桥先生,请问为何当初放弃音乐活动呢?以及the cabs正要巡回演出之时怎么突然消失了呢。
高桥:......是啊。当时给乐队成员以及非常多的人添了麻烦,因而很多话都难以言表。......不过,我悄悄逃了出来。因此,我想再也不能创作音乐了吧。
——一直都是以“个人立场”创作音乐,这时说要进行合作。想法发生改变了吗?
高桥:是啊。和石田スイ联系合作的过程中受到强烈影响的事有两件。其一是持续一件事是最为珍贵的,对于这件事我们没有一丝抱怨。
石田:不论是什么样,只要能坚持做下去就是了不起的。我现在没在连载了,于是这种感觉格外强烈。做事情的人是最伟大的。
高桥:我曾经因为某些原委放弃了音乐,因此那份感觉尤为深刻。
还有另一点是.......这是在『東京喰種』完结后真切感受到的,我觉得“好好地结束”和“坚持继续”是同等完美的事。
——“好好地结束”是指?
高桥:当初相遇之时,石田君曾对我说过“我想让『東京喰種』乱七八糟地结束”。
石田:就是让情节变得糟糕透顶(笑)。
高桥:不过,实际上读了最终话后还是十分美妙的结束啊,我觉得“被骗了啊......”。
我并非没想过放弃
高桥:我蛮后悔被任性地给出正确答案。我明明还在人行道上走,石田君在无声无息间已然在车道上跑了......像这样的感觉。这次创作『楽園の君』时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即将其结束的珍贵。
——方才谈到“坚持继续的珍贵性”,那么スイ老师在连载的这7年中,有曾想过放弃吗?
石田:一直想着啊。当时真是小看杂志连载以及漫画了。
我并非没想过放弃(笑)。不过,在最后的半年里我想继续下去。
——那是为什么呢?
石田:为什么啊......总觉得能依靠谁比较好,因此真切感受到了创作漫画的乐趣。独自一人思考得出的结论往往是夜郎自大的,一个人画漫画并感到快乐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不过和谁交谈之中,我发现了其中方法的不同。而这花费了我将近6年半的时候(笑)。
——在那之前都是独自苦恼的吗?
石田: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关于故事的展开我也不想向其他人叙说。我的责任编辑作为读者也想掌握些什么,不过我还是隐瞒了起来。这种情况下,该和编辑谈些什么才好?我只能说些肤浅的东西......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
明明一心只想着放弃,最后半年居然开始说有点想继续......那时候,每周原稿都是眼看交稿才完成的。一般来说,印刷厂的工作人员似乎都是在勉强的时间里等着我的原稿。
『東京喰種』最终话,原本真的想让它糟糕透顶

石田:原本打算去年12月就完结的,编辑部对我说“不好意思,请再画3个月”,于是不断让我加长故事,结果加长了半年。
在告知编辑部“还有10话就完结了”的时候,虽然为我准备了最终话刊载杂志的封面,不过我临时拜托“不好意思。希望再给3话”......。
高桥:我看了刊载“本应还剩10话”那一回的Young Jump。完全被骗了啊(笑)。在“東京喰種climax”的封面上,想着“终于结束了啊”看了下去,完全继续得下去。
石田:在告知希望再给3话时已经太晚了。我想应该是各方都不好协调,因此我还是非常能够体谅Young Jump编辑部。
——在最终话所刊载的Young Jump上背封面是「東京喰種」也是由于此吗?
石田:对的。那也是承蒙主编的厚意,提议说“封底的话就能提前安排上了”。
最终话在封面上也能看到,不过能在封底上画上句号也还是蛮cool的。我想,看到封面意识到“完结了啊”,而后开始阅读,读完看到封底的研香,真好。
虽然本来没有这个打算,不过在主编独具匠心的考虑下作出了那样的封底。

——最终话从原打算糟糕透顶到HE,是什么使得老师改变想法的呢?
石田:大概......在意识到完结的时候,我开始不明白支离破碎结局有什么价值了。当时是想着“让大家瞠目结舌而自己也从此隐退”,于是意识到了是自己错以为那样很潇洒。
虽说如此......在最后阶段也有相当胡闹的情节,不过后来也变成积极的了。即使这样的做法很不高明,但还是明确地给出答案为好。那个HE从另一层意义上说也是糟糕透顶呢(笑)。我想这样糟糕的方式才有意思。
高桥:那样的结局也给我了极大的冲击。总算画完了。
传达、继续、结束
——本次的『楽園の君』,再一次收到東京喰種合作的商谈,又是什么情况呢?
高桥:在与他交谈甚欢之间,也有谈及动画的事。近距离地看到最终话的过程,被欺骗,受到冲击。我坦言,被请求为这样的作品制作结尾曲,根本无法拒绝。
.......不过太可怕了。

——上一次也顺利地完成了曲子,为何会如此呢?
石田:我觉得就是“被发掘了吗?”这样的感觉。有了矿脉,从中寻得素材有时也是包含运气成分的。毕竟在the cabs时代,他是自然而然地就做到了。
高桥:就像是矿脉暴露出来那样,有能力创作音乐了。
石田:创作『楽園の君』之时,从哪发掘出来为好......能够察知他这种感觉。我想就是存在一种担心能不能发掘出矿脉的恐惧。虽说我觉得“没问题的吧”。
——带着恐惧试作的结果如何呢?和『無能』的时候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高桥:『無能』之所以扭曲,是以为我自己当时就很扭曲。
迄今为止我都是怀有“己欲传达之物无法传达”的想法创作着音乐。在乐队时代,没有一次好好地传达了自己内心所想,因此已然死心了。传达心绪不可能吧。
『無能』就是在不怀有“传达”那种扭曲情感的希望情况下,向世界投放的曲子。在那首曲子发售的一段时间内,我自己几乎不听音乐了。
不过,看到石田君还有乐队的伙伴们......不论时过境迁还依然继续着,完结着自己的事。大家都是努力着。
周围的人明明都在那么拼命,我寻得了答案,自己最初放弃“传达”是虚与委蛇的。
——スイ老师创作漫画时有想过“传达不了”吗?
石田:有想过。
高桥:就是想放弃的感觉对吧。
石田:也许是的吧。因为每周都必须得画。在很早就进入了不当作日常工作的话,内心就忍耐不下去的时期。一格一格都有其含义,不过却不能很好地传达。
也并不是读者不够聪敏,而应该是怪我自身实力不足。绞尽脑汁也无法洞悉,因此也就放弃了“无法传达”这一纠葛。
被阅读的感觉,其实没有过甚。因为没办法看到读者看漫画的样子,听到册数后也没什么实感。即便偶然在便利店里看到,也不过是“总算有一个人了”的感觉。我觉得漫画家是份孤独的职业吧。

——高桥君这次的曲子是在看了最终话后创作的吗......?
高桥:看过的(笑)。当初,在『楽園の君』之前,作的ED曲着实是晦涩难懂。把它传给石田君之后,告诉我“其中确有意图表现及欲求注入之物,不过还是作成无论谁听了都会拍手称快的超简单的曲子吧”,于是重修之后就成了这首曲子。
首先自己得向传达之物靠拢为好。明明没有想过要传达的东西,就别抱怨没有传达出来。我即是这么想的。想着“总归明白不了”,逃吧。再接近一点吧。即便渴求一般之善也行啊。
石田:一决胜负呢。
高桥:一决胜负我都认为我要输了。看到了最开始本来说是要弄得糟糕透顶的最终话,却成为了那样美妙的HE......我了解石田君选择了能普遍地向读者传达的结束方式。因此我受到了冲击,也萌生了调和的念头。既然東京喰種以这种方式终结,那么我就试着作出与之相呼应的音乐吧,这样也好。
——感觉这3年里转变得尤为有人情味了呢。
高桥:我的耳旁总有个音乐的亡灵对我念叨着“你就是这样的人吧”。自从之前的乐队持续着的某些东西结束之后,稍稍摆出了一点距离。我也自知差不多是时候让这种纠葛结束了,由是痛快地去做了。
石田:能够呼应那种结局的,唯有『楽園の君』,无它。

2个小时的采访过后,两人前往了『楽園の君』嘉宾主唱饭田瑞规所属的cinema staff的演唱会,消失在了涉谷街头。
说句题外话,那场高桥突然消失,没能如愿成行的,前乐队the cabs的巡回演出名字就是『楽園の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