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娘同人】关于黄金船的天才儿子回特雷森做训练师的事·第二十章·温柔(上)
前章:

预警:1.阿船OOC
2.男主高度中二龙傲天
3.马娘世界观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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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黄昏的天空之下,沐浴着初夏温暖的日光和夕风,黄金船的精神终于从一个对儿子言听计从的傀儡回复到一个人类。
她没有直接带儿子回家,而是不管他不停说自己没事的抗议,执意先带他去了先前住过的那家医院,找了之前骨折那次给他看过诊的骨科专家,去检查他刚才脱臼后又自己接回去的右肩。
“呃……黄金船小姐,您确定……令郎的右肩……真的脱过臼吗?”
拿着悠零肩膀的X光片,医生一脸莫名其妙地问道。
“不是,我都说了,是这孩子他自己又……”
不等黄金船解释,医生善解人意地微笑着打断了她:
“黄金船小姐,我能理解的。之前悠零小朋友有过那样的经历,您作为母亲,对孩子的身体状况在意是人之常情,但是也不必太过敏感。小男孩嘛,坐不住,磕着碰着是家常便饭;要回回都像您这次这样的,那大人孩子都受不了不是……”
虽然言辞恳切,但黄金船感觉出这名医生实际上是不想再跟自己浪费更多的时间。她以为自己在一度失手误伤过儿子之后,如今成了一个对孩子的身体状况过度敏感,磕着碰着都要一惊一乍小题大做的麻烦家长。这并不是因为这位医生不负责任的表现,恰恰相反,既然检查的结果已显示眼前的问诊者一切安好,那她自然是想要更快地去为真正的伤患服务。
“看吧,都说了我没事了。”
身后儿子没好气的话语更是把黄金船的嘴堵了个严实。她尴尬地转过身去,对上了儿子看傻子似的眼神。
离开医院,真正踏上了回家的路途。不同于平常的欢声笑语,今日的母子俩牵着手一片无言。虽然已近黄昏,但距离真正的退勤晚高峰仍然有段时间,路上匆匆行人尚且稀疏,就更使得这片沉默对黄金船愈发难熬。
黄金船心里正憋着一肚子的话想和儿子说,虽然母子谈话在回家后避开外人进行要更好; 而且从通常的育儿理论考虑,对犯了错的孩子进行教育,是要充分考虑进行的时机来保证孩子能听得进去。在儿子还板着个小脸,眉眼间的盛怒尚未完全舒展开来的当下,要去给他心平气和地讲道理指出他的错误,想必只会触发他的逆反心理而收效甚微吧。
但是当下黄金船总感觉那是一种拖延、逃避,直觉也在告诉着黄金船,作为承袭了自己血脉的儿子,并不是能用常理应对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等到儿子心情平复下来之后,沉浸在【事情已经过去】地安逸气氛之中的自己,是不是还能鼓起勇气主动再去触他这个霉头,黄金船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小悠,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哦:妈妈已经拿到了建筑师资格。球磨伯伯,也就是妈妈的导师也给了我的毕业设计很高的评价,说是已经可以直接拿去参加世界级项目的招标了呢!”
首先用一个好消息去打破沉默,建立起一个积极的交流气氛;
“哇!真的吗?妈妈好厉害!”
儿子回应着自己的期待,原先的怒容眨眼间一扫而空,眼里带着崇拜的星光,高兴地振臂欢呼起来。
知道先前发生过什么的别人,一定会以为悠零现在的欢呼只是【懂事】的表现吧。但黄金船知道,儿子是真心的,他对于自己最纯粹的情感方面一直都很坦率,从来都不会作出对自己,对他人的真心【说谎】的行为。
准确地说,是他根本就【不屑于】去说谎;他似乎天然就明白【撒下一个谎后就要再撒一百谎个去圆】的道理,因此不会把自己那如艺术品般的大脑浪费在这种赔本买卖上面。
同时也是出于对脑力的爱惜,过去发生的不愉快不会影响他享受当下和之前的话题完全无关的快乐。这份【洒脱】,或者说难听点叫做【没心没肺】,也是和黄金船自己如出一辙。
但是明明过去秉持着这种态度的自己活得是那般畅快自在,如今又为何会在看到儿子显露出这种特质时,心里却感觉颇为不是滋味,想要去让儿子按自己所希望的做出一些改变呢?
是成为母亲之后心态发生了改变吗?还是说,其实自己当初给周围人造成的感受也就是这样的,但如今自己的立场由【加害者】变成了【受害者】,才开始显现出了了刻在人类天性中的【双重标准】呢?
果不其然,说起这个儿子喜欢的话题,就可以让他一口气忘却先前的不愉快,让母子俩之间的气氛立刻缓和了许多。
这一年多下来,黄金船在育儿方面的最大收获,就是终于确定了许多能让儿子露出笑容的东西。
他喜欢写实风格的图画,
喜欢结构新颖复杂的折纸,
喜欢食材雕刻,喜欢捏泥烧陶,还喜欢编写程序……
总之,他所喜欢的事物,是【智慧】的体现。
准确地说,是能够同时彰显着人类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创造力,以及方正谨严、脚踏实地的行动力的,精美细致的创作活动及其产物。
而他最喜欢的是和妈妈一起搭积木。
黄金船在某次陪他玩积木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将脑内灵感乍现出来的一座奇特的高塔堆了出来。
然后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儿子的眼中的宇宙,终于出现了闪耀的星光。
于是母子俩就开始齐心协力,一个接一个地,用积木辅以其他的道具,将黄金船脑内层出不穷的灵感具现出来。
而且更令黄金船惊喜的是,越是能令自己满意的灵感,也会令儿子眼中的星光就会越发耀眼。
这证明了他不仅是传承了自己血脉的亲生骨肉,更是灵魂上也能深刻共鸣的【知音】。
于是黄金船很自然地就确定了之后的职业方向。
她要成为一名建筑设计师,通过挥洒自己的才华创作出无数惊世骇俗的作品,让这个世界在儿子眼中变得更加有趣。
因此她拜入了世界级大师球磨健悟门下。也正是又有了学业要忙会疏于照顾儿子,才会决定让他去上小海湾的幼儿园。
如今仅过短短一年半,黄金船就从顺利毕业拿到了建筑师资格证书,更成为了研究室成立以来唯一一位令球磨大师坦言:【能收得这样一位弟子乃人生之大幸】的学生。
导师也了解到黄金船作为单亲妈妈的现状,答应以后会用自己的渠道帮助黄金船发表作品参与招标;而黄金船只需在家中安心创作,兼顾育儿就可以。
“妈妈,回去后给我看看你的设计稿,然后我们一起用积木把它堆出来吧!”
“嗯,好啊!……好啊………”
是的,只要这样就好……
只要维持住这个气氛,回到家里,陪儿子玩耍,吃饭,睡觉,继续享受天伦之乐就好……
之后最大的麻烦也就是那孩子(直人)的家长可能会联系过来给孩子讨个说法,要求承担去医院检查的花费,再赔偿点精神损失什么的,无非是道个歉,花点钱的事罢了,根本不值一提,从此这事就可以彻底翻篇;
然后直到儿子够六岁去上小学之前,就让他呆在家里,由自己陪着他玩耍,教导他知识……
儿子不仅是自己生命的延续,自己人生的镇石,如今更是自己天生的【高山流水】的知音。为人父母者,生儿如此,夫复何求?
不!正因为是为人父母,所以才不能让事情就这么过去。
显而易见,儿子在为人处事的观念和方式上,目前已经出现了十分致命的问题,自己身为母亲,绝对不可置之不理。
“小悠,为什么要对妈妈说谎呢?”
黄金船牵着悠零的手突然站定,让儿子的脚步一同停了下来。没有像平常跟他说话时一样蹲下身去,而是继续站着,严肃地发问。
“诶?妈妈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对妈妈说过谎的呀?!”
“你不是告诉妈妈说,在幼儿园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的吗;可是,事实是已经没有小朋友跟你一起玩了,不是吗?”
“……是这样,可是,我一个人玩就很开心啊!就像在家里,妈妈有时候也要读书,要看电脑,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陪着我,我一个人也玩得很开心啊!”
“……但是,果然还是要和别的小朋友们一起玩,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这样要更加开心得多不是吗?”
“哈?妈妈你在说什么啊?”
悠零嘴角抽动,眼角挑起,向妈妈投去了匪夷所思的目光:
“当然是我自己一个人玩要更开心啊!一个人的话,就不会有别人来拖后腿捣乱了啊!那些家伙只想玩一堆我早就玩腻了的东西。然而我想教他们有意思的,多少次就是教不会!还老是突然开始哭出来,真的烦死人了!和他们一起玩怎么可能会更开心嘛!?”
“……但是小悠,你就不会……有时候觉得孤单,觉得寂寞吗?你看着别的孩子在一起玩,一起笑,就不觉得有点羡慕吗……”
“噗哧——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银铃般的童声发出此前未闻的,阴冷轻蔑的嗤笑,虽然并不是完全指向自己,但也让黄金船心底为之一骇。
“羡慕……妈妈难道是在说……那种笑容,就像直人欺负小雪时露出的那样,是值得羡慕的吗?”
“不……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们没有在欺负人,只是单纯地在一起玩的时候……”
“没有那种时候哦。”
“什么……”
“我看得出来的,那些人不管什么时候做什么,真正在笑的,只有那几个爱欺负人的家伙而已。其他的人实际上都是在害怕,怕很多东西,怕会被欺负,更怕会被抛下……但是啊,妈妈你知道吗,那些家伙最怕的,反而是从来没欺负过他们的我哦!明明我还经常是经常在他们被欺负的时候去救他们呢……可是他们就是比欺负他们的人要更害怕我……啊啊,光想想就觉得恶心死了!所以说啊,和他们一起玩怎么可能会开心嘛!”
“……………………”
实际上,黄金船在明知故问。
对于自家儿子在人际交往上的问题,其位于儿子自身精神上的深层根源所在,她早已有数。
儿子虽然长着和自己当年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更在创作上是能和自己产生共鸣的【灵魂之友】,但终究不可能是自己的完全复制,依然和自己存在着决定性的不同。
其中一个体现,就是对于【孤独】的态度。
黄金船无法忍受孤独。
甚至可以说,孤独是天生刻在她灵魂上最深刻的恐惧。
所以当年她在面对和现在的儿子类似的被孤立的景况,并没怎么思考地就做出主动将自己【降格】,顺着自己在他人眼中的特异之处,将自己打造成类似【丑角】的人设,去让他人更容易接纳自己的选择。
这并不是说要对他人无底线地迎合,而是建立在以此法得到的朋友们的陪伴、与他们同在的快乐确实让自己感到值得的前提下;头上这顶已成为自己标志性特征的帽子,首先是因为确实喜欢,其次才是帮助打造【怪人】的人设,让他人更容易接受自己特立独行的风格。
勤于自省的黄金船早就非常清楚,自己具有着被称作【表演型人格】的精神特质,心底渴望着有【观众】来欣赏她上演的【戏剧(人生)】。
并且她也明白,不可能存在一场戏剧能满足所有人的口味。特别是如自己这样的怪人所缔造的作品,几乎必然只能为人群中的一小部分所充分欣赏,大部分人则会敬而远之。
但这对于黄金船而言便已足够;不管是对自己作品的好评还是恶评,对她而言都能成为帮助她进一步认清自我的【明镜】,帮助她进一步奔向【自由】的砖石。
她唯独不能接受的,是她架设的剧场无人问津,从而根本没有人来为她的剧目写下评论。
而儿子悠零却在这一点上与母亲恰恰相反。
他是能够从孤独中获得享受的人。
他所具有的更胜母亲的超然才智,使得他通过独自思考、独自创作的收获要胜过通过【自我降格】而融入群体得到的快乐,让后者对他而言是一桩不会去考虑的赔本买卖。
黄金船也想起来,儿子自己在家玩耍创作时,虽然也会因大人的夸赞露出笑容,但那都是在别人【发现】他随手摆在那里的作品之后;在那之前,他从没有一次,特地为了得到夸奖而主动捧着自己的作品跑过来展示。而且,为了给新的作品腾出空间,他会毫不留恋地将先前摆在那里的作品销毁,连张照片都没兴趣留下,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他所创作的一切作品首先是为了取悦自己,给其他观赏者带去美的享受只不过是无心插柳;在他心中,来自他人的评论,是好是坏本质上都没有意义。只有他才是衡量一切价值的唯一准绳,这份独属于悠零自己的权力,他不容许有他人轻易染指。
黄金船也非常清楚,自家儿子会出现这种和自己,和绝大多数人类难以相容的人格,在理性和逻辑上是不值得奇怪的情况。
她清楚自己本来在大多数人眼中就是一个【外星人】式的怪胎,所以如今自己也根本没有资格抱怨儿子在自己眼中的【怪异】。
她清楚自己既然是崇尚【自由】之人,就应当尊重儿子的天性,在不涉及【大是大非】的前提下让他随自己的天性自由成长。
就好像一个人嘴里进不得半点猪肥油吃不得东坡肉,但理当清楚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些人就是好这一口。
但她也清楚,外星人也是【人】,何况实际上自己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不是什么【人格化的理念】,也不是一个【理性的怪物】。
如果是其他人,她完全可以【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唯有作为她的亲生儿子的悠零,她感到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让儿子作出改变。
毕竟有哪个母亲愿意在和孩子对视的时候,让孩子看到投向自己的是带着恐惧的眼神呢?
何况,显而易见的,儿子的精神领域的发育,已经开始出现了【大是大非】的严峻问题。
“小悠,你听妈妈讲……”
黄金船蹲下去,恳切地扶住悠零的肩膀:
“小悠,以后你和别的孩子相处的时候,可不可以……再温柔一些呢?”
“【再温柔一些】是要怎么做啊,妈妈?”
“就是说……就像小海湾老师说的那样,他们在小悠面前做了错事的时候……如果不是真的给小悠添了很大的麻烦……就原谅他们,不要太计较了……如果确实是比较严重的话,就只是稍微惩罚一下,让他们知道错了就够了……但是至少……不要去伤害他们,特别是绝对不可以像今天这样,不可以想要杀人!小悠你明白吗!?”
“也就是说,要想小海湾老师那样,对他们说一大通没有意义的废话,然后放他们以后继续欺负人了?”
“不……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小悠,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比别的所有孩子都要聪明;你自己也应该已经能意识到了吧?”
“嗯,我明白的。而且不只是和我一般大的小孩子,好像除了妈妈,外公外婆,还有小海湾老师,我好像比大部分的大人还要聪明的样子,能做到很多大人们都做不到的事,至少对幼儿园的老师们是这样的。”
“没错,所以说,小悠你要明白,你是特别的;你不能擅自用对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的孩子!”
“好奇怪啊,妈妈,我和别的所有孩子一样,每天都要吃饭睡觉,要大便小便,最后总有一天要死掉,哪里是特别的啊?”
“不是说这些方面……而是,因为小悠比别的孩子都聪明,比别的孩子都要强大;因此小悠就算年纪和他们一样大,但还是要像个大哥哥一样,能够原谅别的孩子犯的错误,并且在平时也要照顾他们的心情才行啊!”
“那么直人他是班上长得最高最壮的孩子,也是特别的吧?虽然打不过我,但也没别的孩子打得过他,也已经很强大了吧?那为什么他就不能原谅明明没有任何错,只是不按他说的去做的孩子呢?为什么他从来不照顾被他欺负的孩子的心情,还不会受到惩罚的呢?”
“这……不是……小悠,这两者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关键在于……这些正确的道理,别的孩子真的还没法理解,只有比他们都聪明的小悠才行的呀……”
“可是妈妈,【不要欺负别人,不要去给别人添麻烦】真的是必须要很聪明才能懂的道理吗?而且啊,就算直人君一开始不懂,小海湾老师说了他那么多次也该懂了吧?可他为什么就是还会欺负人,还会偷偷毁掉我制作的东西呢呢?”
“这……这是因为……啊哈哈哈……”
无法回答儿子问题,黄金船心虚地移开了直视儿子的视线,开始四下搜寻起了为自己解围的提示;突然,她面朝正前,游弋的视线最终停住在了儿子身后的某个地方。
那里开着一家电器行,朝街的大玻璃墙后面展示着好几排品牌型号各异的电视。但夺去黄金船目光的不是电视里播放的节目,而是在黄昏的日光下,玻璃墙上倒映出的她自己的面容。
她发现自己在笑着,是那种【嬉皮笑脸】式的【谄笑】,与傻乎乎的辔头式帽子结合显得更加欠揍。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这种表情,过去对别人恶作剧后,假如是在洗手间等旁边恰好有镜子的地方,就能看见她面对挨整的倒霉蛋时经常会摆出这副谄笑。
但仔细再看一秒后却又发现有些不同。过去从没有过一次,让黄金船感到自己是如此面目可憎,简直恨不得把头上那顶杀千刀的的帽子一把薅下来,狠狠跺上几脚,扔进不可燃垃圾箱里。
同时她还发现这副笑容十分眼熟,似乎就在不久前刚刚见过———对了!就在那个时候,在小海湾训斥那个孩子的时候,在那个名叫直人的孩子脸上。
自己过去的谄笑虽然也很欠揍,但那其实也是在传达着歉意,蕴含着明白自己的恶作剧会给对方添麻烦,愿意面对一切后果的觉悟。
而现在的谄笑,就只是被【正论】逼到墙角,无法应对时才会露出的表情:难看地【求饶】的表情。
这一次也仅仅只是开始,黄金船今后还会无数次领会到,在【讲道理】这方面,她将永远不是自家儿子的对手。
但人和人交流的方式,从来都不只有讲道理这一种。
尤其是在血脉相连,朝夕与共的至亲之间。
“小悠啊,你听妈妈说:小悠是个很强大的孩子,妈妈为你而骄傲;但男孩子只有强大是不行的,更要学会温柔,这样才会受到别人,特别是女孩子欢迎的哦!如果只有强大,那女孩子们就只会害怕你,就像今天的小雪一样,都被你吓哭了呢!”
硬邦邦冷冰冰的【道理】撞不过,那便将思路转向软绵绵暖洋洋的【感情】——
“妈妈,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一定要受女孩子欢迎不可呢?”
“诶?可是小悠,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叫小雪的女孩子的吗?你就不想让她也喜欢你吗?”
“噗哧……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啊?!那个没用的家伙,明明只要愿意打回去的话,就能和我一样,让直人那家伙再也不敢欺负她的……啊啊,就是这个啊……就是这种本来做得到却不去做的胆小鬼那么多,小海湾老师才会不管说多少次都没用……”
“那……小悠你……又为什么会一次次出手解救被欺负的小雪呢?”
“因为很恶心啊。”
“恶……恶心……”
“啊啊,那些家伙在欺负人的时候,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他们那副笑容……要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很恶心啊———对了,是只有在确定对方比自己弱小,对方不会反击,能让自己安心地继续欺负的时候才会露出的笑容,真的很欠揍啊……但是呢,一旦我真的揍上去的话,他们知道不可能打得过我,就又会哭起来,就像刚才被他们欺负的人一样……那个表情……那个场景就……很有趣,很好笑啊……比电视上的任何节目都好笑啊……哈哈哈哈……一个人有点玩腻了的时候,这样去换换心情也挺不错嘛!再说了,以前每次救了小雪之后,她还是会回到他们中间去继续被欺负,那谁还会去特地去救她啊?不过呢,还好今天她终于明白过来了的样子,就是……被小海湾老师给……可恶啊!”
儿子那张和幼年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小脸,随着嘴里念叨着的内容展现出一系列生动可爱的表情,却是让黄金船越看越毛骨悚然。她开始全力在脑海里搜刮起也许能起到些什么作用的切入点,已经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小悠……不是……对了,你之前说过,小海湾老师是你在幼儿园最喜欢的老师来着对吧……”
“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啊这……呃,但至少到昨天为止的小海湾老师,还是能让小悠喜欢的对吧?呐,果然小悠也是喜欢待你温柔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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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悠?”
“妈妈,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啊,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我从来不记得说过,是因为小海湾老师的什么【温柔】才会喜欢她的吧?”
“那……那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啊,有一次,我向着幼儿园里遇到的所有老师,当然也包括小海湾老师,问了一个问题,就是那个老掉牙的【电车难题】啦:【一边绑着一个孩子,一边绑着五个孩子,老师您会把轨道往哪一边扳呢?】这样的。
【电车难题】
的确是个打从电车这东西出现那会儿便流传下来的老掉牙的问题。
且不说围绕这个命题出现的文娱作品已是汗牛充栋;在网上各大论坛还有一系列将其疯狂解构的恶搞图在经久不衰地流传着,黄金船自己过去也曾脑洞大开地又贡献了几十张。
但就算如此,现在的她想破脑袋,但仍然想象不出一个自信能让自家儿子觉得有趣的答案。
“那,小海湾前辈,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她会自己走上轨道,让电车先轧死自己停下来,两边都要救。”
“诶?她………真这么说的?”
“嗯,就是这么说的。”
这算什么?
这难道,不是最老土的答案吗?
就仿佛习题册附录中提供的参考答案之一的,最标准的作答方式之一吗?
专门给那些虽然为数不多,但确实存在着的烂好人,真圣母提供的标准答案——对,就像超级小海湾那样的人。
凭这个答案就能让自家儿子,让这个明时楼悠零满意,成为能让他亲口说出【喜欢】的人?
“小悠,你觉得这个答案……很让你意外吗?”
“不啊,和这个无聊的问题本身一样,老掉牙的无聊答案,虽然很有小海湾老师的风格就是了。”
“所以说是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所得到的,唯一的答案。”
“【唯一】的?”
“别的老师都只会【小悠别这么问嘛】,【这个问题老师不喜欢呢】,【老师不太想回答呢,小悠饶了老师吧】这样地,然后就逃走了。只有小海湾老师不一样,她只是想了想,就很干脆地直接回答我了。哎呀,说起来,她今天就是这样做的呢……妈妈,你说为什么,别的老师都会在这个又简单又老土的问题面前,像个胆小鬼一样逃走的呢?”
“小悠……妈妈倒是想知道,你既然觉得这个问题很老土,又为什么会拿来去问老师们呢?这不太像你会做事的啊……”
“因为虽然没有要被轧死那么严重,但是就像这样:被欺负的一个孩子,和欺负人的一群孩子,只能选择一边成为同伴的情况;还有像今天,小海湾老师是要让我离开幼儿园,还是要继续让更多孩子不想来幼儿园,必须要做出选择的情况,老师们可以说每天都会遇到的吧?所以说,我很好奇啊,她们每个人到时候都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呢?结果是……除了小海湾老师,都是些一开始连面对这个问题都不敢的,胆小鬼啊……
哼,没错,就是这样,就是因为到处都是这些【胆小鬼】,那些家伙们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去欺负别人,一次又一次,露出那种恶心的笑容……啊啊,那个时候果然还是要把直人他们给……”
“小悠!!!”
“妈妈……?”
“小悠,你跟妈妈说过,【要和妈妈一起,好好活下去】,你还记得吧?”
“当然了!为什么说这个,妈妈?”
“所以说啊,你应该学着去和别人尽可能地好好相处才对啊!就算是小悠讨厌的人,那直接不去理就好了。不能老想着去剥夺他们的生命,绝对不能啊!”
“可是啊,妈妈,就像咱们两个一起改造了家里的扫地机器人;你来给它们添上各种组件,我来改写行动模式代码,不就是为了能将家里的每个角落的虫子都全部清除干净吗?就是这个道理啊,不把身边的脏兮兮讨人厌的【虫子】都清理掉的话,是没法好好活下去的啊!”
“小悠!!!”
黄金船这次完全是在咆哮,惊得远处等红灯的几名路人朝这边看来。她一抬头,又看到了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面容。
自豪的俏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茫然,又在那顶帽子把脸盘放大一圈的视觉效果下显得更加狼狈,简直到了不堪入目的程度。她焦躁地站起身,突然间把头上的帽子一把扯下,用力随手一丢,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转眼间飞到了二十米开外,撞到路灯柱上停了下来。
失去了拘束的银色长发自由地在周身散开,不仅将黄金船的作为女性的魅力又解放了出来,圆睁的怒目又添了几分神圣的威严,让目光被吸引过来的路人都纷纷惊为天人,连信号灯的变化也浑然不觉。
虽然那威严的怒容实际上是她恼羞成怒下的彻底失态。
意识到尚且身处大庭广众之下,黄金船冷静了下来,闭上眼做了几轮深呼吸,同时也在心里重新组织好了语言,再一次蹲下身去抓住儿子的肩膀,正面迎回他凌厉的目光。
方才他也是一直用这种目光注视着黄金船所有的动作,平静地等着妈妈冷静下来。不同于三岁那时,像这样【妈妈突然间好似变成另一个人】的事态悠零也已经习惯,已不会让他的心境出现波澜。
“小悠……那个时候,你是真的要杀小海湾老师吗……?”
“不啊,但是要让她有一段时间没法动弹,不让她继续妨碍我去把直人他们……”
“小悠!妈妈告诉你,这是你必须听妈妈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去主动危害别人的生命!哪怕是你真的很讨厌的人,哪怕他们犯了再大的错,你也必须仍然要尊重他们的生命,不能想要去杀人,至少那不是你有资格做的事!还有你也不能把别人看成是什么该被清理的【虫子】!他们都是人,是和小悠和妈妈一样的人!就像小悠对妈妈来说无比重要一样,每个人对他们的亲人来说也是无比重要,是不可取代的!小悠,你好好想想,你今天如果真的杀了直人的话,那他的妈妈该有多难过啊!?”
要讲道理的话,自己只会一次又一次地被儿子的【极论】封住嘴,黄金船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这个现实,所以她现在完全放弃了这条途径。先强调母亲的身份,让儿子无条件地记住、服从自己的命令;但在那之后还是要尝试着能够对儿子动之以情,以她最后能确信的,能够激起儿子共情的那一点。
她没傲慢到自以为能读懂这个孩子的心思,但至少有一点是无比确信,也是让黄金船安心的来源:儿子天然地爱着自己这个母亲,依恋着母亲;他在乎母亲的感受,他不想让母亲难过。在这一点上,他和那些没他聪明的孩子没什么不同,也应当能够成为唤起他共情的基础。
自己这个母亲,是在儿子那天生如中子星物质般坚不可摧的灵魂上最后一点柔软之处。黄金船现在就要充分利用这点。哪怕这是有着些许【PUA】之嫌的,稍显卑劣的手段,但如果是为了应对眼下儿子致命的处世观念问题,也就顾及不了那么多【体面】了。
“那为什么他的妈妈不先教会他【不要欺负别人】的简单道理呢?妈妈你当初让我和别的孩子好好相处,我可是一遍就记住了啊。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忍到今天!”
然而不管自己如何好说歹说,儿子就是油盐不进,小嘴仍然叭叭叭地,堂堂正正地把嘴顶了回来,气得黄金船高高地举起了巴掌——
“所以都说了,是因为小悠你比任何孩子都要聪明,都要强大;是因为小悠你——”
【你是比他们都要幸运的】
这是黄金船原本想伴随着挥下去的巴掌,让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小鬼伴随着肉体的疼痛记住的道理。
但在巴掌落到他身上之前,一阵凄怆的嚎啕哭声突然传入了她的双耳。
仔细辨析一下那哭声,发现最终可以分解为两个不同的波形,是由两条不同的声带发出后交织叠加而成。
其中一条属于悠零,然而此刻他明明正凛然矗立,不躲不闪地迎接母亲的体罚……
那并不是当下实际存在的声音,而是来自她自己的脑海,来自记忆深处的幻听。
那是在一年半前,黄金船看着病床上哭泣的儿子,愣在旁边无能为力的记忆。
而另一条高亢凄婉的声线,属于当时同在那所医院的,一位有着一头水蓝色头发的马娘母亲。
黄金船缓缓放下了高举的手掌。
悠零冷冷的视线也随之收了回来,继续与母亲四目相对,最后如释重负般地,微微舒了口气。
黄金船能明白,他不是为了自己没有挨打而感到庆幸。她确信自己的巴掌就算真的拍到了他身上,就算这一掌会让他粉身碎骨,他的表情和眼神也不会动摇分毫。
他为之松了口气的,是自己这个母亲终究没有和他眼中的【那些家伙】沦落成一路货色。是他最后并不需要以自己的母亲,以生为这个名为黄金船的女人的儿子为耻。
那个时候,小海湾前辈就是面对着这样的小悠……不,应该是还要严厉得多的面孔……却还能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的吗……
想到这里,在黄金船心底,对超级小海湾的一股更加深刻的敬意油然而生。
“——小悠你……要明白……你要明白啊……”
【明白什么?】悠零用眼神冷冷追问,穷追不舍,将黄金船生生逼入最后的墙角;
“……人,就是这样的……”
“这样啊,【人,就是这样的】。”
悠零表情不变,嘟囔着重复了一遍妈妈的话,然后又微微点点头。
“是的……人就是这样的……呼……”
看起来虽然气氛还是不太对劲,但无论如何,儿子这下算是听进去了自己的样子,黄金船终于是稍微可以重新自由呼吸了———
“妈妈,你是什么时候想明白这个道理的?”
“诶,这个嘛……就算你这么问……”
这个问题所对应的标准答案应该是一个明确的【时间点】,像是【妈妈我几岁时看了某本书之后】、【妈妈我几岁时经历了什么事之后】这样的
但是从实际情况来看是一个【时间段】。
比方说【妈妈我XX岁的时候】,【妈妈我上小学X年级的时候】应该也可以……
那要该怎么回答呢?
硬要去回想的话,这好像也不是自己在有过一次什么特别的经历之后,在某个【时间点】恍然大悟的出来的。
而是自己在这二十多年间每天一点一滴,日积月累,如同涓涓细流逐渐汇成江河般自然领悟到的成果……
等会儿,关键不是这个。
关键是悠零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儿子是不会撒谎,但并非不会【隐瞒】。
听他发问用的并不是和刚才那一系列对自己的【质问】、【反问】时那样吃了枪药一样的语气,而是平时一起读书玩耍时一样的,代表【求知】的气氛,所以自己也就和平常一样,仅扣住问题的原文本身来思考起了答案……
如果实际上并非如此,那脱离开问题本身,蕴含在原文之外、隐藏在其背后的,他真正探求的答案是什么呢?
怀着疑问和不安,黄金船重新和儿子对上了视线。
她首先确定了,此时的儿子的确不是一个【求道者】;那个问题的背后,的确隐藏着更深一层的用意。
她直视着那和自己同色的瞳孔,思考、分析了一番此刻那片深渊中辐射出的光谱。
然后下一秒解析完成后,她立刻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
儿子要的答案的确是一个时间点,不过这个时间点本身并不能说明什么,是要结合问题之外的,另一个更关键的时间点才能构成他问题的全貌。
在这另一个时间点上,黄金船作出了一个此生最为重要的决定:
【我要生下这个孩子】
所以综上所述,儿子这一问的全貌是:
【妈妈,你既然已经明白:人类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却仍然让我作为这个种族的一员,生到这个世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