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不死，道心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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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爷和我说过一句话：人心不死，道心不生。”

 

我听见他说。我抬头，看见他靠坐在院里桃花树的枝桠上，皎白的月色落下，铺陈出少年清冷的轮廓。他垂下眼看我，眼睫洒下一扇阴影，我看不清那双眼底的情绪。

 

“但是他还有后半句。”

 

“所以心不要死，要好好生活。”

 

他淡色的唇抿起一条线，像在传道，又像在劝我，苍色大褂映得人影出尘。

 

“他说得很有道理。”

 

“若心死了，我大概会直接遁入空门吧。”

 

我耸耸肩笑得淡然，声音轻飘飘的，也不知他能不能听清。我看见他又看我，视线落入眼中，无波的面上音调也不带情绪。

 

“心死是很可怕的事情。”

 

他略作停顿，眉间缀着点点凉意，眉头微蹙，有些不满地瞪我一眼。

 

“我见过太多师兄弟，心死之后一心问道。”

 

“丢了人性，最后亲情爱情，七情六欲的，什么也不剩了。”

 

我歪了歪头，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转过身对他，侧靠在石桌上，翘起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尔后抬眼同他对视，笑意盈盈。

 

“我倒觉得，无情欲，无喜悲，未尝不是好事。”

 

“无欲无求，无拘无束。”

 

我无意识地抬手，抚上左胸，静默地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良久之后又笑着摇头。

 

“神仙下凡是来渡劫的，是来教授你们、引导你们、拯救你们的，可不是来让你们心死的。”

 

他翻了个白眼，眼皮倦怠地耷拉下来，语调懒散。

 

“谁知道呢，或许心死以后，我也就死了？”

 

我慢悠悠地抛出一句，他猛地睁眼，轻身从树上跃下，落在我面前，俯身一把抓住我的衣领，超脱的气质碎成湮粉，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们应该带着祂教授的东西好好生活，活得精彩、活得浪漫、活得潇洒，而不是像你这样寻死觅活。”

 

“你怎么想的，要和神仙殉情？”

 

我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看着他愠怒的眼。

 

“殉情吗？谁知道呢。”

 

我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挣脱他的手，只是垂下眼睑，视线落在他揪住我衣领的手上。

 

“那你说，祂下凡一遭，渡了多少人？”

 

他没有回应，但我能读懂那静默的含义。毕竟神仙历劫，是要渡苍生的。

 

“有太多人会带着祂的爱好好地活下去了。”

 

我声音低沉，语调平缓，尔后抬起头，淡漠地望向他的眼。

 

“那祂有谁陪呢。”

 

我看见少年挂着怒意的神色倏忽一僵，良久只愤愤憋出一句。

 

“你说得真他妈有道理啊。”

 

我咧嘴笑了，笑得轻快，语气染上点揶揄。

 

“你道心不稳啊，小道长。”

 

他松开抓着我衣襟的手，咬咬牙没好气地啐了我一声。

 

“不是，我差点让你带跑了！”

 

“退一万步讲，渡完劫祂就该回去位列仙班了，来世你找不到祂的。”

 

我又笑，笑得洒脱。

 

“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他抬起手指着我的鼻尖，又气又恼，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奈地叹息，甩袖背身走开。

 

“不准死，好好活着。”

 

我笑弯了眼，看着他隐没在夜色里的背影，不作答。我抬头，阖上眼，我感觉到月光星星点点地抚在脸上，落在肩头，很凉，也很轻。我睁眼，久久地凝望着星河上的那轮月，嘴唇轻启，无声地抖落几个字。

 

“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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