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的文字堆砌
原谅我,还不能把第一人称我的口吻抹杀,尚且只能从我出发书写最粗比的文字。在熟悉的店门口喝着熟悉的Hugo,它的甜味和苦味比例似乎完全取决于店家的心情,而今晚的酒是偏苦涩的。店员一如既往地热情,洋溢着永远无法知晓虚实的微笑,我选择相信即使在这样燥热难耐的天气里,这样的微笑依然是发自内心的,也许机械式的虚假在经过大量的练习与模拟之后就会变成真的假体。为什么要在意真真假假呢,本质与现象的关系就像现代人与狗的关系,是共生的,不养狗的人是如何活下去的呢,不养狗的美国人又是如何活下去的,没有一条忠实的爱犬,人该是多么孤寂,不被人驯化的犬科动物呢,少了一份被消遣和奴役的乐趣。
多年以后我终将活成酒鬼的样子,在街道的路缘边上踉踉跄跄,把呕吐物留给这座不算繁华的城市做纪念。我该如何用屎一样的文字去描摹城市的景观,四四方方的居民楼的墙体外是整齐划一式突兀的阳台和摆放的绿色植物,像是原本应该彰显简洁之美的长方体在侧面生长出蹩脚的几何体,浅黄色的墙漆看起来像是末日不再燃烧的太阳的颜色,陈旧千年的死亡本能。市中心的玻璃橱窗沿着拱廊下的人行道绵延不绝的伸展,多么伟大的艺术,消费主义导演的展览,鞋子,衣帽,首饰,配件,在夜晚依然不会熄灭的商店的白炽灯光下熠熠生辉,供人驻足欣赏。
我对这世间的生灵怀揣着与恐惧为伴的好奇心。整日擦身而过的皮肤黝黑瘦骨嶙峋的老爷爷坐在楼门口的台阶上,看起来那样的呆滞,像是一个精神状况不太良好的疯子。在我们众多的相逢中,鲜有他不对我用微弱的声音打招呼的时刻。起初,我总是眼神睥睨地带着惊恐又充满偏见的步伐避开他,但他却从不因此而对我心怀敌意。渐渐地,我为他在某一天未能定时出现而错愕和不解,仿佛这是他不可饶恕的罪过。不变的是我从未停止暗自的思忖,为什么一个人那样坐在那里呢,虽然我从不敢这样问出口。对城市另一端的老奶奶我也没有这样问出口过,而他成了一个指涉她的符号,牵引着我回到关于她的场景与画面之中,灰白的长发从两侧各自拨拢一部分绾成一个发髻,其余的则凌乱地披散到齐肩处,白色的毛衣外搭着损边的褐色西装外套,灰色的过膝毛呢裙套着肉色的长筒袜,这一个我已不能准确复述的身影在阴冷的冬天里总是坐在汽车站旁的长凳上点着烟东张西望,我却从没有见过她真正地坐上任何一班公交车。就是在那些一切对我来说还很陌生的日子里,她成为了我思考的对象,成为了填补我在寒风中等待迟到的公车时精神空虚的陪伴,在假装漫不经心地查看远处驶来的车辆的走动里我偷偷地窥视她,一定是一位丈夫亡故的独居寡妇,儿女呢,一定不能时常地陪伴左右,为什么要每日坐在这里呢,我用陈述的语气为她编造出了她在我的幻想中的身份,一个在经受了长时间家庭暴力之后变得精神分裂的退休女家庭教师,在丈夫死后,终于拥有了每日守望初恋情人的自由,于是一个新的人格出现了,在这个人格的脑海中他还是那个二十岁秀发卷曲如爱神的新兵。 孤独的敏感是多么荒谬,它叫人编织彻头彻尾的谎言,但是我的确在她的身份里不部分地赋予了我所见证的真实。
那些在城市的生活场景里出现过的人与物,我常常赋予他们从不知道的也不屑于知道的意义。我也为自然书写的符号而虚拟行为的动机。雨滴一行行斜落在电车的车窗上,一定是物理学范畴内的速度与力的相互作用才使得它们这样错落有致地排列,如果玻璃窗上画上五线谱,滴落的会是音符吗? 极细小的水滴在摩擦力的影响下会悬挂片刻然后在下一秒的日光中蒸发或是被后来者取代它的位置,诺大的水珠岂甘静止,流淌着划出痕迹才是来到世间更好的方式。凝望着砧状积雨云等待着闪电,一道道银色的闪光迸发着毁灭的力量。我努力地去记忆云的九种基本形态以及更多由此衍生的类型学名词,痴心妄想地以为在直观每一种变幻时也能精准地命名,然而我总是感到震撼,在命名上却极为粗略潦草。
隧道凿穿了山脉的腹股沟,这不是工业文明对自然的强暴,是野蛮制服野蛮。终于有一天我用工业酒精灌溉了整片荒漠开垦的农田,撒一根还燃着的烟头,放一场盛大的麦田的烟火,把我也烧着了,荒谬的后现代,如果亿万年前是闪电先把大火带到大地,烧着了所有的植物,烧着了人类的先祖,那创世故事里的大洪水是否会被大火烧取代 (荒诞的谐音梗)。毫无章法的文字的流泻,像火烧热的非洲痢疾流进城市建筑里的外墙,黄色与死亡写一出华美的黄死病。 得了黄死病的青年艺术家小布尔乔亚式的符号反叛,仿佛整个世界亏欠了他/她一种更加得当的生活方式,是的,不是吗,我并不知道,我只明确地知道我嫉妒他(她)在表现形式上我永远无法匹及的张力。我同文字一道死去了(为殉道而殉道难道不是为艺术而艺术),但诗还活着,同绝望并行在月色的灰烬里。孤独的敏感病态般地以为它掌握了真理,混沌的真理,真理的混沌。 如果就这样荒谬地进行下去,我和黑色的鸟和鸽子进行了一场它们还没发觉的对话。勇敢的鸽子啊,你们是数量如此庞大的团体,为什么不像罗马的军团一样勇猛地征战呢,灵活皎洁的身躯是你们最好的武器,一起俯冲到那个人的头上,不要惧怕他的拳头。如果我是你,我就飞到我爱的人肩上,啄掉他一块肉,叫他永远记住痛的滋味,可我不会爱谁。我只对这土地爱的深沉,我也是麦田里的守望者,我是稻草做的人,抓住每一粒被风吹走的稻穗。我是被屋大维夺走了土地的莫里比乌斯(Meliboeus),放逐异乡的殖民者的祖先。
能不能借我一个黄昏的夜晚,说尽这辈子的糊涂话,荒唐言-----借我那双你静观这个世界的瞳仁,借我你砥砺前行的冷酷与坚毅,我也学会抛下你,不停地奔跑,穿过这摇摇欲坠没有尽头的城市,跑进天边的晚霞里。既恶心又荒谬。
我七岁了,还在和最好的朋友在她家院子里的黑板面前玩学生和老师的游戏,天黑了,妈妈要喊我回家吃饭,即便我们两家之距离间隔几十米的距离,我将依然会觉得很不舍,我将要一边走一边掉眼泪,那时我就将意识到我好像生来就只是半个人,哭的本能是为了失去的那半个人而生,我就将意识到我的孤独是破碎的,不完整的,我总要寻着和我一样是半个人的东西,才能结合出完满的孤独。到这里吧,因为我从不能一次性拔掉记忆刺在身体里的全部碎片。对不起,我可能把你的手握得太紧了,我立刻就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