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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十年的上海爱丽丝[东方·同人·琪露诺大妖精]

2022-08-13 13:10 作者:39号-  | 我要投稿

 声明:架空世界,请勿当真!   



   

                     光绪十年的上海爱丽丝


  我得到了奇异的眼睛。在梦中,有长满青铜鼓的怪物将两颗发青的眼球震进头脑中。

  每日午夜,我总能看见亡灵,不论是物的还是人的,我试过了若干种方法,我是碰不着他们的,但它们似乎总是被人所遗忘的,任何史料任何人的记忆都没有过痕迹。

  是幻视?还是……


  上海,午夜,我来到东城,旧式洋灯熄了,生锈的铁摇椅在风中瑟缩。宽广的大街左右,全琳琅矗满复古的西洋楼,人家不见,店铺闭张,这寂静的夜里,也只有月亮……大而青蓝的月儿,嗡嗡地发出诡谲的怪笑。

  此处是旧时租界,而今夜,也将成为永夜吗?

  无意义地踱着,慢慢跨过租界桥,它覆着新铺的水泥,底下是幽怨的黄浦江,将月亮撕成一列一条。

  桥面微妙的倾斜着,身体也失去平衡,整个世界都向江面倒去,我闭了眼。

  待到睁眼时,本贪婪吃水的衣裳弹指间颜色由深复浅。我一个人,怔怔踩在光秃秃的石板桥上,栏杆不见了,橙色的天空也将太阳染红,慵懒从海中拉起疲惫的太阳。云绮丽,鸟高飞。

  我持续踱着,远远地望见了,走进了,融入了。毕竟是春日早晨,商贩扒开尘封的木板门,各式招牌林立、支楞,无不大气的从右至左写起楷笔来。包子铺的窗口蹿出股股蒸烟,妩媚的在脸上绕来缠去,茶馆里也飞出冲人鼻窦的香气,欲擒故纵地捉弄人。石板路上人头攒动,无不带着瓜皮小帽,甩着半尺长辫子。二胡在路边嗖嗖地吟,锣鼓在台上铿锵地唱。渐渐地,口中生涩,来寻一处招待我喝茶的地方吧。

  ……

  “小二!来盅红茶!”我吆喝着,顺势坐下,现在是洋历1886年春,也就是光绪十二年,这个时候,茶客们流传着一个中西结合的故事,更不如说是童话;我听着这个天方夜谭,一边又拭着镜片。那么这个童话,其原型和真实面目又是怎样呢?

  ……

  “琭儿,咱去见你叔叔。”阴沉沉的天,白光涌动,绿油油的山麓,摊着瓦砾碎片和檐边。祁琭诺和母亲傻傻支在废墟跟前,她们刚刚将祁琭诺父亲的尸首埋在山头。这一年,光绪九年,祁琭诺一家刚过完春节,她八岁。“他在上海,和洋人成了婚,在那个什么珠阶里头。”祁琭诺不说话,只是不解地抬起头,将圆圆的黑眼睛撑开来,张着嘴,却什么都不说。风儿拂过母女扎的红头绳,撩起鬓间细发。

  寄过往上海“珠阶”的书信,母女带上仅有的盘缠,向着小小的上海出发了。

  光绪九年秋日,祁琭诺的叔叔早早倚在桥头的石桩上,太阳刚刚升起,江边蒸腾起团团水汽,又攀附在他的眼镜上。远远地方一大一小的身影向他奔来,只是那高一些的,正跛着脚一跳一跳。

  祁琭诺呆呆立在这个陌生的男人前,也疑惑是否是母亲刚刚所指向的人。她转过头去,将扎着红头绳的麻花辫对着男人,也望向不远处跳将来的母亲。“武台兄!”那男人没她预料中的欣喜,却只是低了低头咂了嘴;半晌,那男人才仰起头来,微微颤着唇:“嫂嫂,你们来了。”从口中吐出一团水雾。

  祁琭诺母女总算是有了栖身之所。也吃上了热乎的东西,一切都好了起来,妈妈每天也会用覆满茧的手给祁琭诺细细地扎起红头绳,闲暇的时候也会避开武台的熟人出去转转。只是武台的夫人——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女人,似乎很讨厌她们,总是咬起牙来用鼻孔瞧人,祁琭诺比起她的脸更认识她的鼻子。自从母女俩借住在此,武台夫妇总是争吵不断。急起来了,婶婶就会一巴掌甩在武台脸上,比婶婶高出一个头的武台却一直弱势且顺从,总是低起头来不敢看。每当他们争执的时候,祁琭诺和母亲总是躲起来,祁琭诺虽然小,但总是理解的。

  “我是受够了和这群肮脏的乡下人待在一起了!每次见到这两个猪用筷子吃肉酱面我就恶心到不行,几天前她们甚至还坐在我床上太恶心了!”

  “奥夏宁娜,你就体谅一下吧,拜托了,我哥哥被山贼杀害了,屋子也被他们给推成了渣滓,奥夏宁娜,我亲爱的奥夏宁娜!就让她们再住一会儿吧!”

  啪!祁武台脸上只是一个红印,眼镜也飞了出去,在地上滑行。

  “闭嘴你这个懦夫!明天早上我就要离开这儿,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就把这两头愚蠢的牲口在今天之内赶出去!”奥夏宁娜高高挺起鼻头。

  “就一晚!让她们再住一晚吧!我不会带上她们的。”武台拿起作为男人、丈夫最后的尊严与勇气恳求着,颤着发紫的薄嘴唇。

  “行吧!但我们是非走不可了,那东西!鸦片已经在租界传播一个多月了,我恨死鸦片了!还记得我父亲是如何死的吗?明天!明天他们就要封锁租界通往外界的道路了。到时候,别说是中国人了,连我们大意大利帝国的高贵子民都进出不了!现在去收拾行李,赶快离开这儿,我要远离鸦片!远离这两头猪!”奥夏宁娜一面说着,一面往皮箱子里塞着衣裳。

  “我!我……我明白了,明早我们就走吧,可是公告上说下午一点才开始封锁……”

  武台越来越小的声音在奥夏宁娜耳边苍蝇一般飞来飞去。

  “你可真是得寸进尺。”奥夏宁娜翻了白眼。


  这天夜里,祁武台静悄悄地从奥夏宁娜身边钻出来,也不穿靴子,光着脚一步一步地向客厅走去;客厅里,地上拱起陈旧的西洋被褥,祁琭诺蜷缩在母亲怀里,睁着圆圆滚滚的黑眼睛,痴痴地望着微微摇晃的水晶吊灯。“冬兹,冬子……吃饺子,明天就是冬子”祁琭诺小心翼翼地唱着,发出微乎其微的声音,母亲已经睡着了,脸上却没有她以前所见的平静。

  从暗处伸过来一只手臂,在祁露诺母亲的背上拍了拍。

  在黑暗中,祁琭诺只望见叔叔轻轻递给母亲几个闪闪发光的银币,并窸窸窣窣地交代了什么。

  光绪九年,冬日早晨八点十三分,祁琭诺母女在一片水雾朦胧中为武台夫妇送行,太阳正晖,在码头劈出一条清晰的路,轮船呜呜吐着黑烟,武台从祁琭诺的小手中接过最后的皮箱,“再见了嫂嫂,但愿……”祁武台缠着唇,又低下眉来。“走了!祁!离这两个造粪机远点!”奥夏莉娜吼叫着,提起几个皮箱来快速向轮船踏去,高跟鞋啪嗒啪嗒地拍打地面,在空荡荡的码头边回响,既传进水手耳里,又刺进祁家人心里,让烟雾一阵一阵地坚固起来,武台不敢怠慢丝毫,迅速抱起皮箱头也不回地向轮船奔去。

  母女俩去饭馆简单吃了饺子,往租界门口走去,望了望钟塔,恰是上午十点左右,离封锁还有三小时余,母女俩朝门口慢慢踱去,一只脚还没踏进桥上,只见眼前的桥被两杆刺刀劈开,面前是两杆洋枪。两位洋卫兵戴着浮夸的军帽,傲首挺胸地伫立在石桩旁,都梳着潇洒的八字胡,穿着红兵服,挂着金徽章。祁琭诺母亲很是不解,从兜里掏出工工整整对折起来的公文,从一大堆洋文里寻出一道竖杠,凑在他们鼻前“1:00pm”上面如是写到。“没用了,他们提早封闭了,你该早点来。”一个头戴礼帽的中国男人嗤笑,向这边望来。后来,他赶忙跟上前面的洋人,像是生怕得罪了谁,一路弯着腰杆,祁琭诺望去模糊的背影,只觉得那人颈间像是甩动着什么,但明明什么也没有。

  中午,趁着卫兵换岗的工夫,蛰伏在小巷子里的母女二人飞速奔去,天色阴沉,街上没什么人,桥上的铁门闭了,挂着夸张的大锁,像是生怕有什么人进出。

  “祁琭诺,你记着,不要哭闹。”

  “嗯……”祁琭诺眨巴着眼,一副懵懂的样子。

  黄浦江两岸不过几十米。

  但她们要趟过的不再是通向上海的大路啦,而是小小的黄浦江。

  微小的声响,渐渐划开单调的江面,那串串涟漪的中心,是抱着琪露诺的母亲,她腾出一只手来,顾不得冰冷江水钻心的刺痛,奋力划水,就在这渺茫的希望刚启程,恰是被那对岸的一伙无所事事的人见了,但二人仿佛是也划开了他们单调的生活,啼叫起来。这几声啼叫在江中泛起的涟漪,丝毫不比二人逊色,让琪露诺回忆起婶婶的高跟鞋,不自觉将头更加埋进母亲怀里了。

  或许他们在叫喊着什么,但祁琭诺根本没在听。

  嘭——!

  “吁——!”

 人群爆发一阵惊呼。

  人群的对岸,一卫兵正抓住冒烟的火枪,顺着准心看去,是江中镇住的二人,弹丸从祁琭诺耳边飞过,扯下鬓角的头发。

  “嘿呀!回去!快回去!”

  “咋射歪了?”

  “嘿呀哦,吓人咯吓人!我跑了我跑了。”

  祁琭诺很乖,一直都没有哭,就算弹丸也划破了她的脸颊,但她很听妈妈的话。

  母女二人从江里被揪起来的狼狈样子,逗得他们笑语连篇。

  

  夜晚,母女都睡着了,从暗处投来觊觎已久的目光,黑暗中,一双手将深藏的布袋悄悄窃去,母女二人却毫不知情,只是打着轻鼾。

  早晨,祁琭诺的母亲从街角的陈旧洋被褥中醒来,伸手去摸腰间的布袋,却什么也摸不见。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都很苦,祁琭诺母亲试过去找工作,但那时谁会稀罕一个瘦弱的脏乱华人黄脸婆?母女二人在租界乞讨,她们用她们用泥巴捏成一个泥碗,来来往往的人熙熙攘攘,没有一个愿意把目光放在她们身上多一点,甚至有时会被啐一口唾沫在脸上,被骂着听不懂的洋文,祁琭诺肚子很饿,母亲肚子也很饿,脸逐渐消瘦下来,妈妈脸变黄了,祁琭诺变瘦了,肋骨的痕迹清晰可见,两位肚皮贴到脊梁骨,东辗转西颠簸,非但一分钱没有讨到,还受尽了耻辱,她们并不知道鸦片是什么,只是恨,恨这鸦片毁了她们的生活,恨到咬牙切齿,恨到吐出酸水。


  光绪九年,节气大雪,凌晨,上海破天荒地下了雪,街角,母女俩的洋被褥也破了,破了个大窟窿,但祁琭诺始终是被护在母亲怀里,有破洞的一面却是她母亲的肚子。她们的头发好像干枯的柴草,浑身都散发着恶臭,衣服破破烂烂的,都沾上青苔,这雪,虽小得可以忽略,但蜷缩在街角的两个小小身影,还是止不住地颤抖着身躯。

   黎明,祁琭诺颤抖地更加激烈,阳光来得太晚太晚了,“饿……饿……娘……”祁琭诺整个身躯拱起来,舌头向喉咙缩去。祁琭诺的母亲,无力地望着;浑身颤抖地,费力地,使劲浑身解数地走向一家面包店,从那时候开始,整条街道就充斥着围观的人群的嗤笑声,仿佛这是午后最有趣的娱乐了。祁琭诺的母亲,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面包,摇摇晃晃地走去,她的背后,是拿着木棍的洋人。

  人群窸窸窣窣,人越来越多,即使是穿着华贵礼服的大老板也愿意驻足观赏这场戏剧。

  咚!就像是鼓的声音;咚咚,就像是深海的悲鸣,洋人一棍又一棍地锤在她的背后,她连吼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围观的人聚拢过来,没了声音,却只是望着,

  咚,一步,咚咚,两步,咚咚咚,三步。

  鼓一直敲到了街角,最后一声闷响,发自一具热血的尸体,她倒下了。

  鼓手似乎还不尽兴,紧接着,又是几棍。

  咚,咚,咚。

  她仍攥着的,不过是面包。

  ……

  光绪九年大雪节气翌日,祁琭诺从一张破旧的床上醒来,面前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梳着辫子。祁琭诺想动,却怎么也抬不起头,很奇怪的是,她看不见右边了。

  她的右眼瞎了。

  “我把你从地狱救了回来,我是个郎中,叫刘户,字佩虹”祁琭诺像是没有听见,“娘……”只是微弱叫唤到。“死了!”说着从椅上干净站起,甩了甩头,戴起瓜皮小帽出门了。

  祁琭诺被灌了各种汤药,一直休整了一个多月,好在她终于吃上了东西,虽然只是清汤寡水的稀饭,不过,好极了!

  她终于能下地行走了,虽颤颤巍巍,但祁琭诺也明白了生命的意义。

  光绪十年,春季,祁琭诺九岁,已经能下地奔跑了,头发也乌黑发亮,在月光下闪着美丽的银光,大大的眼睛,挺拔的鼻,红彤彤的脸,和租界那帮唯利是图的人物比起来,琪露诺不过是有着他们有过却抛弃了的东西。祁琭诺被要求每七天去租界南城区拣柴,那里还是一片茂密的森林。祁琭诺一个人,穿着郎中穿旧的鞋,在高楼中缓缓走向森林,微风奔过,太阳正中,打着补丁的衣裳也熠熠生辉,她很开心,也很落寞。

  祁琭诺脱了鞋,踩在松软的草地上,她很怀念故乡,也很讨厌故乡,她将双手背在后头,指头上挂着鞋,摇摇晃晃地,一蹦一跳着,她终于笑了起来,她很少笑,上一次还是爸爸亲手给她扎红头绳,她发自真心地开心,露出洁白的牙,把殷红的嘴唇挤到边上,眼也抿起来。一蹦又一跳,一个旋转,又是一个旋转,乌黑浓密的头发晃来摇去,在肩上拍打着空气……渐渐地走到了海边,收集的柴也够用了,于是将柴都放进布袋子里,穿起鞋子慢慢回去了。

  不知是不是幻觉,祁琭诺眼角瞥见了一个人形,她转过头去,果真是个人,她趴低了身子,紧紧贴在灌木丛旁,把眼睛撑起来,撑到了最大,因为她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那人,是一位少女,看起来比祁琭诺大不了四五岁,长得像个洋人,但又不像是洋人,因为祁琭诺从来没见过有洋人会长着绿色的头发,也没听说过洋人会长蜻蜓一样的翅膀。只见阳光被塑成了一条直线,尘埃清晰可见,浮动着,恰似祁琭诺跳着舞,那少女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将双手合十又握在一起抵在下巴上,微微低头,侧面出现挺拔的山根和白皙的脸蛋。绿色的头发扎成马尾,两鬓又垂下来,反射着太阳的金光。她穿着蓝色挂肩群,里面是长袖绿色上衣,胸前系着黄色蝴蝶结。整个人就像是正在化作尘埃一般地浮出许多光来。

  灌木丛里传出声音来,原来是祁琭诺不小心掉出来一些柴来。

  那绿发少女耸了耸金边翅膀,慢慢睁开眼,向灌木丛边瞥去,祁琭诺和她视线对上,迅速地把头埋下。绿发少女先是一愣,然后发疯般地奔来,“啊啊啊啊!”少女吼叫着,脸上每一根线条都扭作一团,露出满嘴的尖牙,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饿狼。少女一下子扑在祁琭诺身上,把她按在草地上,双手倏地拍在祁琭诺脸上,又将额头贴在脑门持续了半晌,祁琭诺大气不敢出。“丽达!我叫丽达!快记住啊!快记住!”绿发少女吼叫。“哦哦……哦丽达!”祁琭诺害怕地回应。绿发少女挺起身来,只见身上浮动的光消失了。

  ……

  “我叫丽达,是精灵,从大不列颠王国来的。”

  “精灵?”

  “就是比人类要高级的物种!”

  “大不列颠?”

  “按你记忆的话来说,就是大英帝国!”

  “我也不知道那是哪儿……”

  “诶呀反正离这里很远。”

  “……”

  “你叫什么名字”

  “是……是祁琭诺。”

  “噗哈!这名字真蠢!真像低等的人类会取的!”

  “啊啊……那些浮动的光是?”

  “哼哼,说起这个,你还算是救了我一命,精灵的名字如果不被任何人铭记,那么就会消失,也就是死亡!精灵消失的时候,就会化作光芒!”

  “真的?”祁琭诺鼓起双眼,敬佩地望着丽达。

  丽达看着她崇拜的眼神,闪着亮晶晶的光,心里骄傲起来,双臂抱作一团,趾高气昂地把嘴撇上去。

  “要不是那群该死的人类把树给砍光了拿去什么蒸汽霉星(machine)当柴烧,我也不至于跑到这儿来,而且自从蒸汽霉星出来了,能看见精灵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临走之前逮着一个,恐吓低贱的人类记住我的大名,这才不过人类时间两年呢,就把我给忘了?”

  “原来高高在上的精灵大人也要靠低贱的人类活下去啊。”祁琭诺侧过头去,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说什么呢!笨蛋!我手上和额头上的灼伤就是你们低贱的证明!从古至今都是!精灵一旦接触人类就会被灼伤,太卑鄙了!”

  “你才是笨蛋呢!”

  “果然这是你记忆里最脏的词了,笨蛋笨蛋笨蛋!”说着,丽达吐出舌头来。“我们精灵可有低贱人类没有的本事——读取记忆呢!我刚才只是录取了你下贱的知识……”

  丽达正炫耀着自己的本事,此时祁琭诺以从身下溜走,捡起小石子来一个一个抛去。

  哒哒哒哒,一个又一个落在丽达头上,她疼得跳起来,双手捂住头顶,眼角蹿出泪滴来,又吸了回去。

  “你这笨蛋!别让我逮到!”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在森林中追逐。

  ……

  玩闹中,从丽达兜里掉出来一朵水晶透明的宝石,在草地上折射光彩,那窜出来的细细彩流,却冰一般的寒冷。

  丽达停下来了,捡起宝石来,后面的欢笑声戛然而止,祁琭诺也停下来望去,只见丽达仔仔细细地揩去水晶上的污垢。

  “这是?”

  “这是我们精灵的灵魂的象征,冰晶一般地透明是那样高洁,可比你们人类高尚许多。”丽达显摆着,得意地笑。

  “真凉啊,好冰。”祁琭诺摸了摸

  “笨蛋!谁让你摸的!不准碰!”

  “诶……小气”


  ……


  祁琭诺回去了,今后的日子周而复始,那样的平静美好,祁琭诺很享受和丽达在一起的时光,也很感激郎中,把他当做自己第二个父亲。

  光绪十年,冬至,郎中破天荒地让祁琭诺吃了肉饺子,“小姑娘,好好地长,长大了做我媳妇儿!”郎中猥琐地笑着,泛黑的黄斑牙里塞着绿色的葱叶。他轻捏祁琭诺脸蛋。祁琭诺什么也不说,只是吃着饺子,眼里的光淡下去。“帮我扎起红头绳吧。”祁琭诺从兜里掏出来一条陈旧的红绳。“诶呀不会!别来麻烦我这个。”郎中很嫌弃地推开祁琭诺的小手。

  第二天一早,祁琭诺去拣柴了。

  森林,海边,丽达和祁琭诺躺在一边“丽达,帮我扎红头绳吧。”祁琭诺微笑着,将红头绳悬在半空。“你这笨蛋!真是得寸进尺了!竟敢要求高贵的精灵给你扎红头绳!”骂道,却一把夺来红头绳,“哼!这次就算是我施加的恩赐!”

  祁琭诺坐在石头上,丽达站在后面轻轻地扎着红头绳。“妈妈以前也会每天给我扎红头绳哦,漂亮的麻花辫子,利落地很。”“切,两个笨蛋。”丽达不屑地回答道,“要不是你的头发尚且不污秽,你以为我会帮你?”

  ……

  光绪十年,大雪节气前夜,祁琭诺被郎中指挥去和一个人会面取东西,祁琭诺小心翼翼地走到北城码头边的胡同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寂静的夜里只有零星的洋灯电流嘤嘤作响。

  郎中似乎很怕被人发现这件事情。

  祁琭诺在胡同里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黑色大褂戴着墨镜和礼帽。

  “名字。”

  “刘户,字佩虹。”祁琭诺小声答应。

  一双粗大的手把一包牛皮纸包着的东西递给祁琭诺。

  祁琭诺不敢有任何疑问,她害怕极了,她害怕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祁琭诺抱着东西,飞奔出去,回到了东城区的郎中所。

  “很好,给我。”郎中冷漠地使唤,祁琭诺喘着大气,将东西举起。

  “真是上好的鸦片,棒极了,你要不要来点?”郎中拆开包裹来,里面是一些黑色的固体。“鸦……鸦片!”祁琭诺的脑中掀起波澜,眼睛撑开来,嘴也夸张地掉下来,胃里翻江倒海,本身就没什么东西的胃从食管涌上来酸水。“不必了,您慢用吧。”但又很快平静下来,恢复了以往的姿态。“先生,我觉得还是不要碰这种东西好……”她虽然仍然不知道鸦片是什么,但憎恨未曾衰减。“你这蠢驴又能懂什么,你不知道这东西的好!”郎中瞪起眼来,俯下身子。

  午夜,祁琭诺在抓药房里打上地铺,正准备睡,半个身子钻进被褥里,却总感觉少了什么,每次总要望着被子发半个时辰的呆,等到月亮悄悄沉到东窗才肯躺下。

  凌晨,祁琭诺这边睡地正酣,忽然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猛烈的咳嗽声,祁琭诺全体一个抖擞,但也没在意,正合眼,只听得又传来一阵呻吟。

  “祁琭诺!祁琭诺!诶哟吼祁琭诺诶!”祁琭诺赶忙从被褥里飞起来,整个人蓬头跣足地飞奔进主卧,脚掌在木板上拍出咚咚的响声。一头撞开西洋木门,只见刘户赤裸上身,整个人瘫倒在床上,床头柜摆上了大烟枪和火柴。刘户整个人要窒息一般地大口吸着气,肋骨向外扩开,撑大了胸膛,他鼓着眼大张嘴。“有火烧啊!火啊!有虫在咬啊!虫啊!刀啊!刺呀!啊啊!”刘户努力撑起身来,“祁琭诺!你快去东城诶诶诶呀呀呀!找我哦哦!的弟弟刘骅啊啊!”说着,刘户叫地越来越癫狂,整个人疯疯癫癫地又胡言乱语起来。

  祁琭诺只觉得可怕,只觉得害怕,一个人缩在墙角看也不敢看,浑身颤着,一颗又一颗蚕豆大小的泪珠也被颤下来。

  “快去!诶诶诶呀呀呀呀咔咔咔!”刘户越发叫地野兽般来,整个人把身体拱起来。

  祁琭诺在惊恐中飞奔出了门,不到一刻钟就带着一个穿褐马褂,长得和刘户很像的人来了。“骅!救我嚯嚯诶诶!”刘户叫嚷着,刘骅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望着。“骅!先前吞了你家农田抱歉啊呀啊啊嚯!”刘骅还是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刘户扭曲。“你自找的。”刘骅冷酷地嗤笑。刘户不知是不是听到这句话更失控了还是毒瘾恶化到不能控制了,整个人舌头向后缩去,眼球向上翻,手伸地直直的在空气中乱抓,关节僵硬起来,弯曲不了。在这极度的混乱中,刘户用着最后的理智呼唤祁琭诺,她吓得不轻了,脸色惨白,鼻涕也滑出来,哭出了声。“祁琭诺!祁琭诺哦哦哦哦呀呀呀!你不能离开我哦哦!你还要当我媳嘻嘻咦咦妇儿!”说完,整个人没了动静,拱起的身子也骤然缩下去,手也径直锤下去。

  祁琭诺早已跑到了药铺门口,一个人崩溃地哀嚎着。刘户被弟弟丢了出来,祁琭诺跪坐到跟前,膝下是冰冷的石板。

  “祁琭诺……你太瘦了,我该给你多吃点肉……”刘户小口吸气,用发黄的眼球望去覆着泪水的脸蛋。“祁琭诺哦……对……不……起……”

  冰冷的脸上滑下滚烫的泪珠。

  药铺被霸占了,刘骅让人把刘户美其名曰地“水葬”,因为他的妻子就是因十年前刘户霸占水井渴死的。

  祁琭诺来到森林,拖拽着走到海边,丽达在那里吹海风。

   月亮碎了满天,风把这零星的光点晃得暗淡。丽达腰间别着那水晶,不知道为什么,不再荧光闪闪。

  “丽达。”丽达显然很意外,一脸疑惑地转过身来。

  “喂!笨蛋,干什么啊!笨蛋。”

  “你说过吧,精灵之所以高人一等是因为你们会保护人类对吧,你说过精灵之所以值得被人铭记是因为精灵会保护他们对吧!”

  “是。”丽达很显然是察觉了什么,一改往日的姿态。

  “那为什么啊!为什么妈妈被人打的时候,刘户叔叔被丢出去的时候!你不会出现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不来救救我啊!”祁琭诺崩溃地大喊,嗓子嘶哑地叫着。“呜哇啊啊啊啊!为什么!丽达!为什么!”祁琭诺用恐怖的眼神,绝望地凝视丽达,瞳孔扩散开来。

  “祁,精灵是需要吸收自然的力量才能保护人类的,我两年前从大不列颠飞到这里来,已经耗尽了我这七十年里所有的能量,这短短的两年,还不足以我感知到你们的危险,支撑我飞翔都远远不够!离开这片森林我的每一步都是煎熬。”丽达眼神犀利起来,又畏缩地退后一步,身子却向前倾去,仿佛是要拉住什么,但什么也拉不住。

  “这就是!这就是你们精灵的高贵吗!这就是吗?”祁琭诺撕裂着喉咙,拉扯着声带,在一片夜色朦胧中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光绪十年,大雪节气,黄昏,上海北城区码头。疲惫的太阳与大海紧紧相拥,深蓝与亮橙碰撞,远处是归来的海鸟,抖着疲惫的翅膀,云消散了,有的只是蜿蜒的霞光。祁琭诺一个人瘫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只是微微颤抖,时而咳出血来,映出太阳。好冷呀,风在狂奔,丽达亲手编的红头绳散开了,在风中胡乱飘走了。“娘……冷……”祁琭诺眼前越来越黑了,难道左眼也要看不见了,还是更糟?

  等到祁琭诺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一双圆头小皮鞋,映着她痛苦的脸。“祁,你在这,我来了。”丽达蹲下来,身上浮动着白色光点。“啊……娘……冷”祁琭诺小声嘀咕。

  “祁……”丽达将双手靠在祁琭诺脸上,立马冒出红色的火星,丽达咬住牙齿,又将额头送上。好一阵,空旷的码头只回响着滋滋声。“祁,我明白了。”丽达背起流血的双手,像是怕祁琭诺看见,又大胆展开来,一只从祁琭诺膝盖下穿过,另一只挽住祁琭诺的脖颈,此时此刻,丽达的手臂也滋滋响着,茜色的血液逐渐涌出,好痛啊,痛到生不如死,要是能斩断手臂也好;好痛啊,痛到丽达发出呜咽,涌出泪水,但丽达已经分不清地上哪里是泪,哪里是血了。丽达用浑身的力气,忍着剧痛将祁琭诺抬起,趔趄,抬起!又一个趔趄,又抬起!“哇呀啊啊啊啊啊啊!”丽达手臂已经血肉模糊。丽达吃力地祁琭诺抱起靠在胸前,喘着让人心碎的血气,腰间的水晶在鲜血淋漓之中渐化作了血红的康乃馨,花瓣收束,又涌出一滩血来,扑向花蕊,康乃馨完全绽放,挂着红血丝,在风中摇曳,飘出了花瓣。

  哦呀亲爱的康乃馨你为谁绽放?

  哦呀亲爱的康乃馨你为何哭泣?

  丽达深吸一口气,直起脖子来像骆驼一样咀嚼牙齿,一条条青筋在脖颈上蔓延。“哇啊啊啊!”丽达咆哮着,眼神变得凶狠,脸上每一根线条都扭曲。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丽达背后的翅膀振动,划破空气。

  祁琭诺的头发向上飞起来,丽达两鬓的绿发向后飘去,她们离开了地面。

  “是吗……是这样吗,我明白了。”丽达的手臂不再滋滋作响,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热浪扑来。


  ……


  光绪十年,大雪节气,黄昏,中国东海。大海额外平静,卷着小小的波浪滚来翻去,西边是疲惫的太阳,散发着最后的光芒。遥遥几万里的大海,一望无际;下面是清一色的深蓝,上面是无垠的叆叇,小小的绿色,勇敢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穿梭。

  “蓬莱……蓬莱!就在那!”丽达的怀里是蜷缩的祁琭诺,将头埋过去,期望少吃点风。丽达静静流出的泪水,在空中画出一道道轨迹,马尾也散开来,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像是干草,身上飘出越来越多的光点了,丽达知道,她必须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啊!再快一点!啊啊啊!”丽达用着最大的气力咆哮,但在庞大的大海中什么也听不见,丽达只觉得手臂好痛。

  ……

  光绪十年,大雪节气,黄昏,蓬莱。一团绿色的光点如陨石一般地撞向蓬莱山山头。在地上滑出几米,划出一条长坑。丽达的翅膀大多在摩擦中断掉了,有的还揉在一起,弯弯曲曲地摇摇欲坠,那些碎片就径直刺进丽达的背,甚至在摩擦中划开肌肤。丽达浑身沾满泥泞,腰间的花儿却一尘不染。丽达想叫,却怎么也叫不出来,呼吸也困难起来,像是被灌满了铅似的动弹不得,整个人侧摊在泥泞之中,丽达的腿部开始逐渐消失,化作绿色的尘埃飞走了。

  丽达抡起沉重的胳膊,将怀中的祁琭诺举过头顶。“神圣的蓬莱精灵哦,请将……这孩子变成精灵。”丽达用着微乎其微的声音,但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献上……我的名字……丽……达。”丽达眼中的光芒暗去。祁琭诺从她的手中向上飘去,一阵风奔来,祁琭诺的背后浮起六块菱形蓝冰晶,钻石一样地闪闪发亮。头发倏地变成了春日里的蔚蓝,散发着芬芳。身上的伤口一个个合在一起,神奇地消失了,疤也不见了。眼睛里逐渐灌满亮闪闪的青绿色,瞎掉的右眼也浮动起天真的光。海浪阵阵,波涛里残阳也被撕碎,破烂的光影化作了蓝色连衣裙,打着红蝴蝶结,却又迅速地撕成碎片,祁琭诺身上破烂的褐布衣,从中间裂开来,坠进海里。碎片飞来,覆在祁琭诺瘦弱的身躯上。丽达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瞥过眼睛,静静望着祁琭诺,僵硬的脸上连最纯真的笑容也拉不开了。

  祁琭诺身上飘出海蓝的光点,在半空中先是一顿,随后直直坠落,拖着旖旎的蓝光尾巴,流下了闪亮的尘埃。

  ……

  祁琭诺掉在丽达身旁,砸出半尺深的坑来,好一阵,祁琭诺才缓缓撑开眼睑,是纯粹的青绿色,那青绿折射出的,是身子只有半截的绿发少女,背部像是扎满了洋琉璃,腰部正飘出绿色光芒。祁琭诺感觉好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她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唯一能做的,只有流泪,为什么流泪,祁琭诺也不明白,但她总感觉眼前的人十分重要。

  丽达用尽最后的气力,在脸上皱出一个逼真又天真的笑容。

  “祁琭诺……你的眼睛……真可爱。”

  一阵安静。

  “祁琭诺……如果可以的话……化作光芒后……我想和你去……同一个地方……”


  ……


  红茶来了,我从店小二手中接过陶瓷杯,他开始斟茶,褐色的茶水在杯里咕咚咕咚地上升,浮起许多泡沫。

  泡沫,是那般美丽;泡沫的味道,又是那般苦涩;泡沫的存亡,又是那般随意。

  我将滚烫的茶水一口饮下。

  我们终究也是泡沫吗?

    





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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