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生活的前提——认识命运(十)
古希腊哲人的命运观
世界文明主要由西方文明和东方文明组成,西方文化以古希腊和古罗马为基底而发展的,古罗马文明强调理性、秩序、律法;而古希腊文明则是一种诗性浪漫主义、个人主义和英雄主义的结合,古希腊诞生了辉煌的古希腊神话和悲剧。在古希腊的世界中,我们的命运都是天神决定的,只是我们自己不知道细节,也不能改变结果,但是我们却不得不继续生活。无论幸福快乐,还是痛苦悲伤,我们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完成这样的安排,继续生活下去,这就是一切。
古希腊文学作品中,戏剧是成就较高的一种。在希腊悲剧中,命运似乎构成了一个永恒的主题。命运成为了主宰一切的根源。在希腊悲剧主人公的背后,总有某种既不依赖于人,又不依赖于神的神秘力量,这种无形的,然而又发挥着巨大作用的神秘力量,就是所谓的命运。
当然,我这里无意于谈戏剧,只是透过这个现象看到古希腊人的命运观。在古希腊语中,“命运”的基本含义是“份额”。每个人所分得的一份是早就注定了的,这就是命运;或者说人在生下来时,命运女神就在为他搓线,线的长短是注定了的。
敬畏神和顺服神是古希腊人文精神的主题。但命运往往又凌驾于神之上,因为不仅人要接受命运的安排,就是神也要服从命运的安排。命运意味着人的有限性,意味着人性的某种缺损。正如典型的悲剧人物俄狄浦斯所说的:“我们不可和命运抗争。”
古希腊悲剧是酒神与日神的结合。酒神狄俄尼索斯象征生命之流,不顾一切禁忌冲破所有羁绊。酒神性格揭示了意志与现象、苦难与光荣的矛盾;日神阿波罗象征着光明、限制。代表着个体化原则,并通过这一原则构造出美妙的幻境,用以消除人世痛苦。
古希腊文化把人的悲剧理解为人的自由意志与命运之间的一场不可避免的永恒冲突。人解开或者不能解开命运之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承受命运之重。古希腊人由此进一步追问“命运”的问题。既然人本身是无罪的,那么一切灾难都是外加的吗?人的悲剧真的与人自身无关吗?这一深入的追问把人逼到无可退避的地方,促使古希腊文化反思人的存在的多元维度。
面对命运,人是无能为力的,但是人可以求善,可以高贵地忍受痛苦,接受死亡,这样就将正义置于人文主义的中心,以接受命运的拷问。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认为古希腊文化中有理性和非理性之分,悲剧体现了古希腊人健康的生命价值观,生命是苦难而危险,但他们并不否认生命价值。相反,他们敢于直面人生,不是肯定生活本身,而是赋予生活以价值。
有人问,为什么古希腊文明没有列入世界四大文明,这是因为国际上往往是按文字出现时间和政府出现时间排序的。 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两河文明,伊拉克境内)约550O年。希腊和罗马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联系最紧密,在相互侵占和交流中得到发展。所以一般不单独提起古希腊和罗马文明。至于我们的黄河文明则也有3500年左右了。其实还有一个古老的文明——犹太文明——往往被人们遗忘了。犹太文明也有近五千年了。
谈到古希腊,不能不谈“古希腊三贤”——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他们的命运观是什么呢?
1、苏格拉底
在欧洲文化史上,苏格拉底与孔子在中国历史上所占的地位相同,他是西方思想的鼻祖之一。他和孔子一样是一个教育家,只是他没有自己的学校和课堂。苏格拉底曾受业于女智者狄俄蒂玛。自称有“灵迹”伴随,预知命运安排。他认为人的灵魂永恒,灵魂轮回、
他一生清苦,一年到头都穿着一件普通的单衣,经常不穿鞋,对吃饭也不讲究。他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阳光、空气、水和笑容,我们还需要什么呢!”“我们的需要越是少,我们越近似神。”(这就是圣人的形象,活脱脱一个住在陋巷的颜回,这就是“孔颜之乐”)。
苏格拉底认为自己是神赐给雅典人的一个使者,使命就是整天到处找人讨论问题,启发别人,探求真理和智慧。因此他的一生基本上是在大街上度过的。苏格拉底说:“我的母亲是个助产婆,我要追随她的脚步,我是个精神上的助产士,帮助别人产生他们自己的思想。”
他还把自己比作一只牛虻,认为是神把他赐给雅典的,其目的就是要用这只牛虻来刺激这个国家,使它能从昏睡中惊醒。他明知这样做会使很多人憎恨,会踩死他这只牛虻,但神给自己的使命不可违,故冒死不辞(这和孔子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一样的,这就是“天命”)。
苏格拉底的学说具有神秘主义色彩。他认为,神是世界的主宰,世间万物的生存、发展和毁灭都是神安排的,注定的,这就是苏格拉底的命运观。他认为智慧意味着自知无知,他说:“我平生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我对所有事情都一无所知。”(这就是老子的“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
苏格拉底在追求真理上要求人们作“心灵的转向”,把哲学从研究自然转向研究自我,即将哲学从天上拉回到人间。他是第一个把人的问题作为哲学主题的人。他认为哲学的目的就是“认识自己”。他反对研究自然界,认为那是亵渎神灵的。他同时认为自然界是无穷无尽的;一切都在变化之中,因而得来的知识也是不确定的。(这和庄子的“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是一个意思)。苏格拉底要追求一种不变的、确定的、永恒的真理,这就不能求诸外,而要返求于己,研究自我。 他的名言是“认识你自己”(这和佛家的明心见性是一个意思)。
苏格拉底关于灵魂的学说明确地将灵魂看成是与物质有本质不同的精神实体。在苏格拉底看来,事物的产生与灭亡 ,不过是某种东西聚散。他将精神和物质这样明确对立起来,成为西方哲学史上唯心主义哲学的奠基人。他还将早期希腊哲学家们格言式的伦理思想提到了哲学的高度。
关于苏格拉底之死,说法不一,但从有关记述来看,当时的法律规定,他可以花不多的罚款就可以免于死,即他完全可以不选择死亡。但他是知天命的人,注重的是自己的灵魂,他相信万事万物都是神有意识有目的的巧妙的安排。他意识到死亡是神对他的召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苏格拉底喝下毒酒前,朋友悲伤地说:“我亲爱的苏格拉底,我是多么不希望你被如此不公正地处死啊!”苏格拉底风趣地说:“朋友,难道你希望看到我被公正地处死吗?”“时间到了,我们各走各的路,是活在这个世上好还是死了好,只有神知道。”,最后他说:“对哲学家来说,死是最后的自我实现。是求之不得的事,因为它打开了通向真正学问的大门。灵魂从肉体的羁绊中解脱出来,终于实现了光明的天国境界。”(这与老子所说:“吾之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简直同出一辙。)
苏格拉底有句话值得我们深思:“未经审视的生活是毫无价值的。”这句话警醒我们:我们审视过我们的生活吗?还是在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2、柏拉图
柏拉图是苏格拉底的学生,他在西方的地位类似于中国的孟子。他是西方客观唯心主义的创始人,苏格拉底所揭开的哲学篇章,在柏拉图那里得到了纵深发展,他在苏格拉底概念论的基地上,构筑了理念的哲学大厦。其哲学体系可谓博大精深。在西方哲学的各个学派中,很难找到没有吸收过他思想的学派。在后世哲学家和基督教神学中,柏拉图的思想保持着巨大的辐射力,直到近代,西方哲学还没有摆脱柏拉图思想的控制。
柏拉图的“理念论”认为,世界由“理念世界”和“现象世界”所组成。如何认识这两个世界呢?柏拉图说灵魂等同于理念,灵魂的世界是真实的存在,是根本,它永恒不变,而人类感官所接触到的这个现实的世界,只不过是理念世界的微弱的影子,它由现象所组成,表现出一些变动的特征。柏拉图说:“灵魂是所有已经存在、现在存在、将要存在的事物以及与此相反的事物存在的第一源泉和运动因。”灵魂不生不灭,永恒存在。
柏拉图的世界观是这样的,神首先创造出世界灵魂,然后再创造物质,最后创造人。创造人的顺序同样是先创造人的灵魂,然后肉体。人是大宇宙的缩小,是全息的,是完美的,所以他认为人是万物之灵。
由“理念论”出发,柏拉图提出了一种理念论和回忆说的认识论,并将它作为其教学理论的哲学基础。柏拉图认为人的一切知识都是由天赋而来,它以潜在的方式存在于人的灵魂之中。因此知识不是对世界物质的感受,而是对理念世界的回忆。教学目的是为了恢复人的固有知识。教学过程即是“回忆”理念的过程。这个说法倒是有点佛家“心外无物”的意思,也与王阳明致良知思想一致。
既然柏拉图是客观唯心主义哲学,神创造一切,灵魂是真实的,而行为只是影子,那么人的行为和命运也只能由神决定了。
为了解释“理念论”,柏拉图在《理想国》中,说了一个著名的洞穴比喻,我感觉这个比喻很好地说明了智者与俗人的差别:有一群囚犯在一个洞穴中,他们手脚都被捆绑,身体无法转身,只能背对着洞口。他们面前有一堵白墙,他们身后燃烧着一堆火。在那面白墙上他们看到了自己以及身后到火堆之间事物的影子,由于他们看不到任何其他东西,这群囚犯以为影子就是真实的东西。最后,一个人挣脱了枷锁,并且摸索出了洞口。他第一次看到了真实的事物。他返回洞穴告诉其他囚犯:“那些影子其实只是虚幻的事物,山洞、火堆、人才是真实的。”可惜,在那些依然被捆住的愚蠢囚犯看来,这个发现真相的人似乎比他逃出去之前更加笨了,他们固执地宣称:除了墙上的影子之外,世界上没有其他东西了。大家应该看出来了,这个跑出去的人就是大智若愚的智者,而笑他的人就是世间俗人(这些人就是老子说的“大笑之”之人;孔子说的“下士”;释迦摩尼说的“无明之人”;王阳明说的“愚夫愚妇”。)。
中外圣人总是苦口婆心地说教,试图唤醒我们这些愚昧的俗人,可惜我们总是固执地自以为是,置若罔闻,坚守我们的愚痴。我们正如柏拉图的名言描述的那样:“不知道自己的无知,乃是双倍的无知。”儒家、佛家、苏格拉底、耶稣这些发现真相的智者跑断腿,说破嘴,我们岿然不动,自鸣得意。而老子、庄子知道我们是冥顽不化的,所以他们自得其乐地享受生活。
柏拉图利用这个故事来告诉我们:不懂哲学的人能看到的只是那些影子,却不知道那是“空”和“无”,而哲学家则在真理的阳光下看到外部事物。柏拉图还把太阳比作正义和真理,强调我们所看见的阳光只是太阳的“形式”,而不是实质。他同时认为真正的哲学道理是不可言说的。
3、亚里士多德
亚里士多德是柏拉图的学生,他是难得一见的百科全书式的人物,知识面之广令人叹服,我至今没有发现还有谁比他知识面更宽,也许达·芬奇勉强算一个。亚里士多德在哲学上最大的贡献在于创立了形式逻辑这一重要分支学科。他坚信世界基本完美无缺,根本不存在什么进化,亚里士多德的先进思想只是近几十年才得到世界的充分肯定。
亚里士多德认为肉体是质料,灵魂才是实体。灵魂分为理性、感觉和营养的机能三个部分,他把《论灵魂》列为“第二哲学”的范畴。在《论灵魂》中,亚里士多德认为一切生命物都有灵魂:植物具有“摄取营养的运动”或“灵魂”,动物除了“营养”的灵魂,还具有“感觉”的、移动躯体的灵魂,人类除了这两者,还具有“思维”的灵魂。植物不能感觉,尤其是不能位移,这使得植物性的灵魂与动物性的灵魂之间的差别表现得非常明显,这与生命物与无生命物之间的差别一样巨大,亚里士多德认为这符合人们的灵魂观念,因为人们谈论灵魂就是在谈论动物性的灵魂,而不是植物性的灵魂。
他说:“潜在地具有生命而‘是’的东西不可能没有灵魂,而是具有灵魂的……”身体是潜在的生命,已经潜在地具有灵魂;灵魂是“潜在地具有生命的自然躯体的形式”,是现实(实现了的)生命。自然躯体当然是生命的支持,是从“下面”支持着一个生命的“是”。但是,它要成为一个生命的“是”,必须有灵魂。获得了灵魂,生命物才“是”一个生命物,才“是”一个“所是”。不言而喻,丧失了灵魂,生命物就不再“是”生命:它死去了,分解为构成它的质料的那些元素。(可能有点拗口,但没办法,西方的哲学语言就是这样。)
亚里士多德认为灵魂具有感觉和心识。他认为我们平时的行为之所以会发生,原因就在于灵魂促使我们行动,我们的行为源于灵魂,这样命运就是必然和注定的了。
亚里士多德认为沉思的快乐是人能够具有的最好的快乐,他说:“人生最终价值在于觉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在于生存。”(这和佛家的追求是一致的,肉体的存活是为了我们通过心识达到觉醒的境界。)
他说:“人们认为我聪明,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俗人之所以俗就在于不知道自己俗,知俗者不俗。)
对人生的规律,他总结道:“人生颇富机会和变化。人最得意的时候,有最大的不幸光临。”(这就像硬币正反面原理,一面显性,一面隐性,一阴一阳,福祸相依,同时到达。也老子的“福兮祸所依,祸兮福之所伏。”)
想想人类文化真是有趣,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这三个师生的传承与中国儒家的师生传承非常相像,孔子传曾参,曾参传子思,子思的门人再传孟子。一代一代薪火相传。孔子、孟子知天命,苏格拉底显然是知天命的,从柏拉图的文字来看,他的“理念世界”显然就是指“天命”,而亚里士多德的说灵魂才是实体,这无异于说灵魂才是“真我”,而肉体只是物质。
总之,古希腊人意识到,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决定着人的命运,这种力量不是人依靠道德修养或善良意志就可以超越和克服的,是人不可逃避的命运。同时,古希腊人固然在不断地寻求与神和好的途径,但是他们认为人的悲剧不是来源于人的行为,而是出于神的意志,因此不放弃与神抗争来赢得人的尊严的机会,为人的行为及福祉的正当性辩护。在《游叙弗伦》中,柏拉图对神的正义性进行追问。他强烈地感到必须寻求一个更高的标准将诸神统一起来,这就是超越诸神的“善”。“善”将原来互不关联的神、人、世界统一起来,形成一个统一的宇宙秩序以及价值原则。
其实,在苏格拉底之前,古希腊还有很多伟大的哲学家,如:泰勒斯、阿那克西曼德;毕达哥拉斯、色诺芬尼、德谟克利特、犬儒学派的安提斯泰尼等等,他们大部分研究的侧重点是大自然和世界的本源,这里就不再赘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