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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海史歌

2021-06-26 15:46 作者:疑君在  | 我要投稿

风里吹出血来,鱼儿唱出歌来,即使不再被人们倾听与诉说,黑色的大海依然包容而神秘。

1

“上帝将大地赠与了人类,然而人类却贪婪无度,毫不知足,它们在彼此间侵略攻伐,甚至企图掠夺只属于上帝的领域——天空与海洋,祂是如此伤心,祂是如此痛苦!”

“祂的一声叹息融入了天空,于是天空暴躁地刮起席卷人类的风暴,衪的一滴眼泪落到了大地,于是化作了冲刷世界的洪水,而衪的一根白发接触到了大海,成为了一只只永久憎恨人类的扭曲恶魔,他们在大海中肆虐,狂乱,使人类对于大海的任何一个接触,眺望,甚至念想,都会受到深海中魔鬼的诅咒,为了报复人类,恶魔将在大地被潮水覆盖之时走上海岸……”

“大地被潮水覆盖,但上帝拯救了迷茫的人类……”

暴雨击打着大海,溅起了黑色的浪花,黑暗中出现五颜六色灯塔般的光辉,然后呼啸,光辉伴随雷霆与海洋一起呼啸,闪电不时劈下,在沉浮翻转之间,一切时隐时现。

俞迁想起了曾经中学时候神父讲过的历史,或者说是神话,他便问究竟是怎么样诅咒。后来的情景他已不记得,但那时的他肯定没想到童年的疑惑竟会因为几天前的一个意外在今日解开。

陶隆被诅咒了。

后来的俞迁确信一旦当时自己潜水服的防辐射系统出现半点损坏,也会像他那样陷入疯狂,沦为恶魔的食物。

几天前,他们本来是在浅水区进行采集岩石的任务,这是导师的要求,他们不能拒绝。然而采集途中,一道深海方向传来的不寻常的电波引起了陶隆拿着的一块岩石的极其微小的辐射爆炸,陶隆的防辐射系统显示出现了损坏,当时较远处的俞迁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起初俞迁拉着他火急火燎的赶往了内地医院,医生说还要观察一段时间,但他们的导师又让他们去沿海做一项观察海水的实验报告。

拒绝与投诉自然是不可能的,他们导师也算是学术圈内的一个人物,甚至拥有扣留他们毕业证的权利。

三天之内,他们再次赶赴沿海。

就在这期间,俞迁发现陶隆有越来越多的反常行为,比如四肢抽搐似的手舞足蹈,对海跪拜,字幕版上总是显示出一些无序的词句。

观察已经进行10来天了,由于遇上了罕见的暴雨,他们导师允许他们在铁屋休息一天。

但铁屋内并没有什么事可做,所幸铁屋是隔音的,外面的暴雨吵不到里面的人,他们也就只有睡觉,好好休息了。

俞迁是被振动惊醒的,发现陶隆在用头一下一下精疲力竭的敲着铁门。

房门的钥匙由俞迁保管,这是一间非常封闭的铁屋子,没有窗户,但能在沿海给人莫大的安全感。

他拍了一下陶隆的后背,头上左上角展开类似于对话框的东西,上面写道:“陶隆?你在干嘛?”

“主啊……主啊…”陶隆的头上也有着类似的对话框,但语言十分混乱,因为对话框通常是有着上千句的常用语句,可以很方便根据自己舌头的动作来选择,但如果想要列出新的语句,往往需要用自己的舌头打字,一不小心很容易导致乱码,既方便也不方便。

陶隆转头看向他,露出了凶狠的目光,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掐住脖子,扑倒在了地上。

“给我!给我!主的眷顾要来了!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你为什么要阻止我!”陶隆的对话框不断变化,呈现出毫无意义的字符。

他想要用双手拨开对方,但是以前与他力气旗鼓先当陶隆今天的力气却远超他的想象。

“给你什么?”他的对话框显示出这样的语句,但是他的身体感觉对方的大拇指都快按穿了他的喉咙,呼吸的空气如同在压扁的管子中流动。

挣扎中,他握住对方的手腕用力向后推去,没想到对方那两只手臂的皮肤竟与手掌的皮肤撕裂开来,向后皱去,露出了下面发黑的血肉组织。

陶隆仿佛没有痛觉,也并不在意这惊悚的一幕,口中还不停流下的涎水,他仍然没有放手,反而愈发用力。

“门,门!主要来了,主要来接我了!”

俞迁想到了恶魔与诅咒。

他在呼吸困难中瞥到了那个门字,字幕框飘到了他脸的前面,好让陶隆第一时间看到,显示道:“钥匙,在床头。”

陶隆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勾起的嘴角宛如强行拉扯超过了限度的弹簧,整张嘴咧成了一个锋利的残月。马上放开他后,陶隆迅速从床头找出了钥匙,打开了大门,不顾外边的电闪雷鸣,直接向着黑色的海洋冲了过去。

俞迁也迅速穿好了身上的防辐射服,带了一根镇定棒,想要将陶隆拉回来。

生活在沿海,在下雨天穿好防辐射服如同涉水要穿潜水服一样必要。

当俞迁气喘吁吁地赶到的海滩时候,看见了一个蹲伏着的黑红身影,他早有准备,那是陶隆,因为俞迁正是循着头发与皮肤的方向赶来的。陶隆的皮肤如同打湿的破布一样挂在他的身上,头皮宛如被最残忍的杀人魔用挫刀刮去,露出了零星几个正在逐渐扩大的森白小口,头上的对话框因为暴雨的腐蚀而彻底失去功效,掉到了地上,像一团蜷缩起来的纸卷。

他面朝大海,似在迎接谁的到来。

海面上浮出那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奇异生物,它们像一团四周凸中间凹陷的圆饼,有着灯塔般的耀眼,果冻般的色泽,霓虹般的梦幻,它们随波涛而来,但还有段距离。

恶魔与诅咒。

想到这里,明明俞任防辐射服的内部保温系统完好,但他的胸腔与骨骼仍然不禁地颤抖起来。

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头,一丝的痛觉与血腥让他回想起自己还活着,压下身心的莫名的恐惧,他想对着陶隆就是一记镇定棒,尽同学之情给对方留个全尸。

然而事与愿违,暴雨中一道巨浪瞬间从天际出现,连同五彩斑斓的灯光一起袭来。

陶隆也猛然回头,俞迁看见他的脸上还剩下一只发黑眼睛与一只浸水的眼眶,保持残月状的笑容收敛起来,当中没有牙齿,嘴唇也被似腐蚀了一般,犬牙残岳,只有他的口舌在缓缓搅动,仿佛他在进行某种不属于人间的仪式,此时的俞迁将永远记下这恐怖的一幕,未来,翻阅了诸多唇语与古语言文献的他会晓得,陶隆实际上是在说:

“我,听,见,了。”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两人便涌入了无尽的水墨当中。

潜水服拥有防辐射功能,防辐射服本身也拥有一定的涉水功能,这代表了俞迁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俞迁远远的看着那些如史莱姆似的红细胞迅速的逼近陶隆,然后将陶隆从手臂开始逐渐包裹起来,被包裹的地方宛如被分解一般消失在了那个生物体内,那个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变大,而陶隆即使半个身子已经在消失,那丑陋的面孔却是露出了一副兴奋的朝圣般的神情。

“朝闻道,夕死可矣。”

俞迁突然想到了《圣经》中这句话,他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出于恐惧,他在那些生物开始包裹陶隆的那一刻便向更远处游去,但他仍得以看见那中心凹下去的地方,是一团团有着金属光泽的腐败物质,他甚至可以确信这种看似晶莹美丽的生物,一定会散发出一种十分难闻的气味。

在黑暗之中,他仿佛一块磁铁,红绿的浮游生物如同彩虹色的铁屑般随着他的游动不断附着到他的身上,他只得边游边用手向防辐射服探灯与窗口上东擦西抹,所幸他又的抓牢了一根铁柱,希望借此缓些力气,他回头,抹出窗口的红藻,就在他那不远的地方,无数的奇异生物向陶隆的尸体涌去,另一种黑色的藻类又重新在窗前迅速堆积,他的愧疚转而成了庆幸,却也发现不可能有时间休息。

黑暗中五颜六色的光芒在闪烁,似乎在告诉迷路的人们无需担心命运,停在原地,希望自会到来,但亲眼见到这种生物的进食的俞迁明白,希望从来不会自己到来,除非是伪装成希望的死亡。

铁柱很快就被海水腐蚀掉了,早有准备的俞迁随意一抹,继续向前游去。

陶隆的尸体像圣诞树的彩灯,那些生物欢喜的迎接它们的礼物,或许是因为上帝讨厌贪婪,第一个找到礼物也是找到最多礼物的白光在结束的最后一刻由于体型过大而崩裂成了碎片,其他的赤橙黄绿又涌了过去,甚至连中间留下的腐败物质也没有放过,但是比起正式的礼物,餐后的甜点往往结束得格外的快。

牺牲者或许具有某些优先级,但在自然眼里,任何生物都是无差别的屠杀者。

他们先汇成了一道耀眼的光轮,又突然散开,才齐齐向俞迁浮去,俞迁观察到他们这种无意义的行为,从这一刻开始他固执的认为这些生物纵使没有理性的智慧,也存在某种某种崇拜性的狂热。

俞迁颤抖地开启了以备不时之需的动力功能,他本想保留更多的能源来挺过这场小海啸,意犹未尽的彩灯们悠哉游哉地跟着他,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俞迁看见了前方有一道人影。

不,上半身是人,而下半身则是鱼。

他感受到了振动。

“人鱼”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的口唇有规律地张合,这令俞迁想到了刚才陶隆的仪式,她手中是拿着一柄冷兵器,她掠过了俞迁的眼前,像黑暗中的一道亮色的丝带,将那些怪物切碎,一个不留。溢出的腐败物质似乎令她厌恶,急匆匆的返回时才发现了活着的俞迁,白刃轻拭,透过防辐射服的玻璃窗,她看见了俞迁的脸,她笑了笑,双眼如蓝宝石一般澄澈,俞迁眨了眨眼,她便牵住了俞迁的手。

他不明白好友怎么会沦落到如此下场。

他不明白那些奇异的生物究竟从何而来。

他不明白女子又是谁?又是什么物种?

他不明白她怎么做到的。

他不明白她想要干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对他笑……

也许是因为劫后余生,无数的疑问包裹着他的意识,愈发渺茫,看着那女子的侧脸,他觉得总得留下一些什么。

他伸出手来,向前一抓,仿佛无尽的黑水涌入了他的防辐射服的窗口中。

之后,他陷入了一段悠长的黑暗。

但当他被救护人员叫醒时,他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手中——一根长发。

2

“神谕清𥇦无疑,所谓预兆,不过是庸人自扰的幻象,记住了,劳伦。”

清晨的阳光如烟似雾,透过五彩的圣堂窗在教堂中弥散,祭台上点着蜡烛,散发微妙的清香。和蔼的神父年年老而高大,头发如其衣着般雪白,胸前挂着一个银色的逆十字图案的项链,慈祥而真诚的目光常常令心存琐碎的人不经意避开,因而也常常导致人们的误解——他的双目并非纯白,而是浅灰的。此时,他头上的对话框正回答着方才五六七岁的孩子们的疑问。

待教课上完,学生们有序缓缓地离去,名为安托的神父目送他们,并未还存有疑问的孩子解答各种各样的疑问,直到黄昏时刻,教堂才重新空荡。

一名修女从忏悔室走到了祭台,边整理祭台边对安托显示道:“安托神父,到现在还不相信预兆吗?难道真要等您所恐惧的恶魔化作人类上岸,您才肯相信吗?”

安托对修女的话视若无睹,只是面无表情地咳了几下,就准备离开了。

“劳伦的对话器落在座位上了。”修女提醒安托。

安托皱着眉头,未停止离开的步伐,他本想回答可以明天的劳伦来了再给他,然而修女已抢先一步开启了对话器内置的基因导航。

“劳伦在城外,神父。”

他转过身来,盯着修女的双眼,使对方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他又突然笑了起来。

“神爱世人。”

“是的,神爱世人。”

祭台的烛光在半笼的夜幕中摇曳,火焰中似乎在空气中晕染出了一道浅黄的涟漪,这些安托并未注意到,只是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又很快恢复了清明,不由得又咳了几下,便走进了夜幕当中,去找劳伦了。

修女掐灭了烛光。

安托第一次见到神子降生的场景时是26岁,离开学校还没有多久。安托的眼前是一位十五岁黑发黑瞳的少年,10年前的少年方才死去,十年后,这位刚从培育室出来的少年又将死去,而新的神子又会在神谕旁诞生,而他已追随神子有六十余年,是最虔诚的信徒之一。

神谕,是一台巨大的机器,它远超于这个时代技术,唯有神子可以将它启动。

无论是潜藏在覆潮中的恶魔,来自天空的灾祸,亦或星辰与时空的奥秘,神谕揭示一切。

就在三年前,神谕残酷地向陆地上还存活着的人们如是启示:

“大地将被潮水覆盖。”

在教会统治下的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圣经》中对末日的描写。

然而就在神子即将根据神谕所注定的末日来进行“人类方舟计划”时,教会内部突然出现了一种自称“预兆派”或“福音派”的声音。

它们扬言,按照圣经所描述,上帝应当存在于万物,并偏爱人类与自由,因此上帝所下达的一切启示应是抽象的,由人类自己理解的。

是的,神谕从未出错,但这是因为人们如是理解,所以上帝将世界如是构造。预兆派如是反驳安托所属的“神谕派”的质疑,对此他们甚至做出了预言:

“由于人们对末日的不同设想,这个世界将会出现一个个令人疯狂而无法理解的景象,不加以制止,这将会造成真正的末日!

但只要误解神谕的同胞幡然悔悟,为神谕的预言赋予上帝所应许的含义,就可以获得拯救。”

这番言论一出,社会云集响应,无论是人们的交谈,还是平台的宣传,亦或网络上热议的话题,“世界末日”这个词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似的。

对于这些人,安托向来不屑。

修女向他承诺如果劳伦明天到校,那么今天基因导航所显示的一切,她都会当做不存在。

安托不知道对方究竟是遭遇不测,还是单纯的贪玩冒进,如果是后者一旦消息传开,劳伦必定将会遭到退学,因此安托决定自己先去探查一番。

安托所在的这片教区,临近沿海,虽然有许多的古代遗址,但其实偏僻且恶劣,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险些误以为这是古神明孔墨法的流放地。

荒废的工厂里往往会有不知名的辐射,因此他先穿好防辐射服才去的。

远离了飞车横行,科技化的生态城市,外边是如戈壁般惨白怪异的岩石。

神父骑着科技感十足的摩托在岩石间飞驰,所过之处,碎石震动耸立,其间他感到有些胸闷烦躁,便疑心是因为太久未像遭受在荒野中不断驰骋的忐忑感。

摩托自带移动记录,并且如果没有安托操作摩托会在三个小时后自行向城里发送求救信号及各种记录,后座里保存着一套儿童防辐射服,一些荒野急救用品,以及一把受过神子祝福的“天堂之枪”,给人以神圣的安全感。

在地下工厂还有段路时,安托开始下车步行,身后背着一把伪装成能源箱的机枪,左边挎着一盒药箱,防辐射服也叠在其中。

从防空洞里慢慢下去,辐射的浓度显示递减,直到安托推开了一扇门,辐射值早已降到人体可以承受的健康水平,他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震动,看到了一番从未见过的情景——

宛如影院般漆黑的大厅中,唯一的灯光照耀在废铁与钢板所堆建成的舞台中央,一名素衣女子一手按住胸口,一手伸展张开,口唇有规律的张合,却表演的既非戏剧又非舞蹈,其后是更多摆弄着不知名工具,四肢如同抽搐般颤动的人们,在它们的前面,女子的后面,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挥舞着木棒,但其所表达的却不是安托已知的任何一种手语。

安托默默的走向了一个最后一排,在一处四周无人的观众席上坐了下来,静待这场神秘演出的结束。

随着安托感到一种穿刺——那是一种强烈的,贯穿大脑的震动,灯光缓缓的扩散延伸,渐渐覆盖了老旧的观众席,其他人看上去十分激动,似乎想要分享对这场演出的感想,然而安托却没有看见任何对话器的影子,只见它们的口唇不断张合,与先前那舞台上独树一帜的女子如出一辙。

安托曾与恶魔缠斗许久,直到10年前他再无法拿起大剑与巨弩时,才远离了前线,说来毫不夸张,他是除神子之外最了解深海中的恶魔诅咒的人。

他感到有些窒息,想起了他一生最恐惧的事情——恶魔脱离大海,走上陆地。

人们的口齿一张一合,就仿佛在进食,他们彼此夸张地表达着各种异于常人的情感,空气中不断有震动传到神父的身上,舞台的黑幕随之落下,然后就在那闭合的黑幕上,又有着荧光书写的奇异符号。

那此金色的光芒,最显眼的便是从始至终延伸不断的五条平行横线,当中有如线团般的符号在扭曲地跳动,安托大脑感到剧痛,他想到了祭品,曾经他见过一个经历过海啸,被废弃的沿海城市,里面的居民衣衫褴褛,外貌与常人无异,但睡觉时,甚至死亡时总会将双腿钩挂在无用的电线上。在那座城市驻守的好友也挂在电线,对安托说:

“我无比痛苦,倍受诅咒的折磨,作为朋友,请杀了我吧。”

恶魔与诅咒。

黑幕彻底合上,此时观众席上的人竟齐齐心有所感,或注视的黑幕或闭上双眼,口唇一致地张合,他们的情绪也随之波动,在安托的印象中,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能波动的如此频繁,如此强烈。

恶魔与诅咒。

安托突然不自觉的浑身紧绷,浅灰的双目面前的景物骤然模糊。

恶魔与诅咒。

眩晕!眩晕!巨大的眩晕感不断袭来。

安托无法想象这种诅咒是否会如疫病般传播,但在其他人琪琪看见黑幕的时候,他已发现包括劳伦在内的几乎有半个城市的人都聚集在这个诡异的大厅中。

怦!怦!怦!

诡异的旋律不断震动着盔甲,让此时的神父听到了他心脏的跳动,但这种他本就应有的知觉,使他以为是恶魔的侵蚀。

安托用力咬破舌尖,望见了众人的合唱。

一种浑浑噩噩的执着支撑着他——

他打开了能源盒。

3

真理军,被称作人类的最后一道防线,传说它从大洪水一直延续至今,虽然真理军从名义上只对神子负责,由教会“神谕派”管理,但实际上其控制者的是“预兆派”背后的各大财阀。

神子的名字就叫做“神褕”,他为人有些神经,或说不拘小节,这是“神谕派”内部的机密,因此任何需要神子出面的环节,往往是用录音加视频的方式向大众公布神褕。

真理军已包围了神谕室,房间中的神子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自己启动神谕布告系统。那一刻无论是出于信仰还是出于对于信仰者的忌惮,门外的真理军停下的脚步,任凭前方的红衣主教如何威逼利诱,所有人都虔诚的等待新神谕的降临。

每个人的对话器都出现了一段视频,视频中的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子在摆弄神谕的操作。

“噫,好了。”男子笑着一拍手,表示终于大功告成。

“诸位早上好!额……也可能是下午晚上,毕竟我这里不分白天黑夜,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说明一些事情……嗯,距离大洪水,也就是末日,还有半年,这就是新神谕,没了。

我能想象各位的恐慌,但机会难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还有其他话要说,大致是关于过去和现在的事情,这也是神谕所要求的。(其实早就要求了,但是你们这些想抢神谕机的人实在逼得我没有除发布神谕,任何的传播渠道,呜呜呜呜)

首先是一段历史,可恶,有没有人教我怎么做互动视频啊?再给我点时间和经验我就可以用游戏的形式给你们来呈现了,可惜我现在没那么多时间了……注意啦!注意啦!要开始讲了!故事的开始是老套圣经中的语句,很久很久以前,人类们互相攻伐……

他们有一种十分强大的能源,称之为‘核’,由它制造的强大武器威力大到,甚至使世界不再有频繁的战争(反正我是从没有想过,竟然有一天可以这样形容一种武器),然而这种能源又有着强大的污染,有形的战争消失了,无形的战争却不断摧残着天空,海洋,大地以及人类本身……隐形的战争不断发展。

也许是因为太阳巨变,也许是因为小行星坠落,总之一场大洪水来到,人类本来有能力阻止,但谁也没有动手,不仅如此,那些被我们现在也难以想象科技的手段所沉积封印在海里最深处的污染也被一并激起,于是黑色的海洋中诞生了魔鬼与诅咒,但当时的人类太强大,对于任何的单纯的生物力量,他们并不在意,但有一条名叫“自然选择”的规律,这谁也无法逃脱,那种由癌细胞组成的生物不断的繁衍进化,他们以各类对人类百害而无一利的化学物质为营养,甚至诞生了某种人类无法理解却相似的意识。最终当忙于战争,阴谋,污染的人类发现这些生物已经可以抵御热武器,并且可以针对触觉,味觉,嗅觉,听觉,感觉,甚至视觉来大范围消灭人类时,海洋早已是这些生物的天下。

至于人类,可能是有大集体意识的已经在战争中死光光的原因,他们没有反抗,只有逃亡。

他们运用了一种基因封锁技术,造就了一批批或无触,或无味,或无嗅,或无聪,或无视的新生儿,准备将他们作为某种基因战士驻守在沿海,而自己逃到那些怪物尚未深入的内陆当中。

戏剧化的是,可能是因为原本毁灭人类的“自然选择”的缘故,那些本应与变异生物殊死搏斗的战士们有些活了下来,而逃亡者最终都死于了来自深海的“诅咒”。

那些逃亡者也包括我自己,虽然我并没有我的记忆。

毫不夸张,他们这是死于自己的罪孽,但无论是现在的我,还是现在的你们,大家都是人类,《圣经》中所谓的恶魔,也都只是我们人类的罪孽,照我说,我们得负责点。

至于正围在我门外的福音派们,其实我对你们的夺权也好,杀我也好,都不是非常在意,但你们利用自己手上的各种资源蒙蔽世人,谋杀主教,破坏了神谕制定的方舟计划,妄图自己建飞船逃走,种种罪恶至今,这是我无法容忍!

当数十次亲自下海探查的赵翼被一名叫王铁兵的“艺术家”取代了教会海洋真理部部长的位置时,除了少数人,没人有过异议,也许正因为我没有说话,正因为我说不了话。

当克雷斯去沿海协调避难,那个地区的紧急广播却被屏蔽了,最终他像死鱼挂在东南电塔时,也没人为此追责,这是因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说不了话。

当安托,这位像我父亲一样的,虔诚的老信徒,在法庭被控告屠杀,即使我知道有一名娴熟的特工正在特意将现场的烈性致幻药中和掉时,更没人揭露黑幕,只是因为我没有说话,只是因为我说不了话。

但今天我想说,神谕想说,我——”

所有人都看着屏幕中的男子突然捏了捏自己的脸,用大拇指勾了勾自己的嘴角,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屏幕上继续显示道:

“我,谴责你们,我谴责你们。”

“我非常,非常,非常强烈地谴责你们!”

对话器的视频关闭了。

4

“你在干嘛?”幽暗的房间后面灯光闪烁,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名女子说道。

“说太多话了,找水喝,唉,以前安托都会给我带的。”一名男子在前方的阴影里上下摸索,他抬头看了一眼,觉得对方并没有带水,便不再管她。

女子长发披肩,瞳孔如蓝,好像会说话似的。她歪头看着对方,丢过去了一瓶蓝水牌的饮用水,说:“我来自巴别塔,叫俞鱼”

“哇,吨吨吨。”男子大喜过望,没有半丝怀疑就大口喝了半瓶,再看一向俞鱼,神色怪异的说道,“安托以前拿机枪扫过你们的人,是来报仇的吗?那请便。”

俞鱼摇了摇头,说:“神谕先生,我们是来救你的。”

神褕似乎并不惊喜,只是沉思了一会儿,严肃认真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蓝水牌?”

“他在行刑前总念叨的以后你进神谕室没人给你带蓝水牌饮用水了,最后甚至求行刑者给你带话,叫你以后一定要记得进房间之前买点水喝。”

“哦,没人跟我说。”

“不过你看起来很不慌不忙啊?”神褕又问道。

“外边真理军有一半都是我们的人,你要想的话可以我可以先去外面给你带点吃的,吃饱了我们再出去。”

“额……不用了,我就只能活一个小时了,出去了也没什么用。”神谕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吐了一下子舌头,“诶嘿。”

“那我还能活5年,比你好。”俞鱼走进神谕前面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很自然的坐在了原本神谕坐的位置,说道,“那你还有什么想聊的吗?”

神谕沉默了一会,说道:“什么都可以吗?”

俞鱼靠在椅子上点头,说道:“当然,我父亲把这个叫做临终关怀。”

“那你……的头发,好丝滑啊,像水一样。”

“嗯,我的父亲就是用母亲的一根头发将我制造出来的。”

“那你们巴别塔是干嘛的?只是用振动让人恢复倾听和诉说吗?你应该知道我先前说了,那些怪物是可以专门可以针对听力和嗓音的。”

“父亲说,我们要将人类团结在一起,走向新的未来,至于那些怪物,经过漫长的自然选择,原本对于人类具有针对性的能力早已退化,主要危险的还是他们自带的辐射。”

“哦哦,伟大,那你们打算先干嘛?”神谕笑嘻嘻地双手互丢水瓶说道。

“先赎罪。”

神谕转身一饮而尽,将瓶子递回给了俞鱼,俞鱼很自然地便收回去了。

“呐,你见过蓝色的大海吗?”

“没有污染的水是是透明的。”

“但天空是蓝色的啊……”神谕想了想又补充道,“至少以前的天空是,以前的我是这么告诉我的——那时的大海是人类包容的母亲。”

“现在也是,它一直是,至少它是我母亲的母亲。

“……”

半小时后,神谕认为是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才被面前这名女子堵得说不出话来。

“你走吧。”

“你还能活半个小时。”

“我站累了。”

“哦。”俞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让神谕坐下来了。

“想听歌吗?”

“你可以边走边唱。”神谕闭着眼,靠在椅子上,将一只手臂搭在眼睛上说道。

“没问题,不过我还是最后想问一句,我们会看到蓝色的大海吗?”俞鱼问。

神域本来想说不是我们而是你们,但还是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的回答道:“也许吧,你认为呢?”

面对神谕的反问,俞鱼并没有回应,短暂的交谈中,神谕知道俞鱼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说最后问一句,就一句也不会再回答了。

真是残忍啊,他想。但他没将手臂放下,也没想回头。

小时候妈妈对我讲~

大海就是我故乡~

海边出生 ~海里成长~

大海啊大海~

是我生活的地方~

海风吹 ~海浪涌~

随我飘流四方~

大海啊大海~

就像妈妈一样~

走遍天涯海角~

总在我的身旁~

小时候妈妈对我讲~

大海就是我故乡~

海边出生 ~海里成长~

大海啊大海~

是我生长的地方~

海风吹~ 海浪涌~

随我飘流四方~

大海啊大海~

就像妈妈一样~

走遍天涯海角~

总在我的身旁~

大海啊故乡~大海啊故乡~

我的故乡 ~

我的故乡 ~”

赵翼,克雷斯,安托,大家啊,我好想带你们看见天蓝色的大海……

大海啊,大海,我的蔚蓝大海啊。

曲终,俞鱼在层层的铁门遮掩方向回望,而她好像听见了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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