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馆晴奈——猎食
“老师，你知道人肉究竟是什么味道吗？”
如果其他人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我大概会置之一笑，然后随便应付两句，但是，此时此刻站在我身边的，并不是那个“其他”。
身着一袭黑色洋装，头顶头纱，手握玻璃瓶装的盐汽水，拥有让人惊叹的银色长发的绝世美少女——黑馆晴奈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看向了我。
玻璃瓶中伸出的吸管前端已经因轻咬而变形，晴奈的嘴角摆出了一个“へ”字，纤长而上翘的睫毛也半掩似的盖住了她红宝石般燃烧着火彩的瞳孔。
我很少见到晴奈如此困惑的表情。
“如果人肉的味道是令人无可指摘的美味，那么，立志于追求世界上全部美食的我，岂不是错过了近在眼前的珍馐吗？”
“老师，人肉究竟是什么味道的？”
晴奈再一次抛出了这个问题。
“很抱歉，我没办法以食客的角度回答你，但是，相关的记载我却略有耳闻。”
“记载？”
“是的，据传说非洲的动物学家跟踪研究过狮子袭击人类的案例，他们发现狮子一旦有了吃人记录，便不会再去捕捉其他猎物了。据此，部分专家推断相比于狮子们的常见食物，人肉应该是好吃的。”
“没什么说服力呀……”晴奈笑了笑。“对于畜生而言，是不存在‘美食’这个说法的，它们捕猎人类也许只是因为人类更好捕捉罢了，更何况……”
“更何况？”
“更何况，狮子食谱上的其他动物，也实在难以称得上美味，就算人肉能赢下它们，又有什么意义呢？”
晴奈重新衔起了吸管，我似乎听到了盐汽水入喉的声音。
“整天疲于奔命的野生动物，肉质大多又干又柴，相比之下脂肪含量更高的人肉受狮子欢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毕竟畜生终究只是畜生，没办法拥有人类的品味呢。”
晴奈晃了晃还剩三分之一左右的汽水瓶，连瓶带吸管一起交给了我。
“这是……”
“一直站在那里您也会渴吧，夏天就应该多补充些盐分。”
晴奈一边说着，一边从挎包中取出折叠阳伞，看得出来，她是非常讨厌阳光直射的体质。
“谢谢……”
“用吸管就好了。”
“……”
似乎是看破了我想取出吸管直接用瓶口喝的想法，晴奈特意提醒了我。
“嗯……”
“言归正传吧老师，我觉得您举的例子并不恰当哦，还有其他可以参考的记载吗？”
“关于对食人族的记载？有人采访过食人部落的居民，也询问过他们对人肉味道的评价。”
我含着已经被晴奈咬变形的吸管，送进嘴里的盐汽水竟然带着一丝诡异的甜味。
“嗯，食人部落吗？”
晴奈摇了摇头。
“感觉还是不行啊……老师，您觉得那些食人部落的居民，有体验过现代社会的‘美食’吗？”
“如果没有的话，那么他们就算对人肉的味道给予很高的评价，也可以简单地归因成他们没有建立合适的‘美味’参考系，或者因为过早品尝人肉，提高了人肉相比其他肉类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总之就是，野蛮人的话也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毫无疑问，晴奈是正确的，我甚至没办法保留自己的意见。
“你说得对……”
“抱歉……晴奈，你的问题我大概是没法回答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将最后的盐汽水一饮而尽，玻璃瓶中传出了因吸管而产生的气流声。
“老师。”
“嗯？”
“空瓶，给我吧。”
“诶，可是……”
“这附近没有垃圾桶吧，您要拿着这个空瓶走回夏莱吗？”
说罢，晴奈从挎包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接过我手中的空瓶，丢进了袋子里。
“晴奈还真是细心啊……”
“哪里，这只是最基本的礼貌罢了。”
“和重要的人一起出行，怎么能让他感到为难呢？”
将手中的阳伞稍稍偏向晴奈一边，我缓步行走在半边阴影半边阳光的人行道上。
“为什么要突然问人肉的问题，难道是因为看了什么奇怪的纪录片吗？”
我试探性地询问身边的晴奈。
“纪录片……呵呵，没有哦，这件事其实是困扰我很久的一个问题。”
“众所周知：畜类、禽类、鱼类、甲壳动物、软体动物——这些生物作为食材，都有其独一无二的风味，那么以此类推，想也知道人肉之中也蕴藏了区别于其他肉类的，独有的风味吧。”
“如果追求美食的极致，那么必然绕不开所有可能的食物，为什么偏偏到了人肉这里，相关的讨论和研究就要被视作禁忌呢，老师？”
“食物……你不会真的想吃人吧，晴奈……”
也许是因为炎热的天气，也许是担心晴奈会怎样作答，我的心脏相比于平时跳得要快上许多。
“如果我回答您：‘是’呢？”
彻骨的寒意瞬间占据了我的身体，双腿像是被冻上一样无法动弹。身旁的晴奈一如往常地，如盛开的木槿花一样地微笑着，但注视着她的我，竟在心底泛起了一丝绝不应该属于“老师”这个身份的恐惧。
强行驱散了心中的杂念，怀着对晴奈的歉意和对自己的嫌弃，我努力从嘴边挤出了身为老师必须要说的话：
“从法律和伦理的角度来说，这都是不可以的……”
“呵呵……在您看来，我是会在意法律和伦理的好孩子吗？”
“不，只有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行的！侮辱尸体和杀人，哪怕在基沃托斯都是格外恶劣的罪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晴奈成为罪犯！”
似乎听出了我的不安，晴奈突然掩口一笑。
“哈哈，原来老师在担心这种事吗？”
笑毕，她轻轻拂去了我鬓边的汗珠。
“我不会做出‘不符合老师期待’的事情，您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老师一起，去品尝尽可能多的美食。”
“人肉也好，其他也好，如果不能和您一起品尝，便会失去相当程度的风味，这是我所坚信的。所以，只要您还在我身边，我是不会做出无视您的意见独自享受某种食物这种事情的。”
“这样啊……那就好，晴奈……”
虽然晴奈的话让我感到了另一种层面的危险，但我悬着的心还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突然，晴奈向前快走两步，来到了我的面前，转身看向了愣在原地的我。
黑色的皮靴，绽开的百褶裙和若隐若现的头纱在正午的阳光下，仿若电影中女贵族的丧服一般。
晴奈踮起脚尖，将脸和身体一起靠了过来，左手雪白而纤细的手指按住了我的心口，右手则缠到了我的颈后。
我的耳畔，响起了捕食者的低语：
“所以老师，就算为了您自己的‘身体’，也请您也千万不要死在晴奈之前哦，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