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の歌を聴け 6-10
村上春树 著
铃鼓先生 译
6
鼠的小说有两个优点。首先是不会出现性场景,其次是一个人也不会死。但再怎么说人都是会死的,也是会和女人睡觉的。事实就是这样。
☆
“我难道搞错了吗?”那个女人问。
鼠喝了一口啤酒,缓缓摇头。“说实在的呢,大家都搞错了啊。”
“为什么这么讲?”
“嗯……”鼠嘟囔着舔了舔上唇,并没有回答。
“我拼了命地朝岛上游,游得胳膊都快断了,难受得恨不得死了算了。然后,我不知多少次这样想。我或许是搞错了,而你说不定才是对的。我受了这样的苦,为什么你就能无所事事地在海上漂着?”
女人说到这里不由得轻笑,悲哀地按了按自己的双眼。鼠茫然地掏了掏兜。他时隔三年突然无比渴望抽一根烟。
“你觉得我更应该死掉吗?”
“有一点吧。”
“真的只有一点?”
“……不记得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鼠又一次感觉不得不说点什么了。
“你知道,人生而不平等。”
“这是谁说的?”
“约翰·F·肯尼迪。”
7
小时候,我是一个极度沉默寡言的少年。由于父母为此很担心,我被送去了一位认识的精神科医生家里。
医生的家在一处看得到海的高地上,我坐在采光极佳的客厅沙发上,一位和蔼的中年女性给我拿来冰镇橙汁和两个甜甜圈。我留意着不让糖霜落在膝盖上,吃了一半甜甜圈,喝完了橙汁。
“还想再喝点吗?”医生问我,我摇头。我们两个面对面坐着。对面墙上挂着的莫扎特肖像就像一只胆小的猫一样嫉妒地盯着我。
“从前啊,有一只很善良的山羊。”
很不错的开场。我闭上眼想象起善良的山羊。
“山羊总是在脖子上挂一个沉重的金表,走到哪里嘴里都喘着粗气。不过那块表不仅沉得要命,而且还坏掉了。于是一位兔子朋友就说:‘我说山羊啊,你为什么总是戴着一块根本不走的表呢?这东西这么沉,还完全没有用。’‘确实是挺沉的,’山羊说。‘不过呢,我已经习惯了。不管是它的重量,还是它坏掉了这一点。’”
医生说到这里喝完他的橙汁,微笑着看向我。我沉默地等待他后面的话。
“有一天,山羊过生日,兔子送了一个扎着漂亮彩带的小盒子。那里面装的是一块闪闪发光的、轻巧的、能够正确显示时间的新表。山羊特别高兴,把它戴在脖子上向大家炫耀。”
然后故事就戛然而止了。
“你是山羊,我是兔子,表是你的心。”
我发觉自己好像上当了,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每周一次,在星期日的下午,我先坐电车后转乘巴士前往医生的家,在吃完咖啡面包卷、苹果派、薄煎饼、或是蘸了糖浆的牛角面包后就会接受治疗。就这样过了一年。托他的福,我后来也开始看牙医。
文明就是关于传达,他说。若是什么也无法传达,就和不存在别无二致。明白吧,就是零。假如说你肚子饿了吧。你只要说一句 “我肚子饿了”就可以了。 我就会给你饼干。可以吃哦。(我吃了一块饼干。)但如果你不说话,那就没有饼干。(医生故作不怀好意地把饼干盒藏到桌子下面。)就是零。能理解吧?你不想说话,但是肚子却饿了。所以你就想要不用语言表现出这一点。那就要用肢体姿势。试试看。
我按着肚子露出苦恼的神情。医生笑了。那是消化不良。
消化不良……
接下来我们会进入自由讨论的部分。
“随便说点关于猫的话吧。”
我装作在思考的样子,来回晃着脑袋。
“想到什么都可以说。”
“有四条腿的动物。”
“大象也有四条腿。”
“比大象小很多。”
“还有呢?”
“可以养在家里,有兴趣的时候会杀老鼠。”
“它吃什么?”
“鱼。”
“它吃香肠吗?”
“也吃香肠。”
差不多就是这种情景。
医生说的话是正确的。文明就是有关传达。表现、传达的能力消失时,文明也就走到了终点。啪的一声……OFF。
14 岁那年的春天,虽然说出来令人难以置信,但我像被冲垮的水坝一样突然开始说话。虽然想不起来究竟都说了些什么,但我像是为了填补 过去14 年的空白一样连续三个月说个不停,7 月中旬终于说尽之后发了 40 度高烧,三天没有上学。退烧之后,我最终变成了一个既不沉默寡言也不滔滔不绝的平凡的少年。
8
或许是因为喉咙干痛,我在早上六点不到就醒了过来。醒在别人家里总会让我觉得像是被不由分说地往错的身体里塞进了错的灵魂。最终我从狭小的床上爬起来,到门边简陋的水池旁像马一样连干了几杯水后又回到了床上。
从敞开的窗户可以隐约窥见海面。微波倒映着闪耀的阳光,放眼望去能看到几艘脏兮兮的货轮筋疲力尽地漂浮在海面上。看来这一天很热。周围的几间人家似乎还都沉睡着,侧耳倾听不时能察觉到电车行过轨道的吱呀声、还有依稀传来的电台广播体操的旋律。
我赤裸着靠在床背上,点上烟注视着身边安睡的女人。朝南的窗户中直射进来的阳光洒满了女人的身体。她把身上的毛巾被蹬到了脚踝,睡得很沉。偶尔加重的呼吸会让形状优美的乳房上下摇晃。她的身体原本被日光晒得很完美,但时间令肤色逐渐黯淡,被泳衣覆盖而没有晒到的部分却白得有些异样,看上去就像腐败的颜色。
烟抽完后又过了十分钟,我还是没能想起这个女人的名字。甚至应该说,我根本不记得我是否听过她的名字。我放弃思考,打了个哈欠,又一次望向她的身体。她似乎还差几年才能到20岁,不管怎么看都瘦得过头了。我把手伸张到极限,从头开始测量她的身高。总共 8 只手的长度,最后距离脚部还有大概一根大拇指的距离。这样看来大概是 158 厘米。
在她右侧的乳房下有一块10圆硬币大小的斑,仿佛不小心溅到身上的酱料,小腹处纤细的阴毛如洪水过后在溪流中的水草一样整齐得令人愉悦。除此之外,她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
9
等到她醒来,已经过了三个小时。清醒了之后,她又花了5分钟的时间,似乎在理清一些事情的先后顺序。在这期间,我双手抱胸,凝望地平线上积压的云层改换形状,朝东方流去。
过了一会,我再看向她的时候,她把毛巾被扯到了脖子以上,以正在同胃里残留的威士忌气味作斗争的冷淡表情仰头看着我。
“你……谁啊?”
“不记得了吗?”
她轻轻摇了下头。我点起烟,顺手递给她一根,但被她忽略了。
“解释一下。”
“从什么地方开始说?”
“从最开始吧。”
最开始究竟应该是什么地方,我其实并不太确定,究竟该怎么说才能让她理解,我也没有概念。可能会很顺利,也可能完全讲不清楚。我思考了 10 秒钟,然后开了口。
“这天虽然很热,但我的心情很不错。我下午去泳池游泳,回到家小睡了一会之后吃了饭。那时过了 8 点。之后我开车出去遛弯。我把车停在海岸通,边听电台边看海。我时常这样。
30 分钟后,我突然很想找个人见一面。海看多了会想见人,人见多了会想看海。很怪吧。然后我就去了 ‘杰氏酒吧’。那里既能喝啤酒,或许也能见到我的朋友。结果那家伙不在,所以我就自己一个人喝酒。一个小时之后我已经喝了三杯。”
我说到这,把烟灰抖进烟灰缸里。
“说起来,你读过《热铁皮屋顶上的猫》吗?”
她没回答,只是像被冲上海岸的人鱼一样又裹紧了自己的毛巾被,出神地望着天花板。我没有在意,又说了下去。
“我想说的是,每当我一个人喝酒,我就会想起那个故事:脑子里突然喀嗒一声,然后就变得轻松愉快。但现实里是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声音什么的也不会有。最后我不想等了,就往那家伙的公寓打了电话。我本来是想叫他出来一起喝酒的。结果呢,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这让我很诧异。那家伙不是这样的人。就算往屋子里带了 50 个女人还喝得酩酊大醉,他也一定会自己接电话。能想象吧?
我假装打错号码,道歉后挂断了电话。挂了电话之后,我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至于为什么,我也没想明白。然后我就又喝了一杯啤酒,心情却始终没有变好。我当然知道这样很傻,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喝完啤酒后,我叫杰来结账,想着回家看完体育新闻播报的棒球赛结果就睡觉的。杰让我去洗把脸。他相信:就算喝了一整箱啤酒,只要洗把脸就能去开车了。我没有办法,只好跑去洗手间洗脸。实际上我并不打算真的洗脸,只是去做做样子。那家店大部分洗手池的水龙头都堵死了,还积着水,所以我其实都不太想进去。但是昨晚不太一样,没有积水。而你则躺在地板上。”
她叹息着闭上双眼。
“然后呢?”
“我把你抱起来,搬出洗手间,问店里有没有人认识你。但是所有人都说不认识。然后我就和杰一起帮你处理了伤口。”
“伤口?”
“把你搬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让你的头撞到某个桌角了。但也不是什么大伤。”
她点点头,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轻轻按压自己额头上的伤口。
“然后我跟杰商量了一下,到底应该怎么处理你。最后我开车把你送回家了。我把你的包翻了一遍,翻出了你的钱包、钥匙链、还有一张寄给你的明信片。我用钱包里的钱付了帐,照着明信片上的地址把你送到这里,然后用钥匙开门,把你安顿在床上。就是这么回事。发票放在钱包里了。”
她深呼吸。
“为什么要留下?”
“?”
“为什么送我回来之后不直接离开?”
“我有个朋友因为急性酒精中毒去世了。他猛灌了好多威士忌后向我们告辞,精神焕发地回了家,刷牙更衣后就睡下了。到了早上,他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他的葬礼很盛大。”
“……所以你是留下来照顾了我一晚上?”
“原本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是打算回去的。但我实在是困了,就想着早上睡起来再回家。只不过最后没那么做。”
“为什么?”
“我觉得多少有必要和你说明情况。”
“那你还真是体贴啊?”
我从她的话中感觉到了敌意,不由得耸了耸肩。然后我看向云层。
“我……有说什么话吗?”
“有说一些。”
“说的什么?”
“说了好几句。但我记不得了。没什么要紧事。”
她闭上眼,喉咙深处压出一声怒吼。
“明信片呢?”
“放你包里了。”
“你读了?”
“怎么会。”
“为什么没有读?”
“因为没有读的必要啊。”
我烦躁地回答她。她的语气中有什么勾起了我的怒气。但若是抛开这一点,她却让我突然有所怀念,怀念很久之前的什么事物。假如能在比这平常的情况下相遇,或许我们还能一起度过一段更令人愉快的时光吧。我这样想。然而事实是,即使我真的在更平常的情况下与一位女子相遇,对于届时会发生什么,我也完全无法想象。
“几点了?”
她问我。我稍微平复了情绪,起身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电子时钟,倒了一杯水后回到床上。
“9 点。”
她虚弱地点点头,下了床,靠着墙一口就喝完了水。
“我喝了不少吧?”
“相当多。换我的话可能会死。”
“我也会死的。”
她伸手取来枕头下压着的烟,点上火,叹息着吐出烟雾,忽然将火柴棒从开着的窗户扔向了港口。
“衣服给我。”
“哪件?”
她叼着烟,又闭上眼。“哪件都行。麻烦你别问了。”
我打开正对床的衣柜,稍作思考后选了一件无袖的蓝色连衣裙递给她。她没有穿内衣就直接把头套了进去,自己拉上背后的拉链,然后又叹息一声。
“我得走了。”
“去哪里?”
“去上班。”
她如同吐气一样吐出了这句话,踉踉跄跄地从床上站起来。我坐在床边,兴致索然地注视着她洗脸、梳头。
这间屋子收拾得还算整洁,但也只是算得上整洁而已。“无论再做什么尝试都毫无意义”的这种感觉四处飘散,这使我感到有些沉重。
六叠大小的房间里放满了廉价家具,剩余的空间几乎只够站下一个人。她就站在那里梳头发。
“是什么工作?”
“和你无关吧。”
确实如此。
一根烟燃烧的时间里,我都保持了沉默。她则背对着我,对着镜子用手指按住眼睛下面的青筋。
“几点了?”她又问了一次。
“过了十分钟。”
“没时间了。你也趁早穿衣服回自己家吧。”她说着往腋下喷香水。“你应该有家的吧?”
有的,我说着穿上 T 恤,坐在床边再次远眺窗外。
“你要去哪里?”
“港口附近。怎么了?”
“我开车送你。迟到就不好了。”
她一只手握住梳子,用一副要哭出来的眼神看着我。哭出来就会好受一点吧,我想。但是她没有哭。
“我说,我只希望你记住这一点:我确实喝了太多,醉倒了。所以就算发生了让人难受的事,那也是我的责任。”
她说完,近乎毫无感情地用梳子柄敲了敲手心。我保持沉默,等着她说下去。
“没问题吧?”
“应该吧。”
“但是,和丧失意识的女孩子睡觉的你实在是……烂人。”
“但我什么都没做啊。”
她似乎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我为什么是裸着的?”
“你自己脱的。”
“我不相信。”
她把梳子丢在床上,往肩包里塞进钱包、口红和头痛药之类的东西。
“我说,你能证明自己真的什么也没做吗?”
“你自己研究吧。”
“要怎么做?”
她似乎真的生气了。
“我可以发誓。”
“我不相信。”
“你只能相信。”我这样回答,心情变得很糟糕。
她放弃了与我的对话,把我逐出屋外,自己也跟了出来锁上房门。
我们一言不发,顺着河畔的柏油路走到我停车的空地。
在我用纸巾拭去前窗上积累的灰尘时,她面带疑惑绕着车身缓缓走了一圈,然后一直盯着引擎盖上用白漆刷出的巨大牛头。牛鼻上套了一个巨大的鼻环,带笑的嘴里叼着一朵白色玫瑰。它的笑容非常猥琐。
“你画的?”
“不是,前任车主干的。”
“为什么要画牛?”
“不知道啊。”我回答。
她退后两步,再次端详那只牛,随后似乎后悔于开口和我说话一事,沉默地上了车。
车里面热得要命,去港口的路上她一言不发,只是用毛巾不断擦拭滴落的汗水,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她点火之后吸上三口,随后就像是在端详留下的口红印一样一直看着烟嘴,接着就把烟按在了车的烟灰盒里,再拿出一支烟点燃。
“我问你,昨天晚上,我到底说了什么?”
下车的时候,她突然问道。
“说了好几句,大概吧。”
“就一句也好。告诉我。”
“肯尼迪的话。”
“肯尼迪?”
“约翰·F·肯尼迪。”
她摇头叹息。
“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下车的时候,她一声不响地把一张千元钞票塞在了后视镜后面。
10
这是非常热的一夜,感觉热得可以把蛋烘得半熟。
我像往常一样用后背顶开“杰氏酒吧”沉重的店门,大口呼吸空调吹出来的凉风。店里缭绕着烟草、威士忌、炸薯条以及腋下冒出的汗水的味道,它们像年轮蛋糕一样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
我坐到自己常坐的柜台一端的椅子上,背靠墙壁打量着店里的情况。三个身着不常见的制服的法国水兵,和他们坐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一对20岁左右的情侣,客人就是这些。我没看到鼠的身影。
我点了啤酒和腌牛肉三明治,掏出书,静静等待鼠的到来。
十分钟后,一位乳房似葡萄柚、身着性感连衣裙的 30 岁女性走进店里,坐到隔我一个座位的地方。她和我一样打量一番店里的状况后点了一杯金莱特。她只喝了一口之后就站起来,打了个长得要命的电话,挂断后拿起提包走进厕所。最后在 40 分钟的时间里重复了三次。喝一口金莱特,打长电话,提包,厕所。
酒保杰走到我面前,面带厌恶。不把屁股磨掉才怪呢,他说。他是中国人,日语说得却比我好得多。
那个女的第三次从厕所归来的时候,看了看周围,靠到我身边,小声对我说:
“那个,抱歉打扰一下,但请问能不能管你借几个硬币?”
我点头,从兜里掏出硬币,全都摆在了柜台上。10 元硬币总共 13 个。
“谢谢。帮大忙了。再在店里换钱会招人烦的。”
“不客气。我身上也轻松不少。”
她微笑点头,轻快地拾起硬币消失在电话的方向。
我放下书,麻烦杰把便携电视搬到柜台上,喝着啤酒看棒球赛回放。这场比赛很精彩。前四回合就有两个投手打出本垒打,总共击中六次,一个外野手因贫血倒地,交换投手期间插入了六条广告。分别是啤酒、人寿险、维生素、航空公司、薯片和卫生巾。
有一个像是女伴被抢了的法国水兵端着啤酒杯走到我身后,在看什么呢,他用法语问我。
“棒球。”我用英语回答。
“Baseball?”
我简单介绍了一下规则。那个男的是投球的,这个人要用棒子打球,跑完一圈得一分。水兵看了五分钟电视后,就开始播广告了。为什么点唱机里没有约翰尼·阿利代的歌,他问我。
“因为他不火吧。”我回答。
“那哪个法国歌手比较火?”
“阿戴莫。”
“他是比利时人。”
“米歇尔·波鲁纳雷夫。”
“狗屎。”
水兵说完就回到自己那张桌子去了。
到第五轮时,那个女人回来了。
“十分感谢。我请你一杯吧?”
“不用在意的。”
“我是那种欠了别人就一定要还的性格。不论恩怨都是这样。”
我没能微笑回应,只是沉默地点点头。她勾手叫杰过来,给这个人一杯啤酒,再给我来一杯金莱特,她说。杰确认了整整三遍,才消失在柜台后。
“我等的人不来了,唉。你呢?”
“似乎也差不多。”
“在等女孩子?”
“男的。”
“和我一样啊。很投缘嘛。”
我只能点头。
“你说,我看上去多少岁了?”
“28。”
“别骗人嘛。”
“26。”
女人笑了。
“这么说我没意见哦。你看我是单身呢?还是已经有丈夫了呢?”
“答对有奖吗?”
“如果答出来也不是不可以有哦。”
“结婚了。”
“嗯……对了一半。我上个月已经离婚了。你有和离了婚的女人聊过天吗?”
“没有。但是我见过犯神经痛的牛。”
“什么地方见的?”
“大学的实验室里。5 个人才把它抬进了教室里。”
女人开心地笑了。
“你是学生?”
“对。”
“我原来也是个学生呢。那是60年代的事了。那时真好啊。”
“哪里好?”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咯咯笑着喝了一口金莱特,随后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手表。
“又得打电话了。”她说,然后拿起提包离席。
她离开之后,我那没有得到答案的提问继续在空中徘徊。
喝了一半啤酒后,我叫杰来结账。
“你要溜了?”杰问我。
“对。”
“不喜欢年纪比你大的?”
“和年龄无关。顺便如果鼠来了就帮我问候一声。”
我离开酒吧的时候,那个女人打完了电话,第四次进入厕所。
回家路上,我一直在吹口哨。那是在某处听过的某段旋律,歌名似乎就悬在嘴边,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一首很老的歌。我把车停在了海岸通,遥望黑夜中的海面,绞尽脑汁回忆这首歌的名字。
是《米奇妙妙屋之歌》。我记得歌词好像是这样的:
“大家都喜欢的口令,MIC·KEY·MOUSE。”
说不定那确实是一个好时代。