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谐调》第十一章 活死人

空虚，黑暗，滋长，深眠。 感官杂糅在一片无界的寂寞里，渴求那远方闪烁的光明——伸出手，把握它，阴影逐渐坍塌。肉眼能捕捉到的碎片间隙里，发缕被晚风把玩着，水草般摇曳，逐渐褪去乌黑，染上洁白，阿丽雅的思绪如同被撕成了两瓣，她卧倒在地，仿佛没了呼吸。 隐隐约约的拉开裤链的声音吵醒了被晦暗裹挟的她，意识重新破冰复苏，钻出世界之黑夜，她睁开眼，金黄的瞳孔却已是此处唯一的光。 她好像已然离开了阴冷的陋巷，而是静坐在教堂中央，看着光洁亮丽的地砖上映出的发如霜雪的自己，觉得浑身不自在。堂前的烛焰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烛泪干涸，墙壁失去了往日的金辉，但好歹是暖和的、红润的。 “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直到愚蠢的纷争和愚蠢的人们通通完蛋，直到优诺她能得到彻底的幸福为止！”泪水湿润了她的眼眶，如一坑小水洼，泛着粼粼波光，就和她的白发一样晃眼，里面蓄着她的激愤。 一会儿，烛光微有摇曳，门外是冰冷无光的暴风雪之夜，那凛冽的寒风敲得门“砰砰”作响，她瞟了颤栗不止的木门一眼，门在硬撑着、呻吟着，她的眉目间顿时染了一层阴霾，上下两片嘴唇不愿分开，死死地抿在一起，好似她自己的心也在苦苦呻吟着。她随后便严实地闭了眼，稚嫩的双拳也紧握着，落在并拢得不露一丝缝隙的两腿上，好似木讷的石像般一动不动，心却如穿梭在风雪中的小鸟，没有依靠。 “嘀嗒嘀嗒……”时钟慢条斯理地踱着步子，她急得额头上逼出一滴滴汗珠，提心吊胆地为时间的流驶所煎熬，等到……“咚隆！呼——呼——”那刺骨穿心的烈风终于是撕碎了门的防线，木板果然凋零，烛火受不了冻，也立即倾倒，埋没在晦暗的夜里。她恍若惊弓之鸟，高呼一声，腿脚支撑着她不辨西东地与寒风对冲，发狂似的腾挪着身位，以求击垮它们，“你们这群混账！滚开！滚开！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死！” 力大无穷的疾风闪过一撇嘲笑，将她一下子扳倒。这怪异之风吹袭着，肆虐于整栋教堂中，所有的光明都被掠走了，隐约还听见暗夜的深处有声音正宣告着：“现在是自由时间。” 豺狼饿虎般咆哮的巨风时进时退，进时急躁，退时残暴，完全不打算收手，一阵未过，另一阵又至。最后，漫天遍地盘旋的阴风同时涌向她，她的哀号彻底被风的啸叫盖过了，她的身心已凉至谷底。 红与白正相交汇。 叫唤许久，忽地就无有动静了，现在她是闹也不闹，跑也不跑，满脸皆覆着冰霜，被冻得苍白病态，白得像凿粉。她倒在风的包围里了。一阵大风或许是愤愤不平，轻蔑地讽刺了她几句，而后卯足劲头狠狠地殴打了她一拳。于是她就又开始惨叫连连，一边咒骂着一边还伸出手来想要推开它们，“咳！咳咳！你们所谓贩卖着‘希望’这种行货的，有本事就抢在我扑灭你们的‘希望’——你们珍重的肮脏‘希望’之前，将我扼杀掉啊！”不过这么做当然是徒劳的，几经折磨，她又晕了过去。风埋葬了自己的心，自然不会痛。她昏倒了很多回，风也是厌倦了，毕竟各种残酷的手段统统向她招呼去了，只有绝对的死亡能胜过她，只有彻底的绝望才适合她。 她竭尽全力，最后一次放射千万簇地狱火般的灼热：“我恨你们，即便是死了，也要恨！无论你们走到哪里，无论你们是死是活，我依然会唾弃你们这帮视人命为草芥的走狗和躲在背后豢养着你们的主子！我去死，你们继续苟活，究竟谁好，天知道！” 黑暗里乍地抽出一束耀眼的锐利光芒，“唰！” 她的视域融化在一片鲜红之中，纵使有发丝阻挡，她仍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可现在的自己居然正在远离——她飘起来了，不知为什么，她只看见对面的“自己”依旧在寒风中无谓地挣扎，一步未移。很快朦胧变清楚了，残影消失了，只见那个“自己”缺少了些东西，啊，她缺失的是自己呀。意料之中，数秒后她便了无声息，不再知道什么了，也没什么痛苦可言了……吗？这里可说是极冷，温度降到冰点以下，一切都阴暗了，最痛苦、最绝望、最适合她、最颠覆光明的阴暗。 精巧的古典挂钟停摆了，永远不再运转——23时59分59秒，并没有迎来第二天，安缇死了，对，已经死了！ 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把你的脏手拿开！”一声嘶吼推着本已废弃的钟勉强启动，希露薇娅单手握持着随身必带的史密斯威森M500左轮手枪，毫不留情地对准那人的脑门，面露凶相，内心则逻辑缜密地思索着：“她那时明明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却饶过了我这个罪人，现在出手相救也算是报答她了。” 对面的黑影一听到警告，就一溜烟地逃没影了。 “你的预知果真没错，希露薇娅小姐。”福斯特把帽子摘下来抓在手里，显出了底下灰黑色的深邃眸子。 希露薇娅却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指着阿丽雅的身体，“但她的头发怎么变白了？” “这个嘛，我记得贝……”福斯特正要铺开他的长篇大论—— 楼下这一系列聒噪吸引了沃尔蒂的注意，她从二楼窗户探出脑袋喊道：“希露薇娅，还有福斯特先生，你们先上来吧！” 希露薇娅耸耸肩，“好吧，别管这些了，抬她上楼。” 刚一开门，希露薇娅就迫不及待地飞扑过去，这势大力沉的拥抱逼得沃尔蒂步步后退，“姐妹，你的住所比我想象中更拥挤啊，依我看我们必须得互帮互助，大家的生活都很紧张，再不抱团取暖可就难捱了哟。”沃尔蒂不断呼出热气，心跳也如同电动马达一样加速：“知道了，知道了！快松开我！” 福斯特把刚刚抬着的阿丽雅抱到沃尔蒂的床上，顺手就要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只是看了眼沃尔蒂她们，又将打火机收了回去。霎时间，大伙都凑过来围观还在昏睡着的阿丽雅，正当这时，她的双眼迸射流光，对着众人是一阵拳打脚踢，“滚开滚开滚开！滚开滚开……啊咧？”她自己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神情由愤怒转变为疑惑，然后是羞愧：“那个……你们是谁？” “阿丽雅，别再胡言乱语逗我们玩了，刚才那一出着实吓得我们不轻。” “阿丽雅？不认识，我是安缇，一所教堂里的修女……”安缇的目光稍稍擦过沃尔蒂的瞬间，她立刻放声大笑起来，“优诺，你还好吧？等等，你的眼睛已经被治好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叫沃尔蒂，不是你口中说的‘优诺’。”说到眼睛，沃尔蒂倒有所警觉，因为不同于阿丽雅，这个自称安缇的少女，其瞳孔与常人无异，不再是蝰蛇的形态。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能力已经觉醒了的自己无法通过那些【耳羽】从她身上感受到丝毫的特殊能力。 安缇有些失落，但马上振作着爬起身来，“我要去找优诺，她……可能……”她捂着脑袋，豆大的汗珠落如雨下，身上徐徐燃起黑色的火焰。 “你怎么了？”帕伊和父亲习惯性地走上前去询问，但被沃尔蒂眼疾手快挽着大臂给拖了回来。 她的头发宛若泼了墨一样染尽幽黑，而后，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仿佛无事发生。 “阿丽雅？” 阿丽雅环顾了一圈，见每个人都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便直说了，“发生【断裂】了么？谢谢有你们在，我必须对这种自身不设防的情况加以预防，保存【火种】，所以我现在必然是需要制造一个保镖机器人的，至于她的名字，我已经定好了……” 一边说着，阿丽雅平静地望向窗外的夜色，星星也一睒一睒的，把媚眼抛向正在侦探事务所内熟睡的“星际友人”。 可一行人的闯入划破了宁静的长夜，一轮电击偷袭，眨眼间就使得艾萝丝维娜和贝鲁蒙卡两人倒在地上抽搐不止，张大了嘴也如鲠在喉，发不出呼救。 “准备好麻醉针，带走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