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宇 | 生贺】《假如我梦见你》

致 挚爱的、至爱的华先生。

是的是的，我无数次仰望你曾飞过的天空，遥看落日熔金亲吻着天幕之中的紫烟青雨，却再也不见一片似你的云彩。

小时候总听说电视里住着吃人的怪物，海里有鳄鱼，他便不看电视，不靠近海。他竭力地逃开一切会扭曲撕裂掉他原有生活轨迹的事物，只是多年来努力维持的小心翼翼终究带他躲不过一个华立风。

华立风站在宇宙与时光的裂痕中，挡不住风浪亦挡不住刀枪，却拦住了他奔跑向那朵浑身是刺的玫瑰的脚步。

立风站在长长的街尾，背后是凄凄月亮，笑着对他说，“小炸，你是应该要逃掉的哦。”

乃至今天让他回想起来，他都会记得立风予以他的每一个笑容，都像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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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风是个怪人。

我第一次见他时便如此是想。他模样清冷好看，不笑时像月亮，笑时像玫瑰。那是我初来乍到人地生疏时，遇见的第一个很是好看的笑容。与还未装横好的新家卧室里的那面石灰墙壁形成了强烈反差。立风看上去并不多像个彩色的小丑，就算大家都说他笑起来怪瘆人的，我还是觉得他笑的时候像个透明的疯子。

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是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立风站得离我很远，问了我第一个问题：

“如果你在梦里遇见我，你会逃吗？”

结识了他的后来我时常在想，想他当初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他也从没告诉过我正确的答案。我盯着那双水晶玛瑙一样的眼睛想着：它们本应该是在珠宝行里出现，安静地躺在玻璃展柜中供人欣赏，而不应该出现在凡俗的这里，教学楼脏兮兮的天台上，望着操场上集结成一大片幽魂似的人山人海。我们逃掉了那日周会，我却逃不掉蓦然跃现在我生命中的他。

我盯着那双珍贵的水晶玛瑙认真地思考，愣了又愣，很久后才摇摇头，“不会。”

我感到害怕，因为立风看上去有些失望。可真正让我害怕的不止这个。我看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从楼的边缘跳了下去。

风在急速下坠。

来自很远很远的风卷着沙吹痛了我的眼睛，不远处的马路上传来一声声突兀的鸣笛，划破了干燥的空气和喧嚣的人群。霎时间我猛地感觉心脏被揪着一样的疼痛，我不明白这疯子为何要在我面前一跃而下，仿佛想让我下半辈子都活在见证一条性命流逝而无能为力的阴影下，亦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为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而产生如此痛觉。但我感觉好疼好疼。疼得我的眼泪就快落下来，在天空一样灰的水泥地上晕开。

我慌忙追过去建筑边缘一看，才看见没受半点伤的立风，站在下方一块小的平台上冲我招手。戏谑的表情仿佛因完成了一件恶作剧而心生愉悦。

我想我应该发脾气的。只是我一旦看见他的笑气就消了。

立风站在那风里笑，在那阴霾一样的时光里笑，我却笑不出来。心觉他那玫瑰般瑰丽的笑靥分明像是在哭一样。

华立风是个怪物。而这怪物如今找到他的同伙了。

这么一句话在校园里流传开来了。那阵子我总找机会逃掉那些枯燥乏味的自习课，时常跑到天台上和立风一起吹吹风，也从未对这样的流言表示介意。我刚转学来的那年教学楼楼顶的天台已经完全被废弃，据立风说是就连看门的警卫也没有上来的钥匙。如今会到这里来的除窝藏了门钥匙的他，也只有那天趁着门没上锁跑了上来而初次见到他的我。

我们并排靠在摇摇欲坠的栏杆上，胳膊肘上沾满腐朽的红色铁锈，头上是乌烟瘴气的天空。

我问他，干嘛喜欢窝在这里？

他勾唇笑了，转头看我，“你不也一样吗。”

我感觉自己耳根都烧红了，默默移开了和他对视上的视线。他的目光我向来承受不住。“那个不一样的。我喜欢来这里是因为知道这里有你。”我说。说完忙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他用那种热切的眼神看着我，那种可以在枯败中烧出一簇火光的热切的眼神看着我。我们不说话了好久。而我总觉得那时候的我或他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哭出来了一样。我已经许久没有过那样的感觉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无一次不那样感到。

“立风，所以你为什么喜欢这里呢。”我再问一遍，想听他回答，他却说出一句卯不对榫的话，我至今都还记得：

世界坏掉了，玫瑰枯坏了，月亮也败坏了，下次梦见我记得跑，小炸。

那一年里我听闻过许多关于立风的传言，当中不乏与我有关的。有说立风漂亮的，也有说立风疯掉的。更不缺说我俩相爱的。

可我实在很难反驳那些拦不住的刀剑一样刺向我们的话语，他们要我不爱不亲近华立风那于我比登天还难。他太漂亮，也太疯狂。太不属于这个四个维度都藏着利刃和偏见的世界。也太让我十分愿意忘掉要爱上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多有可能会毁掉我的整段本该完好的人生。

少年人心猿意马。我忘掉了算命老人嘱咐过我的要远离一切能让我的生活偏离轨道的事物——包括人类。后来的后来我时常追忆起立风看向我时那漂亮的破碎的笑容，又会梦回我俩常常一块呆在天台上的清晨、午后、傍晚、深夜……我却从来不后悔当初执意地想要靠近他，亦不后悔没能逃掉那命中本该能逃掉的劫数。

我后悔的只是没能在他面前给出一个好的答案。也后悔当初没能给他一个拥抱。后来便再也没有机会。

某天我发现校园里那只晚自习后常常跟踪我的狗子不见了踪影，便跑去问同桌绒。绒说是立风把那只狗拐走了，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说不定是拿去解剖了。他朝我吐吐舌头，知道我和立风的关系很要好于是没敢多说什么，只是说在我来以前立风就常常那样对待讨厌的昆虫或小动物。大家都看着呢，就是没人敢阻止他。

跟绒道谢后我躲过巡堂的教师独身跑到天台上——钥匙立风给我配了一把。立风正好在那里，脚边竟是那条失了踪的狗子，见到我时疯狂摇尾巴。

立风眨眨眼，笑容浅浅的，说，它好像很喜欢你。

我迎着光走过去，在距离立风很近很近的时候蹲下来摸摸狗子毛茸茸的脑袋，手心被它舔了几下。它的舌尖温温软软的，有几分可爱。“你喜欢我啦？不是不过请你吃了个肉吗，天天跟着我会让我以为你想把我也吃掉的哦。你别跟着我呀。”

“他是喜欢你才跟着你的。”立风说。

我知道，立风，我知道。那你呢。

“立风，”我眯起眼睛，顾左右而言他的忽然想问他一个问题，“你怎么对我那么好啊。”

立风摇摇头，“我不知道。”

随后他也蹲下来，摸了我的头。我脸上蒙上一片阴影时我愣住。他也愣住。

我把狗子托起来抱在怀里，然后我问，谈恋爱吗，立风。

他不说话。他面无表情，直至天上的乌云没过了最后一抹太阳他都没有回应我。

那天的最后我想到：也罢。反正对于我们能拥有什么未来的这件事我本就没有过多少期待。

立风为我庆祝过一次生日，在我遇见他后又失去他的那一年里。他非常不浪漫的只买了杯子蛋糕，并且将蛋糕上的奶油糊了我满脸——当然我随后也报复了他。我们像五六岁的孩童一般在天台上追逐玩闹互抹奶油，最后便宜了狗子让它吃光了所有蛋糕。立风发现到以后举着塑料刀子表示想把它宰了，目光凶恶，我忙笑着拉住他，心里其实并不大相信他能下得了手。

天色较暗的时候立风点起了仙女棒，十七支一并点燃，他转过身把它们交在我手里。在我未回过神前举起拍立得给我照了一张相。那闪光灯照进了我眼里，而他速速将照片藏了起来，以至于我最终都未曾看见那张藏住了当天夜色而未成像的灰色胶片。

“拍什么？”我小心地凑过去，被他躲开了。

“你。”

“让我看看？”

“我烧掉了。”

“……”

立风用那样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我，而我从那眼神里看见了，他分明是喜欢我的。

他看出了我短暂的失语，快速像魔术师一样变出了一串白色气球，狗子吃完了杯子蛋糕在脚边汪汪乱吠，我们十分默契地忽略了它。气球还未交到我手里前他又将它们放飞了。我抬头望着它们冉冉上升，心里觉得空落落，又听见他说：“小炸，空气是属于天空的，应该归于天空。”

我哭笑不得，“但气球不是要给我的吗？”

他愣了愣，笑道：“不，我从来不能给你什么。”

我认识他的九个月后一个更劲爆的消息沸沸扬扬的传出来了。他们说，华立风是杀人犯。他们说他杀父弑母，残暴无比，简直是丧心病狂。可那些在众人口中的终不过是传言，警方找不到任何有力证据，杀人者也不见踪影。到最后知晓犯案经过的就只有我一个。我自然不可能供出他来。

立风整整一个礼拜没在学校里出现，我问消息通灵人士绒，他也不知道立风的去向。而一周后我终于找到他，还是在天台上。那天的他非常沉默。沉默的眼色里透露着淡淡的戒备。

我们之间隔了个十几米远的距离，我便一步一步地朝他靠近，就在离他好近了的时候他忽然笑了起来，那双漂亮的水晶宝石泛着红光。他露出可怕的表情来，让我背脊发凉，接着笑着问我是不是想知道有关杀人犯的事情。我说没有，我只是想见见你，他却仍旧自顾自地笑着，说，没错，我是杀了他们。

我愣住。

“是的，小炸，我将他从很高的楼上推了下去，让他摔成了一捧绯色红沙……他是应当感激我的，谁让他死得比生前还要灿烂许多，可他们偏偏不。那女人发了疯一样的冲上来掐住我的脖子，于是我将她早前赐我的那一刀回赠了她，我用蝴蝶刀割破了她的喉咙，看见粉红色的番茄酱滚滚地溢出来—”

说到那里时他顿了一下，看着我，目光透出淡淡哀伤，又笑道，

所以你这时候不应该尖叫着跑得远远的吗，我给了你无数次机会的，小炸，你还想着和我谈恋爱吗。

我说是，是的立风。

立风啊立风，你究竟给了我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一场我从来不曾臆想要亲身参与的疯狂礼赞。结局是爱是毁灭没人敢赌穿。

如果早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我应该抓紧时机拥抱他。但我没有。

自立风的离开以后我经常做梦，梦见我那古怪的华立风，那位下落不明的恋人。有人说他锒铛入狱，有人说他发疯死去，有人说他浪迹天涯，有人说他还是生前一般的灿烂又腐烂。但那些是流言蜚语我一向听不下去，我想要的只是再见见他，摸摸他的心头问他那里疼不疼。

疯子成为疯子不是全然没有理由的。月亮会高贵冷艳、玫瑰会娇美多刺亦是这个道理。

梦中的立风还是笑得很灿烂，而我亦知道——那玫瑰般的笑容仅限一人可见。立风在除我以外的外人面前从来都是疯狂的月亮。我的月亮太亮眼太遥远，太触不可及；而我的玫瑰，艳丽又带刺，一旦靠近即被扎了满手伤痕。

我的月亮，我的玫瑰，在梦里问我：小炸小炸，如果你梦见我，你会逃吗？

我感到摧心剖肝的疼痛。

你曾救过我成千上万次，却没有人能够来拯救你。华立风。你说他们曾经抛弃你，你说你曾想过要放弃一切，你却不曾想让别人知道。你说他们不会知道，是的，他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却总想着要恶意中伤你，妄图看见你像天使一样坠落——像你这般漂亮的人本该完洁无瑕。

会。会。我会逃。

华立风。

我会奋力逃向你。

但立风你呢你呢。

假如我梦见你，你会逃吗？你会奔我而来吗，你会拥我入怀吗，华立风你会吗你会吗你会吗。

by//世界的鱼

祝小华32岁生日快乐。

祝愿我亲爱的小华先生永远自由快乐、幸福安康。

愿世上所有的孤单，都有温暖相伴。

愿我们将有一天都会遇见美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